5、做愛的經濟分析
對我來說,性是一種珍貴的稀缺資源,當然,我指的是性生活,而不是性別,性別我自己也有一個,這是我快樂和煩惱的根源,用經濟學的術語說,就是成本,這成本在有生之年能給我創造多大的價值和效益,或者賠個一毛不剩,變成呆壞帳和閑置資產,我心中還十分沒底。
波茨納說,性是人類理性的實現。這句話可以這麼理解:如果我知道茱迪?福斯特染上了愛滋病,那麼不管我多麼仰慕她,也不會跟她上床,這事風險太大。這說明作愛本身就是一種經濟行為,有需求,有供應,有風險,有收益,還要計算投入產出比,芝加哥學派代表人物貝克爾斷定:上帝目光所及,皆可交易,那麼毫無疑問,深藏床帷之後的性愛和農貿市場上的蘿蔔具有某種共性,這也符合波普藝術家們的價值觀,1954年艾倫?金斯伯格接受記者採訪,說世上並無尊卑,如果有不平等,那也只是價格上的不平等。我覺得既然談到價格,那其實還是一種平等——鈔票面前人人平等,比如香港的淫媒組織就曾經列過一張菜單,把演藝界的女明星一網打盡,我心中的那些偶像,從清純玉女到三級肉彈,誰值多少錢標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手上有一億美元,那感覺就象走進了超市。
不考慮宗教信仰和道德的負面影響,那麼一次單純的、形而上的性愛就是一個契約,酒店裏的桑拿小姐問先生要不要服務,可以視為一個要約邀請,至於老婆掐着老公的脖子發令:官人,我要!就明顯是一個標準合同,不明白標準合同的朋友們可以這麼理解:雖然你反對手機雙向收費,也不滿意中國電信的服務,但你還是要入他們的網。
合同訂立后的性愛象一單混合了FOB和CIF特徵的國際貿易,FOB的意思是船上交貨,貨物在越過船舷之前,發生任何毀損滅失、遺棄泄露都不能算是交易成功,失敗后的男人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額頭冒汗,這充分說明作愛是一種高風險的活動,而“哪裏有風險,哪裏就有保險”,於是就有了杜蕾絲、拉士丁和傑士邦這些品牌,根據弗里德曼的“假設不相關論題”,我們可以斷定杜蕾絲和中國人壽作的是同樣的生意,而第一個把避孕套叫作“保險套”的人堪稱偉大,他要不是天才,就一定是個經濟學家。CIF術語指的是貨主承擔成本、保險費和運費,所以到藥店裏買避孕套的大多都是男性,交易過程中,出力最多、忙前忙后的大多也是男性,貨主嘛,規定要承擔運費的。
如果探究到細節,性愛合同比其它合同更加完備:除了交貨、驗收,它還有交易后的信息反饋機制,電影《一聲嘆息》裏,張國立問劉蓓:好不好?劉蓓嬌喘一聲:好死了。看得人心潮激蕩。當然,這種反饋機制並不能保證信息的完全對稱,上海有個美女寫了一篇文章,大標題就是:《偽裝高潮也快樂》,這明顯是在號召提供虛假信息,如果這種作法如果被會計師事務所學了去,必然會引發信用危機,嚴重打擊投資者的信心。我在此要引用的第二個案例是美林證券,這家世界聞名的證券公司因為提供虛假投資評估,2002年被罰了一億美元,那筆錢如果給我,我就有能力去逛逛超市了。
對體制內的交易雙方來說,性象一塊永遠嚼在口裏的口香糖,它的好處是隨時都東西讓你咬,不至於空虛,不至於閑得牙疼;缺點是越嚼越無味,到最後就成了一種純粹的習慣。“七年之癢”的說法,不僅說明消費者對單一產品、無差別服務的厭倦,也證明了性資源使用中的邊際效用遞減:最開始拉拉手精神抖擻,親一下渾身顫抖,但後來拉得越多、親得越多,這事就越沒有吸引力,美國一個無聊的民間調查機構統計了三百多對夫妻的睡姿,最後得出結論:婚齡半年以內的夫妻,大多是面對面摟抱着睡,婚齡超過2年的,幾乎百分百是背對背睡。這些姿勢和體位,我們可以看作是人性化的市場需求信息。還有一位專攻下三路的詩人說,他在婚姻中唯一獲得的“體制性的陽痿”,看來他需要到消費者協會去投訴。
康德認為婚姻的意義就在於“合法使用對方的性器官”,薛兆豐說婚姻是“終生批發的期貨合同”,這些都說明婚姻是一個規模經濟,規模經濟與單幹戶相比,優勢主要在於兩點:一是成本小,沒結婚的兩個人需要兩張床,結了婚就只需要一張;二是可比價格低,香港報紙上有很多色情廣告,廣告賣點多是皮膚、身材,或者武功,從來沒見過有小姐宣稱自己價格低,“跳樓價、大出血、拆遷甩賣”什麼的,因為她們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沒有優勢——老婆是不用花錢的,所以只好在差別化服務上作文章。
性市場大概是唯一一個供應不足的買方市場,一方面,小姐們紛紛抱怨“生意越來越難做”,另一方面,體制內外的男人們都在進行着DIY,這情形有點象我們經歷過的“以計劃經濟為主,市場經濟為輔”。我表哥那時候曾因為“投機倒把”坐了幾年牢,出來后賺了一點錢,據說養了好幾個二奶,然後我表嫂就開始留指甲,時常偷襲他。這兩種審判說明投機倒把始終是一種背德惡行,而走私更加不可饒恕。但根據我表哥的供述,他也確實值得原諒,我表嫂出身名門,教養過人,對作愛有近乎苛刻的要求:要洗澡,要關燈,要遵循法定程序,要正面交流,決不可暗度陳倉,等等。這大大提高了他們之間的交易成本,用經濟學的術語講,就是高關稅壁壘,我表哥不懂經濟學,他用最樸素的話表達他的意見:真他媽沒意思。其實他講的是一個利潤問題。
張五常在中山大學演講時,說交易成本越高,人就越窮,交易成本降低一點點,人民生活就會快樂很多。這話簡直就是我說的。法國人心中的完美妻子是“客廳里的貴婦、卧室里的蕩婦、起居室里的僕婦”,這其實也是在響應張先生的理論:降低交易成本。我表嫂因為她長期供應的質次價高的性產品,終於在1999年被我表哥取消了交易資格,他們離婚了。這對一直持幣待購的投資者,我,是一個沉重打擊,從那以後我見人就說我是一個獨身主義者。
前些日子各地都有“換妻俱樂部”的報道,我這個人有點趣味低下,遇到這樣的新聞,總要反來複去地看。《聖經》上說“親近鄰舍之妻的,不免受罰”,所以搞換妻俱樂部的這些傢伙,最後全都被捉將官里去,打板子,捱班房,我是一個獨身主義者,沒資格參與這種非法活動,見了總不免有點幸災樂禍。
換妻這事可以算是一種等價交換,稍具經濟學常識的人都知道,交換是一種增值行為,農民拿糧換布,是因為他織布要比種糧食花更多的時間,這種交易讓他節約了時間。由於沒有人想作虧本買賣,所以換妻肯定也是一種增值行為,前面說過了,夫妻之間有個“性的邊際效用遞減”問題,“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而換妻則可以解決生產中的設備老化問題,以自己的不新鮮換別人的新鮮,使效用大大提高。薩繆爾森有個幸福公式:幸福=效用/慾望,在慾望不變的情況下,效用越高,就越幸福。所以換妻事實上是一件幸福的事,但這結論顯然不符合上帝的旨意。
經濟學中有個名詞叫“帕累托優化”,是指在資源分配中,不損害他人福利而進一步改善自己的福利,1980年華羅庚數學競賽有這樣一道題目:大家排隊取水,桶各有大小,怎樣排列才能保證總體效率最高?答案很明顯:小桶在前,大桶在後。但這損害了大桶者的利益,所以它是一個偽帕累托。阿瑟?奧肯1975年的“漏桶試驗”,損害富人的利益來幫助窮人,是另一個著名的偽帕累托。照我看世間真正的帕累托優化不多,而換妻就是一個。它沒有損害任何人的利益——大家自願,換過後也不影響使用,但每個人得到的效用都大大提高,當然這裏必須排除性病傳染的因素。
幾單位的性資源換一輛保時捷,可能大多數人都覺得不值,也付不起,香港某位著名女星還換了一套幾千萬的豪宅呢,你怎麼說。不過這也正常,交換總會有價格問題,電影《不道德的交易中》,黛咪摩爾的老公拿她換了一百萬美元,事後十分痛苦,覺得這生意不划算,如果他換來的不是一堆錢,而是別人的老婆,想來就會好過一些。
換妻應該算是男人的惡行,網上有些女網友評論,說這樣的男人真噁心,拿老婆當玩物。這話看似偏激,實則非常接近真理——性其實就是種物權。物權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排他性,你買了一隻鍋,這隻鍋就只屬於你自己,別人不能輕易碰。性也是這樣,儘管老婆大多時候都閑着,但誰也不會讓別人輕易使用,也許變態會這麼干,但我從沒見過。再說說網上評論的事,女網友評論完了,有個男網友在後面罵,罵得十分提神:三八,你們怎麼不說那些當老婆的,她們不也在換夫嗎?
當然,換妻這事最終是個道德問題。經濟學要不要兼顧道德,這事經濟學家們也一直在吵個不停。但道德這東西誰能說得清呢,除了上帝。宗教主義者認為上帝是人類最終的理性,這話可以跟波茨納那句“性是人類理性的實現”聯繫起來理解。《聖經》裏是這麼說的:“艷麗是虛假的,美容是虛浮的,惟敬畏耶和華的婦女值得稱讚。”這話有點費解,如果我有個老婆,讓她怕耶和華我沒意見,但非要她敬他愛他,我就覺得他是在占我便宜,單方面的我不幹,要就換妻。
按古龍的說法,性產業是最古老的職業,“堪為百代祖師”,那時候沒有鈔票,人們拿貝殼換糧換米,我懷疑有些人收藏貝殼就是想回到原始社會。根據偽學者慕容雪村的考證,“性”這東西可以算是另一種貝殼,每一單位的性資源換多少張狍子皮,換幾捧高梁米,大概早有定數。即使到了現代社會,性依然是萬能結算工具,可以換彩電,換房子,換工作,換城鎮戶口,有個美女還拿它換了一個法官當。所以英國前首相狄斯賴利說“貨幣比唯一比愛情更讓人發狂的東西”,這裏的“貨幣”如果不是指性資源,我就覺得不大好理解。
站在動物的立場,人類的性壓抑、性苦悶實在是不可理解,93年春天我去北京動物園玩,看見一隻老虎四腳亂跳,咆哮不止,據說是發情使然。想想這些動物們也真可憐,一年只有那麼一季,還不容易遇見合適的對象,茫茫林海,真愛何求啊。人類就不一樣,一年到頭都不閑着,自帶設備搞生產,方便又輕鬆,資源又豐富,沒有稀缺性。經濟學中的“稀缺性”指的是對需求而言,資源總是有限的、不足的。這種理論應該不適用於性資源,人類的性需求十分有限,“百年三萬日”,這數字大概可以算是人類的極限,即使威猛強悍如張伯倫,也有支撐不住的時候。與這有限的需求相比,人類擁有的性資源可以算是無窮無盡的,50億人口中有一半都是異性,如果我們也是老虎,肯定用不着四腳亂跳,咆哮不止。
一個開放的性市場需要制定交易規則,這是套用康芒斯的話。為了避免性市場陷入蕭條,政府應當以行政干預拉動需求,比如對性產業免稅等等,這大概可以算是凱恩斯主義者的觀點。不過在現階段的中國,康芒斯和凱恩斯們都無用武之地,性產業不合法,從業者只好在地下狀態左躲右閃,偶爾生產,這顯然不符合規模經濟的要求。就象愛倫?坡的詩:被光明棄絕/向幽暗中尋找自我。這詩是我查字典翻譯的,不知道譯得對不對,但2000年我曾見過一個被收容的姑娘,她這樣對警察說:找不到工作,擺個攤你們又要沒收,不幹這個幹什麼?那姑娘如果會用英文寫詩,中國可能要多一位女文豪。
紅燈區合法化的問題,在全世界都有爭論,反對者認為性產業合法化會導致倫理危機,上帝是這麼說的,“妓女如深坑…她埋伏好象強盜,她使人多有奸詐。”上帝的比喻總是很形象。除此之外上帝還說了一句:“與妓女結交的,浪費錢財,”事實上有錢不用才是惡行,因為那將導致經濟危機,否則政府拚命拉動內需幹什麼。18世紀初,英國醫生伯納德?曼德維爾寫過一首詩叫《蜜蜂的寓言》,說節約並非美德,奢侈浪費才是致富之道,這詩對凱恩斯有莫大影響,但明顯跟上帝過不去,所以被禁了好幾百年。反對者的第二個理由是性病,認為紅燈區合法化就是性病泛濫的前兆,這話也有事實依據,比如泰國就有愛滋病泛濫的問題。
我個人倒是贊成合法化,但誰如果認為我這是為了自己嫖娼方便,我也無話可說。我的觀點是這樣的:既然不可能禁絕,不如拿它來賺錢。一個陣地,政府不去佔領,黑社會就必然去佔領。錢在政府手裏和在黑社會手裏哪個更能為廣大人民造福,這事不好說,但逃稅總不是美德。至於“倫理危機”,我看就是個幌子,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米蒂亞這樣告訴阿遼沙:關於倫理學,我沒法對你解釋清楚。根據我的個人經驗,所有解釋不清楚的東西都會成為幌子,比如雷公電母、狐仙和柳樹精,鄉村巫醫們靠着這些發了老鼻子財了,但最大的一個幌子就是所謂的倫理道德。再說說泰國的愛滋病,據我分析它不是紅燈區合法化的問題,只是政府管理不當,如果不合法,可能傳染得更厲害。眾所周知,地下狀態什麼東西都傳播得快,比如小道消息、黃段子,還有SARS。
上世紀九十年代,荷蘭鹿特丹曾打擊過色情行業,結果政府稅收銳減了幾億盾。據說太原也有這種情況,但身邊的事不好說,我們還是說別人吧。
作為一名獨身主義者,我堅決認為婚姻是個賠本買賣。首先它的機會成本太高,我們形容某人得不償失,常說他“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那麼結婚就是撿了一粒芝麻,卻丟了一個穀倉。投資理論講“不能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而結婚顯然是違背了投資理論,你把所有的蛋都放了進去,最後卻未必就能孵出小雞來,弄不好連蛋都要打破。前些日子廣東有個案例:有個人在外麵包了個二奶,老婆發現后怒不可遏,一刀將他的作案工具割下來扔進了馬桶,連生產設備都報廢了,可以算是雞飛蛋打的典型。同例我們還可以參照美國歌星米高?傑克遜,他現在一年要付給前妻300萬美元,有一次差點就破了產。
說起婚姻的實質,連我這個獨身主義者都替你們難過。人類的性供應時間不長,20歲開張,60歲打烊,也就40年左右的時間,聽說有人七十多歲還能搞批發,我覺得那肯定是部長以上級幹部,全靠補藥頂着,要不然就是super猛男。40年是14000天,按三天一次計,人一輩子能消費的性資源不過4600單位。如果不生孩子,也不談愛情,那麼結婚其實就是為了這4600次。“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細細分析起來這事其實並不怎麼浪漫,白首偕老,終生相伴,不過是4600次活塞運動的另一種說法。為了使問題更好理解,我們對結婚的成本進行實證分析:
一、結婚的直接成本。北京人結婚時,前來道賀的小夥子會這麼唱:“結婚了吧,傻冒了吧,一個人掙錢兩個人花……”可見結婚要付出50%的收入,即使離婚也要按這個標準來分割共同財產。根據莫迪利阿尼的生命周期假說,消費取決於人一生的收入,我們假設一個人月收入1000元,工作40年的總收入是48萬。48萬一半自己用,一半拿來跟老婆換那4600次,平均每次也就是52塊多。在這個問題上富人比窮人吃虧更大一些,如果月收入一萬,那麼性交的單價就是500多,據說莫斯科四星級酒店裏就是這個價格,所以富人容易包二奶,因為每多包一個,他的成本就會降低一倍,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決定夫妻關係並不是所謂的道德倫理,而是供需關係。如果你不巧是比爾?蓋茨,那就太驚人了,按上述計算方式,你跟老婆親熱一次的價格是1100萬美元,這錢如果買成豬肉,可以買16,000,000斤。
二、結婚的簡接成本。胡塞爾說真正的自由主義是不結婚的,這說明結婚要損失自由,裴多菲有詩道:為了自由,生命也可拋,愛情也可拋,可見自由是無價的,除了這無價的自由,你還必須在婚姻生活中花費大量的個人時間,比如陪老婆逛街,或者陪老公打麻將,這時間也是金錢;有人婚後感情不好,喜歡跟老婆吵架,說不定還要發生武鬥,但不管是打壞了老婆還是被老婆打壞了,都要付出修理成本;如果被抓傷了臉,還要編謊話請假,產生誤工成本;如果老婆一氣之下回了娘家,你可能要磨破幾雙皮鞋,經濟學中把這種成本叫作“皮鞋成本”。
這麼說來,婚姻就是一個大竹杠。批發本來應該比零售便宜,我們都知道商業採購的原理是“批量越大,成本越低”,現在可好,你一下子全包了,結果還被人狠狠敲了一竹杠。
當然,婚姻還有其他的價值,比如社科院的一個博士就說婚姻是人類繁衍的工具。我不大讚同這種說法,據我所知,人類繁衍靠的是性器官,而不是靠結婚證書。否則你去領個結婚證,再回家把那什麼割了,看看能不能生出孩子來。要是生得出來,我情願輸你一本《葵花寶典》。照我看,婚姻不僅不能保證繁衍,反而大大有害於人類繁衍,我們都知道雜交水稻好,不僅長得壯,產量也高,五八年的時候據說一畝地能打幾十萬斤。而結婚即使有一千種好處,也掩蓋不了這個致命的缺點:在婚姻的稻田裏,你永遠沒法培育雜交品種。
在自由放任的經濟理論之前,經濟學的一個重要任務是怎樣增加生產,避免出現飢荒。我們都知道,飢荒是生活基本資料,尤其是糧食的供應不足引起的,三年困難時期,因為高估產、高徵收,再加上大辦人民公社的過度浪費,弄得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活活餓死了幾千萬人。
性愛市場也會產生供應不足的問題,對男性來說,女方不斷提升的性技術、不斷擴大的性需求真是個災難。據說有個丈夫天天在湯里放安眠藥,讓老婆一吃完就呼呼大睡,不去想性供應和性需求的事,這法子可能有效,但實在是有點缺德:你萬一把人家吃傻了怎麼辦?
供應不足如果嚴重了就會發生飢荒,有飢荒就會有逃荒者,這事就叫紅杏出牆。平常人們對逃荒者總是很同情,除了安徽鳳陽在1961打擊過要飯的,說他們影響了社會主義的大好形象,捉進去吊起來打,此外還真沒見過這麼沒人性的。但對性愛逃荒者,人們卻一直都很鄙視,說她們淫蕩、道德淪喪、不守婦道,它的代表人物就是潘金蓮,人家不過就是在飢荒時吃了幾口別人家的飯,就被道德學家們罵了一千多年,罵得人人自危,連慕容雪村這麼大膽的人都有點害怕。這事跟國企改革差不多,說到底還是一個產權不清的問題:潘金蓮有沒有權利按照供需狀況分配她的性資源?或者說,究竟誰是潘金蓮性工廠的真正所有者?是她自己,還是武大郎?按照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原則,武大郎最多只有經營權,但你們非要連所有權都奪去,我覺得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貓匿,建議清河縣反貪局介入調查。
我在企業里管過採購工作,一般情況下我都會選一家固定的供應商,定點採購的好處就是成本低、供應及時。但如果這家供應商供不上貨,那我就要多找兩家,這和潘金蓮做的沒什麼區別,也沒見誰說我淫蕩或者道德淪喪。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有點同情潘金蓮,她和我一樣都是優秀的採購員,關注採購質量,尋求足量、及時的供應,但我又加薪又升職,過得滋滋潤潤,潘採購卻被公安局長武松一刀砍了,其間的跡遇,真是令人不勝噓噓。
前面說過了,經濟學有時要研究如何增加生產,在這個問題上,經濟學家和管理學家們有很多理論,比如提高勞動生產率,延長作業時間,還有費亨氏理論、德羅定律什麼的,金正日將軍提出還要有艱苦奮鬥的精神,但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科學技術,所以西門慶買了兩個銀托子,所以印度神油和龜鱉丸才會那麼暢銷,社會學家說性葯泛濫是社會道德淪喪的標誌,我覺得這事跟道德關係不大,我們賣春藥只不過是為了避免飢荒,而眾所周知,搞出飢荒可實在算不上什麼道德高尚。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但說也奇怪,性工業應用科技不是為了提高生產效率,反而是為了降低生產效率。說起“效率”這個詞人人都明白,就是用最少的時間做最多的事,比的是誰更快,而在性愛問題上,人們卻總想用最長的時間做同一件事,比的是誰更慢。
經濟活動會產生外部效應。關於“外部效應”,可以這麼理解:比如辦教育,除了能賺錢,還能提高國民素質,這“提高國民素質”就是一種外部效應,它是好的,所以叫作正的外部效應;開化工廠要污染大氣,這是壞的,就是負外部效應。工廠污染大氣,這是政府要管的事,所以要對化工廠額外收稅,這種稅最早是英國經濟學家庇古提出來的,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叫作庇古稅。
我們的主旨是談性。性產業的負外部效應十分明顯,前段時間澳大利亞有家妓院上市,我到他們的網頁上瀏覽了一下,發現滿頁都是黃色圖片。我這個人雖然趣味低下,自制能力還是有的,所以看了也不會出什麼事。換了是個沒有自制能力的人,說不定就要跑到大街上騷擾婦女,這事我看就該算到妓院頭上。
除了誘發犯罪,性產業更嚴重的外部效應是倫理問題。倫理是人間正道,不管佛教、基督教,還是伊斯蘭教,都反對色情,如來講不可邪淫,耶酥說不可親近妓女,安拉更徹底,連婦女穿高鞋他都會不高興。在這個問題上三位神仙站到了一起,旗幟鮮明地反對色情事業,不過照我看也沒妨礙了它的興旺發達。
性產業悖德,主要是因為它的非法性、經營場所的隱秘性,以及它兜售的廉價的快感。我們受過教育的人都知道,快感應當通過高尚的途徑獲得,比如閱讀,觀賞革命電影,或者扶老太太過馬路什麼的,要有集體主義的思想覺悟,獨樂不如與眾樂嘛。現在你悄悄地躲起來,只顧着自己快活,全然不想亞非拉的受苦人民,這事即使不算卑鄙,至少也有悖於公有制的經濟制度。根據司各特?埃里金納的理解,肉體的快感是人類獨有的,骯髒也是人類獨有的,與完美的上帝無關。所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肉體的快感是骯髒的。由於性產業拿金錢換快感的經營方式,而金錢是褻瀆靈魂的東西,這就不僅是骯髒了,簡直可以說是罪惡。
我不是清教徒,沒有代上帝宣旨的義務,所以上面這些話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真。因為性產業的嚴重的負外部效應,各國政府都制訂了措施,限制它的經營規模,另外還要額外徵稅,我們前面說過了,這稅叫作庇古稅。有的地方採取的是徵收管理費的方式,這管理費也可以算是庇古稅。我有個朋友特別沒文化,有一次我跟他談起這個稅,他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這稅好,這稅好,賣屁股嘛,當然要收屁股稅。仔細想想,這話可能比任何經濟理論都接近真理。
“作愛”是個動賓詞組。根據我的觀察,男性和女性對這個詞的理解不大一樣,男性偏重於那個動詞,女性偏重於後面的名詞。由此引發的邏輯是:如果“作”是重要的,那麼跟誰“作”就可以忽略;反過來,如果“愛”是重要的,那麼顯然只能跟固定的對象“作”。
這個問題涉及到我們對“性解放”的理解。一談性解放,很多人都要皺眉,說那是資本主義社會腐朽墮落的象徵,這明顯是把“性解放”跟“性泛濫”混淆了。事實上性解放是一個挺不錯的事,第一是消除性別歧視,第二是把人從宗教的禁錮中解脫出來,讓性真正成為取悅身體的工具。這兩件事哪件都不壞。有個保守主義學者反對這第二條,說性應該與婚姻有關,是人類自我繁衍的工具云云,我覺得這其實是在把人當騾子看。如果只為了生孩子才交配,那麼人跟牲口有什麼區別。另外現在也計劃生育了,活好幾十年,只准來那麼一次,未免太不人道。所以說這人應當被送到維多利亞時期去,眾所周知,那時候連雞胸脯都不準說,叫作白肉。丘吉爾就犯過這個錯誤,被一位夫人斥責,後來他給這位夫人送了一朵蘭花,說如果你將它別在你的“白肉”上,將是我莫大的榮耀。
再說說“作愛”這個詞,如果光“作”不“愛”,那麼它有一個大概的價格。這個我們前面講過了,從幾十元到幾分之一輛保時捷,不同類型的的產品有不同的價格策略。“愛”字就要複雜一些,有人說它是無價的,有人說它其實也很便宜,根據貝克爾的觀點,萬物皆可交易,即然什麼都可以交易,那麼就沒有無價的東西。但究竟愛情值多少錢,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們還是要進行實證分析。
在實際調查中,我拿這個問題問過6個人:假設你很愛你老公,給你多少錢,你會背叛他一次?這背叛當然是指身體上的背叛。從100萬開始,所有人都點頭;到50萬,有一個人表示不行,這說明她愛她老公大於愛50萬,但小於愛100萬,我們取中間值:75萬;到20萬,又一個人表示不行,那麼她的愛情大約值35萬;再往下問,在10萬元價位上有兩個人退出,我們算作是兩個15萬;等到了5萬元,最後的兩個也無法接受,根據上述計算方法,是兩個7萬5。
這六位女性的愛情總值是155萬,平均價格是26萬不到。她們都是白領,月收入在3000到8000元之間,我們也取中間值:5500,那麼26萬相當於47個月的收入。稍具經濟學常識的人都明白,上面提到的價格不是純粹的零售價,而是一種機會成本,也就是說,為了獲得這26萬,她們必須拋棄些別的什麼,要承擔風險,如果被老公發現了,不僅要失去老公的愛情,還要失去老公能給她的那一部分錢,如果這錢大於26萬,那麼此人的愛情很可能就是個負值。用經濟學的術語講,叫作負價格;用商業術語講,叫作無償贈送;用我們的俗話說,這就叫倒貼。一錢不值。
我是在深圳進行上述調查的,深圳物價指數之高,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如果換在別的城市,這價格很可能還要打折。我們甚至可以根據全國的物價水平,列出一張愛情價格表,沿海富庶地區的愛情貴一些,內陸窮一點的省份就便宜一些。所以內地的漂亮姑娘都愛找沿海的男人,用經濟學的術語講,這就叫作要素稟賦。
這種統計肯定不夠嚴謹,但可以說明一個基本事實:愛情是有價的。另外,愛情肯定與一個人的收入水平有關,收入越低,愛情就越便宜,只有億萬富婆的愛情才可能價值連城。這裏也有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是個雙務合同,光剃頭挑子一頭熱還不行。即使一個人的愛情價值連城,如果她老公拿着不當一回事,那買賣還是做不成。這道理就象兩口子賣車,女的說給我多少錢都不賣,男的說一塊錢您就拿走,你說這車它值多少錢?
這種結果很難讓人接受。在我們的觀點裏,愛情是無比美好的東西,它甚至是我們俗世生活的信仰,怎麼可以象蘿蔔白菜一樣,擺在櫃枱上任人挑揀?怎麼可以用錢來衡量,有錢人拿貴的,而我們窮人,就只配擁有那些一錢不值的爛貨?它應當超越金錢啊。
這裏有一個關鍵問題:身體的偶爾出格是否就等於背叛愛情?如果不是,那麼我們上面的分析就不能成立,那個26萬就不是愛情的價格,而是婚外性行為的價格。如果堅持認為兩者是一回事,那麼毫無疑問,你的愛情即使超越了26萬,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誰還沒見過錢啊。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如果身體的放縱算是背叛愛情,那麼思想上的放縱是不是就更嚴重?我在四川的時候學會了一個詞,叫打望,打望就是在街頭觀看美女的意思,我承認我在打望時有過非份之想,按照我們上面的分析,這就叫作褻瀆愛情。打望這事不大好管,除非你每次上街都戴個眼罩。話說回來,如果連打望的權利都取消了,那還真不如直接給我一刀。
翁倩玉唱道:愛是love,愛是amour,愛是人類最美麗的語言,愛是正大無私的奉獻。要我看,如果正大的愛情真是那麼美,那一定跟性無關,不會因為偶爾的放縱就收回去。否則那就不是無私奉獻,而是倒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