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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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證據確鑿,紅樹灣酒吧很快被查封了,酒吧老闆旺仔也被抓起來。那天賀曙光和大佬張正好在一起。有人來報告的時候,賀曙光還感到詫異,因為按照慣例,警察來村裡做掃黃或抓賭這樣的事情,都要取得居委會配合的,怎麼這一次事先沒有人對他說起?賀曙光當時看着大佬張,意思是問他事先知道不知道。大佬張表現得也很反常。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總是顯得非常着急,但是那一次卻非常平靜。見賀曙光看着他,大佬張不慌不忙地把煙吸進去,然後再吐出來,說:“人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早晚要遭報應。”賀曙光愣了一下,隨後似乎明白了怎麼回事。不再問了。
但是,旺仔很快就被放出來。
大佬張認定這裏面有鬼,懷疑這傢伙花錢找人活動了。於是,他專門找到有關部門詢問。接待他的人說,沒有證據當然要放人。大佬張火了,說我不是給了你們證據嗎?並且說他還有拷貝。對方不慌不忙,耐心地向他解釋,說他提供的證據證明確實有人在紅樹灣酒吧兜售搖頭丸,但是並沒有證據證明酒吧老闆一定參與了這件事情。大佬張說那簡單呀,把那個直接兜售搖頭丸的人抓起來一審,不相信他就能硬到底。接待人員說,cd上顯示的那個直接兜售搖頭丸的人並不是紅樹灣酒吧的職工,而且早在警方採取行動之前,該人已經離開紅樹灣酒吧了,去向不明,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大佬張感覺這裏面有些蹊蹺,但懷疑沒有用,要證據。大佬張當然沒有這方面的證據,所以很鬱悶了一段時間。
不僅如此,旺仔出來之後更加囂張,說他已經知道是大佬張背後整他的了,還說他要花錢買下大佬張一條腿等等。雖然大佬張相信邪不壓正,但多少還有些擔心。畢竟,上有老下有小,要是真少了一條腿,這個家不是塌了?
大佬張打算找旺仔說和了。
這事他不能找賀曙光說,只能找郭輝說。
郭輝放棄了與賀曙光合作。但企業還是要發展。必須尋找新的發展機遇。郭輝想了很多路子,也徵求過很多人的建議,都沒成功。有些項目聽起來不錯,一仔細做風險分析,就沒有把握了。所以,那段時間郭輝很苦惱,也經常找大佬張等幾個老戰友一起喝酒。這一天他們在喝酒的時候說到當年的司務長,對郭輝很有啟發。
司務長現在成了深圳有名的畫家。
司務長會喜歡美術他們知道。以前出個黑板報什麼的都還可以,團里搞文體活動的時候他也總能露一兩手,但是離真正的畫家還相差很遠。然而他現在卻成了有名的畫家。竅門很簡單,就是突然有一天司務長開竅了,不用手作畫,改用嘴作畫。雖然司務長的嘴巴並不比手更靈活,作出的畫也並不比手作的高一檔次,但是因為是用嘴作的,所以標準就不一樣了,就出名了。他的“大嘴巴畫舫”已經在關外的大芬村有了一席之地,據說某些人還專門收藏他的“嘴畫”。
本來幾個老戰友是當笑話說這事的,但郭揮卻聽出了名堂。他覺得要想為自己的鵬揮建築公司尋求新的發展方向,也應該向司務長學習,同樣還是做建築,但可以在建築方式上尋求新突破,只有新突破,才有新出路。
郭輝沿着這個思路思索、探索、求索,虛心地向別人求教,反覆上網檢索,最後,終於把國外的經驗移植到國內,創立了“租賃建築”新模式。
所謂租賃建築,簡單地說就是為了租賃而從事的建築。這種建築的最大特點是施工快,拆卸也快。按用戶的要求,採用可以拆卸組裝的專門材料和施工技術,在短時間內建設未來可拆卸建築物,租賃給用戶。雖然租金昂貴,但對於用戶來說,總比自己建了又拆強。根據用途,租賃的期限有長有短。如果某個地方要舉辦一個高規格的演唱會,需要臨時搭建一個漂亮的場所,租賃建築的期限可能只有幾天。再比如某個城市舉辦奧運會或大運會,過去都是採用永久性建築,現在則可以部分採用永久性建築,部分採用臨時性建築,租賃的期限就長許多。而郭輝的第一個租賃建築比它們的期限都長,長達幾年,因為他的租賃建築物是深圳新時代展覽中心。
由於郭輝的退出,羅沙居委會向市裡討要政策的力度大打折扣,最後,市裡既沒有同意把羅沙股份公司下屬的運輸公司改成小汽車出租公司,也沒有拿未來建設的工程總包作為交換條件。王市長的態度很堅決,說未來的市民廣場建設必須要按國際慣例進行公開、公正、公平的國際招標,絕不搞地方保護主義,甚至不搞民族保護主義,更不會用它作為和原著居民討價還價的籌碼。但是,原著居民這邊也堅決不答應兩個億的補償費。主要理由有兩條。一是皇鳳崗工業區不屬於非法佔用。雖然是先斬後奏,但是後來按照廣東省“征十返一”的政策,已經對這塊地做了反還處理,沖抵了應該從其他地方反還的土地,這塊土地合法了。第二,工業區現在每年的租金高達三千萬,即使按照十年的租金計算,也不能少於三個億,所以,補償金堅決不能少於三個億。如此,兩方面就僵住了。王壽桃雖然再沒有找過賀曙光,但是他的秘書卻多次跟賀曙光聯繫過。賀曙光認識王壽桃的秘書,知道秘書的來頭也不小,名片上專門打了一個括弧,說明自己是“正處級”,相當於一個縣太爺了。所以,賀曙光不敢怠慢,只好向秘書訴苦,說如今的原著居民不是當初的村民了,掌握政策的水平並不比幹部差,知道中央正在抓徵用土地當中的不合理行為,還知道正在醞釀出台《物權法》,所以腰稈子比鴨嘴巴還硬,工作實在做不了。最後,賀曙光自己也放出硬話,說上面如果實在覺得他不得力,可以撤換他。不知道正處級秘書是怎樣向王市長彙報的,最後,還是王壽桃市長拍板,本着實事求是和特事特辦的精神,補償費從兩個億增加到三個億,才使徵用工作得以完成。
大概是補償費太高了的緣故,所以,在這塊土地的使用上就比較慎重。有政協委員提出關於未來市民廣場的建設要廣泛徵求市民的意見,王市長接受這個建議,責成有關方面在報紙和網站上公開刊登意見表,徵求廣大市民的意見。由於工作做得細,宣傳廣告打出“市民廣場市民建”的口號,很有號召力,市民參與積極性非常高,徵得來的意見非常廣泛,廣泛到沒有辦法篩選的程度。於是,又把市民的意見先進行分類,然後再召開專門的聽證會。誰知道越聽建議越多,越聽建議越豐富,越聽事情越複雜,因此,未來的市民廣場到底該建設成什麼樣子就一直定不下來。但花那麼多錢徵用的位於市中心的這塊地不能老是空着。老是空着,各方面閑話更多,說政府花那麼多錢徵用了皇鳳崗工業區,徵用來了又不用,為什麼不先規劃設計好再徵用?還有一些話更難聽,說在這塊土地徵用過程中,有關領導準是拿了好處等等。正好,這時候深圳要舉辦新經濟產業交易會,由於這是一次全國性的交易會,有關方面希望把它辦好,辦成第二個廣交會,主管市長王壽桃決定先就湯下麵,就在這片土地上搞一個臨時性建築的展覽中心。
雖然是臨時性的,但標準不能降低,於是,就正好採用了郭輝的“租賃建築”。
郭輝出名了。他大賺了一筆。不僅在深圳賺了,還把業務拓展到北京。據說,2008年北京奧運會從環保和效益的角度考慮,把原設計中一些永久性建築改成了臨時性建築,這裏面就有深圳鵬輝租賃建築公司承接的項目。郭輝和他的鵬輝公司不僅順利實現了衝出羅沙走向深圳,而且還實現了衝出了深圳走向全國的戰略騰飛。
對於大佬張關於讓他出面調解和旺仔關係的請求,郭輝沒有推委。想當初如果不是大佬張,他郭輝根本就不會落腳羅沙村,就是落下來,也生不了根。要知道,當初大佬張擔任治安辦主任的時候,幫着郭輝擺平了多少事情呀。郭輝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再說,郭輝想,大佬張這個人雖然常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心腸不壞,為人正直,對朋友義氣,就說他與旺仔這次鬧的這個事,說到底他是為了幫賀曙光的。既然大佬張對賀曙光能這樣,那麼將來對我郭輝也會這樣。所以,郭輝決定幫大佬張一把。
郭輝向旺仔透露一個消息:城中村馬上就要全面改造了。
旺仔說:知道。
郭輝又說:一旦城中村改造啟動,你的紅樹灣酒吧就沒有了。
旺仔不說話了。他心裏清楚,如果在改造后的羅沙村再開同樣的酒吧,房租他都可能承擔不起。
“做一天算一天吧。”旺仔說。
“話不能這麼說]講,”郭輝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那你說怎麼辦?”旺仔問。
旺仔對郭輝比較尊重。一是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過節,二是旺仔比較佩服郭輝,覺得郭輝一個北方人,白手起家,成了如今整個羅沙村最大的老闆,了不起。所以,他這時候問郭輝“怎麼辦”,是真心討教。
“我也理解你的難處,”郭輝說,“在城中村這種地方做酒吧,一點違法亂紀的事情不搞,肯定沒賺頭,搞了,成天提心弔膽。你沒有想着做點其他生意?”
“想呀,當然想。”旺仔說,“可想有什麼用?一沒資金二沒技術三沒背景,能想出什麼好生意?”
郭輝不說話。喝咖啡。喝得很認真。一邊喝一邊吹咖啡表面的沫子。
旺仔反應過來。立刻給郭輝敬一支煙,並且以誇張的動作替他點上,然後說:“郭老闆想幫我?”
“幫談不上,”郭輝說,“誰都幫不上你,只能自己幫自己。”
“那是,那是,”旺仔說,“我旺仔不是不講義氣的人,只要郭老闆給我機會,我保證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沒那麼嚴重。”郭輝說。
郭輝告訴旺仔,他現在做的這個租賃建築,業務來的時候,緊張得要死,人手不夠,業務做完之後,清閑得要命,打發人走又是一個問題。所以他建議旺仔專門做人的生意,組織一幫人,哪裏臨時需要人,他就帶着人手去,工錢適當要高一些都可以。
旺仔聽得認真,一邊聽一邊眨眼睛。
郭輝進一步向他說明,其實不光他這個生意經常需要臨時人手,其他很多業務都需要,市場是很大的。最後,郭輝表示,只要旺仔拉起一個這樣的隊伍,將來鵬輝公司的業務就照顧他做。
旺仔盤算了一下,覺得這生意不錯,不需要投資,沒有什麼風險,其實就是包工頭,不,應該說是包“人”頭,只要能鎮得住人,能接到業務,就能幹。
關於大佬張的事情,郭輝一個字也沒有說。其實也根本不需要說。旺仔不是沒長眼睛,他知道大佬張與郭輝的關係,既然他現在靠郭輝混,當然不會去找大佬張的麻煩。於是,一場可能爆發的風波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