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2節
第50節:咖啡館見面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洛山的,反正她不是我們洛山人,用我父親的話說,洛山的姑娘他沒有不認得的。
當然,他起碼認得她們身上穿的衣服,那都是從他手上出去的。
有一天,她戴着太陽鏡出現在我家門市上,選中了一塊布料,要我父親替她做一件襯衫。
父親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事後我才知道,父親從她一進門看她穿的衣服,就知道她不是洛山人。
大概就因為她不是洛山人,父親才放手讓我做她的襯衫。
這幾乎是我獨立完成的第一件衣服,它沒有讓我父親和主人不滿意,她高高興興地付了錢,走了,我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裏有點得意。
第二天,她抱着衣服來找我,笑吟吟地說這衣服有問題。
我問她有什麼問題。
她把衣服穿在身上,讓我看。
我沒有一下看出問題,她雙手來回地指着襯衫的兩隻袖口,淺淺笑道:"這麼說這是你別出心裁的設計哦,你看看,難道你的袖口是開在這邊的嗎?"這時我才發現,我把她兩隻袖子的左右上反了,這樣的笑話實在令人羞愧。
父親似乎比我還羞愧,他把羞愧全變成了對我的指責。
好在真正該指責我的人並沒有責難我,她甚至對我父親聲色俱厲的表現很不以為然。
她對我父親說:"嗨,你幹嘛怒氣沖沖的,難道這是不可以改過來的?我要的只是把它改過來就可以了,並不想給誰製造不愉快。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有這麼好的脾氣,也許該說是性情,她是我見到的最好的顧客之一。
我一邊修改着她的衣服,一邊在想怎麼樣來感謝她對我的諒解,後來我寫了一張便條,放在她衣服口袋裏交給她。
過了幾天,她給我還了一張紙條來,約我在南門的咖啡館見面。
我們在咖啡館見面后,卻找不到一處座位,於是到郊外去走了一圈。
那天她穿的就是我做的那件襯衣,她說她很喜歡這件襯衣,並常常想起這是我做的。
我感覺到了她對我的好意,但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後來我們又見了兩次面,第二次還一同去看了一場電影,黑暗中她把我的手拉過去一直握到電影散場。
這是個令人想入非非的夜晚,但我沒想到的是,我一回家父親就盤問我,並警告我說:"不管她是誰,一切到此結束,因為我們要對你的健康負責!"父親說得沒錯,當時我身體還沒痊癒,談情說愛確實是早了一點。
但問題是等身體好了我又去找誰呢?父親能幫我把她找回來嗎?說真的,在認識玉之前,這個未名的姑娘是惟一給我留下美好記憶和思念的女人,後來我確實不知她去哪裏了,她從我身邊消失了,就像空氣消失在空氣中一樣,雖然我可以想像她的存在,但再不可能找到她了。
我在說這些時也許是流露了某種感傷,玉為了安慰我,第一次主動握住我的手,認真地對我說:"韋夫,我相信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你,我希望你能找到她,找到你的愛……"玉是個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美麗的同情心是我對人類最珍貴的記憶。
07在戰爭中失去親人是常有的事,但這並不意味着失去親人的痛苦可以比平時少一點。
17日,是1973年1月17日,韋娜的戰友(其中包括她丈夫)擊落了一架美國轟炸機,飛機冒着濃煙向大地撲來,結果一頭撲在韋娜的發報台上。
我想,這時候韋娜即使變成一隻螞蟻也無法幸免於難。
韋娜陣亡的消息對我的治療無疑產生了極壞影響,就在當天夜裏,可怕的燒熱向我捲土重來,而且從此再也沒有離開我。
幾天後的一天下午,布切斯大夫來看我,卻什麼也沒說,只在我床前默默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我知道,這是對我死亡的宣告。
當天夜裏,玉也給我發出類似的宣告。
不過,玉的宣告方式是任何人想不到的,我自己也沒想到。
這天夜裏,昏迷依然包抄着我,昏迷中,我突然感到一絲冰涼在我臉上遊動,我睜開眼,看到玉正蹲在床前深情地望着我。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目光,我預感到玉可能要對我說布切斯大夫下午沒有說出的話。
我握住她手,對她說:"玉,你什麼也不要說,我知道……布切斯大夫什麼都跟我說了。
""嗯,布切斯大夫說,你正在……調動一切細胞和病魔抗爭,這是好事。
"她使勁地握緊我說,"發燒是好事,說明你的細胞很敏感,很有力量,你會好的。
"我閉上眼睛,因為我無言以對。
黑暗中,我感到我的手被玉拉着放在了一團柔軟的東西上,同時聽到玉這樣對我說:"韋夫,這是你的,你喜歡嗎?"我睜開眼,看到玉的白大褂已經散開兩邊,露出一大片銀亮的肉體,而我的手正放在她高聳的胸脯上——銀亮的柔軟中。
我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但玉告訴我這不是夢,她這樣說道:"韋夫,我相信等你病好了一定會娶我的,是吧?所以我想……提前……和你睡在一起,你不介意吧。
"我睜大眼望着她。
她坦然地立起身,抖掉白大褂,靜靜地鑽進了我被窩裏。
我敢說,除了白大褂,她什麼也沒穿。
天吶!我簡直想不到她會用這種驚人的方式來宣告我的死亡。
這天夜裏,也許只有很短的時間,可我卻知道了什麼是女人,什麼是死亡。
三天後,我沒有一點遺憾,只懷着無窮的幸福和感激辭別了人世。
謝謝你,玉,再見!08現在要說的都是我死以後的事。
據說不同的病人具有相對固定的死亡時辰,心臟病人一般都死在早晨,肺病患者多數死在午夜。
我準確的死亡時間是1973年1月28日午夜2點38分(沒有脫離一般規律),在我死去時仍陪伴着我的有玉、阿恩、布切斯大夫等人。
和玉相比,阿恩對我的死缺乏應有的心理準備,所以他受到的刺激和痛苦也相對強烈,我凝望人世的最後一眼幾乎就是在他洶湧的淚水滴打下永遠緊閉的。
我曾經以為人死後就沒什麼可說的,其實不是這麼回事,其實我的故事,我的精彩都在我死之後。
死亡就像一隻開關,它在關掉我生命之燈的同時,也將我一向"多病怯弱"的形象徹底拋棄在黑暗中。
可以這麼說,作為一具屍體,我沒有什麼好慚愧的。
換句話說,自進太平間后,我對自己的整個感覺發生了良好變化,說真的,這裏像我這樣毛髮未損的屍體並不多見。
與其他屍體相比,我甚至發現我的屍體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沒有任何的傷疤,也沒有慘不忍睹的蒼老。
我想,當呂處長站在我屍體面前時,一定也明顯感覺到了這點。
第51節:光臨太平間
呂處長是下午的晚些時候光臨太平間的,與他一起來的有布切斯大夫。
我並不認識呂處長,我只是從布切斯大夫的談話中聽到他叫呂處長,並知道他是個中國人,來抗美援越的。
他們進來后依次在每一具屍體面前停留、察看,時而含糊其辭地冒出一兩句話,沒頭沒腦的,我根本不知他們在說什麼,但我感覺他們像在找什麼人。
當兩位站在我面前時,我感覺呂處長似乎有種掩飾不住的高興:"嗯,他是誰?"布切斯大夫簡單地介紹了我的情況,完了,呂處長說:"就是他了,我找的就是他。
"不一會兒,進來個老頭,把我從架子上抽出來,折騰上了一台手推平板車,拉到隔壁房間裏,這裏有點像是理髮室。
老頭將我簡單地梳洗一番之後,給我穿上一套乾淨的病房服。
這一切令我明白,我即將去火葬場化成灰燼。
我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麼不給我穿軍裝,難道我僅僅是一個病人?當時我心裏難過極了。
從太平間出來,我被塞進了呂處長的吉普車,座位上已經堆了幾箱藥品,所以我只能"席地而坐"。
他們不想想,我怎麼能坐得住呢?車子幾個顛簸后,我便胡亂倒在車板上,後來"嘭"的一聲,一隻藥箱從座位上滾下來,壓在我身上。
呂處長聞聲回頭看看,像沒看見似的,根本不管我怎麼了。
這就是人和屍體的不同,只要你還活着,哪怕只有一分鐘的命數,也沒人敢對你這樣。
但當你變成屍體后,哪怕是剛死一分鐘,對你這樣那樣都由他們的方便了。
這中間其實有這樣一個道理就是:世間所謂的人性都是專門為人本身保留的,當面對一具屍體時人就會自覺放棄所謂的人性,丟掉做人的種種,這時候的人其實也變成了屍體。
車子開開停停,顛來簸去,車窗外,傾斜而晃動的天空正在一點點變得朦朧。
我不知道呂處長打算帶我去哪裏,但我感覺要去的地方好像很遠,甚至不在河內城裏。
因為車子穿過一條條嘈雜的街道后,又似乎在一條空曠的大道上自由奔馳起來。
這說明我們已經離開河內。
偌大的河內難道沒有一個火葬場?這個呂處長是個什麼人?醫院為什麼將我交給他?他到底要帶我去哪兒?一路上,我腦子裏塞滿了各種問題。
車子終於停下來,空氣里有海水的味道和收音機的聲音。
還沒等車子停穩,一位穿着中國海軍制服的年輕人已迎上來,替呂處長打開車門,畢恭畢敬的樣子,說明他可能不是個軍官,要不就是個小軍官。
聽說,他是個江蘇人,我因為不知他名字,一直叫他"江蘇人",簡稱蘇。
這裏顯然不是什麼火葬場,是哪裏?後來我知道,這是中國海軍向我國臨時租用的201港口。
為什麼把我弄到這裏來?我變得越發糊塗了。
呂處長下車后,打開後車門,指着我的腳說:"就是他,我給你最多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我在'長江'號潛艇等你。
"蘇把我從車上弄下來,搬到一間明亮的屋子裏。
在這裏,蘇對我進行了從頭到腳的服務,甚至連鼻孔毛和牙垢都做了認真的修理。
這件工作足足花了他半個小時,作為一具屍體,我想大概起碼得將軍一級或者名門人士才可能有這等待遇。
事情真的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蘇替我修理完畢后,開始給我着裝:褲叉、護膝、內衣、內褲、襪子、外套,一樣又一樣,一層又一層,從裏到外,穿的全是海軍的制服,而且還是軍官制服。
當個海軍倒一直是我的夢想,但誰想得到會以這種方式來實現夢想。
更叫人奇怪的是,最後蘇還莫名其妙地給我戴上了一條白金十字項鏈(大概是護身符吧)和一隻名貴的手錶(法國牌子的)。
把我包裝得這麼貴重,哪像要送我去火葬場?如果我沒死,這樣子倒是很合適去參加某個高檔宴會的。
當然,宴會是不會參加的,整裝完后的我被送上"長江"號潛艇。
呂處長對蘇的工作深表滿意,他一邊轉前轉后地看我,一邊肯定地說道:"哼,不錯,我要的就是這個樣,很好,像個大教授的兒子。
"我想我父親充其量不過是個成功的小商人,什麼時候變成大教授了?事情發展到這時候,我基本上明白,他們一定是想拿我來頂替哪個大教授的兒子。
看來這個大教授的兒子生前可能就在這艘潛艇上服役(一定是做翻譯工作),而且可能比我還不幸,死了連屍體都沒找回來。
現在大教授想和兒子告個別,所以他們不得不找我來頂替一下。
這麼說,我可能和大教授的兒子還有點相像。
嘿嘿,世上什麼奇事都有。
我正在這麼想時,呂處長和蘇已悄然離去。
我估計大教授可能馬上就會到,也許他們這會兒正是去碼頭上迎接大教授了。
這邊離河內不近啊,大教授為看看兒子和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不惜冒着生命危險跑這麼遠,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他選擇晚上來是對的,因為這時候美國飛機一般不會出動的。
尊敬的大教授,雖然我不是你兒子,但此刻我和你兒子一樣愛着你,一樣希望你平安。
和我想的不一樣,呂處長走後不久,潛艇居然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像條大魚一樣地遊動起來。
這使我想到,大教授並不在這裏,他在哪裏呢?可能在很遠的地方。
誰都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潛艇一般不會貿然起航的。
為了讓大教授一睹兒子遺體(而且還是假的),竟然叫一艘潛艇來冒險,由此看大教授決不會是個尋常人,說不定還是個響噹噹的大人物呢。
潛艇晃晃悠悠的,不知要帶我去哪裏。
從來沒坐過潛艇的我,想不到潛艇晃晃悠悠的感覺是那麼美妙,我簡直可以說,這感覺跟搖籃的感覺沒有兩樣,我彷彿又回到襁褓中,迷迷糊糊地迎來了死後的第一次睡眠。
對一個活人來說,沒有誰會記得他的第一次:第一次看見的顏色,第一次聽到的聲音,第一次來臨的睡眠。
但對一個死人來說,所有的第一次似乎都在他的等待中發生,所以也都留在了記憶中。
我不但記住了我第一次是怎麼睡着的,還記住了第一次是怎麼醒來的。
告訴你吧,我是這樣醒來的:有人闖進門來,不小心碰倒了立在門邊的衣帽架,發出的聲音把我驚醒了。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但樣子像個水手,他進來后,二話不說將我拽下床,拖出去,拖到一扇半圓形的艙門前。
不一會,我聽到呂處長的聲音:"把海圖拿來。
第52節:軍事情報
"這時我已看見呂處長,他剛從過道那頭過來。
蘇(就是給我梳妝打扮的那個蘇)將海圖遞給呂處長,也許是因為潛艇晃悠的緣故吧,兩人索性蹲下來,將海圖鋪在我身上查看起來。
"我們現在在哪裏?"呂處長問蘇。
"在這兒,"蘇指着海圖說,"這裏就是白家灣海灘,我們現在距離它大概有10海里。
""現在風浪情況?"呂處長又問。
"很理想,按照現在的浪力和風向,天亮前肯定會衝上海灘。
"呂處長看了看時間,對水手命令道:"行動吧!"水手打開艙門,奮力將我推出潛艇。
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
09我的故事和難忘經歷正在一點點推進。
我說過,30年前,一個偶然的變故,我被人錯誤地當作了胡海洋。
更要命的是,30年來這個錯誤一直未能得到改正,因此我也就一直被人們當作"胡海洋"愛着,或者恨着。
我想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不願意的,也不公平,所以我急切地想把那個變故說出來,以澄清我跟胡海洋的關係。
當風浪像呂處長期望的一樣,將我衝上白家灣海灘后,當地兩個漁民很快發現了我。
我一直懷疑這兩個漁民的身份,懷疑他們是中國情報部門的人。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發現我的情況后,對我身上的財物似乎沒有什麼興趣,有的只是一種高度的"美軍利益",他們將發現立刻報告給了駐地美軍當局。
我的身份(越南海軍官員)足以引起美軍當局重視,一個調查小組迅速趕到現場,將我帶到附近一個機關里,對我從頭到腳進行了搜身檢查。
我知道,他們一定想從我身上搜刮什麼軍事情報,可我不過是後方一個軍需倉庫的勤雜人員,身上會有什麼情報?但從他們搜到的東西看,我顯然想錯了。
他們從我身上搜出的東西有:1.一本海軍軍官證,證明死者生前是越南海軍參謀部特情處胡海洋參謀;2.一張上面簽有"雪兒"芳名的倩影照,和她的兩封情意綿綿的情書;3.一封家信,信中流露出死者父親是個有政治影響力的大教授;4.一張銀行催款的欠債單,表明主人是個揮霍無度的紈絝之弟;5.一封絕密信件,寫信人是當時中國援越陸軍某部隊的二號人物,收信人是援越海軍某部隊的頭號人物,信中透露了他們陸軍即將從第四防線向美軍發起進攻的計劃,要求海軍予以配合。
同時,信中還提到,為掩護起見,他們陸軍將在第七防線進行一次演習行動。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多東西,尤其是還有一份價值連城的"絕密軍事情報"。
沒有人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得出,這一定是呂處長的謀略。
事情走到這裏,我曾有的種種疑惑都煙消雲散,呂處長交給的"任務"我也完成了,剩下的事應該說,全看美國佬信不信了。
我當然是希望他們相信,但我的希望對他們來說是狗屎,是咒語。
我的咒語最後會不會靈驗,只有天知道了。
與我身上的情報相比,我的屍體是無足輕重的。
不過,也許是我提供"情報"有功吧,美方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把我丟在大海里,而是就地尋了一處墓地將我埋葬了。
墓地就在大海邊,不絕的潮水每天吵得我不得安寧,好在這樣我每天都可以遙望我的家鄉。
一個人呆在自己家鄉也許不一定會覺得家鄉對他有多麼重要,只有離開了才會知道家鄉對他有多麼重要。
我的墓前冷冷清清,我的心裏一直惦念着美軍對我提供的"情報"的處理情況。
大約是半個月後,我冷清的墓前突然飄出玫瑰花香,我睜眼一看,是一個穿着長風衣的女人立在我墓前,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
我並不認識她,而且在這個鬼地方也不可能有誰認識我,所以我想她一定是站錯地方了。
這墓地自開戰以來每天都在增加墳墓,而且出現了許多無名墓,她站錯地方不是不可能的。
但她一開口我便激動不已,因為她說的正是我一直在惦念的事情。
她說,美軍從我身上搜到情報后,並沒有什麼懷疑,立刻將糾集在第七防區的大批軍隊調往第四防區。
然而,當美軍的調防剛剛結束,我們的部隊就向他們第七防區地發動了閃電般進攻,並一舉奪得勝利。
最後,她這樣說道:"尊敬的胡海洋參謀,呂處長要我代表中國軍方向您致以崇高敬意!您為您的祖國立下了卓越功勛,您的祖國和祖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您……"我說我不叫胡海洋,我叫韋夫!韋夫!但她怎麼聽得到我說的?又有誰能聽得到我說的?讓一個聲音從一個世界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真的是太難太難!我不知道,上帝給我設置這麼大的困難,不知是在考驗我的耐心,還是為了向我說明什麼?其實,我說過的,要想弄懂上帝的意圖同樣是困難又困難的,上帝有時候似乎讓我們明白了一點什麼,但更多時候只是讓我們變得更加迷茫。
這是沒有辦法的。
在我們這裏,上帝同樣常常讓我們拿他沒辦法。
上帝啊,什麼時候人類才能聽到我說的這些?韋夫和我鄉黨老呂的"合作"珠聯璧合,完美無缺,極可能名垂千秋。
現在,韋夫的天外之音剛剛飄然而去,老呂又不期迎來了另一個合作夥伴,他就是老呂在南京從事地下工作時的"上線"人物金深水。
金深水找到老呂的那一天,我恰巧與老呂在一起,在他孑然一身的家裏,時間是中午過後。
我記得,他開始叩門的聲音很輕,以至開始我們聽好久也吃不準是不是在敲我們的門。
那聲音很縹緲,很不真實,也許更像是記憶中的聲音,或者是在敲旁人的門。
後來有一聲敲得似乎有些絕望地用力,我們終於聽清楚是在敲我們的門,便去開門,看見一位銀髮老人,穿一套筆挺的西服,頭上戴一頂黑色的禮帽,手上還握着根漆亮的拐杖,跟電影中的人物似的,有種我陌生的風度。
老呂的門大概從來沒被這樣的人敲開過,不問來人是不是找他,反倒問我是不是找我的。
我說怎麼可能呢,便問來人找誰。
他伸手一指,笑道:"找他。
"指的是老呂。
老呂納悶地看看他:"你是誰?找我什麼事?"那人爽朗地大笑道:"狗日的,你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你的'上線'!"這真正是一次久別的重逢,前後相隔四十餘年。
兩人相認后,是如何興奮激動,然後又是如何重溫舊事,諸如此類,此處不表,我只想儘快轉入正題。
正題是什麼?是半個月後,老呂突然從江蘇給我打來電話,說如果我想聽金深水的故事,就立即動身去福州,金深水將乘明日上午的飛機去福州,希望我最好馬上出發,先他到達福州,到機場去接他,並陪同他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