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想像,我的棲身之所(1)
小飯:80后實力派五虎將之一,畢業於華東師範哲學系。2003年,他榮獲《上海文學》全國文學新人大賽短篇小說三等獎。長篇小說《我的禿頭老師》是其實力的最好體現,香港版已於近日出版,並獲得好評。
他被一位名編稱為“中國未來的一線作家”,然而代表作《我的禿頭老師》一書從寫作到出版,其間屢遭波折。被評為“80後文學五虎”不久,該書在香港再版。
在一個愉快的夏日夜晚,我打開窗戶凝視這屬於我的星空。在一個兒童的視野中,那些星星該是多姿多彩,它們活躍而生動。在我的童年,數星星是為數不多的排解孤單的節目。孤單從人一開始就伴隨着你,並將陪伴着你老去死亡。那些星空下的小孩,扳着手指度過的夜晚是最美好的時光。
我在上海看不到星星,這也許跟我的視力或多或少也有關係。如果一個寫作者要長久地寫下去,不妨將他的小說看作是他鑲嵌在人生中的一顆一顆星星,在遙遠的地方,它們是星球。
不用解釋,長篇小說是那些體積較大的星星。我的星空目前還只有這麼一顆大星星。雖然你生兩個孩子甚至更多都不會讓你減少你對孩子的疼愛。如果你只有一個孩子,這些疼愛將會更加直截了當、更熱烈一些。
有關我要說的這部長篇小說,我幾乎要將在它出生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快忘記了。我只記得它的出生,以及之後的那些繁複程序。
早在高中畢業前,我就給自己定下了我要在大學所必須完成的一些項目。我想有以下幾個肯定存在:
第一,談一次戀愛;
第二,頂撞一次老師;
第三,找一份工作(有實物回饋就算);
第四,一次出境旅行;
第五,寫一個長篇……
我現在比較安慰,因為我幾乎完成了所有的指標,也有幾個超額完成了。大學真是一個美妙的地方,大學的4年生活也非常美好,可是我已經不能第二次享受它們。我學的是哲學專業,相對的,時間也比較空。學文科更多的功夫要花在課餘時間,花在那些亂七八糟的原著上。從高中開始我就喜歡捧着書,捧着書讓我無比舒服。當然也要看什麼書咯,好看的小說令人着迷,糟糕的小說則令人憤怒。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愛小說這個東西,並願意試試看。可是高中學習太忙了,的確不是一個寫小說的好時光。我把所有的對小說的熱情以及自信心都往後挪,所以我在大學的計劃中,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寫長篇小說。能寫出現在這麼一個,其實我真得很高興啊。
但我更為理想的是寫兩個長篇,大二一個,大四一個。但是大四要比我想像中節奏更快,並非是那種逍遙自在。那時候也許覺得找到工作后大四應該無所事事,實際上的結果是找到工作后就要忙工作了。啊,真白痴。怎麼以前從沒有想到這個呢?
大二的時候我有一個女朋友,也許所有我的朋友都知道,後來分手了。但當我要說起這部長篇小說,我必須要提到她。因為這本書就是為她而寫,至少是獻給她。這可能只是一個噱頭。也許並非是出於故意,我把對生活的想像完全放在裏面。看這部小說,你完全能猜測我當時的處境。另外一些是有關於童年的。至少有一小部分,也許還是我對於愛情的。不仔細看,也許不能發覺。主要是我太癲狂了。也太喜歡煽情了。我就像一個充滿幻想的初中女學生一樣,對又酷又帥的男性老師總是愛不釋手。其實“禿頭老師”並不帥,但就像我在小說中解釋的那樣,禿頭代表了男性的另一種魅力。
我在前面提到了“並非出於故意”以及“另一種”。這正是我要告訴大家的。生活絕不是故意的,而且必然有另外一種生活,她將令人的心靈更舒服。我的好朋友七月人,他給這部長篇小說—我的長篇小說處女作寫了一個序言,糟糕的出版社編輯並沒有及時用上它,據說是名氣的問題,這真好笑。好在我的狗屎運讓這本書在香港獲得重生。它的確需要一次重生,甚至需要在中國大陸獲得一次三生,因為在大陸已經很難買到這本書了。但很多朋友依然在向我要,或者告訴他們書店的地址也行,網上也行。在香港的重生也讓七月人為它寫的序言像一條圍巾那樣裹在它的脖子上。那是一條顯而易見的好圍巾。我的意思是,它恰當而且管用。因為國內那個出版社的疏忽和愚蠢,我甚至忘記了這麼一篇東西,直到在香港我拿到繁體字版本的《我的禿頭老師》,翻開書頁,在那個燈火輝煌的岸邊,那個酒店陽台上,我被這個序言感動了。我再也無法掩飾我對這個長篇小說的熱愛。對我來說,它是一個長大成人的孩子,儘管有很多毛病,甚至犯了令人忌諱的錯誤,但我依然愛它。我是它的親生爸爸,我把它帶到香港,我也準備把它帶到世界上每一個它想去的地方。
最早是出於一次陰謀,因為我很想寫一個宮廷醜聞。電視台對清宮戲的迷戀和偏好很難讓人理解。這是第一個線索。第二個線索是我想寫我的老師,我在大學裏碰上了不少好老師,他們不僅有趣,也很有風度,甚至非常有男人味兒。當然,女老師也不乏風情萬種的,可惜在長相上或者在學識上還是略遜一籌。我更喜歡打量那些男老師。我的性取向理當沒有問題,可也沒個准。我向來喜歡聽男人們唱歌,鄭鈞、朴樹、許巍、BEYOND,即使在卡拉OK裏面,優秀的男麥霸們也令我痴迷。偶像對我來說就是要成為的人。我可以從任何優秀的男人身上學到東西。也許沒有偶像表明了自己更加強大,我希望自己強大,但我還在尋找偶像。偶像的力量無比巨大,他們能讓你更快地成為你想成為的人。也許有一天偶像終將謝幕,那時候強大便不證自明。
這真的是靈感么?那個下午我從華東師範大學一個文具店內買了一本白色筆記本,還買了一支鉛筆。小說的第一句話:“法國大革命,波濤洶湧。”我是坐在一輛女式自行車上寫下的。要感謝那輛自行車和它的主人,一屁股坐下去,坐姿讓我極為舒服。也許沒有那輛停放在路邊的自行車就沒有了這部小說。那時候將近黃昏,華東師範大學的河東食堂熙熙攘攘。我寫完這句話,覺得太滿意了。而且覺得這個故事已經生成,我需要做的就是如同一個織女把那些絨線串成一件花衣服,安上一些紐扣。
那天我記得是2001年9月3日。
之後天一黑,我便躲在華東師範大學文史樓一個教室裏面,舞動着鉛筆,舞出了我的第一段:
法國大革命,波濤洶湧。我的歷史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唾沫飛濺,直衝我們的面門。我們的老師還說,這場聲勢浩大的革命具有濃烈的浪漫色彩。我們看到各自臉上的口水,覺得真是太浪漫了。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我穿着嶄新的褲子和衣服。聽着世界近代史老師的課程,我突然對這個大革命有了濃厚的興趣,竟然拿出一本筆記本,以前我是從來都不記筆記的。準確的說,使我產生興趣的既不是世界近代史這門課程,也不是大革命本身—老師說到了拉瓦錫。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我開始記錄這段法國的歷史,老師說什麼,我就寫什麼;老師說到了拉瓦錫,我就更深情地凝望我的老師—在那個時候,他講到的就是我的興趣所在啦。
老師說,拉瓦錫小學畢業的時候,很想當一名藝術家;中學畢業的時候,很想當一名企業家;等到他大學裏,他就轉而要當一名化學家了(你說這個人有意思吧)。這每一個夢想都伴隨着拉瓦錫的成長,同時也讓他備受折磨,比如說,他因此晚上經常失眠。在他小學的時候,今天夢到五線譜,明天夢到畫雞蛋—傳聞達·文西就是靠畫這個起家的。但是拉瓦錫決定畫番茄起家,然後有一天他就夢到他和達·文西兩個人一起在燒番茄炒蛋。夢裏的情形十分糟糕,滿屋子的油煙,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拉瓦錫卻是五迷三道地炒啊炒的(老師說,這些就是一個藝術家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