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鐘鳴鼎食一朝傾,疏林冷清盡蕭落-1

九、鐘鳴鼎食一朝傾,疏林冷清盡蕭落-1

九、鐘鳴鼎食一朝傾,疏林冷清盡蕭落

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轉眼間便是二月末,天氣出奇的好,陽光多了幾分暖意,北新城內的雪都化了,屋檐便垂下來大大小小的冰棱,晶瑩剔透的,因還放着寒假,學校的教員們都搬回了家去,林杭景還住到了女修道院名下的小庭院裏,這小庭院平日裏也只有一對看門的老夫婦住着,很是清靜,天氣寒冷,她又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本想吃幾片葯就好了,卻是日漸嚴重,還要硬撐着每日裏教幾個孩子寫毛筆字,這樣的拖下來,慢慢地竟開始咳了起來。

這一天中午的陽光暖暖地順着窗戶斜照進來,放置在宿舍中央的小爐子裏是紅紅的火炭,爐蓋子旁烘着幾片桔子皮,便是一室溫暖的清香。

林杭景便支撐着坐在桌旁,忍着頭疼教孩子們寫字,一個伏在桌子上寫毛筆字的孩子忽地抬起頭來叫道:“林姐姐,我手冷。”

林杭景微微一笑,知道他是躲懶,咳了幾聲,才小聲道:“那你過來,我幫你捂捂手。”她這一聲才落,剩下三四個孩子也嚷叫起來,都鬧着說手冷,林杭景看已經是中午了,知道他們都寫累了,便也不勉強,只笑着說,“那就不寫了吧,明兒再寫。”

一個孩子便撲上來道:“老師帶我們到院子裏玩吧。”那孩子一摸林杭景的手,便縮回了自己的手,道:“老師的手好燙,比爐子還熱呢。”

就在這時,一個老嬤嬤正好端了午飯走進來,笑道:“林老師,吃午飯吧。”她將一碟素菜,並一碗米飯放在桌子上,轉眼一看林杭景,頓時驚訝道:“林老師,你這病是又重了吧,你看你這臉……”

林杭景摸摸臉,觸手便是滾燙,眼前的景物竟是飛轉的,她卻還是硬撐着,笑道:“我沒事,一會躺躺就好了。”老嬤嬤看看她,又道:“這幾日有一個自稱是你七姨的人又來了好幾次,我都說你不在,給擋回去了。”

林杭景默了默,抬起頭來道:“多謝您了,我看看過幾日再到那邊的教員室里住住,換個地方,免得他們找進來,等拿了船票,我就走了。”

老嬤嬤看林杭景說起話來都好似有氣無力的樣子,道:“林老師還是去看看醫生吧,這樣冷的天氣,有病拖着也不是辦法。”林杭景點了點頭,轉頭看那桌上的飯菜,實在吃不下去,便支撐着站起來對那幾個孩子道:“你們不是要出去玩嗎?我帶你們到院子裏去。”那幾個孩子便拍手叫好,纏着林杭景到院子裏玩了會,便有各自的父母親來接,老嬤嬤看林杭景精神不振的樣子,便道:“這也沒什麼事了,林老師快回屋歇歇去。”

林杭景點點頭,一個不經意地抬頭,臉色便是微微一變,竟看到蕭北辰領着幾個衛戍站在庭院的門口,蕭北辰摘下軍帽,遞給一旁的郭紹倫,目光雪亮如電地掃過來,林杭景轉身往自己的小屋走,才一打開房門,不想蕭北辰已經跟了上來,她急忙關門,他只伸手一擋便攔住了那扇門,林杭景把眼一垂,轉身走到房間裏收拾桌子上的筆墨紙硯,蕭北辰走進來,看看她收拾東西,淡笑道:“這幾日被一堆公務纏的□乏術,也沒來看你,你這是怪我了?”

林杭景的手停在桌面上,抬起頭來看蕭北辰一眼,那目光極冷清的,“蕭北辰,我知道你避重就輕,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已是爐火純青,你到底還想怎樣?”

蕭北辰微微一笑,“想你佩服我啊。”

林杭景氣結,也不理睬,只低着頭收拾東西,蕭北辰又道:“七姨說了,父親過幾日就回來了,我若再不接你回去,等父親回來,我鐵定是要被拾掇一頓的。”他說到最後一句,便笑一笑,道:“你倒是我命里的災星,我因你的緣故挨父親的拾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林杭景淡然道:“既然我是災星,還請總司令躲遠點!”

蕭北辰單等她這一句,便鄭重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你這話可是不講道理了,我若是能躲得開,又何必由着自己為你這樣魂不守舍,整日裏想的是抓心撓肝呢。”林杭景把頭一轉,也不看他,他知道她天生臉皮薄,又笑道:“就是無論如何都捨不得你,才說你是我命里的災星,這命里註定的人,註定的事兒,又豈是能躲得過去的。”

林杭景回過頭來,淡淡道,“你又說這些做什麼,我不想聽。”他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面孔,眉頭卻是無聲地一皺,“你這臉色怎麼這樣難看?生了病了?”他去摸她的額頭,她便把頭一轉,繼續收拾着桌子上的筆和紙,道:“如今我做自己的事兒,吃自己的飯,不靠你們蕭家人,也能好好的活着,你用不着管我。”

蕭北辰看看她,頓了片刻,道:“我知道我那天最後一句話傷了你,我也被氣暈了,口不擇言說了混賬話……”

林杭景也不等他說完,捧起桌上的作業便往外走,蕭北辰一把拉住她,他知道她的個性,表面柔弱,內心極是倔強固執的,勉強不來,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臉腮都燒紅了,手指更是滾燙的,他心中不忍到了極點,嘆了口氣道:“怎麼就把自己熬成這個樣子,你要是這樣難受,別憋在心裏,再打我兩下也就是了。”

林杭景便推開他的手,聲音彷彿是精疲力盡了般,“你也不用這樣對我,最初,是你錯,現在與你簽了婚書,是我傻,是我一時糊塗了,我知道你還是原來的你,一點都沒變,我告訴你,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從此我與你們蕭家,便是兩不相干。”

蕭北辰看看她,半晌,竟是微微冷笑,道:“那你倒跟我說說,怎麼個兩不相干?”

林杭景低着頭,淡然道:“你不過是吃定了我簽了婚書,戒指我都還了你,那婚書你便撕了去,我過幾日就要離了這裏,再不回來,你就全當我死了,這婚書之事兒,也就不解而解,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就是這麼個兩不相干。”

蕭北辰又是一笑,眸光卻是極淡的,“你還真是好口才,不過你這活得好好的,我怎麼就能當你死了,再說,若是當你死了,你在襄京的父母,又怎麼能活得安生呢。”

林杭景的手指便是一抖,回過頭來怒瞪着蕭北辰,這一陣怒氣湧上來,額頭便燒的更厲害了,她對他道:“蕭北辰,你別再用我父母轄制着我,你總是這樣欺負人,我縱然是死了,也不願留在你身邊片刻。”

蕭北辰的目光便是一冷,淡淡道:“不過為了個漢奸流氓,你竟要與我決絕到這個地步,可見我這個人,在你心裏是半點分量都沒有了。”他頓一頓,“只可惜牧子正那樣的人,我還是有多少殺多少,我殺他之前情願挨他一槍,欠他的已經還了他,你既是如此心疼他,當時又何必撲到我面前來救我?!”

林杭景只覺心痛,那一句因你是南歸父親的話卻是死也不肯說出口,那樣的柔腸百結,直攪得心口一陣陣針扎了般的疼,只硬撐着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們兩個人這樣折磨着,又有什麼意思。”

蕭北辰的眼底頓時一片幽暗,一聲冷笑,“好一句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你這些年的書還真是沒有白讀,頂起我來竟是一句連着一句,我好心好意來賠罪,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那還廢話什麼,你要麼自己好好得跟我回去,要麼我親自動手砸了你這地方,看你回不回去!”

林杭景平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瞳孤清如水,透着寒意,“蕭北辰,你積點德吧,今天你只要敢動這裏一磚一瓦,我就敢死在這裏,到時候只怕不是兩不相干,咱們就鬧一個一了百了!”

她的樣子極其冷決,眸光便如冰一般的冷,他眼瞳里的光芒漸漸地如針般凝聚,凝成拿到鋒利的光來,定定地看到她的眼睛裏去,她便如絕了緣一樣,冷冷清清,他的眼神愈加的銳利,她便把頭別過去,誰知肩膀便是一痛,他忽然抓住她的肩頭,她便是一驚,他已經吻下來,便是發狠一般地堵住她的嘴唇,不容掙脫,不容逃避,那樣近似於貪婪的吻直叫人喘不過氣來,她越掙扎他便越用力,她本就燒得厲害,更是使不上力氣,只把眼睛一閉,便是任由他去的麻木冰冷,這樣的漠視讓他的眼眸里剎那間迸射出一片冷銳,下狠心將她往那牆上一撞,她覺得自己都要碎了,卻聽得他勃然大怒道:“我就不信,我就偏偏不信!”

他那吼聲近似於咆哮,竟是急怒攻心,她知道他不信的是什麼,睜開眼睛,那目光也是極疏冷的,強自淡聲道:“蕭北辰,我就是不愛你。”

他的身體無聲地僵了僵,呼吸卻是紊亂急促,那眼底里便是一片幽暗,只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她的肩頭,不甘心般地又要吻上去,一低頭就見到她滿眼的淚水,從眼眶裏一顆顆地落下來,他心裏便是刺痛,用力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她把眼一垂,眼睫毛是濕漉漉的烏黑,哽咽道:“就當我求求你,你放過我行不行?!”

再堅韌的心,也終於是千瘡百孔。

他的雙眸一黯,一甩手便將她推倒了一旁,她踉蹌一下,扶住桌子站住,轉過頭來看他,他也看着她,卻是一笑,那笑卻是痛楚的自嘲,彷彿是在笑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蒼涼並且無奈,低聲道:“林杭景,我恨不得挖空了我自己的心給你,你就為了一個漢奸流氓,居然這樣對我!”

她用力地扶住桌子,轉過頭來看着他的樣子,他臉上的那一抹自嘲的痛楚笑意映入她的眼裏,陡然間,她的心裏竟是針扎一般,這樣的痛,竟讓她瞬間驚惶起來,便好像是突然不認識自己了,連自己的心到底在哪裏,也是不知道的了。

她那一下子驚惶的樣子落入他的眼底里,他便以為她還是怕極了他,他在她的面前早就一敗塗地,除了用強硬的手段將她留下,如今還能奢望什麼,他冷冷地抬起眼眸,那聲音也就變得冷硬如石,“你要想離開我,除非我死了。”

她扶住桌子,只把頭低下,呼吸一下比一下難過。

他硬把自己的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繼續道:“明天早上,我安排人來接你回去,你只說我轄制你,那我告訴你,若你不聽我的,我轄制你的手段多了去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抬腳便走出房間去,逕往那庭院外面走去,林杭景緩緩地抬起頭來,看着他已經走了,那門外卻有幾個衛戍留了下來,她的眸底就是一片傷痛,雙頰愈加的滾燙起來,只那麼一小會,就覺得這屋子簡直熱的沒法呆了,便搖搖晃晃地走到院子裏去,庭院裏的老嬤嬤看着門外站着幾個持槍的衛戍,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林杭景走出來,便迎上來才一張口,就是一陣熱氣湧來,再看林杭景的臉,已經燒得通紅,慌道:“林老師,你這是……”

林杭景便支撐着坐在屋前的木椅子上,抬起頭來道:“婆婆,我心裏燒得慌,你給我口涼水喝吧。”老嬤嬤更是慌起來,道:“你這孩子,病成這樣怎麼能吃涼的……”林杭景也不說話,看那木椅一側還積着一點雪,竟去抓那雪吃,老嬤嬤看她那樣,嚇得“哎呦”一聲,連聲嚷道:“可憐見的,這真是燒糊塗了。”上前來拉了林杭景一把,誰知林杭景的身體便是一軟,雙眼一閉,人已經昏了過去。

林杭景這一場病,便是來勢洶洶,她只昏昏沉沉地,周身滾燙,額頭更是如烙鐵般的熱,模模糊糊的就覺得身邊有好多人走來走去,就是睜不開眼睛,卻總是做着惡夢,她嚇得渾身發抖,那樣湧起來的難過絕望便是翻江倒海一般,只扎掙着喊,“別殺他,你別殺他……”

放在她額頭上的便是微微地一頓。

蕭北辰聽到她在睡夢中喊出的聲音,那雙烏黑眼瞳里泛出的光芒便如深潭一般的冷,收回了放在她額頭上的手,明明知道她聽不見,卻還是淡淡道:“他已經被我殺了,他早就死了。”他這樣說著,卻見她緊閉的眼睛裏忽然湧出來無數的淚,珍珠般晶瑩的淚水直往下滾,雙腮更加地燒紅起來,在夢裏哭着道:“他不能死,不能死,他死了我可怎麼……我可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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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之戀(良辰好景知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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