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久曾長城果然就到昌都來走了一趟。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副手蘇副局長。沈天涯沒預料到的,是曾長城和蘇副局長此行竟給他帶來了好運。

當然,沈天涯的好運還和曾長城到來之前昌都市出的一件小事有些關係。

那天沈天涯在桌前翻閱報紙。這是一份省會城市的都市報,一版是省領導開會視察方面的報道,二版是一些政淪和表揚稿式的文章,沈天涯看看標題就翻了過去。看報看題。看書看皮,面對層出不窮的官樣文章,也只能如此而已。

就在沈天涯有些失望的時候,第三版上有篇文章讓他眼睛亮了起來。

這篇文章叫做《作秀癖》,文中例舉了古今幾位政治秀高於。比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廢漢自立之心已久,卻處處裝成一副忠漢模樣。漢魏之際,文化產業不太發達,曹領導的詩賦也不可能印發到各級各部門。換不回幾個稿費,但他統治了大半個中國,家財萬貫是沒的說的,可他臨終時卻說自己無甚遺產,囑咐將香料分給諸姬,賣錢維持衣食,兼做鞋縫衣以自立,想給人留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形象。

又比如寧波太守王進,既不是首長的戰友插友和同學.也沒給首長當過秘書,或跟首長一起進過修出過國,打着燈籠也找不出一個可依傍的靠山,加上工作總找不到突破口,政績不突出。多年下來沒引起過首長的注意,進步無望。後來發現公款吃喝之風盛行。王進靈感突發,心想何不來個反其道而行之?於是人前人後都是粗茶淡飯,美名其日節省支出,好拿這錢支持寧波經濟建設,或搞幾個希望工程項目。一日設宴相待來客,廚房做了大魚大肉上桌,王市長勃然大怒,命撤而瘞之,即把魚肉埋人土中,人稱“埋羹太守”,從此名滿天下,很快被組織部門列入第二梯隊提拔對象。

不過與王莽比較,曹領導也好,王市長也罷,都是小兒科了。想當年,王莽姑姑貴為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王家人人驕奢淫逸,獨王莽粗食陋衣,就是位及人臣,做了大司馬,起碼也是兵團級領導了,完全可以配備秘書警衛和保健醫生了,但依然克勤克儉。下鄉時不帶班子成員,不讓警車開道,不坐藍鳥奔馳,只坐又顛又臟突突亂叫的拖拉機。也不吃地方政府的三菜一湯,只用自帶的餅乾和礦泉水充饑。一個成功男人的後面總要站着一個女人,王夫人也衣不及地,套裙僅至膝蓋,只差沒把肚臍眼露在外面了,不然還要被人誤為當紅脫星。王家儉約之聲於是先從婦聯繫統傳揚開去,最後傳到了組織部門和漢家皇帝那裏。這還不算,其子王獲殺了一名官奴,這事在大司馬那裏實在算不了什麼鳥事,只要給死者家屬多要點錢財,將其妻其子安排進銀行稅務電信等有油水的部門,就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然而王兵團不顧王獲苦苦哀求,拔劍擲地,逼其自盡。王獲深知父意,說了句兒成全大人的話,自刎而死。兒子的鮮血塗紅了王兵團的翎帶,博取了大義滅親的大名聲。漢家見王兵團如此忠誠廉正,把大權都交到了他手上,最後王兵團毒殺了十四歲的平帝,挑了個兩歲的劉嬰做兒皇帝,自己攝政。這還不夠,到處埋石頭藏符命,上書“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的宇樣,最後如願篡漢,做了十五年的國家總統。

這篇叫做《作秀癖》的文章當然沒有至此結束。看來作者深諳文章之道,如果僅舉幾個典故,吊弔書袋就成一篇文章,作家們也就不用深人基層體驗生活,搞什麼源於生活高於生活那一套,只要把二十四史搬到桌上,一路照抄下去,便可著作等身,流芳百世了。

只見文章筆鋒一轉,落腳到了當今婦孺皆知的省級領導胡長清,說他雖然難與曹領導王市長和王總統比肩,但他的現代政治秀做得還是挺有水平的。這首先得益於胡省級學養之高深。要看文憑,他是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知識化程度不可謂不高。文化程度高,當然才讀得懂《漢書》之類,才學得來前輩曹領導王市長和王總統的作秀本領。

比如胡省級回老家時,就不搞警車開道那一套興師動眾的名堂,也不坐高級小車,不帶女秘書和警衛員。地方同僚的工作餐他雖然沒撤而瘞之,埋到土裏,卻並不大吃大喝,粗茶淡飯便能滿足。老婆穿不穿粗布衣,沒人知道,但當著外人面,胡省級每次只給母親大人一百元錢,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僅如此,胡省級平時給人的印象也是挺不錯的,如“三講”期間,他的自我剖析是很深刻的,材料寫得是非常到位的,考察組不得不在其“表現”欄里寫上“政治可靠,工作有魄力”的高規格評語,好像這樣的領導不立即上個台階,扶正做正省級或更高的官,簡直是組織部門的重大失策。

胡省級作秀做得最可愛的還是他的書法作品,也是字因人貴。人因字顯,他的字曾經掛滿南昌街頭的大小門店,人人都誇他是才子省長,不僅是文化立省文化立市的設計師,還是身體力行者。據說胡省級最為自豪的還是他自書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幾個字,那是他書法作品的最高境界,在他的心目中大概跟王羲之的《蘭亭序》是有同等地位的。為此,他特意把這幅作品掛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使得每個到他那裏去辦事的人,都必須先瞧瞧這八個字,在暗暗佩服他思想境界之高尚,書法水平之超群的同時,再把大額存摺和金條項鏈塞進他的抽屜。

文章最後說,偌大的官場出幾個胡長清這樣以作秀為能事的官員,實在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可我們只要稍稍留意,便不難發現,的確還有不少官員都有這種作秀癖,喜歡在自己家裏或辦公室掛上一兩幅座右銘式的字幅,以表明自己清正廉明一心為公什麼的,而往往是這樣的官員,見不得陽光的地方多,用這樣的字幅遮入耳目,實在不是什麼高明之舉,無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罷了。

讀畢此文,沈天涯不覺擊節稱善,為作者的巧議妙喻和辛辣叫好。平時沈天涯讀書看報沒有留意作者署名的習慣,這篇文章正合自己胃口,放下報紙前,特別注意了一下作者的名字。只見文章標題下寫着三個字:游長江。

這不就是文化館那個游專幹麼?沈天涯再一次看看署名,沒錯,就是他。

沈天涯暗想,這就對了。沈天涯對這個游專干不得不另眼相看起來。這樣談古論今的文章,沒瀆過幾本書,沒一點文化底蘊,沒一點社會閱歷,看來是寫不出來的。

也許是興奮,沈天涯當下就給易水寒打了一個電話,問他見到游專乾的文章沒有。易水寒在那一頭哈哈大笑起來,說:“游長江的文章我能見不到嗎?剛一見報他就抓着報紙跑到我這裏來了。”沈天涯說:“你覺得這篇文章怎麼樣?”易水寒說:“我覺得這是他做文學專干以來寫得最成功的一個東西,有文化積澱,又極富現實意義。”沈天涯說:“我也有同感。”易水寒笑道:“你當然有同感,胡長清的例子還是你提供的呢,游專干給我看這篇文章時就提到了這一點,要我請你到他家去喝茶。”沈天涯說:“行呀,什麼時候”易水寒說:“定了時間我就給你打電話。”

登着游長江《作秀癖》的都市報,雖然也免不了要登些官樣文章,但跟其他報紙比,可讀性還是比較強的,發行量也相對要大,昌都市各部門各單位的征訂數都很多,因此游長江那篇《作秀癖》一下子就在昌都市幹部職工中傳開了。機關里工作清閑,沒事時大家總要找些感興趣的話題打發一下時光,《作秀癖》言之有物,針對性強,不像一些假大空的文章面目可憎,正對大家的口味,大家湊到一起時難免要拿出來晶評議論一番。就有人說,這文章是有所指的,他們就在某些領導家裏或辦公室看到胡長清辦公室那樣的字。

財政局的人也見到了這篇文章。這天上班,沈天涯一進傳達室,就見草坪里財政局幹部這裏一夥,那裏一群在小聲議論着什麼。人堆里有位姓瞿的處長見了沈天涯,就招呼他過去,神神秘秘地問他道:“沈處你看過一篇叫《作秀癖》的文章么?”沈天涯假裝糊塗,晃着腦袋說:“這段時間事多,也顧不上看報紙。”

瞿處長立即打開隨身小包,從裏面拿出一張報紙。沈天涯當然知道那是一張什麼報紙.卻故意裝出很迫切的樣子,向瞿處長要報紙。瞿處長手一縮,把報紙藏到身後,說:“你只能在這裏看,不能拿走,弄丟了就找不回來了,這報紙最近搶手得很呢,有人要花大價錢交換我都不讓。”沈天涯說:“我看看就退給你。”瞿處長這才把報紙給了沈天涯。

自然是那天沈天涯已經讀過的報紙。沈天涯有意讓眼光在《作秀癖》那篇文章上游移了一遍,說:“不就一篇普通雜文么?我怎麼沒看出什麼名堂?”瞿處長就環顧一下左右,然後捂着腮幫,將嘴巴湊到沈天涯耳邊,輕聲道:“你真的沒看出來?好多人都看出來了,這文章是寫市裡某位領導的。”沈天涯問:“哪位領導?”瞿處長說:“沈處在預算處獃著,經常跟領導打交道,還要問我?”收回了報紙。

沈天涯只得轉身往辦公樓走去。還沒走上兩步,迎面碰上了蒙瓊花,只好站住跟她打招呼。閑談了兩句,蒙瓊花也神秘兮兮地說:“沈處你看了報紙么?”沈天涯說:“偶爾翻翻。”蒙瓊花說:“那你看過一篇叫《作秀癖》的文章吧?”沈天涯說:“印象不深了。”蒙瓊花說:“這樣的文章,你印象也不深?真沒文化。”沈天涯說:“天天跟那些枯燥得要命的阿拉伯數字打交道,還想有文化?”

蒙瓊花也像瞿處長一樣,鬼鬼祟祟地看看周圍,從坤包里拿出一張報紙,低聲說道:“我正好有一張這樣的報紙,你看看吧,大家都說是寫我們市裡某位領導的。”沈天涯只好禮貌地看看報紙,說:“寫哪位領導的?”蒙瓊花說:“你看不出來?他分管財政,你們預算處的人要經常到他辦公室去的,據說他辦公室掛着的那幅字跟文中所說的胡長清辦公室里的是一模一樣的。”沈天涯說:“還有這麼巧?”蒙瓊花說:“無巧不成書嘛。”沈天涯故意說道:“可我還是不知道是哪位領導。”

蒙瓊花從沈天涯手上拿回報紙,折好,放進包里,說:“好多人都在找這張報紙,我得留着。”接着用不屑的眼光瞟瞟沈天涯,說:“還說你是財政局的秀才,我把話說得這麼直露了,你還不明白。”沈天涯作踐自己道:“我什麼秀才,我是蠢才。”蒙瓊花笑道:“你幾時懂得謙虛了?告訴你吧,這篇文章說的就是賈志堅。”

沈天涯不吱聲了,拋下蒙瓊花,上了預算處。

預算處的人都在搞衛生。徐少林在給省財政廳發電傳,見沈天涯進來了,跟他點點頭,又忙自己的去了。預算處跟其他處室不同,領導要情況要數據,單位要對賬要經費,事情特別多,大家忙工作都忙不過來,也就難得有時問去跟人扎堆。

沈天涯有意無意地瞥了瞥徐少林,估計他還不知道那篇文章的事,不然他也就沒這麼從容自在了。又見大家都在忙乎,沈天涯也不好意思偷懶,走到門后,取下一塊抹布,先抹凈了電腦上的灰塵,接着抹自己的桌椅。要去衛生間搓洗抹布了,才發現馬如龍的桌椅還沒抹。不留意看不出來,留意了才發現馬如龍桌上矇著一層薄薄的不太明顯的灰塵,上面似乎還印着五個手指印,可能是誰坐在那個位置上時不經意留下的。

沈天涯將抹布翻到另一面,把馬如龍的辦公桌椅抹乾凈了。

此時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曾長城打來的,他告訴沈天涯,正式定了下周一到昌都來,也沒什麼任務,主要是剛到預算局,下來轉轉。沈天涯問他還有誰,曾長城說還有蘇副局長。財政廳的局處室調整前並沒有姓蘇的副局長,沈天涯就問蘇副局長是誰。曾長城告訴他.蘇副局長是位女姓,剛從外單位調去的,很有些來頭。沈天涯問有什麼來頭,曾長城說,以後你會知道的。

沈天涯就有些興奮。曾長城如果能下來,不僅可以把祝村長的報告交給他,更重要的是可以讓他在市裡領導面前替自己說句話,因為財政廳的人尤其是預算局的局長們下來,市裡分管財政的領導都會出面接待的。於是對曾長城說:“我馬上報告傅局長,做好向你們彙報的準備。”曾長城說:“別說官話了,你還不知道我的性格,匯什麼報啰?”沈天涯說:“不彙報,可準備點資料總有必要吧?”曾長城說:“那倒也是。”

放下電話,沈天涯就找到傅尚良,向他彙報了預算局新任局長曾長城要帶蘇副局長到昌都市來的事。一般情況下,上級來兩個局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下級按常規接待就是,可財政廳預算局的局長不是一般部門的局長處長,傅尚良不敢等閑視之,當即就打電話把這事向賈志堅做了彙報。賈志堅說:“預算局的局長平時請都請不動,他們主動下來丫,我們一定要儘力做好接待和彙報工作。”

通完電話,傅尚良就讓沈天涯叫來徐少林,一起就接待預算局的事進行商量。剛說了幾句,賈志堅的電話就打了回來,說是他剛才把財政廳預算局要來兩位局長的事向顧市長做了彙報,顧市長又跟歐陽書記通了氣,歐陽書記明確指示,這次接待工作規格要高,以體現呂都人民熱情好客的傳統,為確保這次接待工作萬無一失,要顧市長和賈志堅還有財政局的人立即到他辦公室去一趟,他要當面交代有關事宜。

傅尚良不敢怠慢,當即帶着沈天涯和徐少林直奔市委。

歐陽鴻和顧愛民有這樣的姿態,傅尚良心裏當然十分受用,卜車后,得意地對徐少林和沈天涯說:“主要領導親自研究接待上級業務部門中層幹部的事,我工作三十年了,呆了好幾個部門,這可還是頭一回碰上,這說明財政在領導心目中越來越有地位了。”徐少林附和道:“是呀,我相信其他部門上面來人,尤其是上級部門中層幹部,市裡主要領導最多抽點時間見個面,敬杯酒什麼的,肯定不會這麼在乎。”

只有沈天涯沒出聲。說實話,地方政府和財政有求於財政廳預算局的時候多,比如資金的調度,各項經費的安排和撥付,都得從財政廳預算局辦理,因此預算局來了人,市政府分管領導甚至市長親自出面陪陪飯,敬敬酒,確是情理之中的事。至於像今天這樣,市委政府兩位一把手要來,一起商量接待預算局的事,沈天涯跟傅尚良一樣,真還是頭一回碰到。要知道歐陽鴻和顧愛民兩個人可不是等閑之輩,可謂昌都市第一人和第二人,正兒八經的副省級領導,掌管着全市政治經濟的命脈,那麼多的決策等着去做,那麼多的事務等着表態處理,那麼多的會議等着露面和做指示,哪裏還有工夫來研究接待局級這個級別的幹部的事情?稍稍說得過去的理由也就是前面說的地方財政困難,需要上級財政的支持,兩位主要領導出面,對今後的工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不知怎麼的,沈天涯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其中可能還會有別的什麼原因。

進入市委大院,剛下車,顧愛民和賈志堅的車也剛好趕到,幾個人一起上了書記室。歐陽鴻跟顧愛民打過招呼,請他在一旁的單人大沙發上坐了,對賈志堅還有傅尚良幾個卻瞧都沒瞧一眼,他們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郭清平立即用一次性杯子給各位倒了茶水,又拿過歐陽鴻的瓷化保健杯,續上水。

這時候歐陽鴻才抬起頭,把目光移向顧愛民。顧愛民清清嗓子,簡要地說了說財政廳預算局曾局長和蘇副局長要來昌都市的事。接着賈志堅補充了幾句,告訴歐陽鴻,曾局長和蘇副局長都是財政廳機構調整后新到位的局領導,他們一上任就奔赴昌都市,說明對昌都市是很有感情的,很重視昌都市的財政工作的。歐陽鴻點點頭,表示這道理他懂。又向傅尚良這邊掃了一眼,問他還有什麼?

當時沈天涯就坐在傅尚良旁邊,他注意到了,歐陽鴻還沒間完,傅尚良的屁股立即就抬高了,身子往前傾了傾,臉上的肌肉賣力地調動出一份隆重的笑,一邊搖了搖頭,一邊用喉根說了G一句:“沒什麼了,我們是來聽領導的指示的。”

傅尚良的話才落音,歐陽鴻的嘴巴就已經張開了,看來傅尚良很聰明,早知道歐陽鴻僅僅是客氣,準確說是一種習慣,才順便問了他一句,其實並沒有要他說話的意思。只聽歐陽鴻緩緩說道:“好,那我就說幾句意見吧。”然後輕咳一聲,明確了三條意見:一,他和顧市長親自負責接待工作,將盡量抽出時間全程陪同兩位局長,直至他們離開昌都市;二,賈志堅直接負責接待工作,把好接待工作關,有什麼情況及時通報給他和顧市長;三,財政局具體負責接待工作,先安排專人拿出一個周到的情況彙報和吃住行玩的安排方案,儘快報請三位領導通過後,好付諸實施。最後歐陽鴻又補充了一點,財政局還得準備好彙報材料,在肯定昌都市財政工作成績的同時,把困難擺出來;最大程度地爭取上級財政的支持。

主要領導這麼重視,傅尚良自然不敢有半點馬虎,聽完歐陽鴻的指示,馬上就帶着徐少林和沈天涯回到財政局,召集局黨組成員和相關人員開了一個黨組擴大會議,通報了預算局兩位局長要到昌都市來檢查工作,市委政府主要領導對這次接待工作十分重視的情況,然後確定專人組成接待工作領導小組,下設三個工作小組。

一是材料組,由預算處和研究室負責,把今年以來昌都市財政工作有關情況整理成文,屆時好提供給預算局的人;二是聯絡組,由預算處和辦公室負責,摸清曾局長他們來昌都的具體動身時間,及時通報給領導小組及市委政府領導;三是生活組,由辦公室負責,做好處長們來昌后的吃住行玩以及禮品禮金諸方面的準備。同時考慮到蘇副局長是位女同志,傅尚良還點將把羅小扇調人生活組,專門負責蘇副局長的飲食起居什麼的。

會後分頭行動,該到位的人員很快到了位。接待方案當天下午也打印出來了,傅尚良親自送到了歐陽鴻顧愛民和賈志堅三位領導手上,又從他們那裏領回最新指示,傳達給了相關人員,這才鬆了一口氣,剩下的只等着兩位局長大駕光臨了。

沈天涯當然參與了接待準備工作。傅尚良還從財政廳了解到沈天涯是曾局長的同學,明確指示,他的任務主要是負責好曾局長的吃住玩。這正中沈天涯下懷,只是沈天涯覺得為接待兩位局長這麼興師動眾的,有點小題大作。

當天下午沈天涯就給曾長城打了一個電話,說:“曾大局長,你真有面子,聽說你要來昌都,昌都市的主要領導可慌了神,又是聽彙報,又是做指示,一定要高規格接待好你們,財政局更是不亦樂乎,還專門設立了接待機構,成立了三個接待工作組具體負責接待。”

聽沈天涯這麼說,曾長城開始也感到有些吃驚,認為這太滑稽了,但很快卻否認了自己的想法,說:“這恐怕不是我有面子.我一個局長算什麼啰?”沈天涯說:“可你不是一般的局長,是掌管着全省財政資金分配調度大權的預算局長呀。”曾長城說:“事情哪有這麼簡單,恐怕是你們的領導還有別的什麼意圖吧?”

沈天涯便聽不懂曾長城的話了,說:“你是見昌都市對你們這麼在乎,心裏很受用吧?”曾長城說:“天涯,電話里不便多說,我們到昌都后,你就知道了。”

曾長城掛掉電話后,沈天涯還在電話機旁愣着,半天才狐疑地放下了話筒。

轉眼到了第二周星期一,曾長城和蘇副局長坐着小車,離開省城,向昌都奔馳而來。歐陽鴻幾位主要市領導這幾天把外出和下縣下廠的計劃全部推掉,專門在家等待客人。傅尚良他們更不用說,把迎接兩位局長的到來當做重中之重的工作來抓,跟曾長城兩個保持着緊密聯繫,所以他們剛從省城動身,昌都市這邊就立即行動起來,一溜小車開出市委大院,浩浩蕩蕩奔往昌都北面邊界。為壯聲勢,傅尚良特意交待沈天涯,向交警大隊要了一部警車,一起去迎接客人。

一伙人在邊界上等了十幾分鐘,曾長城的車就箭一樣射了過來,在歐陽鴻他們車前剎住。沈天涯和羅小扇立即上前,分別迎住兩位從車上下來的局長。沈天涯正要把曾長城介紹給歐陽鴻和顧愛民他們,不想他們已經向蘇副局長急奔過去,歐陽鴻還老朋友一般雙手握緊蘇副局長,蘇局短蘇局長地噓寒問暖起來。

沈天涯遲疑片刻,只好回頭將曾長城介紹給沒機會靠近蘇副局長的賈志堅。賈志堅跟曾長城見面說話的當兒,目光老往蘇副局長那邊瞟,身子不由自主地移了過去。也不知蘇副局長哪來的魅力,竟引得幾位市領導眾星捧月般環繞其左右,好像曾長城是副局長,而她是正局長似的。好在曾長城身邊還有傅尚良幾位同行,他彷彿對幾位市領導的舉動並不介意,跟同行們談笑風生起來。

只有沈天涯意識到了什麼,覺得有些不對勁。不覺得就多瞄了蘇副扇長兩眼。蘇副局長四十歲不到的年紀,風韻猶存,氣質不俗,面相和身材都不錯。沈天涯暗想,莫非是蘇副局長那女性特有的魅力吸引住了三位市領導?但叉覺得不完全是這麼回事,蘇副局長終究半老徐娘,如今年輕漂亮的女人哪裏沒有?

沈天涯這麼想着,一伙人紛紛上了車。警車已經鳴響警笛,開到道路中間,曾長城和蘇副局長的小車慢慢跟上去,接着歐陽鴻幾個的小車一溜排開,依次緊跟而上,耀武揚威往昌都方向開發。車裏的人心中有數,他們護衛的也就兩個局級幹部,按預算局副廳級的規格,蘇副局長還屬於處級幹部,車外的人不明真相,還以為是北京來了大首長呢。

回到昌都賓館前的坪里,歐陽鴻幾位領導動作麻利,車沒停穩,就急急忙忙從車裏鑽出來,小跑着趕到蘇副局長的車前。大家當然讓着歐陽鴻,把先機給了他。只見歐陽鴻打開車門后,彎了腰做了個請的姿勢,把蘇副局長請下車來。堆着笑臉站在後面的顧愛民和賈志堅,自然沒有緊密聯繫蘇副局長和上前說話的餘地,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司機開了小車尾箱,猛然覺悟到還有為蘇副局長出力的機會,雙雙轉身來到車后。誰知事先領了任務的羅小扇已經先他們一步,從司機手上拿過了蘇副局長的行李,讓他們又失去了一次良機。

走進賓館,幾位領導還有羅小扇陪蘇副局長去了南面豪華套間,傅尚良幾個則將曾長城送人東面大套間。陪曾長城說了一會兒話,沈天涯到外面去落實中餐,剛到大廳,就見好幾個市委常委都進了賓館,正向服務員打探蘇副局長的住處,得到確信后,便急急趕往南面豪華套間。沈天涯便明白了,這個蘇副局長並不僅僅是一個副局長,肯定還有更大的來頭。

接下來數天的工作彙報和吃喝玩樂,一切都按事先編排好的程式進行,有條不紊,忙而不亂,無須一一贅述。不用說,歐陽鴻顧愛民還有賈志堅自始至終都在場,沒離蘇副局長半步。曾長城這裏也有傅尚良和徐少林守着,未曾受到冷落。只是沈天涯難得單獨跟曾長城說句話.這個蘇副局長到底何許人也,也不得而知。

後來終於有了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沈天涯才從曾長城那裏了解到,這個蘇副局長原來是省委副書記李森林的現任老婆。因為是同學,曾長城也就沒有必要隱瞞.把底細告訴給了沈天涯;五年前李森林前妻因病逝世,一直沒有續娶,後來跟蘇副局長相識,兩人一見鍾情,去年正式結了婚。蘇副局長以前在一家大公司做部門經理,曾長城讀在職研究生時,她也在同一個導師那裏進修,也算是同學了,她跟李森林結婚後,曾長城就跟廳長出主意.把她調人財政廳,曾長城也因此做上了預算局長。

沈天涯哦了一聲。李森林是省委分管黨群的副書記,。據說不久前又被內定為下屆省委書記人選,他的老婆下來了?下面官員眾星捧月也在情理之中。沈天涯佩服的還是曾長城的智慧,他不建議廳長把蘇副局長調進財政廳,又怎麼做得上這個預算局長?而且身旁有了這個蘇副局長,不僅許多工作上的事情好辦得多,以後的進步也就順理成章了。

因為不便過多討論蘇副局長,沈天涯說了李森林另外一件事:“我記得有人說過,李副書記的父親做右派時,全家人曾在昌都市下面的昌永縣下放過多年,李副書記還在那裏讀過三年中學呢。”曾長城笑道:“還有這樣的事情?那你們昌都的領導就有跟李副書記攀老鄉的借口了。”沈天涯說:“你猜得肯定沒錯,這次你把蘇副局長一起帶下來,可積了大德,給昌都市的領導牽上了一條金線。”

曾長城還告訴沈天涯,這次下來除了解地方財政預算情況之外,還想為財政廳物色一個對口扶貧點,這是省委安排給省直部門的任務,財政廳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預算局。沈天涯就替曾長城出主意道:“李副書記與昌永縣有這層關係,你們何不把點定到昌永去?”曾長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說回去就向廳長推薦昌永縣。

轉眼就到了第三天,該進行的程序進行得差不多了。晚上,曾長城跟傅尚良提出來,想和沈天涯去看看幾位老同學。傅尚良這幾天早出晚歸,全程陪同曾長城,感到有些疲憊,正求之不得,便說:“你來了三天了,一直忙忙碌碌的,也該輕鬆一下,找同學敘一敘了。”曾長城說:“那傅局和徐處就忙自己的去吧,我讓天涯帶帶路就行了。”

傅尚良走後,沈天涯開始去翻電話本。他們在昌都的大學同學加起來有十多個,可這兩年昌都電話號碼調整了好幾次,手機也換得勤,大部分同學都聯繫不上,聯繫上的又出差在外,最後也就逮住跟沈天涯交往密切的組織部的穀雨生,又通過穀雨生找到在公安局政治處做處長的於建國。

兩個人很快趕了過來。於建國有公家的警車可開,先一步到達賓館。一進屋就搖着曾長城的雙手,問他來多久了。聽說已在昌都呆了三天,於建國就直罵沈天涯,早不告訴他。沈天涯說:“你的電話改了也不通報一聲,怎麼找得到你?”於建國說:“你剛才不是打了我的電話嗎?”沈天涯說:“那是穀雨生告訴我的。”於建國來了神,說:“穀雨生也要來?”沈天涯對曾長城道:“長城你看於建國這傢伙,好像他不是來看望你,而是來會穀雨生的。”曾長城說:“可以理解嘛,雨生是組織部的領導,建國頭上的烏紗帽握在人家手上。”

話音剛落,穀雨生就邁了進來,說:“誰在背後說我谷某人?”沈天涯說:“還好,我們沒誰說你的壞話。”

究竟是同學,見了面自然很親切,相互問起工作和家庭上的事來。未了,於建國說:“從現在開始,你們三個就歸我管了。走,找個地方樂一樂去。”沈天涯故意激於建國道:“好幾個單位的頭兒聽說預算局長來了,多次找上門來要向長城彙報工作,你那裏就免了吧。”於建國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我不是公安局的頭兒?長城我告訴你吧,我雖然只是政治處處長,多少還管點事,這個客還是請得起的。”曾長城說:“對對對,別提什麼鳥頭兒,今天晚上就我們四個同學在一起,誰都不見。”

曾長城的話,於建國聽着舒服,在他肩上拍拍,說:“走吧,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四個人走出套房,上了於建國的警車。

出了賓館,沈天涯問於建國要帶他們到哪裏去。他說:“昌東經濟開發區在歐陽書記親自過問下,搞得很活躍很開放,讓長城去感受感受一下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嘛。”沈天涯也聽說過昌東近來很火,今天正好去見識見識。卻回頭故意對穀雨生說:“雨生你是組織部的領導,如果不方便的話,讓建國先把你送回去?”曾長城說:“天涯你別挖苦雨生了。”穀雨生只笑,並不吱聲。

過了昌江大橋,前面就是昌東經濟開發區。這個開發區是當年昌都市經濟泡沫大膨脹時開闢的,中間因國家調整經濟結構,資金進不來,停頓了近七八年,是歐陽鴻來昌都市做書記后重新啟動的。大家知道所謂經濟開發區,無非就是用半搶半買的方式,從農民手裏低價購進地皮,供給外面來的投資商修房建屋,再賣給下一輪想進來發財的人,這樣在投資商賺足票子的同時,地方官員也賺一把往上爬的資本。要不歐陽鴻也就不會那麼起勁,連勞動局從北京弄回來的那兩千五百萬也不肯放過,強給了這個經濟開發區。

現在小車進入了主街區。於建國放慢車速,說:“這個昌東經濟開發區的架子拉得還蠻開的,我先帶你們轉一趟吧。”大家都說好,按下車窗,朝外面張望起來。只見新樓林立,燈光如晝,一派繁華熱鬧的盛景。街兩旁的屋頂上還用霓虹燈飾十分顯眼地拼了幾個碩大無比的紅字,連起來一讀,是兩句嚇死人的標語:讓世界了解昌東,讓昌東走向世界!

沈天涯頓時就啞然失笑了。這樣又假又大的空口號,他也不是頭一回見到了,如果沿着國道驅車一百公里,至少能見到三四十條這樣的口號。沈天涯就給車上人說了一件他親自經歷過的事情。

那還是早幾年了,這樣的口號還不是特別時興。有一次市財政局接到舉報,他們撥給一個叫野雞的偏遠山區小鄉的一筆扶貧款,被鄉里挪用搞了什麼經濟開發區,財政局派沈天涯和一名處長去了解情況。野雞鄉離昌都市三百公里,離所在縣城也有一百多公里,這一百多公里有將近一半還沒通車,沈天涯兩個跟着縣財政局的人坐車到了公路盡頭,再走四十多公里山路,才趕到人煙稀少的野雞鄉。果然見鄉政府門口搞了一個經濟開發區,進去一瞧,也就是兩孔新砌的磚窯。令沈天涯他們驚異的是,磚窯門外卻架了高大的門樓,兩旁豎著兩塊又寬又長的木牌。上面寫着兩句話:讓世界了解野雞,讓野雞走向世界。一問,才知道是鄉黨委書記到外地學習回來后提出來的口號。

提口號是鄉里的事,沈天涯他們沒權過問,他們有權過問的是那筆扶貧款。可找書記和鄉里領導,影子沒一個,說是書記為了讓領導班子成員換腦,帶着他們到他曾去學習過的江浙一帶參觀學習改革開放經驗去了,十天半月回不來:找財政所和會計出納,也說回家幫老婆搞春耕去了,山高路遠,恐怕沒有十幾天也不會打轉。沈天涯他們呆了三天,一無所獲,只得走人,那筆扶貧款至今還沒到達扶貧對象手上。可這絲毫也不影響鄉領導的政績,據說就憑這兩句口號和那所謂的經濟開發區,野雞鄉成了全縣經濟建設的先進典型,那位書記因此一年後進了縣委常委,縣裏人都叫他野雞常委。

曾長城將信將疑,說:“天涯你不是在編故事吧?還有憑這麼一句口號就當上縣委常委的?”還沒等沈天涯答話,穀雨生說道:“我們多年以來就是實行口號治國了,出現這樣的事情有什麼奇怪的?”然後他也說了一個類似的故事。

原來昌都市下面有一個昌塘縣,下面有一個狗鞭鄉,跟野雞鄉一樣偏僻落後,鄉里領導為出不了政績發愁得很。後來換了一個年輕書記,上任伊始,就親自下去調查民情,發現當地老百姓喜歡自釀自喝一種很釅的谷酒,年輕書記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讓人到老百姓家裏搜集了幾缸谷酒,成立了一個狗鞭有限總公司,同時編了很響亮的口號:不怕世界大,狗鞭打天下。不僅本鄉道路兩旁,房前屋后,到處張掛着這句口號,還不惜血本到市縣電視台打了一條廣告,就用這句口號做廣告語,一時聲名遠揚。縣裏覺得狗鞭鄉的經驗不錯,很快樹為全縣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先進典型,多次召集全縣各鄉鎮領導前去參觀。不到兩年。這位年輕書記就被提拔為昌塘縣副縣長,大家見了都喊他做狗鞭縣長。

穀雨生說到這裏,三個人都笑起來。沈天涯說:“這個口號編得還真有水平?我看比昌塘縣裏的那句要形象生動得多。”曾長城說:“縣裏還有口號?”於建國便替沈天涯答道:“只要來昌塘,一切奸商量廠曾長城點頭道:”這一句太直白了,沒有回味。“穀雨生說:”那是舊黃曆了,昌塘縣換了屆班子,他們覺得再使用舊口號顯得他們新班子缺乏智慧,早改做請到昌塘來,這裏好發財。“曾長城說:”這條水平更低了。“

沈天涯忍不住想笑,說:“水平高的還不多得很,比如防止縱火: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比如計劃生育:通不通,三分鐘,再不通,龍捲風。”穀雨生笑道:“這口號再好也沒有這麼一句好:搶劫警車是違法的。”正在開車的於建國聽出穀雨生是對着他來的,說道:“市委組織部有位處長開了一家小飯館,開始生意不怎麼好,後來他使了一招,生意一下子火起來,原來他飯館門口寫了兩句口號:市不管縣不管酒館飯館,升也罷降也罷吃吧喝吧。”大家覺得這兩句口號還有些意味,絕對不是前面那幾句假大空的口號所能比的。就問穀雨生是不是這回事,穀雨生笑而不語。

幾個又各自說了幾條,曾長城說:“口號盛行的背後,其實是一種利益驅動,生意人喊口號可以發財,做官的喊口號可以陞官,否則誰有那麼大的勁喊口號?”於建國覺得剛才挖苦穀雨生還挖苦得不夠,接過曾長城的話說道:“是嘛,前面說的野雞常委也好,狗鞭縣長也好,沒有這麼幾句響亮的口號,會引起組織上注意,進而考察提拔他們嗎?口號實際上也是政績嘛。”

曾長城拍拍穀雨生的肩膀,說:“雨生,這個問題你恐怕再不能迴避了。”穀雨生正欲辯解,於建國又說道:“還用問嗎?要不大家怎麼說最可怕的腐敗是組織腐敗?”沈天涯替穀雨生抱不平,說:“要說可怕還是司法腐敗可怕,你們想想,司法是最後一道底線了.如果這最後一道底線也破了,這個社會還有救嗎?”於建國把矛頭轉向沈天涯,說:“還有經濟腐敗哩,你們財政部門的人天天跟錢打交道,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穀雨生說:“這就對了嘛,你總把矛頭對着我,卻把長城和天涯兩個給漏掉了。”

說笑着,警車已轉了一大圈回來,停在一家叫做紅顏娛樂城的大樓前。

早有小姐迎上前來,帶他們進了樓。於建國也不徵求幾位的意見,把他們安排進了洗髮屋。沈天涯對於建國說:“你不見我的腦袋植被破壞已經相當嚴重了,再讓小姐抓一陣,豈不成不毛之地了?”穀雨生笑道:“要抓就抓頭頂大事嘛。”於建國也笑,說:“植被破壞又不是洗頭髮洗的,是腎虧所致,回去喝幾瓶東方魔液就行了。”沈天涯說:“你是為東方公司搞促銷,他們給你的提成比例是多少?”

把頭洗了,又讓小姐洗面。洗到一半,給沈天涯洗面的小姐手機來了短訊,打開手機看起來。邊看邊笑,引得沈天涯心生好奇,問是什麼好短訊。小姐只笑,不肯說。沈天涯說:“我手機里也有好短訊哩,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小姐說:“那行呀。”念道:剛會說話的兒子躺在父母大床旁的小床上,看見蚊帳破了洞,有一隻蚊子飛進去又飛出來,飛出來又飛進去,他很興奮,跟蚊子說道:“進去,出來,進去,出來,進去,出來。”說得他爸爸火了,掀開蚊帳吼道:“臭小子,用得着你來教我嗎?”

就在小姐催沈天涯兌現他的承諾時,旁邊洗面床上的於建國按捺不住了,早拿出手機念起來:“兩隻海龜在沙灘上做完愛后,相約來年再到老地方來重聚,第二年的這一天,公龜早早來到海灘上,見母龜已等在那裏,甚喜,急欲上前,母龜大罵道:你他媽爽完也不把我翻過來,我都曬了一年了。”

洗完面再到樓上去洗昌水足浴。恰好一間足浴屋有四個位置,四個人一齊走了進去。四位大概不到十六歲的小女孩很快就端着盛了熱水的腳桶進來了,各就各位,把前面的腳抱進懷裏,脫去腳上的襪子,再放人腳桶里泡起來。腳桶里的水溫正好合適,沈天涯感到很舒服,說:“今天建國也太客氣了,我可從沒享受過這樣全方位的待遇。”於建國說:“今天你們既然落在我手裏了,就讓小姐把你們從頭到腳都修理一遍。”

給沈天涯洗腳的小姐動作麻利,比另外三位洗得稍快一點,給他刮完腳,打了腳油,問他要不要換雙新襪子。沈天涯笑道:“新襪子要不要算錢?”小姐說:“襪子是贈送的。”沈天涯說:“那就換雙新的吧。”小姐立即給沈天涯穿了雙新襪子,順便拿起他那雙脫在矮几上的舊襪要往垃圾簍里扔。沈天涯忙止住道:“別扔別扔,我那是三元錢一雙的,還得帶回去。”小姐只得笑笑,將襪子放回矮几上。

穀雨生不知沈天涯為何要留着那雙舊襪子,說:“什麼年代了,你還在乎這麼一雙臭襪子?”沈天涯說:“我這人戀舊,用舊的東西捨不得就這麼扔掉。”於建國說:“要你這樣的人做老公和朋友,靠得住。”

四個人洗完,起身要走時,沈天涯沒忘記矮几上的襪子,彎了腰,一把抓到手上,塞進衣服口袋裏。穀雨生說:“你還真要把襪子帶回去?”

出了足浴屋,於建國請四位上四樓去按摩。曾長城說:“按摩就免了吧,今天做了這麼多了。”穀雨生也說:“已經讓你這麼破費了,下次再說吧。”於建國說:“那不行,今天要來個全面發展。”曾長城和穀雨生還要推辭,沈天涯說:“你們是怕派出所吧?派出所歸建國管,他們敢上來嗎?”

曾長城和穀雨生不好說什麼了,只得跟在於建國後面,往五樓的樓梯口走去。沈天涯又在曾長城耳邊輕聲說道:“這回要分開行動了,長城你放開一點,有建國保駕護航,不要有所顧忌。”曾長城捅沈天涯一拳,沒吱聲。

四個人分別被女老闆安排進了四個小包廂。

包廂裏面幽暗得像一隻小窟窿。沈天涯四處打量一番,只見天花板上嵌着一隻不知是開着還是熄了的小燈泡,像疲憊得要睡過去的老人的眼睛。倒是鋪在地板上的床很寬大,差不多將整個包廂都填滿了。沈天涯覺得這環境也太暖昧了點,在這樣的地方不犯錯誤做得到嗎?忽想起一則在機關里十分流行的段子,是說坐枱小姐的,什麼不佔地不佔房,總共才要一張床;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反對共產黨;不生男不生女,計劃生育也允許;無噪音無污染,國民經濟大發展。別說還真有幾分貼切。

這麼想着,門帘一閃,進來一個小姐。由於光線太暗,沈天涯也沒看清小姐模樣,只覺得她的身材窈窕,三圍顯赫。小姐先把肩上挎包掛到屋角衣架上,反了手攏一攏披散着的長發,紮好,才轉過身,操着普通話對坐在床邊的沈天涯說了聲:“先生您好。”

一聽這聲音,沈天涯不知怎麼的,身上就軟了一下,彷彿這聲音是根溫柔的鞭子,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待借一廠昏暗的燈光細瞧小姐,才發現她那張非常年輕的臉蛋十分漂亮,有一種攝魂奪魄的狐媚。沈天涯就有些絕望,心想今晚服務過他的女孩雖然一個比一個漂亮,可哪一個也沒有這個女孩讓人無法抵擋。

女孩這時已經坐到了他的身旁。她用那鞭子一樣的聲音說:“先生貴姓?”女孩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全然不是乎時沈天涯所接觸過的這一類女孩身上那有些俗氣的濃香。沈天涯歙了歙鼻翼,神不守舍道:“我姓什麼?我也不知道。”女孩撲哧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說:“先生真幽黑。”沈天涯知道女孩是故意把幽默說成幽黑的,說:“我再幽黑,也沒有這間包廂幽黑。”女孩又笑,說:“先生不喜歡幽黑嗎?幽黑的地方容易發生故事。”沈天涯說:“什麼故事?”女孩說:“還能有別的故事嗎?當然是男人與女人的故事,”

說著話,女孩動手去脫沈天涯身上的衣服。沈天涯說:“按摩還要脫衣服的?”女孩停了手上動作,說:“不脫衣服也可以按,但有些客人說,這是隔靴搔癢。”沈天涯說:“你還挺有文化的嘛,我讀書的時候,老師卻沒教過隔靴搔癢這個詞。”女孩得意地說:“那當然啦,你別看我是坐枱小姐,我可是有文化有文憑的。”

沈天涯就有些好奇了。這樣的地方他也不是沒來過,可還沒碰上哪個小姐說自己有文化有文憑。她們的本錢是青春和性感,文化和文憑有什麼用呢?大概是看出了沈天涯的懷疑,女孩說:“你是不相信羅?我拿給你看。”起身到後面的衣架上取下挎包,從裏面掏出一個小本子,遞到沈天涯前面,說:“先生看清了,這就是我的文憑。”

也不好拂女孩的意,沈天涯打開本子,藉著頭上灰暗的燈光細瞧起來,見是一張昌都學院的文憑,上面明白寫着:“碧如水,女,現年二十歲,在本校涵洞系修業四年期滿,成績合格,准予畢業。”等字樣。沈天涯知道如今連胡長清那樣的高官都弄的是假文憑,坐枱小姐的文憑還會是真的?說不定她就是幾分鐘前才在樓下的小攤上買的。卻不點破,說:“莫非你們這一行也講究起高學歷來啦?又不是當官,弄個博士碩士什麼的.提拔起來快,你們弄個高學歷,客人難道還按學歷給小費?”

碧如水一邊脫着沈天涯身上剛才只脫去一半的襯衣,一邊說:“客人雖然不是按學歷給小費,但我們老闆說了,現在的客人都像先生您一樣,檔次越來越高,僅僅提供手藝上的服務,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需要了,還得提供高層次的精神方面的服務,沒有文化哪行啊?所以過去那些文化層次低的小姐,如今已經遠遠適應不了新形勢發展的需要了。”

這套理論,沈天涯可還是第一次聽到,感到有些新鮮。他望着碧如水將他的襯衣掛到衣架上,說:“你文憑上寫的涵洞系,是研究什麼的?”碧如水笑道:“顧名思義,就是研究涵洞的嘛,如今大搞西部開發,首先要解決基礎設施問題,到處都在修路架橋打洞,我們這個專業吃香得很呢。”沈天涯說:“原來你是為了打洞喲?”

碧如水一邊去脫沈天涯的褲子,一邊笑道:“先生喜歡打洞嗎?”沈天涯心裏發慌,扯着褲頭說:“褲子也要脫?”碧如水說:“你放心,只脫外褲,最裏面的不脫。”沈天涯說:“我沒穿內褲,怎麼辦?”碧如水說:“那我借你一條。”三兩下把他的外褲扯掉了。

沈天涯沒法,只得聽任碧如水擺佈。碧如水說:“先生要按什麼式的?”沈天涯說:“有些什麼式?”碧如水說:“有中式,泰式,還有日式。”沈天涯說:“你推薦一下,哪式按着舒服些。”碧如水說:“各有千秋,中式和泰式主要按穴位,力度大,日式溫柔些,是日本女人的方式。”沈天涯說:“那就日式吧。”

碧如水開始在沈天涯身上摸索起來。沈天涯覺得全身痒痒的,總忍不住要去瞧碧如水幾眼,覺得這個女孩也太漂亮了點,還真想有所作為。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沈天涯只好不停地跟她說話。他說:“碧如水小姐,你大學本科畢業,我呢才中專畢業,有一個問題不太弄得懂,請你指教指教。”碧如水說:“指教不敢,但我知道的一定奉告。”

沈天涯努力把目光從碧如水身上挪開,望着屋頂說:“你現在按的是日式吧?”碧如水說:“是呀,是日式呀,還值得懷疑?”沈天涯說:“我不是懷疑,我是不懂這個日字詞性是什麼。”碧如水說:“詞性?什麼詞性?”沈天涯說:“你還說是大學生,詞性也不懂,就是語文課上老師講的形容詞名詞副詞什麼的。”碧如水說:“這我當然懂,比如說我很漂亮這四個字,我是名詞,很是副詞,漂亮是形容詞。”沈天涯說:“你說得對極啦,看來你那文憑沒有假,你真是大學本科畢業。”

碧如水也就有幾分得意,語氣也略高了些,悠悠道:“我是讓你不要小看了我?”沈天涯說:“那現在我問你,你這個日式的日字,到底是什麼詞性?”

碧如水一時也沒明白沈天涯的意思,停了手上的動作,疑惑道:“日字什麼詞性?”沈天涯笑笑道:。你告訴我,日字是名詞副詞還是形容詞?“碧如水也不深想,說:”日式的日就是日本的日,當然是名詞。“沈天涯說:”我看不是名詞吧?“碧如水說:”還是副詞?“沈天涯說:”也不是。“碧如水說:”那就是形容詞了。“沈天涯搖搖頭說:”還不是。“

碧如水氣餒了,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在沈天涯身上拿捏着,說:“那我就不知道了,請你告訴我好嗎?”沈天涯說:“告訴你行,但你要有所表示。”碧如水說:“給你表示個吻。”嘬着紅唇,就要來啄沈天涯。沈天涯用手擋住她的嘴巴,說:“免了免了。”碧如水說:“那你說.日字到底是什麼詞?”

沈天涯看着碧如水,說:“是動詞吧。”

碧如水也望着沈天涯,說:“動詞?你說日字是動詞?”旋即明白過來,在沈天涯身上狠捏了一把,嗔道:“你好壞喲!說日是動詞。”

說鬧了一會,碧如水說:“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卻什麼也沒告訴我,這太不公平了。”沈天涯說:“你要我告訴你什麼?”碧如水說:“比如你的學歷呀,專業呀什麼的,也該透露些給我吧?”沈天涯說:“剛才我說了,我是一個中專生,不好意思告訴你嘛。”碧如水不信,說:“你這樣的人才,至少是本科生,說不定還是研究生呢。”沈天涯說:“騙你是狗,我真的是中專生。”

碧如水就裝出同情沈天涯的樣子,安慰他道:“中專生就中專生嘛,只要有工作能力就行。”沈天涯笑道:“年輕時工作能力還行,現在老了,功能退化了,工作能力越來越差勁了。”碧如水說:“我看你還很年輕的嘛。”又問道:“是哪裏畢業的?”沈天涯說:“唐山一所學校畢業的。”碧如水說:“什麼學校?”沈天涯說:“唐山炮校。”

碧如水故作驚訝,眉毛往兩旁一彈,說:“唐山炮校?炮校是幹什麼的?”沈天涯覺得她這樣子真有幾分動人,說:“炮校當然就是放炮的呀。”碧如水說:“真的?”沈天涯說:“你學的不是涵洞專業么?我剛好學的放炮專業,我這炮往你那涵洞裏一放,效率多高呀。”碧如水又在沈天涯身上捏了一把,說:“你好痞好痞喲。”

這樣的場合,每一句話都是非常暖昧的,碧如水當然就有理由把沈天涯的話當成是對自己的暗示。她的手於是試探着往沈天涯下面摸了過去。沈天涯感覺不對,後悔剛才的話不該說得那麼露骨,敢忙護住,說:“你還真以為我是唐山炮校的?”

試探了幾下,見沈天涯並沒有這個意思,碧如水一下子泄了氣。卻心有不甘,說:“我給你說一個故事吧。”沈天涯說:“你說,我聽着。”碧如水邪平地笑笑,說:“年輕修女第一天上班.她的工作是幫神父洗澡。工作的時候發現神父身上有根東西自己沒有,就問神父那是什麼,神父說那是天堂的鑰匙,修女問那天堂的門在哪,神父說就在你身上。”說到這裏,碧如水故意停了停,盯住沈天涯,問道:“你想做神父嗎?”

沈天涯知道碧如水的用意,努力鎮定着自己,沒去回答碧如水,卻說:“神父那鑰匙一定是偽劣產品,管不了用的。”碧如水說:“那也有可能,但我敢肯定你身上的鑰匙是真的。”說著,一隻手又朝沈天涯探過來。

沈天涯躲了躲,說:“我也說一個故事,你聽不?”碧如水沒法,只好說:“那你說吧,但要生動一點的。”沈天涯於是說了這樣一個小故事:一位新來的守夜人去天文觀察台上班,見一位天文觀察員把一架龐大的天文望遠鏡對着遼闊的夜空,站在後面觀察着。突然一顆流星劃破夜空,隕落天際,守夜人讚歎道:“先生你這一炮打得可真准哪!”碧如水知道沈天涯這個故事的含義,放棄了努力,說:“怪不得你是唐山炮校畢業的,就知道放空炮。”

按摩就要做完了,碧如水見沒能將沈天涯拖下水,有~種失敗感,不想就這樣放走他,說:“先生,今晚我把畢業證給你看了,我叫什麼名字,哪裏畢業,你都知道了,可你呢卻守口如瓶,什麼都瞞着我。”沈天涯說:“我不是告訴你我是唐山炮校的么?”碧如水說:“那不算,你一定得給我留個什麼紀念。”

沈天涯覺得這個碧如水真迷人,實在不想就這樣走出這個小包廂,有心跟她多呆一會兒,於是說:“你這裏有鉗子嗎?”碧如水不明其意,疑惑道:“你要鉗子幹什麼?”沈天涯說:“我想拔一顆牙下來。”碧如水說:“你牙疼?要拔牙去醫院呀,怎麼能朝我要鉗子拔牙呢?”沈天涯說:“你不是想要我的紀念品么?我身上沒帶什麼值得紀念的東西,想來想去,只好拔一顆牙齒給你做紀念了。”

碧如水忍俊不禁,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那好吧,我這就去拿鉗子,讓你留一顆牙齒在我這裏,下次見了面,就以你的牙齒為憑。”沈天涯說:“要是你把我的牙齒弄丟了呢?”碧如水說:“我會放在最保險的地方保管起來的。”沈天涯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說:“我怕你背叛我。”碧如水說:“哪會呢,我可以向你起誓嘛。”沈天涯說:“你聽說唐朝有一個叫杜牧的詩人嗎?”

碧如水不知沈天涯問這幹什麼,只好說:“怎麼不知道,不就是那個痛罵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杜詩人么?”沈天涯說:“正是的。”碧如水說:“我覺得這個杜牧有毛病,一個好端端的國家被你們男人搞得不成體統了,不到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卻怪我們女人唱後庭花。”

這個碧如水看來還有點思想,沈天涯不敢小看她了,說:“我對你的看法也有同感,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所以商女們就格外記恨杜詩人。”碧如水說:“就是我也會的,你說商女怎麼記恨他的?”沈天涯說:“當年杜牧愛上了一位商女,在兩人好得難分難解之際,大考日期將至,杜牧又不能放棄功名,只好從嘴裏拔了一顆牙齒給她做定情物,這才趕往京都。可他從京都回來后,這位商女不理杜牧了,杜牧很生氣,要她把那顆牙齒退給自己。商女說他的牙齒就在抽屜里,要他自己找,杜牧就把抽屜打開了,誰知裏面一抽屜的牙齒。”

碧如水笑彎了腰,說:“我知道了,你也是怕第二次來我這裏時看到一抽屜的牙齒,所以有些擔心吧?”沈天涯說:“世事難料啊。”碧如水說:“那你就不拔牙齒了,隨便留一個什麼東西在這裏吧,比如名片什麼的都行。”

沈天涯知道碧如水是想吊住他這根線,好多一個回頭客。但沈天涯在機關里呆久了,凡事變得小心謹慎,更何況她是一個風塵女子,逢場作戲可以,真要和她保持聯繫,還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就說:“我從沒印過名片。”碧如水不相信,說:“那我自己去你衣服里找。”說著就要去拿他的衣服。

沈天涯忽然想起上周清理抽屜時,順便把徐少林和勞動局財務處熊處長兩人的名片夾進了電話號碼本里,心想何不拿徐少林的名片應付一下這位碧如水?於是說:“我給你拿吧。”起身找出徐少林的名片遞給碧如水,說:“想我啦就打這上面的電話。”同時大大方方給了她兩百元小費。

碧如水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男人像沈天涯這樣,沒佔到她的便宜就主動給她這麼多小費的,她是真有些感動了,把名片和小費塞進包里后,轉身就雙手吊住沈天涯的脖子,真誠地給了他一個熱吻。

出了包廂,其他三人也正好做完出來了。沈天涯往他們臉上瞧瞧,見一個個紅光滿面的,不用說,一定玩得非常開心和到位。

於建國結了賬,大家一起下樓,坐車回了昌西。先送曾長城再送穀雨生,最後於建國又把沈天涯送到財政局宿舍門前。沈天涯下車后,要進傳達室了,忽想起腳上還穿着洗腳妹給的那雙襪子,於是忙脫下來,扔到路旁的垃圾桶里,再換上口袋裏自己的臭襪子,這才昂首挺胸進了宿舍區。

沈天涯當然不是做賊心虛,他本來就沒做賊嘛。他是怕葉君山見了那雙襪子,細究起來,難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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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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