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寬少年小說的領域(代序)

拓寬少年小說的領域(代序)

(台灣)林良

曹文軒先生的新作《根鳥》,是他為少年讀者寫的“象徵小說”。小說屬於“故事文學”類型,每一部小說都有一個故事。《根鳥》的故事由一隻神秘的“白鷹”的出現開始,緊接着的是一波一波令人不安的情節,迎面而來的不停變換的場景,以及可信賴與不可信賴的人物的一一登場,形成一股很難抗拒的閱讀引力。整個故事是一個象徵———對少年心靈成長的象徵。因此,這也是一個“成長的故事”。

每一戶住家都有一方小小的天井,天井的上空是廣闊的藍天。每一戶人家都有一個初長成的少年,天井就是那少年離地起飛的基地。他一飛衝天,去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夢。然後,他回家,行囊里有他的“夢”。或者,不幸的,那行囊里是空的。這是每一個少年都會親歷的人生境界。我們期盼那結局是一個喜劇。

少年捕捉他的夢,並不像身經百戰的守壘員那樣以一個美妙的動作來完成。他必須親自一一地去經歷“百戰”,而且記取一戰一戰的經驗。他且戰且行,在抵達目標以前,必須學會不畏艱險和勞頓,必須學會拒絕安頓和沉淪。不滅的嚮往是他的白馬,騎上自己的白馬,才能抵達白鷹之家。這樣的一個成長故事,應該怎樣去寫?

十七世紀英國作家班揚的《天路歷程》、二十世紀比利時詩人梅特林克的《青鳥》,寫的都是“心靈成長”的故事。宗教家和哲學家,缺少的是小說家的一枝彩筆。因此,他們都不得不以抽象的概念來演述故事。出現在《天路歷程》裏的,有“絕望巨人”,有“毀滅之城”。出現在《青鳥》裏的,有“水精靈”、“火精靈”、“回憶國”、“未來之國”。以抽象概念演述的故事,像蠟制的水果,只能陳列一種“思維”。如果要把它當文學作品加以品嘗,一定“味同嚼蠟”。

曹文軒先生有一枝小說家的彩筆,因此他有能力使“概念”回歸實體。他寫的人物,都是一直生存在人世間的人物,具有真實感。他所寫的場景,都有大地的真景作依據,所以具有臨場感。因為這個緣故,他寫的成長故事,格外新鮮多汁,像真正的水果。每一個少年都有夢,但是夢境的實現要靠不斷地尋找。

這是一個長長的歷程。尋夢的人也許會因為遭遇到挫折而退卻,也許會因為疾病和勞累而放棄,也許會因為突來的安樂而放下了志氣,也許會因為喪失勇氣而設法麻醉自己、不再振作,也許會因為身陷絕境而昏迷、甘心作一個行屍走肉。這一切的可能,對尋夢者來說,都是一個一個的陷阱。這就是故事的主角“根鳥”所曾經身歷的。

出現在“根鳥”四周的人物,心地都是善良的。老老少少對尋夢的“根鳥”都有一種期許。他們的心情是複雜的,心中都有“留住他”和“成全他”的拔河。積極為他打氣的,有伴隨他遠征的“板金”和贈馬給他的駝背老僧。但是其中也有小人,貪婪冷酷像狼,卻經常披着羊皮外衣:“黃毛”奪取他的買馬錢,“長腳”把他騙到礦場去當奴工。這個故事的一個特色是出現在尋夢歷程中的許多場景:荒漠、草原、山區、水鄉、村落、峽谷、小鎮。這些場景都有很濃的象徵意味,意味着不同的人生境界。難得的是作者以他的身歷經驗和“運鏡”手法,使這些描繪場景的段落,都成為值得欣賞的散文。

尤其是“米溪”的運糧船在“葫蘆口”遇險的動態描述,更可以看出作者的運鏡功夫。精彩的小說往往精彩在快到結尾的時候。整個故事快要結束,讀者卻“開始”關心主角的下場。作者成全了主角,也不讓讀者失望。主角終於找到了他的“開滿了百合花的大峽谷”。折磨的終了,夢境的實現,使遍歷一次一次的不安、心情一直繃緊的讀者,有了一次“一切壓力突然撤離”的經驗。同樣的,主角在這一刻的狂喜心情也是十分複雜的。作者描寫主角的反應是伏地大哭!

少年小說的領域,不必僅限於對現實生活的探索。它也應該提升到“人生思考”的層次。曹文軒先生的《根鳥》,拓寬了少年小說的領域。這是很可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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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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