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杜美房產項目奠基了。齊鳴書記、程一路副書記、岳琪副書記、方良華秘書長和政府的江方副市長,以及人大、政協的領導同志,都來參加奠基儀式。

儀式就在牌坊街還存留着的那一塊老建築旁邊上舉行。方良華代表市委市政政府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當然是高度肯定了杜美房產對南州城市建設的重大意義,特別是對老城市改造,解決老居民住房的切實問題上,所起到的關鍵作用。同時表示:南州市委市政府,將盡最大的努力,積極做好開發項目的服務。也真誠地歡迎更多的像杜美房產老總杜麗一樣的企業家,來南州投資興業,為發展南州經濟做出貢獻。

程一路聽着方良華的發言,不知怎的,心裏老是有一縷感傷的氣息。他的思緒飄飄悠悠,好像回到了童年。牌坊街上住着他最好的同學王大凡。他有時候放學時,不回家就在王大凡家裏做作業。作業做完了,兩個人到老街上,數牆磚。那些磚青色的,很厚,有的磚縫裏還長着不知名的野草和小花。有時,他們也掏蛐蛐,掏蜜蜂,掏出來了,就用小瓶子裝上,晚上放在床邊上,聽它們唱歌。十三歲那年,王大凡突然死了。是在一個晚上,睡夢中走了的。這是程一路第一次接觸到的死亡。是他最好的同學,沒有任何徵兆,如同睡熟了似的,永遠地走了。程一路站在王大凡家的屋檐下,一個人哭了。哭着哭着,他就看見王大凡在遠遠的街角,朝他笑……

現在儀式舉行的地方,就是王大凡家當年的舊址。從部隊轉業回來后,程一路還曾到這裏來過。王大凡一家早搬走了,那房子賣給了別的人家。程一路只好在那門前,嘆了口氣。他問新住的人家,王大凡一家到哪去了。答說不知道。

每一條老街都是一段歷史。牌坊街在南州歷史上,以眾多的牌坊而出名。文革時,牌坊全毀了。現在,老街也拆了。經營城市,到底是經營歷史,還是經營未來呢?

杜麗今天穿得得體而隆重,她看了看所有的來賓,然後開始了她的講話:“十分感謝南州的各位領導和關心杜美房產的朋友們,杜美房產來到南州,看中的就是南州是一塊投資興業的熱土,是一塊人傑地靈的寶地。為著杜美房地產的項目,南州市給與了莫大的支持和關注。特別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還有方良華秘書長,親自為杜美的項目,指導,關心。在此,我表示衷心地感謝。”

齊鳴看着杜麗,眼睛裏閃出欣賞的光芒。在齊鳴的後邊,南州汽配城的溫雅溫總也來了。她是杜麗特邀的嘉賓。這會兒,溫雅正和程一路說著話。

溫雅問程一路最近好像沒看見,是不是出差了?

程一路笑着說是去了趟北京,不過很快。你們是企業家,我們是官員,天天見面也未必是好事啊。

溫雅一笑,說程書記就是幽默,又問程一路,杜美房產據說給南州市政府七千萬,用於市委政府的辦公大樓建設。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程一路說這我也不清楚。其實他是知道一些的,方良華有一次跟他說過,杜美房產在老街開發上,給政府七千萬,她自己這個項目並沒有多少可賺。她看重的是下一步的房產開發,這一步只是要站穩腳跟。

杜麗最後又表示了一次感謝,表態要為南州經濟的發展,作出杜美房產應有的貢獻。末了,杜麗道:“我們的項目今天正式奠基了,從現在起,我杜麗就是一個南州人了。以後就請大家用對待家裏人的方法來對待我,這樣才不生份,才更有感情。”

這一段即興發揮,博得了來賓們一陣掌聲。程一路也鼓掌。杜麗又請齊鳴書記給大家講幾句。齊鳴擺擺手,說馬上還有一個會議,就不講了。剪綵吧!

齊鳴、程一路、岳琪等等一班領導,每個人都拿一把剪子,在長長的紅綢上剪了開來。剪完彩,程一路就回到了市委。在樓梯上,碰見了余百川。

余百川問:“程書記是去剪綵了吧?”

“嗯”,程一路嗯了聲。

“這是南州歷史的一次疼痛哪,程書記。可惜我輩小民,沒有能耐。不然……”余百川嘆了口氣。

程一路明白余百川的意思,一直到現在,他還在為老牌坊街的拆遷,耿耿於懷。在網上發表了很多貼子,掀起了一股討論熱。齊鳴書記為此很是生氣,讓程一路專門找余百川談了一次。一點效果也沒有,這是程一路預料到的。余百川的心裏,總是打着個結。只有時間才能解開,只有他自己才能解開。

回到辦公室,程一路剛看了會兒文件,劉卓照打電話來,說晚上請程書記在一塊坐坐。程一路問還有誰,劉卓照說都是戰友。程一路答應了。剛放下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是簡韻。

簡韻說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突然想到了程一路程秘書長。

程一路笑笑,竟然有一種感動。他問簡韻現在怎麼樣,一切還好吧?

簡韻說不好,上次回南州,想請你喝茶,你卻到北京去了。人家不就是想見見嘛?

我知道,程一路繼續笑着,下次回來,我請你喝茶,行了吧。

那好,一言為定。我晚上就回去。簡韻說完,程一路說今天不行,晚上要喝酒,改天吧。

簡韻也就答應了,又囑他一個人要愛護身體。這個小女子,雖然年齡小,說出的話卻讓程一路感到溫暖。

簡韻的電話剛完,余百川進來了,遞給程一路一捲紙。程一路問:“什麼啊?”

“你打開看看”,余百川道。

程一路打開,是一張毛筆字。一面寫着一首詩:

十年京兆一書生,愛書愛字不愛名。

一飯膏梁頗不薄,慚愧萬家百姓心。

錄田家英詩一首,余百川

程一路深思了會,說:“謝謝,謝謝,百川哪!”

余百川笑笑,對程一路道:“程書記,我想回到文化去,看來我這人只適合於搞搞考古。搞政治,我太幼稚了。”

“是吧,真這樣想?”程一路問。

余百川點了點頭,“真的,只要你同意,我馬上就回去。”

程一路望着余百川,說:“這事還得向齊鳴書記彙報,你也得向良華秘書長說說。等等吧。”

“那好,我就等着。”余百川轉身出去了。陳陽正好進來,一看見桌上的紙,便念了起來。念完問:“這是什麼意思啊?田家英,就是毛主席那個秘書吧?”

“是啊,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就是這意思。”程一路嘆道。

晚上到金凱悅前,程一路接到了二扣子的電話,說上次叔給說的那事,已經辦好了。二扣子指的是要成立工程公司的事,因為資質不夠,找到程一路。程一路讓陳陽為他找了建設局。二扣子人活絡,特別是這兩年,在城市裏走動多了,見的市面也多,眉眼就更開了,他想成立個工程公司,對程畈村的脫貧也是有好處的。程一路自然樂意幫一把,不過,在叫陳陽去的時候,他特地打了招呼,不要說是程一路書記的侄子,就說是程畈村的就行。程畈也是建設局的新農村建設幫扶點嘛。

從去年南州官場地震后,到程一路家中找程一路的人,越來越少了。程一路也落得清凈,一回家,就上網。他喜歡看一些軍旅題材的電影。電腦上都有,這讓他好好的過了癮,飽了眼福。最近他看得更勤了,他想從這些影片中,看到當年的影子,看到馮軍,看到吳蘭蘭,看到老首長,看到自己的營房,和到部隊探親的張曉玉,以及在營房後山坡上玩耍的程小路……

劉卓照今天晚上顯得特別精神,程一路卻總有一種不該有的預感。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預感,但總是有,他一見到或者一想到劉卓照時,這種預感就出現了。他為此困惑,卻無法解開。

“程書記,團長,大家非得讓我請客。我說客就不請了吧,戰友們坐坐。”劉卓照臉色紅紅的,讓人給程一路上茶。

“這不錯”,程一路笑道。

其它的戰友也陸續來了,大家少不了一片恭維。雖然是戰友,禮節上的應酬還是要的。恭維完了,談話便放鬆了。程一路喜歡這種氛圍,他現在已很少能聽到坦誠而無所顧忌的話語了。

人來齊后,大家都圍坐上來。劉卓照雖然是主人,今天卻只能坐在側邊的位子上。這些戰友們聚會,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按入伍時間和在部隊裏時的官職大小來坐。程一路入伍早,且是團長,自然坐在最上邊。劉卓照轉業時是營長,入伍時間也是中不溜,只好坐在邊上。大家坐定后,本來程一路準備將吳蘭蘭的事,告訴大家。但又不忍拂了大家的興緻,便沒說了。劉卓照說今天戰友們痛快地喝一回。“我也是很久沒好好喝了,來吧,來!”

清亮的酒,在杯子裏還冒着小小的氣泡,劉卓照舉着杯子,“來,大家先幹了這杯。”

一桌上都是好酒量,一杯乾了,又滿上。大家的話題開始越扯越遠了。有人問到劉卓照到市裡來有何感受。劉卓照笑道:“沒有什麼大的感受,唯一的感受就是從雞頭變成了鳳尾。”

“這麼說,你還有想法?”有人起鬨了,“就衝著這想法,罰一杯。”

劉卓照想推,酒杯子已被端到嘴邊了,他只好一仰頭喝了下去。這一杯酒喝得太猛,劉卓照的臉立即變得更紅了。程一路道:“慢點,別喝壞了。”

“人到了這個年齡,身體最重要啊!”程一路嘆道。

老團長這一嘆,一下子讓喝酒的氣氛變得凝重了。馮軍走了,雖然是意外,但畢竟是走了。也才四十多歲。上一周,市直的一個副職,剛剛四十三歲,突發心梗去世了。一桌子的人,都到了經常得面對死亡的年齡,對離去的感覺就深。人在少年,總覺得死亡離自己很遠,等到了這個年齡,才知道,死亡就在身邊,就在我們不經意之間,死亡一直在看着這個世界。

程一路端着杯子,說:“大家來喝一杯,喝完后我再說一件事。”

大家都喝了,看程一路的眼光,也是迷茫的。

“吳蘭蘭走了!”程一路緩緩道。

“到哪去了?”有人問了一句,但隨即沒了聲音。

“就在上周,我剛剛從北京回來。”程一路臉色沉重,“是癌症。唉!想當年,吳蘭蘭在部隊裏……”

劉卓照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因為突然聽到吳蘭蘭離去的消息,一下子哭了起來。大家都掉淚。程一路道:“不要這樣了,蘭蘭已經走了,我們要祝福她走好。在天堂里也有快樂的。還有馮軍。”

酒被斟上,誰也沒有說話,都喝下去了。

劉卓照問:“那老首長?”

程一路點點頭,“老首長也老了。唉,老了,頭髮全白了。現在一個人,他說要到療養院去住。我想等明年開春后,天氣暖和了,把他請到南州來,大家聚聚。”

“這個主意好。一定要請。不然一個人太孤單了。”有人附和道。

酒繼續喝,程一路起身,把劉卓照單獨喊了過來,兩個人進了邊上的小包廂。程一路盯着劉卓照,看了足足有兩分鐘,才道:“我想問你件事,老劉啊,你可要說實話。”

“什麼事?你問,我一定實話實說。”劉卓照的酒好像一下子醒了。

“我聽說上次選舉時,你……”程一路望着劉卓照,很嚴肅的樣子。

“選舉?什麼事啊?沒什麼吧?”劉卓照有些驚訝。

“這個你知道。沒什麼最好。”程一路說著拍拍劉卓照的肩膀。

劉卓照道:“真的沒什麼。程書記,你聽說什麼了嗎?”

“我也只是聽說,既然沒有,那我也就放心了。”程一路說著,就起身出來了。酒還在喝,有幾個人已經醉了,趴在桌子上。程一路問劉卓照:“就這樣了吧,不能再喝了。”

“那好,都不喝了,我們去唱歌。”劉卓照大聲道。

歌廳就在樓上,藉著酒意,你一首我一首,一會兒便亂了。話筒也被搶來搶去,聽不清到底是誰在唱。

程一路也唱了一個,《北國之春》。這是吳蘭蘭最喜歡的歌。唱着唱着,他突然想流淚,聲音哽住了。只好停下。所有的人也都靜了。

劉卓照扶程一路坐下,讓他喝了杯茶。大家繼續唱歌,可是程一路分明感到,今天晚上的歌聲中,一直有些壓抑,一直有些憂傷……

回到家,燈卻亮着。荷花還在。程一路問荷花是不是有什麼事?荷花哇地一聲就哭了。

程一路說:“別哭了,有什麼事就說吧。”

荷花說二扣子欺負她,想占她便宜。程一路笑道:“是這回事。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嘛?”

“哪有。他那樣子,我不喜歡。”荷花道。

“不喜歡就明着跟他說了,別拖着。也別哭了,這樣不好。”程一路順手拉起了荷花。荷花卻順勢倒在了程一路的懷裏,用手抱住了程一路。

程一路先還意為這只是這個小女孩子心裏難受而已,卻沒料到荷花抬起了頭,說:“我就喜歡你,叔!”

荷花臉上的淚珠還在,程一路卻驚醒了,趕緊推開荷花。她卻死死地抱着。程一路發脾氣了,“荷花,再這樣,你以後就別來了。”

荷花慢慢地鬆開了手,“叔,我知道。嬸子打了電話給我,說她要跟你離婚。”

“這個張曉玉!”程一路在心裏罵道,嘴上卻說:“你不要問這些事。回去吧。天太晚了。”說著就把荷花往門邊推了推。

荷花只好擦了擦淚水,邊開門邊說:“叔,我是真心的。我就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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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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