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情長

兒女情長

夜。甘海子。荒原上,繁星四射,萬籟俱寂。程世昌三人在帳篷外架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燒着一壺水。程世昌把燒開的水倒在每人的搪瓷茶缸里:"小王、小張,喝上口熱水就休息,明天我們得早起幹活。"小王是個瘦高個,說:"程技術員,聽說你太太讓土匪殺害了,女兒也失蹤了?"程世昌只是憂傷地嘆了口氣,點點頭。

小張說:"程技術員,你應該到你太太墳前去吊念一下。"程世昌說:"我太太死在甘肅來新疆的路上,我是想去看看,但時間不允許啊,出事的地方,交通又很不方便,來回一趟起碼得一個月。開荒造田的任務這麼緊,我們做的又是第一道工序。你看,部隊都是兩條腿走路,師首長特地派了一輛車,趕早把我們送過來。就是要我們在大部隊來前,先把部分測繪工作做好。"小張說:"程技術員,你這也是公而忘私啊!"程世昌說:"我是個知識分子,大學畢業后,在當時那個社會裏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原來我的一個校友給我寫了封信,他在新疆迪化市自己辦了個勘察設計院,讓我來幫他忙,其實也是讓我有一份工作做。但到新疆后,也沒有大的事情可做,只能勉強維持個生計。全國解放了,我們知識分子就可有所作為了。現在領導這麼器重我,讓我當勘察組的組長,我能不好好為新社會出力嗎?"小王說:"可你女兒會在哪兒呢?"程世昌喝了口水,說:"不知道,但我覺得她還活着,可能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程世昌滿眼是痛苦的思念。

中午,烈日炎炎。幾株野生沙棗樹擁在一起,投下一片陰影。程世昌他們坐在樹陰下休息。程世昌抽着煙,眼睛獃滯地看着荒原。他眼前又出現他與妻子、女兒告別時,給女兒戴金項鏈時的情景。但他猛地想起什麼,馬上站起來自語:"對!她脖子上應該有條金項鏈!我怎麼不看一看呢?"但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我一定想女兒想瘋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那小姑娘明明是人家的女兒么。"他自責地失望地搖搖頭,臉上又籠滿了痛苦。他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小王、小張咱們幹活吧,任務太緊了,耽擱不起啊。"

荒原的夜。四下里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連綿一大片。戰士們都露宿在火堆旁,由於幾天的行軍,疲憊不堪的戰士們都沉沉入睡了。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只有兩棵樹孤零零地長在荒原上。烏雲在夜空中涌動。風把樹枝吹得嘩啦啦響。

郭文雲看看樹,對王朝剛說:"你幹嗎把我的鋪鋪在樹下?"王朝剛說:"你是政委么,你看天,會下大雨的。"郭文雲說:"那團長呢?"王朝剛說:"鍾團長和孟葦婷在大車旁鋪的鋪。"郭文雲說:"我不搞這特殊!"看到不遠處正在架篝火的劉月季他們,說:"讓月季大姐到樹下休息!把我們遮雨用的油布也給他們!"王朝剛想勸,說:"政委……"郭文雲厲聲地說:"月季大姐帶着孩子呢,你沒看到嗎?"王朝剛一聽郭文雲發火了,忙說:"是!"風越刮越大。

郭文雲、王朝剛、鍾槐和鍾楊用力拉扯着油布,把四角綁在了樹上,架起了一個頂篷。郭文雲拍拍手上的土,對劉月季說:"月季大姐,你們休息吧。你這麼拖兒帶女地跟着我們急行軍,也難為你們了。現在老鍾又要當團長,又要顧那頭,你這頭可就顧不上了。"劉月季說:"郭政委,千萬別這麼說。我們這麼給你添麻煩,心裏有多不安啊。"郭文雲說:"快別這麼想,說句直話,月季大姐,我心裏是特別地同情你!"遠處鍾匡民的警衛員在喊:"政委,團長叫你呢!"

郭文雲和王朝剛一起朝大車旁鍾匡民的那堆篝火走去。郭文雲說:"朝剛。"王朝剛說:"是,政委。"郭文雲貼在王朝剛的耳邊說:"鍾匡民要提副師長的消息可靠嗎?"王朝剛在郭文雲的耳邊嘟噥了幾句。

郭文雲說:"我說呢。這傢伙就是有野心啊!"王朝剛說:"政委,咋啦?"郭文雲說:"沒啥,他鐘匡民有本事啊,同張政委靠得緊哪……"

劉月季的篝火旁。鍾柳已在劉月季懷裏睡著了。鍾楊也已睡下。鍾槐打來一桶水,架在了篝火上。鍾槐抱怨說:"娘,你聽聽剛才郭政委說的那話,我聽了感到又心痛又丟臉!不但是郭政委這麼看,別的人也這麼看。他們對我說,鍾團長啥都好,就這件事做得有點那個。別人都同情我們,可我們幹嗎要別人的這種同情!我一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做的這種事,就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劉月季說:"鍾槐,這事娘一時也很難跟你說清楚,但娘心裏清楚。我說了,娘和你爹的婚姻是包辦婚姻,兩個人沒感情,咋生活在一起?"鍾槐說:"以前在農村大多數人也都是包辦婚姻,為啥人家都能生兒育女在一起過一輩子,他為啥不能?"劉月季說:"人跟人不一樣。"鍾槐說:"不一樣他就可以撇下你另娶新歡?"劉月季為難地含着淚說:"那我這個娘你還認不認?"鍾槐說:"我誰都可以不認,但不會不認你這個娘。"劉月季說:"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那你就得認他這個爹!"鍾槐說:"娘,我不!……"說著,站起來走了,他眼裏滿是不平的怨恨。

劉月季望著兒子那高大的背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痛苦,她知道,兒子是在同情和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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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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