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一個風和景明的日子,由小尹開車,穀雨生和沈天涯帶着袁老師上路了。

路過昌都市的時候,幾個人逗留了半個小時,穀雨生特意到市委向程副書記彙報了這次行動計劃。此前穀雨生就專門向程副書記請示過昌永生態效益示範縣規劃的設想,現在穀雨生他們已將規劃具體付諸實施,程副書記自然非常高興,表示全力支持此事,若用得上他的話,他也可幫着做些工作。穀雨生說:“昌永縣每一項工作都是在程書記您的正確領導下進行的,如果能請動李省長,到時您也要出出面喲。”程副書記說:“這還用說嗎?”

來到省城,先找賓館。給袁老師安排了豪華單問,穀雨生和沈天涯住一起,好商量事情,小尹住了普通單間。然後按事先做好的方案分頭行動,由小尹陪袁老師到幾處風景名勝遊玩,穀雨生和沈天涯則去了財政廳,把曾長城和蘇副局長拉到酒店裏喝了半天酒。三個男人是老同學了,蘇副局長去昌都市時也是打過交道的,彼此都熟,這酒就喝得隨便。兩位局長以為穀雨生他們是來要經費的,幾杯下肚,也不用穀雨生兩個開口,主動要他們給報告。不想穀雨生就拿出那幅對聯,遞給曾長城。

曾長城不知何意,沈天涯告訴他昌永縣一中要搞校慶,他們是專門上省城來請書法名家題寫這幅對聯的。曾長城說:“你們今天算是找對人了,省內一流的書法家都是省文史館員,前不久李省長還給文史館特批了一筆經費,他們的館長到預算局來過兩回,還留了電話,說是誰要題個字什麼的,就給他打電話,他給請最好的書法家,不收一分錢。”

兩個人並不急於拋出真實想法,問有哪些名家,他們這些粗人久居山野,孤陋寡聞,還請省城領導開導開導。曾長城說:“在這裏誰言領導打誰屁股屍蘇副局長也附和着,跟曾長城數出一串名字來。卻都被穀雨生兩人否定了。沈天涯說:”兩位說的這些人的作品,我們也是見過的,很一般嘛,我們昌永有些名不見經傳的書法家寫的字並不比他們差。“

曾長城來了毛毛火,說:“既然你們昌永的書法家寫的字那麼神,你們又何必浪費汽油跑到省城來?還把我和蘇局長叫出來,替你們找人,給你們瞎操了一番心。”蘇副局長也幫腔道:“曾局長提到的那幾名字,我家老李也常在我面前提到過,確實是省內外久負盛名的書法大家,一般情況下,就是出高價也要不到他們的字,連老李也輕易不會向他們開口的。”

蘇副局長說的她家老李就是李森林,過去的李副書記是現在的李省長。她這一提,正合穀雨生和沈天涯的意,他倆就是要把話題往李省長身上引。穀雨生說:“蘇局長言過其實了吧?

我們不說李省長的地位,就憑他的情操和名望,那些書法家也斷沒有理由這麼牛氣的。“沈天涯也說:”是呀是呀,我聽說李省長在文化界很有威望的,他提出的文化立省的思路深得文化人士的擁戴。“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誇着李省長,讓一旁的曾長城終於明白了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也就轉而對蘇副局長說:“我曾在一次書法展覽會上見識過李省長題的字,功底不在那些書法名流之下,而且李省長胸襟開闊,視野高遠,具有政治家的大家風範,這又是一般書法家沒法比的,所以他的字境界格外高遠,我看蘇局長你得幫幫這兩位朋友,請李省長動一下如椽之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蘇副局長哪還好意思推卸?只得說:“我可以跟老李說說,至於他答不答應給你們題字,我也不敢打包票喲。”沈天涯說:“李省長也許會題寫,我在《昌永縣誌》裏見過李省長的大名,他還是昌永一中的校友呢?”蘇副局長訝然道:“是嗎?我怎麼從沒聽他說起過呢?”沈天涯說:“那可是四十年前的舊事啦,李省長父親因打成右派,全家下放到昌永縣,李省長就是在當時的儒林中學現在的昌永一中初中畢業的。”蘇副局長說:“原來有這樣一層瓜葛,怪不得你們盯住了他。好,這段時間他剛好在家,我把你們的意思跟他說說,儘力促成此事,也算是他對母校的回報吧。”

穀雨生別提有多高興了,說:“蘇局長你真夠朋友。”敬了她一杯。沈天涯也敬了蘇副局長的酒,說:“我們還找到當時上過李省長課的一位七十六歲的袁老師,他對李省長當時在校就讀時的情形記憶猶新,就是他建議我們來找李省長題寫這幅對聯的,而且他本人也來了,要把這幅對聯親手交給他的學生。”

曾長城見兩個人把準備做得如此充分,暗自感嘆他們辦事的老到。轉頭對旁邊的蘇副局長說:“連老先生都出了面,李省長看來不好拒絕了。”蘇副局長說:“你們也真是用心良苦,好吧,今晚我就跟老李說說,你們把手機開着,等我的電話。”

蘇副局長沒有食言,第二天早上就打電話告訴穀雨生和沈天涯,說她家老李願意和自己的老師見見面,時間就定在下午五點,他要親自到賓館去拜見袁老師。兩人一聽,簡直是喜出望外,相互摟抱着在屋子裏轉了一個大圈。又立即告訴袁老師,袁老師也很激動,說:“森林做了這麼大的官,對舊時的老師還這麼尊敬,真是儒林中學的造化。”

中午,幾個人就點了好酒好菜,提前慰勞了自己一番,然後又購了好筆好墨好紙,放到袁老師單間裏,只等下午李省長過來大筆一揮了。

下午五點正,李省長的小車進了賓館。跟他同來的還有蘇副局長和省長秘書。三個人一下車,早就等候在樓前的穀雨生沈天涯幾個,立即就簇擁着袁老師奔了過去。師生兩位要走到一起了,突然都停了下來,仔細打量着對方,彷彿要從時間的深處把逝去四十年的記憶找回來。只見袁老師先遲疑了一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接着點了點頭,肯定眼前這位大人物就是自己教過的學生,最後老淚縱橫了,上前緊緊抓住了李省長的雙手。李森林也受到了感染,眼睛模糊起來,忽然雙臂一繞,就把老人瘦弱的身子擁人胸前。

師生倆就這麼擁着進了袁老師的房間,然後緊挨着坐在一起,談起了當年李省長在儒林中學時的舊事,談到得意處,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談到那些已經作古的老師,兩人同時感嘆唏噓。談夠了,笑夠了,也感嘆夠了,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李省長盛邀袁老師和在坐諸位共進晚餐。穀雨生和沈天涯在一旁暗想,李省長能給予這麼好的機會,今天還有什麼事情辦不了的?就在心裏千恩萬謝起袁老師來。

在席上,李省長和袁老師自然要坐在一起了,李省長還拿過服務員手上的酒壺,親自給袁老師倒酒,敬了他三杯。話題也更廣泛了,從過去到現在,從學校到社會,無話不談,無所不及。當李省長問到學校的變化時,袁老師作了簡要說明,就把校慶的事說給了李省長。李省長說:“好哇,我這個四十年前的弟子,也沒什麼孝敬母校的,給學校批點小錢吧。”還點着穀雨生的名字,說:“小谷你也在這裏,快點把報告拿來。”

還沒等穀雨生答話,袁老師就從兜里拿出那幅對聯,遞到李省長手上,說:“這是校慶辦徵集到的一幅對聯,我當年就特別欣賞你的字,故特意帶了來,如果你覺得還行,就動動筆,把它寫出來,好帶回去做了匾,校慶那天掛到校門口。”李省長拿過對聯細品起來,說:“不錯不錯,立意挺貼切的,對仗也工整。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試試,看能否寫得像樣。”

穀雨生和沈天涯馬上離席,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紙筆墨。誰知省長秘書動作還快,已在席旁韻一張好像是事先擺放好的方桌上攤開了隨身帶來的宣紙,並着手研起墨來。原來李省長昨晚聽蘇副局長跟他一說,今天就讓秘書把自己平時常用的工具帶來了。

一切準備就緒,李省長出了席,來到方桌旁。其他人也跟着圍了上來,爭着要給他遞筆扶紙。卻被袁老師搶了先,拿起狼毫,雙手捧給李省長。李省長說:“那怎麼行,要老師遞筆,豈不折煞我也?”袁老師發自內心地說道:“哪裏哪裏,有你這樣的學生,老師就是給你變馬騎也是幸福的。”

聽袁老師如此說,其他人便不再跟袁老師去爭先後,把研墨扶紙的事都留給了他。李省長凝足了神,運足了氣,開始在宣紙上筆走龍蛇。李省長的功底確實不薄,一筆一畫真是力透紙背,一張一馳猶如行雲流水,一開一合彷彿氣貫長虹,看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想不到堂堂一省之長,忙不完的公務,還身懷絕藝,寫得出一筆這麼上乘的字來。到最後一字落成,全場掌聲雷動,既是為李省長喝彩,同時也是為昌永一中得了這麼好的字而熱烈祝賀。

擱筆重回未曾結束的酒席,再掀高潮。李省長究竟在昌永生活了好幾年,儘管父親是去那裏接受改造和管制,但對那一方水土還是頗有感情的,見還有主持縣裏工作的副書記穀雨生在坐,免不了要問及昌永的經濟和建設。穀雨生就趁機說了他們正在籌建昌永生態效益示範縣的事,李省長聽了,覺得生態效益這個提法不僅具有創意,而且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很強,又符合省內外國內外可持續發展的大趨勢,給予了充分肯定。

得到李省長的讚揚,穀雨生哪裏還敢猶豫?忙拿出《昌永生態效益示範縣工程規劃》,雙手呈給李省長。李省長當場就翻看起來,邊看邊不住地點頭,嘴上說:“很好,很好,這個規劃很好嘛,我要給有關部門打打招呼,把你們這個典型給樹起來,讓昌永成為全省真正的生態效益示範縣。”

穀雨生別說有多興奮了,當即說了邀請李省長去參加昌永一中校慶和檢查指導生態效益縣工程的想法。李省長沒有立即答覆穀雨生,說還要回省政府看看近兩個月的日程安排,要穀雨生回去聽他的消息。袁老師一旁說道:“森林,你一定要回去一趟,昌永雖然變化不大,但那裏還留存着當年的青山綠水,這可是外面再也不可能見到的世外桃源。”李省長說:“行,我力爭成行吧。”

有李省長這句話,穀雨生幾個此行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回昌永后,穀雨生就做好計劃,一邊大力籌措校慶事宜,一邊着手生態效益工程的前期準備工作,只等李省長到昌永來視察指導了。在官場上混過來的人就知道,像李省長這樣重權在握的大人物,他去一個地方,可不僅僅是去檢查視察,而是帶着銀行去送現鈔的。所以昌永的籌備工作搞得格外賣力,幾乎是傾注了全縣所有財力物力人力。還有自縣城到國道的公路擴建工程,穀雨生親自上陣督戰,終於提前如質如量完成,並驗收合格,投入營運,算是為李省長的視察鋪平了道路。

昌永縣上下企盼已久的李省長視察昌永縣的這一天轉眼就來到了。提前一個星期,程副書記就將穀雨生還有沈天涯幾個召到昌都市,並把市直有關部門也通知攏來,專門就接待李省長的工作做了專題研究,對李省長到達昌都和昌永后的具體行程,視察路徑,吃喝住宿以及安全保衛等事宜,進行了科學的部署佈置。李省長離開省城,向昌都市方向出發前,程副書記就帶着市縣兩級主要領導開向昌都市邊界,守株待兔,靜靜恭候李省長大駕光臨了。

兩個小時后,嗚嗚嚎着的警車從省城方向開了過來,李省長的車隊終於到了。李省長和省直計劃財政農林牧等有關實權部門領導紛紛下車,和昌都方面的頭頭見面握手。然後改由昌都市的警車前面開道,省交警的車後面壓陣,一溜十多台小車箭一般射向昌都市。

本來按程副書記的意思,想請李省長在昌都市聽一下工作彙報,但李省長行程安排很緊,便沒停留,直接去了昌永。一進昌永地界,車輪下是新鋪就的平穩寬敞的油路,李省長說昌永境內還有這樣好的公路,有點出乎意料。程副書記指着隨行的曾長城,說是曾局長的功勞。李省長就表揚財政廳,說這就是實踐“三個代表”的具體行動。

窗外的不毛之地一下子換成了青山綠水,前面的警車也漸漸慢起來。這是穀雨生的主意,李省長在昌永生活了好幾年,故地重遊,他一定想仔細瞧瞧這舊時的山舊時的水。果然李省長開了車窗,對滿目的綠色讚不絕口起來,四十年前的往事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特別是車隊到了縣城邊上,少先隊員舉着小旗,喊着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翹立兩旁,縣委機關幹部和聽說在昌永生活過好幾年的省長抵達縣城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夾道歡迎,一時群情激昂,掌聲雷動,李省長更是感動不已,心裏想,還是養育過自己的山水和人民對自己有感情啊。

別看李森林已是堂堂省長,此前做過副省長和副書記,但他並沒什麼過硬的靠山,純粹是憑工作和機遇一步步熬上來的,官做得並不十分得意。本來前次省委班子換屆,最初他是省委書記惟一人選,可最後卻做了省長。省長和省委書記級別一樣,但還是有區別的。就是跟黨群副書記比起來也強不到哪裏去。從黨群副書記到省長也是進步不假,但黨群副書記掌管着全省官員頭上的烏紗帽,省長的職能卻主要是做事,所以在下面那些把烏紗帽當成惟一追求目標的官員那裏,李森林的分量相反沒以前重了,因此他到外地視察檢查,人家表面上排場不小,內里卻少了真誠,哪像今天的歡呼和掌聲,一點也不摻假?李省長一時情不自禁了,暗自感慨不已。

車隊直接開進了縣委招待所。李省長下車后,程副書記和穀雨生他們已經守在了他的車門邊。把他請進一個月前特意裝修的豪華大套間,稍事休整。吃中飯時,穀雨生拿出此次視察日程表,請李省長過目。李省長對視察昌永一中和生態效益示範試點區沒有異議,只提出把下午聽彙報的議程去掉,說:“那次你和小沈到省里時不是向我彙報過了么?這次我主要是來看看的,看完了,再交流意見嘛。”穀雨生說:“那下午是不是到紫竹村去一趟?”

李省長正是要到紫竹村去,那是他們家下放勞改的地方。他對穀雨生道破自己的心思有些吃驚,說:“你怎麼知道我會去紫竹村?”

穀雨生早就預計李省長不會忘記那個紫竹村的,事先已到那個村上走了一趟,但因沒得到李省長本人的話,所以沒敢寫到日程表上。李省長這一問,穀雨生只好說:“我知道李省長在紫竹村生活過多年。”李省長點點頭,說:“原來你一直在掏我的家底。”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飯後,李省長把程副書記叫到身前,說:“市裡就你留下來,別的市領導和部門同志都回去吧,大家工作忙。”程副書記說:“李省長您好不容易下來一趟,大家都想跟您學習學習深入基層開展調研的工作方法。”李省長說:“這有什麼好學習的?

我到昌永來,等於回家一樣,用不着那麼多人陪同,何況多一個人就多給縣裏一份負擔,昌永縣還不太富裕啊。“李省長把話說到了這一步,程副書記也就不好堅持,只得把市裡來的人都支走,留下自己,跟縣裏人一起陪同李省長。

午休過後,出發到紫竹村去。李省長不想張場,省里各部門的人都不帶,就他的秘書和一位隨行記者,另加就是程副書記和穀雨生。紫竹村雖然在離縣城只十公里左右,但要走一段鄉級公路,所以穀雨生特意安排了縣政府一部底盤較高的中巴。

臨上車前,曾長城和沈天涯前來送行,李省長考慮曾長城和他家蘇副局長的關係,而沈天涯又是曾長城和穀雨生同學,就對穀雨生說:“把這兩人也叫上,我們可是老朋友了。”

上車后才坐穩,李省長便對前面的司機說:“今天由我來指揮你,我叫你怎麼走你就怎麼走,好嗎?”司機說:“行啊,聽領導的。”程副書記他們就說:“四十年了,李省長您還記得方向?”李省長感嘆道:“那一時候我是天天步行趕到儒林中學來上課喲,怎能記不得?”

果然從中巴怎麼出城,走哪條岔道往紫竹村去,李省長指點得絲毫不差,還一邊給大家說他在這條路上上學下學時所遇到過的趣事,說得滿車都是笑聲。還說了不少村上的往事。他說:“我家當年就住在村頭一座空着的倉庫里,上邊住着龍姓人家,下邊住着江姓人家,一條山溪自門前流過。龍家富江家窮。窮江家的男人喜歡讀些舊書,喜歡跟我們說字謎,他說的字謎形象生動,我至今還記得一些。”程副書記說:“那李省長你說兩則給大家猜猜吧。”李省長就說:“行啊,你們聽好了,橫兩根桿,豎兩根柴,老二走進去,老三走出來。”

這字謎還真富有鄉土氣息,樸實無華,妙趣橫生。大家就猜,猜不着的說猜不出來,猜着了的也說猜不出來。最後李省長說是個“其”字,大家都做恍然大悟狀,說真是形象,怎麼卻沒想到這上面來呢?

‘接着李省長又說了一個,打四個字:二人力大頂破天,十女同耕半邊田,我欲騎羊羊騎我,千里姻緣一線穿。大家又猜,又不說。李省長還提醒道,第三個字是繁體字。沈天涯已經猜出來了,覺得再不說,就顯得虛假了,李省長是看得出來的,於是說出四個字:夫妻義重。李省長對沈天涯翹起了拇指,說:“今天沒有白將小沈喊上車來。”

李省長還說了一個帶字謎的故事。住在他家下邊的江家常常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江家男人便把自家的窮因歸咎於龍家,說是一龍隔斷山溪水,把他江家的財源給擋住了。也是福兮禍所倚,後來龍家男人病故,龍家女人做了寡婦……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村上不少人都盯上丁龍家女人,有的是覬覦她的姿色,有的是瞄準了龍家的家產。江家男人也想打龍家女人的主意,但龍家女人沒把他放在眼裏,他總是自討沒趣兒。江家男人無計可施,只好又拿起他制字謎的本事,晚上在龍家女人門口貼了一則字謎:一個大,一個小;一個跳,一個跑;一個咬人,一個吃草。並註明打一字。

李省長說完,又要大家猜。這個字謎不像前面兩個可以拼拆,只能意會,如果沒意會到那一層上,確實難猜得出,連沈天涯琢磨了好一陣也沒琢磨出來。大家就請求李省長,乾脆把謎底告訴給他們算了。李省長不肯就範,說:“那怎麼行?這就好比工作任務,雖然有一定難度,也得想方設法完成呀。”有人就附和說:“是呀,李省長佈置的工作任務怎能推卸呢?這是領導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大家於是又挖空心思猜起來。還是猜不出。李省長說:“看來得拿出點獎勵機制,誰猜出來我獎勵誰。”大家說:“是呀,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問獎勵什麼。李省長說:“現在政府也不富裕,我這個省長不好當,為猜字謎,拿錢出來做獎金,我心裏疼,還是給你們獎勵烏紗帽吧,這烏紗帽不需一寸紗一寸布,成本低。”

大家很興奮,說烏紗帽比獎金管用多了,獎金是一次性的,拿一回是一回,烏紗帽往頭上一戴,手上就有了銀行信用卡,可以隨時到銀行里提取現鈔,且提多提少聽便。問李省長獎勵什麼烏紗帽,李省長表態說:“級別低的高靠一級,職位虛的給個實職。”大家就笑道:“這個獎可不輕,同志們努力吧。”

字謎還沒猜着,車子停了下來,原來已經到了公路盡處。大家紛紛下了車。李省長環顧左右,說:“繞過這個山包,就看得見紫竹村了。”帶頭踏上小溪旁的石板小道。山還是從前的山,水還是從前的水,難免要勾起李省長對往事的回憶,他於是說起一段往事,聽得大家不禁唏噓。

那是李省長剛讀初一的那年春上,到處大鬧飢荒,紫竹村早就斷了糧,靠挖野菜剝樹皮度日,一個個都得了水腫病,大腿腫得像水桶,肚子腫得像牛皮鼓。正應了一句語錄: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每家每戶都在死人,有的一家七八口,死到後來就只有兩三個活下來了。李省長的弟弟也是那個時候得水腫病死的。他和父親也腫得像一隻大汽球,整天躺在床上,嘴裏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後來還是龍家女人看不過去,一天深夜給他家送來兩升大米和半簍紅薯。原來龍家早幾年就悄悄在自家屋子下面挖了地窖,存下了一些糧食,所以村上家家得水腫病死人的時候,龍家雖然也挖野菜吃,也得水腫病,但勉強沒有死人。這水腫病就是肚子裏沒食物,吃野菜樹根吃的,只要有點點食物填一一下肚子,病情就會得到控制。李省長和他父親因有了龍家女人那不多的糧食,才把命保住了。父親後來對李省長說過,以後不管你是發了財還是做了官,你一定不能忘了龍家媽媽的救命之恩啊。所以這次到昌永來,李省長主要就是來看望龍家媽媽的。

李省長說到這裏,淚水已經盈滿面頰。一行人也感動得落了?目。一時都無語了,沉浸在李省長的故事裏不能自拔了。還是李省長自己覺得氣氛有些沉悶,又說道:“如果沒有龍媽媽的糧食,今天跟你們在一起的就不是李省長了。”眾人這才猛醒過來似的,說:“是呀是呀,龍媽媽真是英雄的媽媽。”

不知不覺中,一行人就轉過小山包,來到村前。李省長就指着村頭說:“那就是當年我們家住的倉庫,前面有條溪,上邊是龍家,下邊是江家,只是屋子都舊了破了。”同時加快了步伐。

紫竹村委會的頭頭早就得到過穀雨生的囑託,見一行人出現在村口,立即迎了出來。李省長記憶力不錯,一上來就認出了村長就是龍家兒子,兩雙一粗一細的大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久久不願鬆開。說了些村上的事,李省長迫不及待地問起龍媽媽,龍村長說他媽七年前就已經過世了。李省長不免一聲長嘆,說:“我來遲了。”龍村長也說:“媽媽臨死還念叨着你們一家子呢。”李省長說:“我有愧於龍媽媽啊,早就應該來看看的,只因宦海浮沉,總是抽不出時間,沒有最後看上一眼龍媽媽。”

說著話,進了村。先到了江家。屋門上一把鐵鎖,龍村長說會制字謎的江家男人已經作古,他兩個兒子,老大也死了,老二早幾年帶着家小外出打工去了,偶爾回來看看舊屋。李省長說:“當年江家可是村上有文化的人家喲。”龍村長說:“是呀,他說過的一些字謎至今還在村上流行呢。”

來到李省長家住過的倉庫,竟然還留着李省長當年離開時的痕迹,灶屋,卧房,豬牛欄都還在。龍村長說:“李省長,村上人對你們一家感情很深,你們走後,我們都沒將這個屋子派作其他用場。我們知道,總有一天你們還會回來看看的。”說得李省長感動不已,倍覺親切和溫暖。事實是前兩天這裏還住着一戶人家,是穀雨生吩咐龍村長把那戶人家暫時挪到了別處,以後再搬回來。

睹物憶舊,李省長心情難平,這裏瞧一瞧,那裏摸一摸,留連忘返。一邊要說些當年的趣事,逗得大家不停地笑。進得卧房,見曾經睡過的木板床還擺在那裏,李省長還頑皮地上去躺了躺,風趣地說比躺在五星級賓館總統套間裏的席夢思床上還舒服。

看夠了舊居,一行人上了龍村長也就是當年龍媽媽的家。龍村長家添了兩處磚房,氣象一新。李省長屋前屋后地轉了一圈,回到大堂屋裏。龍媽媽的畫相就掛在家先牌位上,李省長見了,走過去,朝着畫相咚一聲跪下了。

眾人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愣着不動,還是沈天涯機靈,給穀雨生使了一個眼色,穀雨生又扯扯程副書記和曾長城的衣袖,一起走到李省長身邊,齊齊跪了下來。就搞得龍村長驚慌失措,跑到眾人前面,代表他媽向眾人行過答謝禮,再把各位一一拉起來。

起來后,眾人還簇擁着李省長到屋後龍媽媽墳上看了看,李省長又扒倒在墳前給老人家叩了三個頭。

回到屋裏坐定,李省長還念念不忘龍媽媽的再造之恩,說:“沒有龍媽媽當年慷慨救助,哪有我李森林的今天?”大家也就一旁咐和,說:“全省人民都得好好感謝龍媽媽喲!”不想坐在李省長旁邊的沈天涯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我看要感謝也不是感謝龍媽媽。”大家有些奇怪,又有些吃驚,都去望沈天涯。有人還在一旁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說出什麼讓李省長不高興的話來。李省長也側了頭看着沈天涯,說:“小沈你說說,那又該感謝誰?”沈天涯說:“該感謝蒼天呀。”李省長一時也沒悟透沈天涯的話,說:“感謝蒼天?當時蒼天高高在上,可沒送過丁點糧食給我們。”

李省長的質問讓周圍的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沈天涯卻笑笑,說:“蒼天沒送過糧食,但蒼天有眼啊;給我們留下這麼一位好省長,這可是我省人民的大福氣啊!”李省長先是一愣,旋即就笑了,還在沈天涯肩頭拍了一掌。

眾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都咧開嘴巴開心地笑着。

說話間,龍村長家人已經端上酒菜,大家上了桌。酒是龍村長自熬的米酒,菜是龍家自產自養自捕的蔬菜和家禽野獸,口味純正,加上氣氛融洽,各位喝得很盡興。特別是李省長和龍村長,喝了四季發財,又喝六六大順,還喝了月月紅。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準備打轉。龍村長按照穀雨生事先的佈置,拿出一個紅本本,雙手遞給李省長。李省長不知是什麼,打開一看,竟然是頒給他的紫竹村永久村民證書。按說紫竹村屬於李省長治下,讓他做紫竹村的村民,豈不降低了他的身份?

不想李省長卻動了真情,把證書貼到胸前,說:“我李森林接過的這證書那證書也不知有多少個了,份量最重的就是這個證書了,好啊,我今後就是紫竹村永久性村民了。在場的各位給我作證,我既然是紫竹村的永久性村民,那我就要享受紫竹村民的權利,別的權利我就不要了,只要一條,我死後,一定把我葬到紫竹村來,跟龍媽媽葬在一起。”

李省長這話說得情真意切,把眾人感動得鼻子酸酸的了。

李省長虔誠地把證書放人秘書遞過來的提包里,又給秘書示意一下,秘書旋即拿出了兩個紅包。一個一萬,是給龍村長家裏的;一個三萬,是給村上的,用來修築村前還沒通車的那段路程。龍村長不好意思接紅包,李省長臉色跌了下來,說:“不接也行,我把證書退還給你。”龍村長這才伸出了雙手。

了卻了夙願,回程路上,李省長顯得一身輕鬆,腳下的步子也有了彈性。他問大家:“剛才我跪拜龍媽媽的時候,你們也來湊什麼熱鬧?”大家都說:“龍媽媽是你李省長的媽媽,也是我們眾人的媽媽啊。”李省長樂了,說:“你們這些人,真有意思。”

回到縣城,快下車時,有人想起李省長說的那個沒猜出來的字謎,要李省長把謎底說出來算了,李省長說:“那可是要獎勵烏紗帽的,你們對烏紗帽不感興趣了?”沈天涯說:“那麼美妙的獎,李省長你還是留給我們吧,你還要在縣裏呆幾天,我們一定猜出來,好領你給.的獎。”李省長說:“那行啊。”

奔波了一天,李省長有些累了,大家也就響應他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參加昌永一中的校慶。昌永一中離縣委招待所不足兩公里,李省長不肯坐車,要步行到學校去,大家沒法,紛紛簇擁着他出了招待所大門。平時亂擺亂放亂堆亂扔垃圾滿地塵灰蔽天的縣城,這兩天也變得井然有序乾乾淨淨了,李省長誇獎了幾句環境衛生,教育起跟隨左右的大官小吏來,說:“過去在外做了官的人回故里或去拜望所敬慕的尊者,五里之外就要下馬步行,今天我去拜訪母校,哪有坐着車去的理?”大家深以為然,覺得李省長這個層次的高級官員,對四十前的母校還有這樣的拳拳之心,實在令人敬仰。

轉過兩條石子舊街,老遠就望見昌永一中大門口張燈結綵,好不輝煌。到得大門外,大家並不急於進去,停下來翹望着兩邊門柱上李省長親筆書寫的對聯,嘖嘖讚歎那字蒼勁有力,深得書家真髓,說這樣含義深遠的對聯也就李省長的字才相匹配。

門柱下有一對大石獅,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獅身光滑,看來經常有人撫摸把玩。大家對李省長的字讚不絕口的時候,李省長走到石獅旁邊,左拍拍,右摸摸,還抱着獅脛,把自己的臉跟獅子的臉緊緊貼到一起,深深感嘆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只有這一對兄弟還是當年傲視群雄,惟我獨尊的老樣子啊。”

大家於是又過來圍着石獅一番品頭論足。李省長告訴大家,當年他在這裏讀書時,下課或放學后,他就喜歡到這裏來摸摸這對獅子,有時還要爬到獅子身上去騎一陣,做一回百獸之王的主人。也是一時興起,李省長說著話,突然腳步一抬,登上獅墩,同時雙手一攀,猛地騎到了獅子身上。

大家鼓起掌來,對李省長的身手表示由衷地欽佩。李省長在獅背上笑着對眾人說道:“又回到了少年時候。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那該多好!”大家都說:“李省長您這活潑的樣子,就說明你已經回到了當年。”

在獅背上得意了一會,李省長準備下來了,便幽默地大聲喊道:“大家都來騎獅子啊,騎了獅子以後就可以當省長哪!”

領導的話總是很有號召力的,李省長才下獅背,就有人搶先爬了上去。還有人上了門右那邊的獅子。騎在獅子身上的人自然很得意,說做省長的感覺真好。又因下面還有人等着要上去,不敢久據,意思意思就下來了,給另外想做省長的人讓賢。李省長就在一旁樂了,說:“我還以為就我有官癮,原來好多人都想做省長。這很好嘛,不想做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省長的幹部也不是好乾部。”

後來連省直計劃財政農林畜牧等部門幾位廳局長也都站出來,爬到獅子身上去威風了一回。沈天涯穀雨生和曾長城幾個覺得很有趣,自然也不肯放過機會。就發現一行人中,只有程副書記站在原地不動,好像根本沒有去騎獅子的意思。沈天涯知道程副書記有自己的顧慮。其他人大都是處級局級幹部,想當省長也是白想,至少近十年二十年沒指望。省直部門那幾位廳級領導年紀沒比李省長小多少,不是明年就是後年也該退下去了。只有程副書記正當年富力強,省里基本定了他做市委書記,官運好,幾年後做副省長省長的可能性還不能完全排除,李省長就是這樣一步步上去的。所以其他人騎獅子,想當省長,誰都會一笑了之,不會當真,惟獨他程副書記去騎獅子,事情卻微妙了,不怎麼好說了。

沈天涯覺得程副書記這是欲蓋彌彰,多有不妥,戳一下身旁的穀雨生,然後向程副書記指了指。穀雨生是一點就破的人,立即明白了沈天涯的意思,過去附在程副書記耳邊說:“老闆您也去騎一下吧。”程副書記還愣着,不知該不該去。穀雨生輕聲道:“你不去,李省長還以為你心懷叵測,偽君子,去了相反覺得你這人沒有城府。”

程副書記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這才趁獅子背上沒人,爬了上去。程副書記其實也很幽默,他說:“你們都搶先做了省長,皇帝輪留做,今年到我家,輪也該輪到我頭上了。”李省長開心地笑了,說:“那你就是末代省長了。”

樂夠了,一行人才跟着李省長往學校大門裏邁。

校園裏很安靜,綠樹成蔭,花團錦簇,讓人能感覺出節日的氣氛,卻沒有任何喧鬧和嘈雜。張校長等校領導已經久候在此,見了李省長他們,忙迎上去,握過手,再躬了身子在前面帶路。穿過林蔭大道,前面是一座石拱橋,橋下淌着引自昌江的波光蕩漾的流水。橋那頭是一個寬大的草坪,草坪兩旁有如蓋的樹林,正前方則屹立着新修的十五層的教學大樓。李省長觀望着氣象一新的校園,興奮地說:“變化真大啊,那時候哪有這麼氣派?沒有教學大樓,只有兩座木樓,前面這橋是小木橋,橋下是一條小水溝,真是今非昔比哪。”

李省長感嘆着,信步邁上了石橋。張校長他們不知怎麼的就落在了後面,其他人也不好越過張校長去追隨李省長,就讓李省長一人獨自站在了橋上。

這時平靜的教學大樓上方有兩隻碩大的黃色汽球冉冉升了起來,無數彩色的小汽球也衛星一樣環繞着大汽球浮向空中。大汽球越升越高,突然瀑布一樣垂下兩塊紅綢條幅,一道條幅上面寫着四個黃字,合起來是這樣八個字:你好森林情系黎民緊接着,每一層教學樓里都嘩啦啦抖出了同樣的紅綢黃字。一時間,整個教學樓都被這樣的紅綢黃字所淹沒,彷彿紅色的烈火燒紅了半邊天。

幾乎是同一時刻,埋伏在草坪兩旁的三千學子突然從樹林裏奔了出來,他們手舉鮮花,歡騰着,雀躍着,先是潮水一般湧向草坪中間,然後合而為一,整整齊齊向李省長站立的橋頭方向奔涌過來,眾口一聲聲地反覆高呼着:你好森林,情系黎民!你好森林,情系黎民!你好森林,情系黎民……簡直有千軍萬馬之威,排山倒海之勢。

李省長的雙眼早已潮濕了,模糊了。他體會得出那八個字的深意。他們直呼其名,也沒在“你”字下加上“心”字,完全是把你當作自家人對待,不是把你當成高高在上的大官。人啊,一做官,你就不再是“你”,而是“您”了,在人家嘴裏,在任何場所,在各種各樣的文件和報告裏,你的大名也被官名所替代,漸漸,老百姓便把你當成了另類,你自己也往往不知自己是誰了。所以今天陡然看見自己真真切切的名字出現在條幅上,出現在莘莘學子的呼喚里,也就覺得格外親切,彌足珍貴了。

李省長抬手向人潮頻頻揮動着,一邊感動地往橋下邁去。那千軍萬馬擁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將他緊緊圍住。三千雙手依然抖動着那鮮嫩欲滴的花簇,三千張嘴巴依然歡呼着那八個動聽的聲音:你好森林,情系黎民!

李省長就這樣浮在鮮花和歡呼的海洋之上了。

這激動人心的場面持續了足足半個小時,李省長才被張校長他們從鮮花和歡呼中解救出來。三千學子還在身後緊追不捨,歡呼不止。李省長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頭,向學子們揮手致意。如此反覆數次,直至李省長被張校長他們請進了會議室,外面的三千學子還在高呼着你好森林,情系黎民那個響亮的口號。

下面的內容就無需贅述了,跟別處的校慶活動沒有什麼不同。先是李省長跟學校領導和權威教師包括袁老師那樣的老前輩暢敘教育大計。李省長還把袁老師請過來,坐到了自己的主席位置上,自己則坐到了一旁的偏席上。接着到大禮堂去參加慶典,給莘莘學子們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再就是參加豐盛的校慶宴會,進行熱烈歡暢的聯歡活動。整整一天,大家都沉浸在熱烈的氣氛中,簡直快樂和幸福得一塌糊塗。

沈天涯因穀雨生另有安排,要他和秦主任去檢查明天李省長的視察路線,所以校慶典禮還沒結束,他就跟曾長城打聲招呼,提前開溜。

剛出校園,秦主任的車就來了,載着沈天涯往城外直奔。經過武裝部時,沈天涯估計晚上肯定是回不來了,也該拿上毛巾和牙刷什麼的,讓司機停車,下車進了招待所。

上到五樓,不想易雨萍正靠在他的房門口等他,而且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似的。沈天涯一驚,問:“雨萍你怎麼了?是找我嗎?”易雨萍就一邊抽泣,一邊訴道:“我打了你一天的手機了,你就是不開機。”

開了房門,沈天涯把易雨萍讓進屋,說:“今天陪李省長參加一中校慶活動,都不讓開手機。”又一邊清理東西,一邊開玩笑道:“不是男朋友把你甩了吧?他是哪裏的,.告訴天涯哥,我叫人揍他一頓。”易雨萍無心說笑,又哭了。沈天涯覺得不對,正色道:“你別哭,先說話吧,車子在門外等着,我還要趕到昌明鎮去呢。”易雨萍只得忍住哭,說:“我哥被市公安局抓了。”

沈天涯一驚,停了手上動作,說:“什麼時候?什麼原因被抓?”易雨萍說:“昨天晚上,說是我哥搞什麼文物走私。”沈天涯說:“水寒真走私了?”易雨萍說:“你還不知道我哥,他會做這樣的事嗎?肯定是有人冤枉他的。”沈天涯望着易雨萍,說:“你這麼肯定?”易雨萍說:“我還以為你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你也這麼以為他?”沈天涯說:“我不是這麼以為他,我是在問你呢。”易雨萍說:“你問我,現在我也沒法搞清。我來找你,是要你想法把他弄出來。”

沈天涯只好安慰易雨萍,要她不要急,說:“我有一個同學在市公安局,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於是撥‘了於建國的手機。不想於建國沒開機。打他辦公室和家裏,也沒人接。沈天涯一時無計可施了,說:“雨萍,下面有車在等着我,我這就要走了,到鄉里檢查明天李省長的視察線路,李省長視察完后,後天就會離開昌永,我就有時間管你哥這事了,行嗎?”易雨萍點點頭,說:“我也沒什麼得力的朋友,我哥一天不出來,我就一天纏着你不放。”沈天涯笑道:“行,你哥不僅是你的哥,還是我的朋友。”

出了門,急忙跑到車上,秦主任就取笑沈天涯道:“拿毛巾牙刷也拖這麼久,不是沈夫人來了,做功課去了?”沈天涯說:“這兩天跟着李省長東奔西跑的,就是有功課可做也沒能力做得了了。”

趕到昌明鎮,賴書記和麻鎮長正在嚴陣以待。下車后,進了賴書記辦公室,賴書記說:“我知道谷書記不放心,還會派你們來督查的。”沈天涯說:“說說看,你是怎麼迎接李省長的視察的?”賴書記說:“谷書記不是要讓李省長看生態效益示範試點情況么?生態效益不就是要林豐草茂,牛壯羊肥么?林豐草茂就不用說了,反正這滿山滿嶺不是樹林就是草坡,但這牛壯羊肥不好體現,因為政府還沒號召,老百姓養的牛羊並不多,只有把老百姓不多的牛羊集中起來趕到路邊,讓李省長一眼就能看得見。”

賴書記話音才落,麻鎮長補充道:“我們已經做了部署安排,任務到人到村組到路段。我們鎮是個大鎮,七七八八的幹部職工兩百二十來人,也就是每一個幹部職工至少要在自己的責任村組裏聯繫五到六十頭牛羊,叫做一個人頭要見六十個至少五十個牛頭和羊頭,明天上午九點以前通通趕到公路兩旁。另外全鎮二十來個村一百四十多個組,總人口二萬五千多,牛羊總數不下一萬五千頭,估計趕五到六千頭牛羊到沿線公路兩旁沒問題。

沈天涯知道鄉鎮領導向上彙報假數字都是有一套的,點破了說:“你們這不是估計加統計吧?如果沒有這個數怎麼辦?”賴書記說:“沈處你放心好了,這個數字是那次你們走後,我們按照谷書記的吩咐摸上來的,就是沒有這個數字也沒事,我們宣佈了一條獎勵措施,村民每趕一頭牛或羊到指定的公路旁補助五元錢,事後以鎮幹部在現場清點的數字為準。這樣一來,沒有養牛養羊的村民也會到外鄉外鎮親戚那裏借牛借羊趕過來湊數的。”

這一條措施還真得力,沈天涯便說:“這是誰的主意?可以申請專利了。”秦主任說:“沈處你不知道,像昌明這樣靠近公路的鄉鎮,一年也不知有多少領導要來檢查,這樣的辦法不知用過多少回了。”沈天涯想想也是,說:“那錢從哪來?”賴書記說:“早向谷書記彙報過了,給他辦事,他不給予解決,那就不是我姓賴,而是他姓賴了。”

說得沈天涯笑了,終於明白過來,說:“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還不放心,要到現場去看看。賴書記和麻鎮長就陪他倆出了鎮政府,到近處公路沿線草坡上考察起來。這一考察,沈天涯又發現了問題。原來時下已過中秋,儘管山裡季節比外面遲了一大節,但路邊的草葉也在開始發黃,沒有夏天那麼青翠嫩綠了,把牛羊趕到這裏,如果這些草葉拴不住它們,領導的車還沒開過來,牛羊們都跑光了,不白忙乎了?

不想沈天涯又操空心了。原來沈天涯兩個還沒抵達之前,賴書記他們已經安排各責任段的幹部,把周圍八村九寨經銷店裏的食鹽都收購攏來,兌成鹽水,沿途草地上都灑了個遍,這樣明天的牛羊一趕過來,吃着有鹽味的草葉,還賴着肯走?沈天涯甚覺有趣,隨便扯了路邊一根青草放嘴裏一試,還真是鹹鹹的。沈天涯不敢小瞧賴書記他們了,覺得他們的智慧就是做個市長市委書記什麼的,也是綽綽有餘的。於是欽佩地說:“賴書記,真服了你們了,這樣的主意就是敲爛我的腦殼也想不出來。”賴書記說:“這都是被逼出來的,誰叫我們沒本事做大官,只有這個基層幹部可當呢?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嘛。”

賴書記這話讓沈天涯心裏沉了一下。他暗想,這難道就是鄉鎮幹部的“政”嗎?

賴書記他們把事情做得這麼局到,沈天涯和秦主任兩個就徹底放了心,晚上經不住賴書記和麻鎮長的誘勸,多喝了幾杯。喝了酒,賴書記和麻鎮長還不肯放過他倆,碼了長城,要兩人上。於是四個人嘩啦嘩啦搓開了,結果沈天涯和秦主任輸了個一塌糊塗,樂得賴書記和麻鎮長嘴巴咧到了耳根上,說兩位是有意扶他們貧的。沈天涯和秦主任輸得也很高興,說是獎勵他們迎接李省長檢查的工作做得如此完美。

盡興離桌,大約已是深夜一點了。沈天涯沉沉睡去,做起美夢來。正酣之際,外面忽然狂風大作,雷電交加,下起了暴雨。沈天涯就猛地醒了,想起公路兩旁灑了鹽水的草葉,心想,這一下完了。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了個多小時就完全停了。此時天已大亮,沈天涯出了鎮政府,跑到公路兩旁淌着雨水的草坡上,扯一把草莖一嚼,一點鹹味都沒有了。又扯一把放人嘴裏,依然如故。沈天涯無奈地怔在草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這時秦主任和賴書記麻鎮長几個也匆匆趕來了,像沈天涯一樣扯了草莖放嘴裏嚼着,嚼得一個個臉色鐵青。秦主任還跑到附近農家牛舍里牽出一頭公牛來,想看看公牛肯不肯吃地上的草,公牛扯一把半枯的秋草表示了一下,尾巴一甩便跑開了,秦主任追了幾米,賴書記在後面喊道:“別追了,它會自己回欄里去的。”

幾個人在草地上徘徊了一陣,開始往鎮政府走。沈天涯說:“現在給留在各村組裏的幹部打電話,要他們再到各經銷代銷點上購鹽,也許還來得及吧?”賴書記說:“各經銷代銷點的鹽昨天都被收購一空,鹽屎都找不着了。”沈天涯還不甘心,又提醒道:“馬上就進城去購鹽,怎麼樣?”賴書記說:“現在快七點了,到城裏去走一趟要兩三個小時,你的鹽還沒購回來,李省長他們都到了。”

進得鎮政府,沈天涯又想了一個點子,說:“可不可以動貫老百姓,把鹽罐里的鹽都貢獻出來,集中到一起?”賴書記說:“也只能這樣了,我們馬上給駐在各村組裏的幹部打電話,要他們立即行動。”幾個人便跑到辦公室,叫鎮上秘書立即撥電話。

沈天涯還掏出了身上的手機,想分頭髮通知,以爭取時間。卻沒有任何信號。麻鎮長說:“昌明鎮這個鬼地方地勢太低,城裏的信號被大山擋住了,進不來,要不我們還不都配了手機?”沈天涯說:“鎮后的山項上有沒有信號?”麻鎮長說:“呃,有一次谷書記到這裏,我們的電話機壞了,他急着打電話回去,就是跑到山頂上打的手機。”

有這樣的好事,又何樂而不為?麻鎮長到秘書手裏要了一把電話號碼,就要跟沈天涯出門。沈天涯又取下秦主任腰裏的手機,遞給麻鎮長,說:“你也開一下洋葷。”

十多分鐘后,兩人爬到後山上,果然信號清楚得很,兩個人就分頭打起電話來。打完電話,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七點半,距離李省長他們九點趕到昌明沿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一切還來得及。兩人要等反饋,也就沒有下山,仍在山上獃著。

崇山峻岭間的濃濃白霧開始往遠處飄移,太陽從東邊山頭升了起來,光芒四射,水洗過的綠色天地燦爛無比。先接到電話的村組開始把意見反饋進來了,有的地方經濟相對發達些,老百姓家裏存鹽多,容易收集,並且正在往路邊的草坡上灑鹽水;有的地方相對落後些,老百姓家裏的鹽罐不太滿,收集起來有些困難。又給鎮上打了電話,他們得到的反饋也差不多。麻鎮長說:“想達到暴雨前的效果是不可能的,這究竟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補救措施。”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推移着。也是站得高看得遠,放眼望去,山下的公路彷彿一條長蛇,跟公路旁的昌江或并行或交叉,往大山深處蜿蜒而去。路上已經有人在行走,,細看大部分是一些中小學生,像是童話里的小人,正往散佈在公路兩旁的學校走去。沈天涯忽然間來了靈感,又想出一條補救辦法。只不過這個辦法有點邪乎,還沒說出口,自己卻先笑了起來。麻鎮長不知何故,問他笑什麼,沈天涯就給他說了一個小故事。

沈天涯說酌是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城,那裏有一座雕塑,是該城市的一個象徵。雕塑很簡單,是一個野牲的小男孩,正捧着自己的玩意撒尿。原來布魯塞爾曾遭遇過強大的敵人,敵人要用炸藥炸毀整座城市,導火索都點燃了,城市馬上就將毀於一旦。這時一個小男孩挺身而出,用他的尿澆滅了燃燒的導火索,從而挽救了城市。

麻鎮長不知沈天涯為什麼會說這樣的故事。因為這實在不是說故事的時候。他怔怔地望着沈天涯,絲毫也不覺得這個故事有什麼好玩或者可以幽默的。沈天涯就笑了,說:“麻鎮長你不覺得那個小男孩有意思嗎?”麻鎮長看在沈天涯是穀雨生的朋友的份上,勉強點頭道:“有點意思。”沈天涯說:“小男孩一泡尿改變了他的城市的命運,我們可不可以發動學校里的男孩一人貢獻一泡尿,改變這個窮山窩的面貌?”

麻鎮長終於懂了沈天涯的意思。麻鎮長也是鄉下長大的。鄉下長大的孩子都有放牛放羊的經驗,早晨或傍晚趕着牛羊在田邊地頭吃草時,如果草枯葉黃,或者牛羊食欲不振,吃得沒有興緻了,東張西望起來,你只要對着地上撒上一泡尿,牛羊就會立即站住,在撒了尿的鹹鹹的草地里咀嚼半天,有尿的草吃光了,還要對着周圍的泥土舔上好一陣。

麻鎮長笑起來,說:“這行嗎?孩子們肯幹嗎?”沈天涯說:“行不行,試試再說嘛。”麻鎮長說:“這個手段我們可從沒用過。”

然後跟鎮上的賴書記電話通了氣,賴書記也有些懷疑,但還是表示可以一試。於是山下山上又給各處撥了一通電話,要村上的幹部通知各學校領導,發動孩子到公路兩旁的草地上撒一回野,到時每位孩子可領取兩元錢的補助。幹部們對此沒有把握,卻都願意跟學校聯繫。

半個小時后,反饋意見就回來了,說孩子們聽說一泡尿值兩元錢,興奮得不得了,老師話沒說完就衝出了教室。果然,沈天涯和麻鎮長往山下公路兩旁望去,凡是有中小學的地方,附近公路兩旁就站滿了孩子,正在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為自己家鄉做貢獻。沈天涯有幾分感動,布魯塞爾僅一個英雄的小男孩,而這個貧窮落後的昌明鎮,卻有成百上千的了不起的英雄小男孩。

緊接着,村民們把牛羊趕到了公路兩旁,滿坡滿溝都是黃色的牛群和白色的羊群,牛們和羊們低着頭,認真賣命而又善解人意地按照幹部們的指示啃噬起坡地上水溝旁已經半枯的草葉來。牛們羊們只覺得這些帶着鹽份的草葉有滋有味,卻不知道有一個大人物帶着他眾多的隨從正從縣城方向朝它們靠將過來。

在昌明鎮政府附近的公路上,剛從山樑上翻過來的十多台大車小車慢慢停下了,李省長從車上走了下來。望着這麼多的牛羊壯觀地齊聚公路兩旁,敬業地饒有興緻地舔了舌頭吃着草,用實際行動夾道歡迎他們的到來,李省長心裏非常受用,高揚着手臂,連連說道:“好,好,好!昌詠縣能有這麼規模宏大的生態產業,省里不支持誰支持?”

還回過頭去,喊應身邊財政計劃農牧等部門的頭兒,說:“你們好好感受一下這樣的氣氛,你們的規劃你們的項目你們的票子不放到這樣的地方,放到哪裏去?”大家也就連聲道:“是是是,我們聽李省長的,把昌永這個生態效益試點搞好,再在全省推廣。”

李省長對各位的表態很滿意,點了點頭,仰望着公路兩旁鬱鬱蔥蔥的草溝和森林,又幽了身邊的穀雨生一默:“小谷,我聽說有些地方為了顯示自己退耕還林還草的成就,不是扎紮實實栽樹護草,卻花費大量財力物力和人力,在公路兩旁寸草不生的山坡上塗上綠色顏料,以糊弄上面來檢查的領導,你這山上是不是也塗的綠顏料?”

說得眾人哄然大笑。穀雨生笑道:“我們昌永縣千山萬水,想用顏料把山上塗綠,那也太不容易了,李省長如果信不過,可以親自上山用手摸一摸,看摸着的是草木還是顏料。”李省長說:“我就信你一回,不親自去摸了。”穀雨生說:“要是山上萬一是顏料呢?”李省長說:“萬一是顏料也算了,至少看上去,你這裏的顏料比別處的顏料質量要高得多。”大家於是又笑。

李省長這時出了公路。他說:“我還聽說,有些地方為了突出畜牧業成績,花錢買通農民披了白色麻袋,學羊的樣子匍匐在公路邊的山坡上,遠看還真如詩中寫的那樣,那滿山的羊群好比藍天下的白雲朵朵,以此蒙蔽了不少走馬觀花的領導,我當心你這些牛呀羊呀的,是不是也是披了麻袋匍匐在地的人群。”

又逗得眾人大笑起來。穀雨生覺得李省長真開心,緊走兩步,跟上李省長,說:“李省長,你現在就可以把人身上的麻袋給揭了。”李省長說:“行,陰謀不揭是不會暴露出來的。”走到坡地上,在這隻羊頭上撫撫,在那頭牛身上摸摸,回頭說:“羊毛出在羊身上,牛毛也出在牛身上,果然不是麻袋做的。”

撫夠了,摸夠了,李省長這才離開牛羊,回到公路上,鑽進車子,繼續向前。李省長沿途下了好幾次車,看了好幾處點,處處都很滿意很高興,一又將昌永縣大大地誇獎了一番。穀雨生他們就暗自得意,表面上謙虛着,心底里卻想,這恐怕是他下到昌永縣后各項工作中最為得意的一筆了。

當天李省長還上了昌原牧場,看了好幾個牧區。牧場也是早有準備的,李省長所到之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氣象。李省長當即召開了現場會,定下了昌原牧場與昌永縣政府聯合開發生態效益產業的大計方針。

下山回到縣城,都快九點了。但李省長不顧一天奔波,按原定計劃召開了情況交流會,當場敲定,計劃財政農牧等多渠道投入,至少給昌永縣注入七千萬元資金,全面啟動昌永生態效益示範工程。另外還讓教育口給昌永一中解決兩百萬元基建經費,把學校科技館儘快建設起來。李省長同時還特彆強調,市縣財政和有關對口部門也要拿出相應的配套資金,昌永生態效益示範試點工程不僅是省里的工程,也是市縣的工程嘛。

李省長發表講話的時候,桌前有錄音機,背後有縣委政府的秘書做着記錄。李省長於是指指錄音機,點點身後的記錄人員,表態說,昌永方面把錄音和記錄保存好,這就是我許的願,各項資金年底全部到位,哪個部門沒到位,或者不能及時足額到位,昌永縣可以拿著錄音和記錄直接找他,他再找有關部門。一句話,部門領導不交票子,就交帽子,昌永生態效益示範工程他李森林搞定了。

李省長的講話,贏得在場人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第二天早上,李省長就離開了昌永。一溜小車行到縣界邊上,緩緩停下了,省市領導跟縣裏頭兒握手告別。李省長還沒忘記那個字謎,對穀雨生他們說:“那個字謎誰猜出來沒有?這可是重重有獎的喲。”

可惜穀雨生曾長城他們都沒猜着,還是沈天涯在紙上寫了一個字,遞到了李省長手上。李省長將紙條拿遠一點,瞄了瞄,立即笑了,說:“不錯不錯,就是這個字。”回頭對身邊的程副書記說:“回去給市委組織部打聲招呼,將小沈提拔到昌永縣做縣長。”程副書記笑道:“李省長的指示我們堅決照辦。”

李省長他們的車隊遠去后,穀雨生他們問沈天涯是個什麼字,沈天涯說是個“騷”字。大家一想,還真是一個大一個小,一個跳一跑,一個咬人一個吃草,只是誰一下子又想得到這個字上去呢。都說還是沈處智高一籌。

李省長回省后,穀雨生督促昌永縣各有關部門上省城活動了兩次,不久省直有關口子的資金就陸續撥到了昌永縣。市縣財政和各有關對口部門也不敢拖拉,下達了配套資金。這樣省市縣三級的資金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個億了。在一個偏遠山區縣,這個數字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了,穀雨生他們拿着這筆大錢,很快就將生態效益工程全面鋪開了。這是后話,也是穀雨生他們預料中的事情,不必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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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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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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