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兒女都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聽說蘭芝生病了,劉母慌了神,催着錢氏一道去探個究竟。一大早,劉母眉頭緊鎖、臉色焦慮地地跟在錢氏身後,慌慌張張從後房廊子走出,拐過一道門,走進樓道口,匆匆地奔向樓上蘭芝的閨房。

"怎麼病了,病的重嗎?"劉母邊走邊不安地問錢氏。這閨女怎麼一下就病了呢?劉母心裏直犯嘀咕。

"問她,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錢氏氣喘吁吁地跟在婆婆後面。不一會就到了蘭芝房裏。

蘭芝躺在床上呻吟着,見母親和嫂子進來,越發呻吟起來,看上去病得不輕。

"蘭芝,哪裏不舒服?"劉母急忙走到床邊,又焦急又心疼地看着女兒。

蘭芝微閉雙眼,呻吟着不說話,表情痛苦。

"蘭芝,娘來看你呢!"錢氏輕輕喚道。

"娘在這裏呢!蘭芝。"劉母坐到床檐上,一把抓住蘭芝的手說。

蘭芝吃力地睜開眼,微微點點頭。

"蘭芝,到底哪裏不舒服?快告訴娘。"劉母不安地用手撫了撫蘭芝的額頭。

"全身無、無力,動一動就、就心裏發、發慌,眼前就一、一片漆、漆黑。"蘭芝低聲地喘着氣,一邊哼着,心裏卻直想笑,但她忍住了。

"哎呀,怎麼會這樣?"劉母焦急地看着女兒,一籌莫展,沒了主意。

"看來妹妹病得不輕呢!"錢氏擔憂地說。

劉母示意錢氏趕緊去請郎中。

錢氏急忙下了樓,從過道口出來,穿過客廳匆匆往外走,正撞見劉蘭生悠哉悠哉地從廂房出來。

劉蘭生漫不經心地掃了錢氏一眼,看到錢氏一副神色慌張的樣子,忙疑惑地回過頭說:"唔?這麼匆匆忙忙幹什麼啦?"

"蘭芝病了!"錢氏急急看着他。

"什麼什麼,蘭芝病了?"劉蘭生一愣,納悶地看着媳婦。

"我這就給他請郎中去。"錢氏無心多說什麼,快步離去。

劉蘭生匆匆向劉員外書房走去,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妹那裏看看,忙又轉身朝蘭芝的房間走去。

他走上樓板,一邊進門一邊陰陽怪氣地說:"哎呀,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時病了!"

"說什麼話呀?這生病還選時辰嗎?"劉母不悅地白了劉蘭生一眼。

"真病了?"劉蘭生朝床上的蘭芝探了探頭。

蘭芝也不搭話,只是一個勁地呻吟。

"病的不輕啦!"劉母疼惜地說。

"這不壞事了?娘,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可這怎麼好?"劉蘭生擊着掌,臉色焦慮地看着母親說。

聽到兒子說這樣的話,劉母滿臉不高興地說:"蘭芝病得這樣,茶水都不能入喉,還怎麼出嫁?總不能把你妹妹這樣送出門,還要不要蘭芝的命呀?"

"哎呀,真是的!"劉蘭生話裏帶着埋怨,好像蘭芝病不病都與他無關,他關心的只是錢。他懶得再理蘭芝,怏怏不快地走出蘭芝的房間,徑直來到父親的書房。

劉員外聽到腳步聲,忙停住畫筆,小心把絹帛上挪開,回頭望去。

"可人家明天就要迎親了,爹,怎麼向高家說啊?"劉蘭生垂頭喪氣,進門就說。

劉員外放下筆,也沒有搭話,默然向樓道走去。

劉員外不安地匆匆進來,劉蘭生緊跟在他後面。

"蘭芝病了?"劉員外急切看着劉母說,神色凝重。

劉母正在給蘭芝喂水,蘭芝艱難地搖搖頭。

"剛才,我想扶她起來坐會,她兩眼一下感到一片黑,沒差摔在床檐上。唉!我讓她嫂趕快請郎中去了。"劉母放下碗,回頭對老伴嘆道。

正在這時,蘭芝又大聲呻吟起來,劉員外趕忙湊近身子。

蘭芝一邊呻吟,一邊急促地喘着氣。

"你看看,這樣子明兒還怎麼出嫁?"劉母難過看着老伴說。

劉員外心痛地看着蘭芝,良久抬頭對劉蘭生說:"告訴高主簿,這婚得推遲,怎麼著也得等蘭芝病好了再結。"

"我這、這我怎麼跟人家回話啊?"劉蘭生苦着臉,十分為難地看着父親說。

"有什麼不好說?這日子本來也不是現在,也是他高家提前的。有什麼不好回話?"劉員外見兒子不情願的樣子,生氣地大聲說。

晨光夾雜着外面的空洞的嘈雜,從窗幔的縫隙鑽進來,抹在香草有些疲乏的眼帘上,這會兒,香草在不大的一間織房裏埋頭織布,焦母匆匆走了進來。

"昨晚,你和你哥什麼時辰回來的?"焦母警覺地說。

"娘該知道,進門時娘還咳了聲嗽呢!"香草思忖了一下,說。

"怎麼那麼晚才回,都幹什麼去了?"焦母不放心地繼續盤問道。

"也沒幹什麼,和先生大哥在小酒店喝酒。"香草一邊織布,一邊頭也不抬地說。

"喝酒?喝得那麼晚?"焦母定定地看着香草,滿臉疑惑。

香草索性放下木梭,神情認真地說:"是喝酒,不信問先生大哥。"

"那……都說些什麼?"焦母緊追不放地盯着香草。

母親如炬的目光直射得香草發怵,香草故意顯得不耐煩地說:"他們說的那些我哪聽得明白,不是衙里的事,就是子曰詩云。"

"香草,你沒有跟娘說實話。你哥好好一個人喝什麼酒呢?他準是心裏擱着什麼事,總會跟趙先生要說點什麼的!"焦母沉吟片刻,又道。

"真的是衙里的事,再就是詩文上的事,小時候娘又不給我讀書,我哪聽得明白。"香草有些委屈地說。

見問不出什麼東西,焦母顯得有些失望。

香草又娘低頭不語,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忙笑道:"娘,哥也是大人了,你還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焦母正準備離去,忽然一愣,轉身緊盯着香草,試探地說:"聽你這話碴兒,你是知道你哥哥的什麼事?"

"哎?怎麼又繞到我頭上?我怎麼知道他什麼事?"香草說。

"香草,不許跟娘說瞎話。"焦母厲聲說。

"我是不知道!"香草一口咬定。

"你給我跪下。"焦母拉下臉,惱怒地說。

"跪下,我也不知道!"香草無奈地跪下一隻腿,嘟噥着。

高炳臣家門口人來人往,僕人們正緊張地忙碌着,一會,兩個僕人爬上梯子,取下原來的舊燈籠,換上寫着"喜"字的新燈籠。

劉蘭生匆匆走過來,一抬頭不由怔了下,還是硬着頭皮向客廳走去。

中堂的紅幔下一個碩大的金色"喜"字,十分搶眼地張貼在正中。

僕人們忙進忙出,往燭台插上大紅蠟燭,往碟盤裏裝喜果……

高府大院裏洋溢着一片喜氣和忙碌的景象,眼前的這一切更使劉蘭生不安,他的心咚咚跳着,不知如何對高炳臣開口,劉蘭生忐忑不安地走進來,正逢高炳臣送客出門。

"劉兄!"高炳臣見劉蘭生進來,忙招呼道,接着又對客人笑道:"恕不遠送!"然後一拱手。

客人也回身拱手:"留步留步!

"劉兄來得正好。"高炳臣笑嘻嘻指指客廳,說:"這紅幔掛起來了,這'喜'字堂也佈置好了,萬事俱備,只等你妹妹明日進門了。"

"哦,好,好!"劉蘭生尷尬地點着頭,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劉兄啊,……"高炳臣回過頭,突然發現劉蘭生神色不對,不由詫異地問道:"唔?有什麼事吧?"說完,緊緊盯住劉蘭生的臉。

劉蘭生低着頭,吞吞吐吐地說:"蘭芝,生、生病了!"

"怎麼病了?"高炳臣吃驚地看着劉蘭生。

"這兩日茶水不沾,卧床不起,病得不輕呢!"劉蘭生忙說。

高聽罷,沉默了一會,滿臉不悅地地拉下臉,陰陽怪氣地說:"早不病、遲不病,怎麼這時候病了呢?"

"是呀,我也這樣說!"劉蘭生惶惶不安地說。

"那……?"高炳臣一時也沒了主意。

劉蘭生垂着頭:"這時提出推遲婚事,真讓我難以啟齒。"

"你都看見了,我這所有的事都準備好了。連廚師都請了,你看,是不是?"高炳臣臉色難看地對劉蘭生說。

"是是,我也很不安!"劉蘭生連忙點頭。

"這、這不是讓我難堪嗎?"高炳臣攤着兩手,壓住火氣說。

"不過,要是讓妹妹那樣從床上抬進來,不能上轎,不能兩人拜堂,那也是掃了高主簿的興!"劉蘭生勸慰道。

半響,高炳臣想了想,只好無奈地對劉蘭生說:"那好!那就推遲三、兩天吧!"

在劉蘭芝家這邊。這會兒,錢氏匆匆領着一身郎中打扮的焦仲卿進了蘭芝房間,焦仲卿一臉絡腮鬍子,背着個藥箱,手拿搖鈴。

"這,這行嗎?"劉母見是個江湖郎中,有些不滿地望着錢氏說。

"我這心急,見是個郎中就請來了!"錢氏連忙解釋道。

"夫人,小生要是把不了小姐的脈,我立馬就走;要是看不明小姐的病,我分文不收,你還可砸我的牌子!"焦仲卿一臉誠懇地對劉母說。

焦仲卿說罷在床旁凳子坐下,蘭芝伸出手,焦仲卿故作鎮定地兩指搭脈,蘭芝微微顫動了一下,內心充滿不安與惶恐。

焦仲卿獃獃地注視着有些瘦削的蘭芝,心裏即憐又痛。蘭芝微睜雙眼,在四目相交的剎那間,彷彿交織着有說不完的言語和傷感,蘭芝見仲卿深情地凝視着自己,不覺微微羞紅了臉。

"哎哎,郎中,你是來看病,還是來看我妹妹?"錢氏見焦仲卿眼直直地望着蘭芝,不滿地說。

焦仲卿猛然醒悟過來,連忙掩飾說:"噢、噢!"他稍稍鎮定一下,說道:"我是在看小姐的氣色呢!你看小姐的氣色……!"

"喲,妹妹的臉色有紅潤了。婆婆,你看看!"錢氏不由自主地俯身看看蘭芝。立即驚喜地對婆婆說。

"小姐只因積憂已久,陰虛腎虧,急火攻心,一時病倒,需得好好調養。"焦仲卿放下脈,鄭重其事地回頭對劉母說。

"是是,先生說得對。"劉母點着頭。

"我這開幾帖葯,熬湯調治。"焦仲卿神情嚴肅地說。

"這有筆硯呢!"錢氏示意桌案。焦仲卿走到桌旁,提筆蘸墨在單上寫着。

焦仲卿寫罷藥單,略一思索,遞給蘭芝:"小姐,請看一下。"

蘭芝接過藥單,只見上面寫着幾味葯:寄生、續斷、杜仲、卷柏、鱉甲、油歸、良姜、澤蘭等。

蘭芝看罷,心裏猛然一震,立即明白過來,心一喜:

"若是取每味葯之首的字,讀來豈不是:繼續杜卷,必有良策啊。"

焦仲卿暗暗使了使眼色,對蘭芝說:"小姐,就照單上的葯先服幾帖再說!"

"謝謝先生!"蘭芝欠欠身子,禮貌地笑笑。

"我這就讓她嫂子去抓呢。謝謝受累了,請到客廳。"劉母高興地對焦仲卿說。

焦仲卿走出房門,正好撞見劉蘭生上樓,焦仲卿一愣,趕忙低下頭。

倆人擦肩而過。

劉蘭生似乎感到面熟,頓了頓,又回頭望去。

蘭芝見此情景,不由一驚,趕忙做出取碗喝水狀,故意碰倒放在床柜上的碗。

"叭"的一聲響。

劉蘭生連忙回過頭,焦仲卿趁機趕緊大步走出劉家。

劉蘭生急忙走到客廳劉員外見他進來,急切地問:"如何說?"

"倒是答應推遲三兩天再娶!"劉蘭生憂心忡忡地如實相告。

"倒是答應推遲三兩天?這是什麼話?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說三兩天就三兩天好吶?"劉員外生氣地沉下臉道。

這時,錢氏走過來,給劉員外端上一杯茶。

劉員外接過茶:"怎麼著也得等蘭芝好利索了才能定日子!"說罷,徑直向書房走去。

"爹說得對……"錢氏看着劉蘭生說。

劉蘭生盤算的只是那筆冬服生意,妹妹劉蘭芝病不病都好像不關他的事,他極不耐煩地說:"這婚遲一日,我這冬服生意就要遲一日才能拿得到。哎呀,你們都會說現成話!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痛!"

次日,趙子陵、焦仲卿又聚在那間小酒樓的一間小房裏,香草坐在一旁,懷裏還摟着一摞剛買的紗。

焦仲卿不安地來回走着,和蘭芝的事一時半會又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這樣拖着始終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啊,仲卿暗自思量。

"仲卿,你不也見到蘭芝了嗎?"趙子陵端碗喝了口水,然後又放下。

"見是見到了。蘭芝雖然病是裝的,可一天工夫人都清瘦得非常厲害,叫人心疼啊!"焦仲卿煩躁焦慮地低頭在房子裏走來走去,一會,又抬起頭。

趙子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忙"哦!"一聲,等着焦仲卿開口。

焦仲卿看了看趙子陵,又看着香草,不由有些猶豫地對香草說:"香草,你還是先回去吧,哥和子陵兄說說話。"

"哥信不過我,我為你跪都罰跪了,還信不過我?"香草委屈地盯着焦仲卿說。

趙子陵一抹鬍子,香草的活潑天真給這個外表粗獷的漢子帶來一種陽光般的清新感覺,他連忙幫腔笑道:"就讓香草在這裏吧,你看,從那天晚上起,我和香草就是這個美麗動人愛情故事的見證人,還是作俑者,豈能讓她走呢!"

"子陵兄,我現在心如刀絞一般,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呢?"焦仲卿愁眉不展痛苦地對子陵說。

"哎哎,好事不在忙中喜,辦法總會想得出來的!"趙子陵爽然地笑道。

"還有什麼辦法?這病裝個三五天還行,可總不能一直裝下去!"焦仲卿一籌莫展地搖着頭。

趙子陵沉默了好一會,說:"這也是。"忽然,他眼睛一亮,說:"哎,仲卿,倒是有一個辦法。"

焦仲卿回頭望着他。

"就怕你憂柔寡斷,不肯!"趙子陵又笑笑。

"你說!"焦仲卿急切地說。

"私奔!"趙子陵乾脆地說。

"私奔?"焦仲卿吃驚地看着趙子陵。果斷地搖着頭,又補充說:"不可不可,斷然不可!"

"不聞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私奔做壚公的故事嘛,有何不可?"趙子陵笑道。

"可我上有含辛菇苦養我一生的老母親,下有尚未出嫁的妹妹,怎麼能忍心丟得下?!"焦仲卿憂心忡忡地說。

"哥,有什麼不可?娘,有我呢,怕什麼?"為了哥哥的幸福,香草懂事地安慰道。

"仲卿,我並非教你做不孝之子,只是想這一番私奔,躲過風聲,待生米煮成熟飯,那時回來也無事了。不聞那卓王孫最後還是認了司馬相如這個女婿嘛!"趙子陵又笑道。

焦仲卿沉默了好一會,猶豫起來。

"既然你那麼愛着蘭芝,蘭芝又那麼愛着你,現在只有這一線生機了,機不可再失!"趙子陵正色道。

香草望望舉棋不定的哥哥,連忙說:"哥哥,先生大哥說的對,家裏的事有我呢,放心。"

焦仲卿想了想,雖然心裏很放不下母親和妹妹,但為了能和心愛的蘭芝在一起,焦仲卿終於點點頭,或許只能這樣了,他想。

響午後,秦羅敷便急忙出門,坐上轎子直奔劉家,一來是想看看蘭芝的病情,二是想勸勸蘭芝和表哥高炳臣儘快完婚。

秦羅敷走出轎子向屋裏走去。

錢氏在客廳里收拾着,一轉身便看見秦羅敷進來,忙招呼道:"喲,羅敷!"

"聽說蘭芝病了,特地來看看。"秦羅敷笑道。

"你也聽說了?唉,兩天沒吃什麼了。"錢氏嘆道。

"我還等着喝喜酒呢,哪能不知道!"秦羅敷說。

"我帶你去。"錢氏熱情地說。

"都是熟門熟道,你忙!"秦羅敷邊說邊向裏面走去,一進房間便喊"蘭芝"。

蘭芝見秦羅敷進來,趕忙撐起身子,招呼道:"是羅敷啊!"

秦羅敷走到床邊,見蘭芝要起身,忙阻止說:"你就別動了。"

"沒有事!"蘭芝說。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你。"秦羅敷在床邊坐下,靜靜看着蘭芝說。

"謝謝你,羅敷!"蘭芝感激地看了秦羅敷一眼。

"好姐妹還說這樣的話!"秦羅敷忙笑道,說完,又細細打量着蘭芝,接著說:"唉,倒是真的瘦了,氣色也不好!"

蘭芝默默聽着羅敷的話,一時百感交集,不由淚水卟漱滾下。

秦羅敷急忙掏出手絹,輕輕試去蘭芝的淚水,定定地注視着蘭芝,勸慰道:"唉,趕在婚嫁時病了,心裏總是有些鬱悶,我聽說了心裏也同樣不好受呀,不過慢慢就會好的。"

聽着羅敷貼心貼肺的話,一陣久違的溫暖如水般漫上心窩,蘭芝看着好友,打開心肺說"羅敷,你當我真的病了嗎?"

蘭芝哪裏想到,一直被自己視為知心朋友的羅敷此刻早己心猿意馬,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

羅敷喜歡的男人是一定要爭的,哪怕對手是好友,也決不讓步,羅敷要從蘭芝手裏爭奪暗戀的仲卿了。

"那……你?!"這會,聽蘭芝這麼說,秦羅敷大吃一驚。

"我沒有病,可我的心病了。一想到馬上要和高主簿結婚,心,就一陣陣發痛,如同大病一場。"蘭芝繼續對秦羅敷把心挖。

"蘭芝,事到如今,還是想開點,畢竟是在一塊過日子!"秦羅敷不動聲色地勸道。

"不,和一個欺騙自己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睡在同一張床上,一輩子要生活在一起,羅敷,你想想會是什麼滋味?"蘭芝難過地說。

"悔婚?只怕伯父伯母也不會同意吧?"秦羅敷又小心地試探道。

"唉!他們讓我大門不準出,二門不準邁呢!"

"可現在還有什麼辦法?這病只能裝個三、五天,總不能一直裝下去呀?"秦羅敷繼續探詢蘭芝內心的想法。

"仲卿正在想辦法呢。"蘭芝好看的丹風眼泛出一絲欣慰的光暈。

"焦仲卿……他……?"秦羅敷心裏猛然一震,她不安地緊盯着蘭芝的臉,試探道:"你和他……?"

"從那次相見,我就更忘不了他。他的才學,他的人品,都讓我一直難忘!"蘭芝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幸福地笑道。

秦羅敷強壓着心中的痛苦,小心地打探道:"他、他會什麼辦法?"

"他來過兩次,都是悄悄的。"蘭芝毫無保留地說,露出欣喜的笑容。

秦羅敷感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不由痛苦地看了蘭芝一眼,一種無名的嫉妒和醋意油然升起,在羅敷的心裏迅速發酵膨脹和蔓延,她決定拆散蘭芝和仲卿。

頓了會,秦羅敷又探詢地問:"他?他能進得這個門?"

"只能扮成來看病的郎中悄悄見面,他在藥單上暗示正在想辦法。"對好友毫無設防的蘭芝又和盤托出。

秦羅敷猛地一愣,心裏充滿了矛盾和痛苦,她的臉漸漸有些蒼白起來。

蘭芝全然沒有覺察到羅敷的變化,嘆道:"可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好主意?"說完,又用求助的目光投向秦羅敷,懇切地說:"羅敷,你會有什麼好辦法?"

"我?噢,噢……"秦羅敷從自己的心事裏回過神來,慌亂地支吾道。

羅敷又耐着性子,假惺惺地勸慰了蘭芝幾句,才告辭走出劉家,鑽進在一旁等候的轎子裏,轎子在山村大道中緩緩向前,秦羅敷神情迷惘地陷入沉思里,一方面她即同情蘭芝的遭遇,另一方面她又不忍失去焦仲卿,羅敷不安地矛盾着,這一切使她感到痛苦,可是,如果成全了蘭芝,便意味着失去仲卿,無論如何,蘭芝嫁給表哥也不會吃虧啊,吃香的喝辣的不是很好嗎?她蘭芝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表哥能看上她,也算是她的造化和福氣了,只要表哥和蘭芝結了婚,自己才有可能和仲卿走到一起,秦羅敷一路上胡思亂想着,心裏的那個念頭更強烈了:"不,我不能失去焦仲卿,不能就這樣失去他!"

一個小時之後,轎子停終於停在秦府門口,僕人忙從門口的台階上下來,掀開轎簾。

秦羅敷正準備下轎,想了想,又吩咐道:"不,馬上去高府。"

此刻,惶惶不安的劉母又走到蘭芝房裏,坐在床檐上,關切地看着蘭芝。

"蘭芝吃點吧,我給你煮了麵條。"錢氏端着一碗麵條走到床邊。

蘭芝搖搖頭。

"人是鐵,飯是鋼,你已兩天沒有吃了。"錢氏勸道。

蘭芝還是搖搖頭。

"你還是把那個郎中請來,雖說是個江湖郎中,可前天給蘭芝把的脈,說的病因全都在理上,吃了幾帖葯,也是見蘭芝精神稍好點。"劉母想了想,抬頭對錢氏說。

錢氏點點頭,轉身離去。

劉蘭生臉色沉鬱地在客廳里躁動不安地來回走着。他心裏一直想着那筆冬服生意,希望蘭芝的病早點好起來趕快和高炳臣完婚。只要他們完了婚,他才能拿到那筆大生意,發財的夢才有可能實現。他朝蘭芝房間那邊望了望,又走到過道上,悄悄走上樓梯,朝上望了望又走下來,回到客廳又焦躁地來回走着,看來妹妹的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這兩、三天的時間又很快過了,如果惹得高炳臣不高興,生意的事就泡湯了。他決定再去高府一躺,請求再寬限些日子,這樣一想,忙向外走去。

這時,劉蘭生匆匆來到高炳臣家客廳,和高炳臣商量延遲婚期的事,高炳臣不耐煩地踱着步,回頭問劉蘭生,語氣生硬地說:"那麼到底什麼日子?"

"家父的意思,怎麼也得等蘭芝病好,休息調養一段日子成親。"

"這麼說,還是不能定下日子。"高炳臣疑惑地說。

"馬兒的韁繩在你手裏,反正蘭芝也是你的人,跑不掉!"劉蘭生笑道。

"那劉兄,冬服的生意,也得等蘭芝成親了我才能給你。"高炳臣冷笑了下,淡淡地。

正說話間,秦羅敷從外面走了進來,不冷不熱地說:"表哥,只怕你和蘭芝的親未必結得成喲!"

高炳臣和劉蘭生連忙回過頭,吃驚地看着己走過來的秦羅敷。

"羅敷!"表妹的不期而至使高炳臣感到意外。

劉蘭生怔怔地望着秦羅敷,秦羅敷打量着充滿喜氣的屋內,揶揄道:"真是滿堂喜氣盼春色啊!"

"羅敷,你剛才說、說什麼?"高炳臣驚異地看着她,急忙問道。

秦羅敷收回目光,轉身對高炳臣淡淡笑道:"表哥,我擔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話是什麼意思?"高炳臣心裏忽地一愣,急切地看着羅敷。

"羅敷,大喜的日子可別瞎說。"劉蘭生也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秦羅敷轉身對劉蘭生譏諷道:"劉公子,令妹的事你還要問我嗎?"

高炳臣迷惘地看着劉蘭生,沉默不語。

"妹妹的事我當然清楚,要不是生病,這不就早成了高主簿的夫人了!"劉蘭生笑道。

此刻,一股莫名的怨恨襲上秦羅敷曲折的內心,她冷笑道:"劉公子,只怕她害的是'心病'吧!"

"心病?"劉蘭生吃驚地看着羅敷。

"羅敷,到底怎麼回事?"半響,高炳臣緊盯住羅敷的臉說道。

秦羅敷終於不計後果地豁出去了,大聲道:"蘭芝愛的是焦仲卿,等的也是焦仲卿!"

"焦仲卿?"如石破驚天,高炳臣立刻驚住,呆立着。

"焦仲卿?"劉蘭生也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高炳臣疑惑地回頭望望劉蘭生,劉蘭生定了定神,大笑起來:"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蘭芝怎麼能愛上焦仲卿呢?聽都沒聽說過。再說,這些日子她是大門不準出,二門不準邁,她和焦仲卿哪能見得上面?不要說她出不了門,就是外人也進不來!笑話,天大笑話!"

"可有一個人能進出劉家的大門。"秦羅敷鎮靜地說。

"說,誰?"劉蘭生滿不在乎地。

"郎中!"秦羅敷道。

"郎中?"劉蘭生迷惑地重複說。

"看病的郎中!"秦羅敷又補充道。

"不錯,倒是有個郎中過來給蘭芝看過病。"劉蘭生不以為然地說。

稍頃,秦羅敷一字一頓地望着劉蘭生,說:"那個郎中就是焦仲卿!"

劉蘭生猛然一震,眼前立即閃現那一幕情景:化妝成郎中的焦仲卿下樓,正遇劉蘭生上樓,焦仲卿趕忙低下頭。倆人擦肩而過。劉蘭生似乎感到面熟,又回頭望去。

好一會,劉蘭生才回過神來,慌忙否認道:"是覺得面熟,可怎麼會是他呢?"

"你這傢伙,一個大活人竟看不住,還口口聲聲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呢,真是蠢極了!"一直沉默不語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高炳臣此刻大怒起來。

一股無名之火在劉蘭生腳底升起,劉蘭生被激怒了,他鐵青着臉,說:"我這就回去,看我怎麼收拾這個混蛋!"

這時候,劉蘭芝家中,化妝成郎中的焦仲卿坐在桌旁寫藥單。

"先生用茶。"錢氏把一杯茶放在焦仲卿面前。

"先生剛才說的全在理上,沒想到先生年紀輕輕的,醫術還是非常高明呢!"劉母在一旁讚賞地看着焦仲卿,笑道。

"老夫人過獎了。我這開了藥單還請速去把葯買來,以便小生詳告幾味葯的煎法。"焦仲卿說罷,把藥單呈給劉母。

"就照先生說的把葯撿回,快去快回。"劉母急忙把藥單遞給錢氏。

錢氏應聲離去。

"娘,先生看了這麼長時間的病,怕也餓了,娘還是做點什麼吃的讓先生填填肚子吧!"蘭芝脈脈含情地望了仲卿一眼,很想單獨和仲卿說說話,忙借口支開母親。

"不用了!"焦仲卿客氣地說。

"倒也是,我這就去做點吃的。"劉母說罷,連忙起身離去。

焦仲卿見劉母離去,輕輕地掩上門,迫不及待地走到床邊,四目相望,情意切切,兩人激動地擁抱起來,訴說著心裏的相思之情。

錢氏匆匆來到城裏藥鋪抓藥,一會便拎着藥包從藥鋪里出來,正巧被氣沖沖走過來的劉蘭生撞見。

"你這是……?"劉蘭生盯着媳婦說。

"給蘭芝撿的葯呢!"錢氏低聲說。

"給我!"劉蘭生頓進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奪過錢氏手裏的葯狠狠砸到地上。

"你這是瘋啦?"錢氏吃驚地望着丈夫。

"回家!"劉蘭生揮腳往藥包狠狠踹了踹,拉了錢氏,怒氣沖沖地往家裏走去。

這會兒,蘭芝默默聽完仲卿的話,吃驚地看着他,說:"私奔?"

"可別無他法了!"焦仲卿艱難地說,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蘭芝的表情。

"可這怎麼對得起生我養我的父母,豈不傷了他們的心?"蘭芝驚慌地看着仲卿說。心裏充滿矛盾與不舍。

"若不如此,哪那能逃了高炳臣的虎了口,不又上了他們的圈套?"焦仲卿垂下頭,無奈地說。

"這……?"蘭芝焦急地望着仲卿的臉,有些手足無措。

"即使再裝個三五天的病,可還能裝多久?"焦仲卿不安地看着蘭芝說。

蘭芝痛苦地沉吟不語,她猶豫着,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舍下父母私奔,說什麼也是不仁不義,不孝不敬的,可是,不這樣又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高炳臣絕不會罷休的,只有私奔,舍此再無別的辦法了。"焦仲卿憂心忡忡地看着猶豫不定的蘭芝,等她決擇。

此刻,劉蘭生己匆匆來到家門口,氣勢洶洶地大步向屋裏走去,他鐵青着臉快步走到樓梯口,徑直上了樓往蘭芝房間衝去。

"蘭芝,就答應我吧,馬車、衣物、盤纏我都準備好了。"時間緊迫,容不得仲卿久留,看着還在猶豫的蘭芝,焦仲卿又焦急地催促道。

"我答……"蘭芝抬起頭,凝視着仲卿那雙蓄滿深情與期待的眼睛,終於下定決心和他遠走天涯,她痛苦地點點頭。

突然,門"叭"地一聲被猛然踢開。

焦仲卿和劉蘭芝驚詫地看着己衝進門來的劉蘭生,愣住了。

劉蘭生定定地打量着焦仲卿。

"這是我哥。"蘭芝很快定定神,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指了指仲卿對劉蘭生說:"這是郎中先生,特地來給我看病的。"

"好一個郎中先生!"劉蘭生卑視地掃了焦仲卿一眼,冷冷一笑。

"小姐的病已看過,我該走了。"焦仲卿起身站起來。

"別走!要是我沒有說錯,郎中先生姓焦吧!"劉蘭生盯着焦說。

焦仲卿心裏一震,蘭芝也吃驚地看着劉蘭生,心裏忐忑不安地咚咚跳起來。

"焦——仲——卿!"劉蘭生說罷,衝上前一把撕下焦仲卿臉上的假鬍鬚。

焦仲卿窘迫地漲紅了臉。

"果然是焦仲卿,竟敢冒充郎中,私竄民宅女室。"劉蘭生說罷,冷不防一拳打過去,焦仲卿躲閃不及,立即,一滴鮮血從焦仲卿嘴上溢出。

"不要打了!"蘭芝大叫着,驚慌地撲過去護住仲卿。

這時,劉員外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蘭芝竟敢作出這等辱沒家風的醜事,我這老臉往哪擱呀,劉員外的肺簡直都要氣炸了。

他失控、憤怒地拿起桌上一隻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啪!"地一聲脆響,震懾了整個客廳,

劉母、錢氏嚇得蜷縮一團,大氣都不敢出,惶恐地望着氣得發料的劉員外。

"竟做出這等傷風敗俗,有傷教化的事,你、你……真有辱門風啊!"劉員外怒目圓睜,指着蘭芝咆哮起來。

"爹,這不怪我,也怪不了焦仲卿,是哥和高炳臣冒充焦仲卿彈琴,設圈套,騙取我允婚。傷風敗俗、有傷教化的是高炳臣!"蘭芝連忙申辯道。

劉員外聽畢,猛然一驚,指着蘭芝對劉蘭生,厲聲道:"蘭芝說的是不是這回事?"

劉蘭生自覺理虧,低頭不語。

劉員外的身子依然顫抖着,他沒想到兒子會和高炳臣這樣設套來騙家人,又羞又惱,他氣啉啉地地指着劉蘭生吼道:"我原以為你這回做了件像樣的事,沒想到你竟干出偷梁換柱的事,騙取蘭芝和我允婚,騙了蘭芝,還騙了我,幹得好啊!"

客廳里一陣沉默,出奇地寂靜起來。

"爹,我看事到如今,蘭芝只有嫁過去,這婚一結,什麼事也就沒有了。"劉蘭生誠惶誠恐地看着劉員外,小心翼翼地說。

蘭芝見自私的哥哥這樣不顧自己的死活,急忙悲絕地大聲道:"若是嫁給高炳臣,還不如讓我死。我寧死也不嫁!"

劉員外看看女兒,心裏猛然一震,女兒既然對高炳臣沒有任何好感與愛意,這婚還能結嗎?可是。蘭芝的婚事親戚朋友都知道了,如果悔婚又如何收得了場?

一樣的擔心和憂慮同樣在劉母和錢氏臉上顯現。

又一陣沉寂,蘭芝滿懷惆悵地離去。

"蘭芝!"錢氏見蘭芝出去,唯恐有什麼意外,忙跟了過去。

劉員外憂悒地看着離去的女兒,心情複雜地低下頭,自語道:"這婚都定了,現在還悔得掉嗎?"

焦仲卿倉惶離開劉家,心情低落地回到書房,焦母見他臉上青腫,依稀還有血痕,忙追問仲卿。

焦仲卿見瞞不過母親,便把和蘭芝的事說了。

"原來你是看上劉家那個蘭芝?我一點也不明白,秦家哪一點不勝過劉家?那羅敷也是有才有貌,秦家做官的許多,有權有勢,要錢有錢,要物有物,劉家哪能相比?"焦母聽了,臉色難看起來,忍不住數落兒子。

焦仲卿仍低頭不語,任憑母親責罵。

"不行,我馬上就上你姑母家,央你姑母立即到秦家把這門親事定了。"焦母說完,轉身撥腳朝大門外走去。

"娘,除了蘭芝,我任誰也不會再娶!"焦仲卿連忙喊道。

"啊?說什麼?你、你……"焦母吃驚地張着嘴,半響說不出話來,焦母想了想,還是決定請姑母出面去秦家一躺。

劉蘭生又忐忑不安地走到高家客廳,把焦仲卿假扮郎中與蘭芝相會的事告訴了高炳臣。

"果然是焦仲卿?"高炳臣冷冷地點着頭,陰森的眼孔里露出一絲凶光。

"真是沒有想到是這傢伙背後插了一杠!"劉蘭生忿忿地說。

高炳臣沉思了片刻,一個陰險的主意冒了出來,他轉身回頭突然問道:"你?你願作證嗎?"

"作證?"劉蘭生愣愣地看着高大人。

"我要告他一個假冒郎中,私竄民宅勾引民女,有辱教化之罪!"高炳臣惡狠狠地說。

如果不是焦仲卿在這裏作梗,我劉蘭生的那筆生意早就作成了,哼,一個窮書生也想吃天鵝肉,沒門!劉蘭生恨恨地想着,把一肚子的怨恨不滿全發泄道焦仲卿身上。聽高炳臣這樣一說,正中劉蘭生下懷,他急忙連連點頭,說:"我願作證。我現在恨不得親手殺了他才解心頭恨呢!"

次日上午,兩個府衙差人裝扮的男人徑直往焦家走來。

香草提着衣桶從外進來,看見差人,忙繞過去,進屋朝仲卿書房高興地喊道:"哥,衙門裏來客人了!"

"我正準備上衙門裏……"焦仲卿邊說邊從屋裏走出來,突然,看見兩個陌生的差人迎上來,"唔……?"他吃了一驚,表情錯愕地看着他們。

"焦仲卿,你知罪嗎?"一個差官冷冷地說。

"我……?我何罪之有?"焦仲卿心裏猛然一震,驚訝地看着差官。

"我們是奉命而來,到底怎麼回事兒,我們也不太清楚,到衙門裏去說吧!"隨行的另一個差官目無表情地說,一把揪住高仲卿往門外拽。

焦仲卿一邊掙扎反抗一邊說:"不清楚就抓人?"

香草見狀,大吃一驚,忙向後院跑去,大聲喊道:"娘!"。

"仲卿,怎麼回事?犯了什麼?"焦母慌忙從後院跑出,惶恐地看着差人說。

"走吧!"差官冷冷地催促道。

焦母急忙攔在前面,憤怒地大聲斥問差人道:"仲卿一貫本份,憑什麼抓他?"

"娘,放心,自會有說得清的地方,不會有事的。"焦仲卿忙安慰母親,並輕輕推開母親。

兩個差人一前一後押着被繩索捆綁了的焦仲卿往城門走去,走過荒蕪的山路,不多時就到了城門,街道上行人如織,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到焦仲卿身上,這時,離大衙更近了。

兩個差人目無表情地押着焦仲卿向城中大衙走去,這時,秦羅敷坐着轎子從遠處過來,她好奇地往前面嘈雜的人流望去,卻驚詫地看見焦仲卿被差人押着往大衙方向走來。

眼見焦仲卿他們越來越走近了,秦羅敷的心也在一陣一陣像被什麼揪緊,看着被五花大捆的焦仲卿,一絲悔意與憐憫突然襲上心頭,她微啟轎簾,默默看着焦仲卿從轎旁走過。

"唉!我本想只是拆散他和蘭芝的關係,怎麼會……?!"秦羅敷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連忙愧疚地低下頭。

太守府衙內,這會兒,高炳臣和朱儀幸災樂禍地從後院廊子上走來,兩人邊走邊說笑着。

"王判官已差人把焦仲卿帶到牢裏去了。"朱儀興奮地稟告。

"好,數罪併罰,這回讓他把牢底坐穿。"高炳臣惡狠狠地說,這回,他焦仲卿徹底完蛋了,哼,想跟我搶女人,做夢去吧。高炳臣陰晦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

他急忙走到客廳,僕人們在收拾洋溢着喜氣的客廳,把盤裏的喜果換上新鮮的。

高炳臣從裏面的房間走出,一會站住,不由側頭打量着中堂上掛的紅幔和中間醒目的"喜"字,突然大聲喊:"管家!"

管家從一側門道匆匆過來。

"大爺,有什麼吩咐!"管家看着高說。

"給我把送往劉家娶親的禮品都準備好,我現在就要去劉家。"

"哎!"管家應聲離去。

這時候,高家的僕人從外面馬車上把彩禮一一抬進劉家客廳。

劉員外迷惑地看着突然而至的高炳臣,大驚道:"這、這不是操之過急了嗎?"

"劉員外,並非我操之過急,實屬無奈!"高炳臣在賓位坐下,軟中帶硬地看着劉員外說。

"婚嫁也是大事,蘭芝一時想不開,待我慢慢規勸過來,等蘭芝氣順之後,再來迎娶不遲。"劉員外耐着性子說。

"劉家一再推遲婚姻,炳臣恐再生出有傷風化之事。"高炳臣話裏有話地,尖酸地掃了劉員外一眼。

劉員外一愣,被噎得一時語塞,臉漲得通紅。

"劉家能挺得住這張臉,我高炳臣可掛不這張臉啊!"高炳臣瞟了劉員外一眼,譏諷道。

半響,劉員外緩口氣,不滿地瞅了瞅高,平靜地說:"蘭芝之所以一再託病推遲婚姻,也並非空穴來風,若是主簿一開始就能坦誠相見,坦誠明言,會有今日局面嗎?"

高炳臣語塞了,稍頃,他才說:"聽員外之言,竟怪起我的不是來了?"說完,又反客為主,欲擒故縱地問道:"當初蘭芝是不是允婚了?"

"不錯,是允婚了!"

"員外是不是也允婚了?"

"是的,我是允婚了!"

"如今出爾反爾,該怎麼個說法?"高炳臣冷冷一笑。

高的笑聲如芒刺在身上,一下子把劉員外心裏緊窩的那團怒火釋放了出來,他不由厲聲道:"那麼也請問主簿,當初為何要冒充他人彈琴騙婚呢?"

"這……?"高炳臣一下愣住了。

"老夫一再申明,只是待蘭芝轉念之後再娶,並無惡意,為何相逼?話說到這份上,老夫也不想多費口舌了!"劉員外不冷不熱地說。

"唔?如此看,員外似有悔婚之意?"高炳臣拉下臉。

"如此看,高主簿今天來勢洶洶,似有逼婚之意喲?"劉員外針鋒相對地說。

"員外說的不錯。我今天特備娶親厚禮送來,"高炳臣一愣,隨即一笑,說罷,又指着禮箱炫耀地:"那是錦八匹、綢緞八匹、綾八匹、黃金十鎰、銀子百鎰……,又恐你家難拿出像樣的嫁妝,連同劉家陪嫁的禮品我都一一備好……"

"如此厚禮,老夫受待不起啊!拿走,都給老夫拿走!蘭芝不嫁了!"劉員外越聽越火,看着高炳臣如此不敬和囂張輕薄,劉員外憤懣地說。

高炳臣猛地愣住,不知說什麼。

"難道還要老夫親自動手扔出去嗎?"見高依然一動不動坐在那裏,劉員外又抬高聲音道。

"劉蘭芝若想還等焦仲卿,怕也無望了,焦仲卿已被送到大牢裏了!"高炳臣冷笑一聲:

"拿走拿走,免得髒了老夫的手!"劉員外沒有理睬,沉着臉說。

一會兒,高炳臣悻悻地從劉家出來,後面跟着抬着禮盒的僕人。

劉蘭生從外回來,見狀大吃一驚,急忙招呼道:

"高主簿,高主簿!"

一臉尬尷的高炳臣自顧往前走,沒有搭理劉蘭生。

劉蘭生頓感大事不妙,慌忙走進屋,他愣愣地看着被抬走的彩禮,一種涼徹全身的失望湧上來:

"哎喲,我的冬服生意看來完啦,完啦!"

仲卿被抓后,焦母就茶思不飲,一病在床,焦家姑母來到焦母房裏,焦母難過地躺在床上,姑母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焦母,一聲不吭。

"仲卿哪受得了那個苦?這下子怎麼了得?"焦母想着己身在牢獄的兒心傷心之極,淚水漣漣地說。

"都怪仲卿不聽我的話,要是和秦家好上了,哪會有這些事?現在去央秦家出來幫助仲卿說話,我哪有那個臉?"姑母埋怨道,也不願再厚着老臉去哀求秦家幫助。

"姑媽,娘,現在怨東怨西看都沒有用,還是想辦法救出哥哥要緊。"香草把一杯茶放在姑母面前,焦急地說。

"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姑母無奈地說,事到如今,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求秦家。

香草看着卧病在床的母親,不知怎麼辦才好。只有救出哥哥,娘的病才會好。香草決定找趙子陵想想辦法。

焦仲卿被抓進大牢的事令秦羅敷難以釋懷,此刻她在後院裏不安地踱着步,良久,她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條案上的周鼎上。

秦羅敷愣愣地看着鼎,內疚地垂下頭,原只是為了拆散他們,誰不知反而害了自己傾心愛幕的人遭受牢獄之災,這如何是好啊,又於心何忍?羅敷轉身走到後花園魚池找母親。

秦夫人正悠閑地站在魚池邊餵魚,一群魚興奮地遊動着,撒歡兒搶着爭食。

羅敷走到母親旁邊,跟母親說出自己的想法,請母親出面救仲卿。秦母停下來,側頭吃驚地說:"要救焦仲卿?羅敷,你說什麼?"

"娘,不救出他,我心裏很不安!"秦羅敷低着頭。

秦母想着既然焦仲卿愛的不是她女兒,又關我秦家什麼事呢?秦夫人埋怨道:"你為什麼還要救他?"

"我原是只想拆散他和蘭芝的關係,可並沒有想到竟讓他坐牢了,一想到這一點,女兒就於心不忍,內疚不安。"秦羅敷說。

"他坐牢也是罪有應得。"秦母冷冷地說。

"娘,焦仲卿雖然也有過錯,可怎麼說也不至於有坐牢之罪。"秦羅敷小聲哀求母親。

"你啊,到現在對他還愛着,是又恨又愛。"秦母嘆道,憐惜地看了女兒一眼。

"女兒擔心他一個文弱書生哪受得了牢獄之苦!"秦羅敷的心掠過一絲痛楚。

秦母沉默了一陣子,還是搖搖頭,說:"娘不能去救他!"

"娘,你只要跟太守夫人說一句話,焦仲卿就能得救的。"秦羅敷懇求地望着母親。

秦母不想理焦仲卿的事,心想,又不是自家人,管他作甚?況且還辜負了女兒的一片真心,她側頭望着秦羅敷,說:"羅敷,即便救出了焦仲卿,成全的還是他和蘭芝,你又得到了什麼?"說完,又補充一句:"娘不會去的!"

秦羅敷失望地嘆了口氣。

秦母不再搭理女兒,又向池裏撒了把食,池子裏的魚爭先恐後地爭着食。

秦羅敷慢慢地抬起頭,臉色迷惘地看着園中碩大的花朵,內心充滿無限惆悵。

這時候,香草己坐在趙子陵的書房裏,聽了香草的敘述,趙子陵不安地來回走着。

香草不安地望着趙子陵,心急如焚,趙子陵仍來回走着,低頭思忖。

"先生大哥,你說話啊,我娘躺在床上都兩天沒有吃飯了!"香草終於忍不住說。

"依我看,解鈴還需系鈴人。要救仲卿還需蘭芝出面。"趙子陵停下說。

"蘭芝?"香草微微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是他高炳臣先冒充焦仲卿彈琴,騙取蘭芝允婚,做出傷風敗俗,有傷教化的事,應是他高炳臣,怎麼能說是焦仲卿呢?"趙子陵解釋道。

香草饒有興緻地聽着。

"但這事非得蘭芝出面打這場官司,才能救得了焦仲卿!"趙子陵說。

"經先生大哥這麼說,我心裏也亮堂許多。"香草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趙子陵。說罷又擔心地說:"蘭芝會同意嗎?"

"蘭芝不用擔心,我擔心的是劉家!"趙子陵回答說。

秦羅敷見母親不願出面救焦仲卿,心裏更急了,她決定親自找表哥說說,她匆忙走出後花園,喚了小玉,憂心忡忡地急忙走到街上。徑直往表哥家走去。

不一會,秦羅敷就到了高家門,她連忙走進客廳,正巧高炳臣在家,羅敷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后,又接着對高倆炳臣說:"焦仲卿他雖然有過,怎麼說也不至於會有牢獄之罪!"

"私竄民宅,勾引民女,傷風敗俗,有傷教化,這還了得嗎?還有,他擅自下令撤封渡口,又了得嗎?數罪併發,這回得讓他焦仲卿牢底坐穿!"高炳臣惡狠狠地對錶妹說。

"表哥,我本來只想拆散他和蘭芝的關係,可並沒有想到會給他定罪!"秦羅敷說。

"羅敷,這事你幹得好啊,若不是你告訴我,我還蒙在鼓裏,被焦仲卿賣了還跟着數錢,活活成了個冤大鬼!"高炳臣哈哈大笑道。

看著錶哥那張神秘莫測的臉,秦羅敷更加悔恨自己的一時衝動,她更加不安地說:"表哥別這樣說了,這隻會使我更加不安,讓我懊悔莫及,是我害了焦仲卿!"

"哎哎,聽你的話,我怎麼越來越不明白,你怎麼倒關心起焦仲卿,幫他說起話來?"高炳臣突然疑慮地往羅敷臉上掃來掃去。

"我……?"秦羅敷的心砰然一跳,臉一紅。

"哎——,你莫不是喜歡那個焦仲卿?"高炳臣緊緊盯住表妹的臉,敏捷地說。

"不管怎麼說,不放出焦仲卿,我心裏一直不安!"秦羅敷微微垂着頭,不可置否。

"這麼說,更不能放他出來,他出來於你有什麼好處,於我又有什麼好處,你我不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表哥,得饒人處且饒人!"

"饒他?"高炳臣一愣,又"嘿嘿"一笑,說:"羅敷,你說我這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他生生插了一杠。自古大恨有二:一是殺父之仇,二是奪妻之恨。我能饒他?"說著說著,咬牙切齒地道:"哼,這回是讓他死定了!"

羅敷看着眼露凶光的表哥,一種不祥的預感噩夢般籠罩了她的心,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招至這樣的結果,怎麼辦?這如何是好啊!羅敷又悔又恨。

話說劉蘭芝,自從得知仲卿被高炳臣關進牢裏之後,蘭芝的心又好像被什麼撞了一樣的疼痛,想着尚在牢裏受苦的仲卿,心裏對高炳臣的恨越發高漲起來,她心事重重地織着錦。好一會,便再也無心織下去了,她停了織機,忐忑不安地往父親書房走去。

此刻,劉員外面對着絹帛上的畫,舉筆獃獃地發愣,一切都似乎來得太意外了,連日來家裏頭髮生的事使他鬱鬱寡歡,悲莫難禁,心頭好像被石頭堵住一樣的喘不過氣來,

他煩躁地揮筆在絹帛上胡亂塗畫了一陣子,隨後,又放下筆,拾起絹帛揉成一團。這時,蘭芝輕輕走了進來,劉員外聽到響聲,回過頭,見是蘭芝,一下愣了愣。

"爹,女兒想來想去,只有到衙里去告高炳臣!"蘭芝猶豫了一會,鼓起勇氣說。

劉員外吃驚地望着蘭芝,不吭氣。

"為救焦仲卿,別無他法了。"蘭芝見爹沉默不語,又說。

"為救焦仲卿?"

蘭芝點點頭。

"你還嫌這個家鬧得不夠嗎?還要整個廬江郡都知道這件事?"劉員外生氣地盯着蘭芝。

正在這時,趙子陵和香草己走到劉家門口。

劉蘭生從客廳里走出來,戒備地說:"唔?找誰?"

"找蘭芝。"香草說。

"你們是……?"劉蘭生立即警覺起來,盯着趙子陵和香草。

"我是焦仲卿的妹妹,為救我哥……。"香草話還沒說完。劉蘭生便惱怒地打斷香草的話,不客氣地黑着臉說:"走吧走吧,一聽焦仲卿三個字,我這腦子都炸了,走吧走吧!"

"公子,行與不行,都讓我們跟蘭芝見一面,把話說到。"趙子陵忍住火氣說。

"啊?還嫌我們家不夠熱鬧是不是?"劉蘭生大聲吼道。

"我必須救出焦仲卿,爹,求求你了!"蘭芝仍然站在父親書房裏,神情焦慮地看着劉員外,她希望得到父親的理解和支持。

這時候,劉蘭生的嚷聲不斷傳進書房。

"怎麼回事?"劉員外側耳凝聽,邊說邊向外走去,蘭芝也急忙隨後跟出。

"唔,怎麼回事?"劉員外走到客廳,怔怔地看了看劉蘭生。

"焦家還嫌我們家不夠熱鬧呢!啊?"劉蘭生指着香草和趙子陵,忿忿地說。

"劉員外!"香草一見劉員外,委屈地喊道,說罷,在劉員外面前突然跪下。

"有話好好說,快起來!"劉員外驚慌地連忙扶起香草。

香草淚水漣漣地望着劉員外,哽咽道:"只有你們劉家能救我哥啊!"

"胡說,我們劉家怎麼救得了你哥,都是焦仲卿自找的!"劉蘭生大叫起來。

"讓她把話說完!"劉員外白了兒子一眼。

"劉員外,是他高炳臣先冒充焦仲卿彈琴,騙取蘭芝信任,也騙得劉家允婚,做出傷風敗俗,有傷教化的事應是他高炳臣,怎麼能說是焦仲卿呢?整個事情,只有蘭芝知道根根底底,她才是重要的證人,只有她站出來說話才有力量,只有蘭芝小姐出面澄清事情真像,才能救得了焦仲卿!"趙子陵誠懇地望着劉員外說。

"這、這……"劉員外面露難色,猶豫片刻,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爹,可別聽他們胡說,救不得!"劉蘭生竭力阻止。

"我娘已病了兩天沒有起床了,求求你了!"香草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劉員外,淚水又啉然而下

"爹,惟我能救出焦仲卿,就讓蘭芝去衙門裏告狀吧!"蘭芝見爹還在猶豫,忙說。

"可你一個姑娘怎麼拋頭露面?"劉員外疼惜地看着蘭芝,嘆道。

"為了救焦仲卿,女兒什麼也不在乎!"蘭芝去意己決。

"蘭芝……!"劉蘭生焦慮不安地望着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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