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11節

新消息

陸濤和夏琳來到茶館。

就像是上帝保佑,茶館不遠處,就有一個超市,夏琳去逛超市。

陸濤走進茶館,只見母親林婉芬很緊張地從一個小單間裏探出頭來東瞧西看。

陸濤叫了聲媽,林婉芬卻彎着腰慌慌張張向陸濤擺擺手,然後閃入單間,足見要跟他說的事兒不尋常。

陸濤走進去:"媽,你這是怎麼啦?太事兒了吧,這地兒還不如麥當勞呢。"

林婉芬卻叫來一位小姐,那小姐不顧陸濤的焦慮等待,慢慢悠悠把功夫茶泡好,最後說了聲"請慢用"才退下。

"媽,到底什麼事兒?"陸濤問。

"這事兒已經拖了好幾天了,我一直都不知該不該說。"

"說,說,幹嗎不說?你看我茶都喝完了。"

林婉芬也喝了一口茶:"你親生父親要回來了。"

陸濤一聽笑了:"喲,新鮮,從哪裏來啊,走陸路還是水路?難道乾脆是從天下——"

林婉芬沒說話,輕手輕腳泡了一泡茶,推給陸濤。

"你不是說——他死了嗎?"陸濤問。

"那是因為你小我哄你的,他沒死,去了美國,二十二年了,忽然說要回來。"

"葉落歸根唄——他多大歲數,是不是早了點啊?得了,這事兒用不着跟我商量,你別讓陸亞迅知道就得了,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陸濤,你正經點,我跟你說,你坐下!"林婉芬急了。

陸濤坐下了。

"你怎麼知道他要回來了?"陸濤問。

林婉芬沒說話。

"乾脆說吧,你們是怎麼悄悄聯繫上的?是不是也玩QQ啊?"

"去你的!我跟你說——他是托我們以前的一個同學帶信兒來的。"

"那同學是誰啊,二十年前的紅線也要牽?"

"你不認識——"

"噢——我想想,你和陸亞迅是同學,現在我這爸又託了一個同學,該不會是你和我這親生父親也是同學吧?"陸濤說罷察顏觀色,看沒什麼變化,就又說,"哎,媽,你們那時候就在學校搞三角戀啊?真夠前衛的——媽,你們仨是同班的嗎?"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呀?"

"我還說呢,學建築的怎麼那麼亂,原來是傳統啊!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這樣了——就愛聽這個,求求你再給我說點兒你們那時候的風流韻事吧——"

"哎,我這跟你說正經的呢!"

"那好吧,說完正經的你再告訴我不正經的也行——剛才說到哪兒了?我這親爸現在還能搞得你神神鬼鬼的,是不是以前更厲害啊?"

"有你這麼跟媽說話的嗎?"

"好好好,我錯了,你接著說吧,咱四十塊錢茶葉都喝了,到底什麼事兒我一句沒聽着。他回來想怎麼著?帶着你遠走高飛?說好了啊,要去法國你可得帶上我,我有正事兒。"

"他說想看看咱們倆人,給咱們賠罪。"林婉芬突然說。

"他?"

"你親生父親叫徐志森,跟我和陸亞迅是同班同學,最開始追我的是陸亞迅,徐志森是後來從陸亞迅手裏把我搶走的,就在我們快要結婚的時候,他接到美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狠着心走了,那時候我剛懷上你。"

"那他不是一混蛋嘛!甭理他就得了。"

林婉芬嘆了口氣:"你不會理解出國對那時候的人意味着什麼,我們不說這個——"

"那他這次回來是不是想再搶你一次啊?"

"你說什麼呢你!"

"好好好,我錯了。"

"他是回來賠罪的。"

"該賠賠他的!二十年前的舊事兒重提,也不嫌麻煩!媽,讓他直接跟你賠吧,我哪兒受得了一個快五十的人跟我說我錯了我錯了。"

"你別這麼大大咧咧的,你聽我說,徐志森這個人和陸亞迅完全不同,年輕的時候他是個很浪漫的人,很有才華,他祖爺爺還是個秀才呢,他特別想見一見你,畢竟,你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骨肉。"

"他在美國幹什麼,是有錢人嗎?"

"聽說他在美國生意做得很大很成功。"

"那叫他直接把遺產留我卡里吧。"

"你正經點兒!"林婉芬有點生氣了,不過一時間卻覺得這氣生得不太恰當,於是話頭軟了下來,"就當是尊重尊重我。"

陸濤笑了:"媽,你好強得還像二十前的班花兒,我哪兒能不尊重你?你說要見,就見唄,你們倆敘敘舊,我在邊上狂吃就行了,多點點兒菜。他要想看我,就在邊上有事兒沒事兒偷瞟我一眼,他看完我左臉我過一會兒再把右臉伸出去,前半身看完了,我上趟廁所再叫他看看我背影兒,我反正不說話,行了吧?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走了,今兒有一房地產公司還要面試呢!"

"徐志森回北京就是要做地產。"

"他是衝著中國人傻才往回跑的吧?"

"聽說他做得很正規——"

"甭信他,正規什麼呀,昨兒晚上我們幾個朋友在東直門一小店兒吃火鍋,他們還說自己正規呢,結賬的時候連發票都沒有,這邊兒收着我們的錢,那邊逃着國家的稅,這算正規嗎?"

"陸濤!"林婉芬這一回突然把聲調提高了兩個八度。

陸濤愣住了。

眼淚從林婉芬眼裏涌了出來。

"媽。"陸濤有點意外。

"媽這還不是為了你!"林婉芬用哭腔說。

"媽,你別哭了,我去,我去,什麼時候你一說我就去,我那兒不是有電話嗎?你打過來告訴我一聲就行,好嗎?"

"他晚上就到了,想讓你去接他。"

"我不去,"陸濤剛說完,卻覺得不妥,又補了一句,"你去嗎?"

"他沒叫我,可能覺得我不方便吧。"

"那我去算什麼?"

"我猜是他非常想儘快看看你。"

"別理這個自私的人,想見誰就見誰,他以為他是誰?"陸濤說。

"可是,他在國內沒有親人,下了飛機如果沒有人接,心裏會空落落的。"

"他走的時候怎麼一點也不空落落的?"

"反正你也沒事兒,去一趟怎麼了?"

"我不想去。"陸濤強調說。

"那算了,再約時間吧。"

"行,那我走了。"

"這事兒別跟陸亞迅說。"林宛芬不放心地叮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跟他有話說嗎?一張嘴就要教訓我的樣子,我才不搭理他呢,要不是尊重你的選擇,我真想去婚介所替你——"

"你快走吧,又胡說八道了,你的話只能聽前三句。"

"好吧,那我以後就說三句,我走了啊媽,那茶你再多喝幾口,享受享受這環境。"

"路上小心。"

陸濤"啊"了一聲,人已走到幾步開外了。

"還有啊,你新找的那女朋友,有空兒帶家裏來讓我看看——"

陸濤走了,林婉芬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該說的都說了,她心裏有點起伏,說不清是為自己的前途還是為陸濤的前途。

夏琳的態度

出了茶館,沒走多遠,陸濤便看到夏琳坐在一個台階上看書,看得很專註,彷彿這個世界跟她徹底的沒有關係,那樣子真是非常漂亮。

陸濤輕輕走過去,坐在夏琳邊上。

夏琳歪過頭,兩人對視。

陸濤說:"你看書的樣子挺好看的。"

夏琳笑:"你偷看我的樣子挺傻的。"

"我知道——我準備以後也堅持偷看你。"

"滾,一邊兒待着去!"夏琳用書打了陸濤一下,那是一本法國西蒙·波娃寫的《回憶少女時代》。

陸濤嘆口氣:"我們去哪兒?"

"你要非想請我吃雪糕,沒完沒了地求我,我就跟你去。"夏琳半笑不笑地說。

"我求你。"

"那好吧——"夏琳的眼睛笑成一條縫兒。

"要是別的男的求你,你可不許這麼說!"

"我當然不會這麼痛快地答應。"

陸濤急了:"你根本就不能答應!"

夏琳這一次臉上樂開了花兒,拖長聲音說:"那好吧——"

在雪糕店裏,夏琳心血來潮,非要用一把小勺喂陸濤一口雪糕,陸濤東躲西閃,最後不得不吃了。

"當著這麼多人——"陸濤嘴裏含着雪糕嘟囔着。

"喲!你的意思是,就剩咱倆的時候就成了?"

陸濤點點頭。

"喂你雪糕又不犯法,你至於嗎?"

"公共場所,叫別人嫉妒,不好。"

"這你也知道啊,那還不珍惜珍惜這機會!"

"我加倍珍惜,要不你再——"

"滾,都讓你吃了我吃什麼!"夏琳把最後一口雪糕吃掉,"哎,你媽跟你到底說什麼事兒啊?"

"家醜可不能外揚。"

夏琳一下子坐到陸濤身邊:"我就愛聽這個,講講!講講!"

"打死我也不說!"

夏琳湊過去,親了他一口:"求你,趁咱倆失業閑着沒事兒,滿足滿足我陰暗的好奇心吧!"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

"越長越好,我就愛聽長的!"

兩人從雪糕店裏出來,一直走到一個街心公園,他們是拉着手走的,邊走邊說。

"我媽當時是班花兒兼校花兒——"

"你媽有我好看嗎?"

"沒有。"

"那我也要插一腿——"

"那時候你媽還沒搞對象兒呢!這事兒輪不上你。"

"人家都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比我好看。"

"現在她沒戲了吧?"

"現在我媽也挺好看的。"

"得了吧,女的一老就全完。"

夏琳眉毛一豎地:"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

"哎,夏琳,你這話說的可是一點根據也沒有啊——我用杜拉斯的話告訴你,現在,我喜歡你年輕漂亮,等你老了,我喜歡你歷盡滄桑的樣子——"

"你計劃讓我在你那兒歷盡滄桑啊——我說,陸濤,你過來,"夏琳拉着陸濤貼近自己,"說說,你打算以後怎麼折磨我,把你的最卑鄙的計劃說出一半兒來叫我聽聽——"

"夏琳夏琳——"陸濤想親夏琳,夏琳笑着躲開了。

"我打算先娶了你再說。"

"做夢!"

"我一定不會像上輩人那樣,你看,徐志森為了出國,拋棄了我媽,我為了你,放棄了出國。"

"是我為你放棄出國!"

"我也放棄了——那法國公司想把咱倆拆開,派我去非洲,我以為你榜樣,沒去!"

"有你這麼說話的嘛——這巴黎和非洲一樣嗎?"

"對你我來講,是一樣的。"

夏琳親了一下陸濤,她就愛聽這種肉麻的話,聽着還挺感動。

"這事兒是真的?怎麼不跟我說?"夏琳問。

"要是他們讓帶家屬就好了,和你一起去非洲——想想我就激動。"

"我想和你一起去巴黎。"

"只要我們在一起,去哪裏都成。"

這句話竟使夏琳緊緊抱住陸濤,還親了他一下,兩人同時感覺到溫暖。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去接一下徐志森,怎麼說他也是你親生父親。"夏琳建議。

"我才沒那麼賤呢——仗着他有錢,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陸濤一副自視甚高的樣子。

"我覺得他能回國,對你和對他,都是一個機會。"

"我倒是覺得,他要是能破壞一下我現在這個家庭,對我媽倒是一個機會,陸亞迅那人成天一副教訓人的樣子,別說看着,想想就恨不得對他說不。"

夏琳笑了:"哎,你媽年輕的時候夠風流的,一個人找倆兒。"

"你絕對不許學她!"陸濤也笑了。

去不去

晚上,陸濤和夏琳來到酒吧,與華子、向南見了面,有時候,人們需要一個自由鬆散的組織,在組織內部獲得一種相對自由,從而去迴避那種孤獨而冷漠的絕對自由。特別是在人的年輕時期,人們孤芳自賞,卻又試圖表達那種孤芳自賞的時候。

四個人在一起閑聊,話題是陸濤該不去見一見他這位傳說中的大款生父,一直泡到深夜,還沒有結果,陸濤傾聽大家的議論,當別人對生父胡亂猜測的時候,他的好奇心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探明虛實,但大家叫他為自己的未來尋找機會的時候,他的驕傲上來了,覺得自己不該去,他並不需要這麼一個可憐巴巴的機會。總之,結賬的時候,討論仍無結論,他們喝了大量的酒水,以至於不得不把各自的錢包翻了個底朝天,把最後一點零錢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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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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