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周治平要去黨校進修了
張明寬一上班就趕到管冠南的辦公室。
"聽說市委組織部這一段共考核了近三百名幹部,擬任二百來人呢,這事兒是你安排的?"
"沒有啊,現在各單位的領導幹部指數都超編呢,我正千方百計地想調整裁員呢,你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啊?"
張明寬擰緊眉頭說:"我知道了,又是周治平的道道!這個周治平也真是,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事先也不與你溝通,簡直是目中無人!"
管冠南一愣,知道這事兒並非空穴來風,沉思了一下悶聲說:"不溝通說明人家暫時不願拿到桌面上,他總不至於不開書記辦公會、地委會吧。"
張明寬看管冠南一副不緊不慢的神情,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趕緊提醒他說:"這件事你要頂住。你剛來,對幹部不了解,別讓他們通過這次調整都安成自己的人。另外,周治平這一段在北京也不知搞什麼名堂呢。你可以藉機向省委彙報一下工作,順便打探一下周治平的動靜。"
管冠南想想有道理,就叮囑張明寬以後多長眼睛,多留心看下面還有什麼動靜,隨時跟他溝通情況。隨後,他聯繫了省里的幾個朋友,先是側面打聽了一下省里對他這段時間工作的評價,得知頭兒們都比較滿意時,他才放心地要通了省委書記的電話。
近半小時的通話結束后,他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看來,省委對他的工作是高度肯定的,這比什麼都重要,這樣就可以放開手腳幹事情了。不過,省委書記還告訴他,省委打算讓周治平在沙穎黨代會後,到中央黨校學習進修一年。看來,周治平這趟跑北京有成果啊!哼,人家去學習討清閑咱不羨慕,這不正好讓我施展開拳腳大幹一場嗎!想到這兒,管冠南心裏反倒淡定了好多。另外,省里已經決定這次換屆把張明寬調到政協主席的位置上,解決他的正廳待遇,一會兒得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管冠南剛想給張明寬打個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范有志捧着一摞文件推門進來了:"管專員,各縣的清欠進度都整理出來了,共收回了二十八點七億。"管冠南一聽,心中大喜:"好!明天上午開慶功會,你好好準備一下。表彰會後再鼓把勁,完成省里的要求沒有問題。"
范有志嘿嘿地笑着說:"有國的借款這次幫了很大的忙啊,先期的償付款基本上都是這點錢應的急。"
管冠南望着范有志低眉順眼的樣子,心想這個人確實幫了自己很大的忙啊,而且,自打上任以來,范有志的協助工作做得都挺不錯的,於是招呼范有志坐下,問:"這次換屆調整,你有什麼想法呢?"
"呃?"范有志腦子飛速地旋轉開來,"您看着安排吧。反正,人大、政協什麼的都行。"
"人大和政協位置的確不錯,但是工作任務少,很難做出成績啊。你還年輕,而且,我覺得你未來的潛力還很大,進步空間也大。"管冠南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范有志滴溜兒亂轉的眼睛,"地區職業技術學院是副地級單位,而且,是個干實事的地方,這幾年省里非常重視職業技術院校的發展建設,我的想法是你不妨到那裏去試一試。不過,這個情況你先考慮一下,過兩天再回復我也行。"
范有志心裏暗嘆一聲,進人大和政協的願望看來是徹底打水漂了,這幾天自己忙前跑后地伺候這位專員,看來走後門的希望徹底"歇菜"了。跟着這麼一位一心想干實事、大事的領導,自己不上前線看來是不行了。
范有志心中雖然百轉千回,但臉上依然掛着笑,點頭說:"謝謝專員。"
周治平到中央黨校學習的事已經確定下來了,關鍵問題是在學習之前有撤地建市的會議要開,而且不能出現任何問題。即便是到黨校后,他也是在職市委書記,一旦工作上出現問題,他作為一把手肯定要首當其衝地負責任。即便不會處理他,但對於將來的升遷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這段時間,管冠南工作上大張旗鼓,但有些做法實在是旁門左道,一個行署專員,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上訪對象抬棺材呀。還有什麼不喜歡"萬畝工程"這類的話,這些表態都非常不負責任,"專業村"也好,形象工程也好,這些都是黨和政府在農村的一些政治舉措。昨天,汪金生電話里還說,管冠南對調整幹部有異議,這就更不應該了。正確路線確定之後,幹部是決定因素,換屆前不調整怎麼行!想到這兒,他有些憤憤然,這麼多天來,管冠南只打過一個電話。如果將來自己到黨校去學習,估計他甚至會一個電話也不打、什麼也不溝通就擅作主張。想到這裏,他決計要離京回沙穎一趟,把事情安排清楚,自己才能安心去學習。另外,他準備抽時間去拜見一下文冶春老部長,談談工作,也側面說說管冠南,讓文老部長給管冠南帶些自己不便說的話。
張曉東從省里打探到,這次撤地建市中沒有提拔自己的份兒,也聽說開完黨代會後,周治平要到中央黨校去學習。他半信半疑,散會後在行署辦公室等候管冠南,想驗證一下消息的準確性。
過了半小時,管冠南從外面匆匆趕回來,一看到張曉東,他有些吃驚:"什麼事兒?"
"聽說周書記黨代會後到中央黨校去學習?"張曉東小心翼翼地望着管冠南的臉色問道。
"是!"
"這次調整,我沒動?"張曉東仰着臉,手做了個向上提的動作。
"新市委、市政府兩套班子人員已經定下來了,人大、政協沒有最後定。你的年齡有優勢,在龍湖再干兩年吧。撤地建市后,龍湖和現在的沙穎小市將成為兩個區,沙穎的區委書記由現在的市委常委兼任,龍湖的區委書記你先幹着,爭取到年底推薦你進市委常委。"
張曉東一聽,原來傳聞非虛,心裏立刻不忿了,臉色也有些不自然了。他吞吞吐吐地,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管冠南看在眼裏,有些生氣:"什麼事?有事就說!"
"我可是聽說了,龍湖的區委書記準備讓曲穎當呢?"張曉東說。
"曲穎?誰說的?"
"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組織部好像已經拿了意見,單等周書記回來拍板呢。"
管冠南警覺起來,思考了片刻后說:"別道聽途說,好好乾你的工作,有我呢。那個曲穎是怎麼回事?"
張曉東想,這次升遷讓周治平折騰得徹底沒戲了,還不如趁機另站隊呢。眼前這個專員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看上去還是能夠倚靠的。他心一橫,跟管冠南兜底道:"這個曲穎可是咱們沙穎的名人啊,從沙穎賓館的服務員干起,領班、大堂經理、總經理助理、副總經理、市政府接待辦主任、市委副秘書長兼總經理,兩年一個台階,愣是一步都沒落下。她是楊庭凱的妻侄女,據說與周書記還上過床呢。"
管冠南忙打斷他:"後邊的話你別胡說,不是鬧着玩的。"
張曉東一臉嚴肅地說:"管專員,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您在工作上的種種舉措都讓人很敬佩、折服,但大家還眯着一隻眼在看,人們說,搞政治你不是周治平的對手。這次幹部調整都是周治平和汪金生一手操作的,你一定要有自己的觀點啊,別讓周和汪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另外,管專員,對文玟,您也要小心。"
管冠南心裏大吃一驚,忙說:"為什麼?"
張曉東說:"她同周治平走得很近,前陣子在省會,文玟找了兩個女記者,她們在黃河的遊船上把周治平灌得一塌糊塗,聽說周治平還許了文玟很多好處呢。"
管冠南點點頭:"我知道了。另外,昨天我接到文珞打來的電話,說已經準備了十個億的資金,準備上沙穎灣那個項目。先期工作你們抓緊做,他可能一個星期後回來。當然,不能因為文珞是我的親戚,就把咱們的條件降得太低,違反國家規定,尤其是給農民的補償、安置問題,無論如何要做好。"
張曉東滿口答應:"這個大財神我們請都請不來,咋能叫煮熟的鴨子再飛走,我就是用萬能膠也得把他粘着。一旦成功,這在全沙穎就是個亮點啊。"
周治平乘坐的飛機是下午五點到省會機場的。汪金生和曲穎四點半就趕到機場迎接了。一見面,汪金生忙說:"周書記,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就找不到北啦。"曲穎湊過去,接過周治平的旅行箱,低聲問:"家裏還好嗎?"周治平點點頭:"還可以。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病了?"曲穎低着頭沒說話,但心裏還是熱乎乎的。
汪金生知道曲穎不是外人,就在車上把幹部考核的情況和部長辦公會的意見向周治平作了彙報。周治平對汪金生這麼不分場合地辦事非常不滿意,有司機,有曲穎,他怎麼表態,他不願意在這兩人面前表明態度,總得有個距離吧。距離才分得清高尊卑下,距離才能產生等級、產生神秘呢。汪金生見周治平沒吭聲,就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太心急了,說話不注意,犯了個場合的忌。他思忖了一下,想打破這種僵局,便說:"周書記,你不知道,這幾天,沙穎傳了個管專員和文專員的笑話,可有意思了。"周治平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嚴肅了,便笑笑說:"你講講。"汪金生說:"管專員吃飯比較怪,喜歡吃什麼臭豆腐、咸毛蛋之類的,文專員喜歡吃麵包、喝牛奶。一天早晨吃飯,文專員勸管專員吃麵包、喝牛奶,管專員勸文專員吃臭豆腐、咸毛蛋,相持不下,最後文專員吃了管專員的毛蛋,管專員喝了文專員的牛奶。管專員對文專員說,你的奶還真香;文專員對管專員說,你的毛蛋真臭。"車裏頓時一陣笑聲,周治平也覺得有趣,隨着笑了起來。不過,他轉臉衝著汪金生說:"他們是親戚,這種玩笑還是少傳得好。"
過了一會兒,汪金生貌似無意地說:"這個管專員真是怪,鹿榮的問題內參登過以後,他去開了個現場辦公會,居然安排政研室和體改辦弄了一個更為翔實的材料上報,情況寫得比內參上還糟。另外,張明寬的女兒張莎現在在聯合國工作,他竟然安排張莎去愛滋病村搞什麼調查。這下,沙穎的壞名不僅廣播國內,還要漂洋過海呢。周書記,這事你說啥也要制止一下才行啊,不然以後咱們沙穎的人出去會抬不起頭的。"
周治平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他是一個愛名聲如同孔雀愛護羽毛一樣的人。他想,無論如何都不能無動於衷了,一個地方的名聲是他這位一把手的形象,誰也不能拿這個東西做文章。
提起張明寬,周治平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他臨行時安排由張明寬牽頭籌備羲皇文化節,聽秘書小郭說,他居然連一個會都沒有召開過。樹形象的事不幹,自毀長城倒積極,真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他有些後悔,今天省委書記徵求自己的意見,問讓張明寬擔任政協主席,他有意見沒有,他沒有明確反對。他覺得對老同志應該放一馬,不想好心沒有好報。考慮到管冠南與張明寬的老關係,他覺得那個文化節的事怕是指望不上張明寬了。周治平想到這兒,立馬對汪金生說:"撤地建市以後,新市委的一個重大舉措就是要搞一個全國性的大型文化節,樹形象,招商引資,讓沙穎在全國叫響。我考慮,由我牽頭,你主抓,咱們全力以赴把這項工作做好。你的副書記任命最近就要下,但組織部長就不能再兼了。"汪金生一聽,感到半喜半憂:喜的是能做副書記,幹上兩年回省直,弄個正廳級沒多大問題;但不兼組織部長他感到遺憾,一個不管組織的副書記,是個有職無權的角色。但他又不能表明態度,便說:"謝謝周書記,我知道你沒少操心,你放心,我一定跟着你好好乾,盡心儘力把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