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生活發生重大變化。一切盡可想像。

接下來幾天裏,作為中國台灣南洋環亞國泰船運集團公司董事局主席庄亦歸的嫡親孫子,我,李可樂,不對,應該是庄可樂,被庄亦歸,哦,我爺帶着四處接見人又被人接見,我像當初張傑一樣站在高高的台上面帶微笑,頻頻向人們揮舞着手,我說著一些尊貴得體卻又內容空泛的話,我和來賓舉杯同慶這一重要其實卻暈暈乎乎的時刻,我穿着不合體的白西服(怎麼莊家的西服都那麼不合體,是不是把上次張傑那件拿來穿了),手上還戴着那隻羊脂玉手鐲,聽着旁邊的人說,好帥啊,好玉樹臨風啊。其實我一點都不帥,我一點都不玉樹臨風,倒是那天在田裏躺了太久,有點傷風,感冒了,哈欠……就這一哈欠,就聽到那些美麗小嬌娘們氣得跺腳,哎呀,打噴嚏都這麼帥,我要是早知道他就是莊家的少爺,就把他上了。

雖然康紅今天只是嘉賓,但還是像執勤警察一樣瞪着眼睛對那些小嬌娘們喊,讓開讓開,退到紅線後面去。我正要笑,她就拿眼睛瞪我,嚇得我趕緊收回笑容。

那些過去看不起我的人也來了,那在政府部門當上小官員的同學也來了,他完全忘記過去曾嚴肅教育過我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要去做一個好人,而是熱情地握着我的手說,特立獨行啊,我早就看出你是好人,153個孩子啊,哈哈。

其實,他什麼也沒看出來,我說過,好人和壞人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這就像生雞蛋和熟雞蛋,只有打爛了才分辨得出,所以蛋們是很願意有別的蛋們被打爛,這時它們就會興奮地叫,看,壞蛋,壞蛋。當初他就很希望我被打爛,恨不得親自變成一把榔頭把我砸爛。其實當初我並沒那麼壞蛋,只不過要給好蛋們及時做出人品的貢獻,才壞蛋,我覺得自己不是好蛋,也不是壞蛋,我是混蛋。

但為了不重蹈張傑的覆轍,我對大家都很謙卑,我堆出笑容點頭說謝謝你們吉言,托你們的福。

我甚至還請來了巴豆、史東強、張傑、左兄罩、瘦子馬,我成為真正的孫子后,求我爺把他們要麼保外就醫、要麼無罪開釋了,既然我是真孫子,他們也不犯什麼大罪,我還得感他們的恩,沒有他們也就沒有我成為真正的孫子,有時候我還有點懷念和他們一起的日子,那麼提心弔膽、那麼折騰,那麼對有錢的生活充滿嚮往,並積極努力,雖然手段不值得效仿。

至於武六一,我和他熱烈擁抱,他才是地震中學校不倒真正的英雄,他那種一根筋式的知識分子情懷,是每一所學校的鋼筋混凝土,標號C45,500—730—1070—170,如果沒有他,我那天可能就被壓死了,更重要的是沒有他,我就不會得到人生很多東西。

我把麗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她去台上唱歌,她唱得和鄧麗君一樣好聽。我答應校長再修一所學校,不,以後每年我都要修100所學校,就讓武六一當總監工。

書記也來了,他右手少了一根指頭,可還是遙點着我,可樂,你這次是做了一個大三元哈。

青青沒有來,陸伊典卻來了,她穿得像一個大明星,逢人便講我是她的摯友,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個青年緊皺眉頭向我走來……

甄美美也來了,她說我身上的白西服太難看了,讓我換上她給我買的,我剛要換,康紅在旁邊冷冷說,不準換……美美和她對視良久,終於有所不逮,轉開頭去。

原來燈火的同仁們更是來了,包括仍是植物人的杜丘,我讓丁香用一輛輪椅推着他坐在旁邊,在我命運得到重大改變的一刻,我最好的兄弟必須在場,另一個用意是,希望這樣的場面能讓他突然蘇醒,可他一直沒有蘇醒,我們請來北京最好的醫生再一次檢查,可醫生搖搖頭說,不成了,準備後事吧。

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毛衛玲,她說爸爸快不行了,突然很想見我們。

這一天是毛子的生日,他突然清醒過來,說一定要在毛主席像下過一個革命的生日,這時他已疾病纏身,眼見快要不行了,想起我們燈火這幫兄弟,希望我們能幫他一次。聽到毛衛玲說完,我鼻子有點發酸。

兩年前,雖然在毛子誤導下我們一開始就錯了,以為我奶是在文革抄家時被趕出去的,由此開始一段長達兩年的彎路,其實我奶早在解放前夕就混出了城並碰到我爺爺,我機關算盡、費盡心機、不擇手段要尋找的人居然就在我身邊,就是我自己;但某種意義上,毛子是我命運重大改變的一個開始,那十幾天的折騰,和這兩年來的辛苦,讓我潛意識中和毛子結下一段難言的友誼。

我們是在毛子的家裏為他過的生日,我們清一色的舊式軍裝,戴着紅袖箍,我們還花錢請來好多老知青,讓他們也穿着軍裝戴着紅袖箍,把牆上貼滿毛主席像,播放着那時候的革命歌曲,桌子正中央擺着那個巨大無比的漢白玉毛主席塑像,在燈光下熠熠生光。

今天是毛子六十歲的生日,他穿了一身嶄新的軍裝,這時他的神智已很清醒,慢慢地走向毛主席像,慢慢地走過去,啪地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大聲說:毛主席的好衛士,永向前戰鬥隊的毛永健祝您身體健康,永遠健康,萬壽無疆,我要鬥私批修,要狠掃靈魂私字一閃念,要為人民服務,要將革命進行到底,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中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

不知為何,我覺得這些口號雖然古怪,但還是有一些道理。大家就一起跟着喊:要為人民服務,將革命進行到底。

革命歌曲再次響起,毛子眼眶裏全是淚水,他枯老的手高高舉在額前,一動不動,這時他的頭髮已經花白,背也有些佝僂,不再是當年那個名動省城的紅衛兵,但看上去,卻那麼挺拔英俊、威武不屈。

他一直這麼舉着手,一直舉着,直到歌曲完畢還不放下。毛衛玲輕輕喊了聲爸,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毛衛玲心頭髮慌,又搖了搖,把手指伸到他鼻前,又摸了摸毛子的心臟,哇地哭出聲來……

毛子就這樣犧牲了,之所以要叫他犧牲是因為他是站着死去的,直到死,他都堅持自己的信仰。我們都唏噓不已,深深為他身上的一種力量折服,我不管他所信仰的東西是否存在,但他為了自己的信仰奮鬥了一生,也尋找了一生,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這真正是一個永不屈服的老帥哥。

其實人最重要的尋找,就是找到自己。

而我呢,我這個先叫李可樂后叫庄可樂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品種……

*******

我叫李可樂。

我現在又叫庄可樂。我其實更喜歡我叫李可樂,我對庄亦歸,不對,對我爺說庄可樂是我的正名,李可樂算我的藝名好不好,因為這是我更真實的人生。我爺想了想,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同意了。

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我肯定有人生,可不一定有人生觀,這不會影響到什麼,這就像我肯定活在世界,但不一定靠世界觀才活。

可是故事接近尾聲,我還是很想像通常的主角那樣假裝總結一下中心思想,可我發現一個古怪的現象,我人生倒發生過一些段落,可段落與段落之間實在太混亂,太不合邏輯,所以怎麼都總結不出中心思想。

這樣就太不像話了,我怎麼可以沒有中心思想,我相當失落,最後只有草草用打比方的形式總結了一下:我本是一條土狗,我爸命令我去當城裏狗,可我冒充城裏狗的經歷很失敗,萬念俱灰、走投無路,一條闊得不行的城裏狗卻對我說,你是地地道道的城裏狗,這些年,只是丟了。

所以擺在我面前最大的痛苦是,以後到底是裝土狗,還是裝城裏狗?我這條狗,左腿是城裏狗,右腿是土狗;沉默的時候像城裏狗,汪汪大叫的時候像土狗;吃食的時候像城裏狗,撒尿的時候暴露我還是條土狗。我這條狗被架到了牆頭上,一不小心大有分裂的跡象。

火星撞上地球,城裏狗撞上土狗。

就此我曾請教過畢敬,他想了半天,說其實他也有點痛苦,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去非洲當酋長,還是在這裏當中國人,他是該用摩多卡語講演,還是用中國話忽悠,他生下的孩子到底是黑皮膚,還是黃皮膚?有時候他會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斑馬到處亂跑,先跑到動物園去,可忍受不了失去自由;跑到草原上去,可其他馬以為是怪物,嚇得紛紛四散;他又跑到大街上去,人們突然發現一條移動的斑馬線,緊急剎車,引起連環追尾……

我也請教過朱亞當,他也不好意思地說,他現在不結巴了,可問題是他開始天天說夢話,說夢話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是在夢話里變回結巴,如果把他搖醒不讓說夢話,那他白天就又成了結巴,反言之,如果想白天不結巴,晚上就必須說夢話並結巴,弄得就和能量守衡一樣。嚇得那女人到處找老中醫給他看病,可沒用,誰都解決不了這結巴守衡的問題。

我也請教過劉一本,他說,他現在不記小本本了,但不知為什麼就患上了嚴重的失憶,他要不想失憶就得記小本本,可他現在是CEO了,天天拿個小本本記就很不像話,所以他就只能失憶,這讓他很恐懼……我說那你還是拿起小本本記算了,身體要緊。他點點頭,然後突然一笑,問我,可樂,剛才我們說啥子,啥子要緊。

我沒法問杜丘,醫生正建議安樂死。

我只有問康紅,康紅認真地聽了我的情況,然後勃然大怒說,當你想當土狗時,就要當得像條真正的土狗;當你想當城裏狗時,就必須像條地道的城裏狗。其實人人都在裝,狗狗都在裝,只不過裝的比例不一樣,時機不一樣,以我當警察的經驗,給你一句話就是——當城裏狗的時候,要記得你是土狗派來的卧底;當土狗的時候,也記得你是城裏狗的卧底。你永遠是一個卧底,多光榮。

我恍然大悟,覺得康紅必是我今生死忠的導師,而我作為她的粉撲,就向她撲過去……36D。

故事到這裏本來該結束了,之所以還不忙結束,是因為想通了人生的我,就要去實現一個重大人生理想,其實也不是我的理想,而是我爸的理想——我要去重新考取音、樂、附、小。是的,沒聽錯,考取音樂附小,成為一名優秀的音樂才子。

這一天,我穿着筆挺的燕尾服,頭髮梳得光光的,我手持一把價值30萬美元的斯特萊蒂瓦利家族的小提琴,緩緩上台,面對台下的評委和黑壓壓的觀眾,微微頷首便開始演奏。說實話,我的內心有些緊張,可在高人指點下,?過了三天的強化訓練,我的琴藝取得神速進步,當我拉響了第一個音符,台下就驚呆了……真正的《月光奏鳴曲》,第一章沉靜而細緻,有水一樣的憂鬱,第二章符合著李斯特他老人家說的“兩個深淵中的一朵花”,像瞬間留下溫存的笑,從而銜接出難度最高的第三樂章,跳躍迴旋,熱情有力,情緒達到頂點時嘎然而止,帶給人無限的遐想。

人們不由得給予雷鳴般的掌聲,強烈要求表演者返場。我本不想返場,可架不住觀眾的強烈要求,和朱亞當商量了一下后,再次回到台上演奏了一遍《月光奏鳴曲》,由於人們的鼓勵,也由於我掌握了現場表演的一些技巧,所以剛才緊張的心理得以平復,不僅從音色上保持着驚人的穩定,而且表情更為自然,動作更為放鬆,合理地詮釋了三個樂章的內容,沉鬱、歡快、激越。

這是一次完美的演出,所以人們不肯罷休又要求返場,甚至那些評委也要求返場。我嘆了一口氣,對朱亞當和畢敬們感嘆,看來群眾還是能夠欣賞高雅藝術的……再一次傲然上台,用全部的身心展示了我最新的才藝,第一章很穩定,第二章也很好,第三章詮釋得如同原版,現在開始進入收尾的高潮部分了,老師說了,高潮部分是《月光奏鳴曲》最迷人的地方,要快速進入,咦,怎麼總是進不去,總在重複……重複到了第四遍時,就聽到一些咯吱的怪聲,最後竟然就沒聲音了,我滿臉脹紅,汗流浹背,終於忍無可忍,把琴弓一扔回頭對朱亞當說,你龜兒子買的是盜版碟么,又卡了。朱亞當趕緊去檢查碟子,不知為何,情況遲遲沒有好轉,也許那盜版太強悍了,把音響都弄壞了。於是我沒有把結尾拉完,就匆匆鞠躬,下台。

饒是如此,台下還是報以熱烈的掌聲,無論是觀眾還是評委,一致同意我成為新一屆音樂附小的一年級學生。

這是因為,這個場子是我包下來的,觀眾是我花錢請去的,每人一百塊錢出場費,評委也是我請去的,雖然沒有塞紅包,但是之前我是有答應給學校重新翻修整個音樂大廳,而且設立了一個音樂基金,專門資助那些有天賦但沒有條件讀音樂學院的窮孩子們。現在讀個音樂學院太貴了,我不願意看到他們的才華被埋沒,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已經成為音樂附小一年級學生,有史以來年齡最大的附小一年級學生,本來我還可以直接成為音樂學院應屆畢業生,但是我還不是很好意思這麼干,畢竟是藝術啊,畢竟才三天,三年以後我不妨應個屆畢個業,不過想到這樣乾的話,我爸在九泉之下是否會怒了,說我糟塌神聖的音樂,爬出來追打我也未可知,所以這想法暫且強忍不表,因而內心有些遺憾。

不過我還是幹了一件很能夠體現我性格中帥氣一面的事情,我命令他們把那道旋轉門拆了,奶奶的,到現在還在跟我搗亂,剛才差點把我的燕尾服尾巴夾着了,進不能進,出不能出,甚至比不過當年嗖進嗖出的靈活自如……

我命令他們修一道寬大明亮的門,上以中英法意德西六國文字寫出“如意門”三個大字,我要讓所有的窮孩子都有這樣的人生之門,如意,吉祥。

當然,這一系列足以名垂音樂史的事迹,我是沒有跟康紅說起的,她要是知道,一定要豎起眉毛,說我錯誤地理解她關於人生的旨意,然後九陰白骨爪上來。這條子最近越發厲害,估計已練到第八層功力了。

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不忙,我還得連續參加四個婚禮。

在我看來,所謂婚禮,就是別人結婚,我來送禮。又說我現在闊了,所以破費不少,我已沒有過去那麼摳門,但送出紅包時心裏不免還是心算一下,哇,有詩為證:快速增長GDP,最好就是辦婚禮。好了,我是講義氣的人,反正成語說了,“仗義輸財”,還說了,“義憤填銀”,我要是不輸財不填銀,他們該不認我了。

現把婚禮簡單介紹一個,按婚柬上的說法分別是:

【王喜善女士、朱亞當先生百年好合——】

大家對朱亞當先生想必較為了解,大家肯定忘了王喜善女士,提個醒,當年我為了討好青青跑到紅砂村種玫瑰……Youareright,為了表示對朱亞當的尊敬,請允許我說一句我少量還能記得的英語。就是那薄有幾分姿色的花農寡婦,白露那天氣溫驟降,朱亞當跟着我去她家為玫瑰骨朵蓋棉衣放音樂,她還專門跑來看我給青青過生日,當時只是留下一個電話而已,可朱亞當自跟着馮巴杜經營普羅斯旺后,就天天在她那裏訂玫瑰花,其實就是用本地玫瑰冒充,再灑點法國玫瑰香精。普羅斯旺出事後,朱亞當無處可去,王喜善就請他到紅砂村委身……一個寡婦,一個是孤男,過程自不必說,但是精通五門外語,曾經凡事都要講究品位,發誓非夏娃不娶的朱亞當,最後竟找了個農村寡婦,簡直不是開他的玩笑,而是開聖經的玩笑。

婚禮進行前,我偷偷對朱亞當說,你龜兒子這次不準在婚禮上就打起來,否則分子錢立即收回。有前車之鑒,加上畢敬關於按揭分子錢的理論指導,我們每人只付了三分之一的分子錢,剩下的部分要求朱亞當每年這個時候來取,反正都是他和王喜善的結婚紀念日,我們也好一起助個興,如果他中途離婚,算開發商中途倒閉,大家也省了錢。

朱亞當本來還想說什麼,我們一起指着他,Shut你的嘴巴,你這都是二婚,沒有打對摺就算念兄弟情分了,不知道現在國家連購買第?套房都要限制么。

婚禮上,新郎新娘發表感言,新娘王喜善說得自如得體,說些開始新的感情、新的人生……輪到朱亞當感言開始新的感情新的人生時,就出事了,地震后本已說得一口流利漢語的他,突然結巴起來,我,我,我開,開,開……眾皆愕然,只有我明白其理,這龜兒子昨晚肯定折騰一晚上,沒睡就說不了夢話,不說夢話就沒能夠結巴,根據能量守恆定律,夢話沒來得及結巴,白天就得結巴。我對王喜善說,你們通宵沒睡吧。

王喜善大驚,說你咋個曉得喃。

【白雪女士、畢敬先生共度良緣——】

突然想起畢敬在畢業典禮上給我們每個兄弟贈送的一句話——剛畢業時:弟兄們,後會有期啊;畢業一年:兄弟們,後會有妻啊;後來:兄弟們,後悔有妻啊;再後來:兄弟們,會有後妻啊;最後:兄弟們,悔有後妻啊……

當時他還是獨身主義者,堅決不談戀愛,現在卻和黑妞每分鐘粘在一起,幸福得像威化巧克力組合。

他倆的婚禮基本上是《馬達加斯加2》的翻版,在野生動物園觀光區草坪上,畢敬穿着非洲土著服裝,臉上塗得花花綠綠,白雪騎着一頭大象出場,白雪的酋長爸爸專程趕來,按部落習俗對天灑了幾點水進行祝福,嘴裏念念有詞,念念有詞,不知怎地風雲突變天降大雨,沖跑了眾多客人。

我看見酋長爸爸一臉激動,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話,又趴在地上感恩的樣子,我嘗試着翻譯了一下,大白話就是:哎呀媽啊,沒想到這咒語在中國這麼好使,平時在非洲草原上念八十多天不來一滴,這才剛起頭,雨就嘩嘩的,能修水庫了,怪不得中國那麼多水貨。

野生動物園的動物們興奮異常,尤以長頸鹿、非洲象、獅子、河馬、犀牛等為甚,飼養員們以為它們想暴動了,其實它們這是幸福的,我嘗試翻譯一下它們的語言:大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呯,啥子聲音,麻醉槍,飼養員以為它們要演《越獄》第四季,所以先下手為強。真是誤會。

有詩為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老鄉見老鄉,背後開黑槍。

【青青女士、鉛球先生喜結連理——】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鉛球先生,讓我提個醒,還是在馮巴杜的普羅斯旺俱樂部,一個運輸業的朋友,說起英語來很有創意,上樓叫夠淫啊,下樓叫夠淫蕩……對對對,還有喝牛奶就是哞哞,吃羊排就是咩咩,吃煮雞蛋就是咯咯……咕嘟。鉛球過去是機場開黑車專門接送下夜班的空姐的,後來發展成為一個擁有三輛中巴車的車主,他一直狂熱地追求青青,青青本看不起他,可在北京被一干男人騙了之後,一無所獲,形容憔悴,黯然回歸,有一天正在路邊想打車,就被正在大招呼其客人的鉛球看到,鉛球見青青如見天神,問青青要去哪兒,青青說要去荷花池,鉛球當即給所有車上的乘客每人賠了20塊錢,全趕了下去,讓青青上來,如同一輛為青青準備的專車,殷勤之意歷歷可現。青青本內心凄苦失落,可見一天到晚都有這麼一個深愛她的人在身邊照顧,時間不過三個月,一咬牙也就答應了。

鉛球擁有三輛中巴車,每天的營運路線是從火車北站到南站,鉛球把青青的大頭像印在了三輛中巴車車身上,每天由北至南,又由南至北,車輪滾滾縱貫半座城市,屬於滾動播出,引得部分路人觀瞻,她的電視劇一直沒播,鉛球這也算是某種程度圓了青青要當明星的夢想。

青青的婚禮,康紅堅決不去,我想這樣也好,免得倆人見面又唰唰唰,我就獨自去了,而且去得很早。我沒有送錢,買了一個限量版的LV送給青青,青青接過包包眼圈又紅了,正想說什麼,康紅卻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現在面前,簡直比新娘子打扮得還漂亮,還問我這是限量版的么,我支吾着說是,康紅笑了,說限量版的意思你曉得么,就是下不為例,我使勁點頭。青青這次倒沒有和康紅唰唰唰,只是低頭對康紅說,你要好好對可樂。康紅哈了一聲,這個我當然曉得,但他要是不聽話,我還是要打他,只有我有權利打他。

青青臉色難看,正好這時鉛球讓她一起去招呼客人,就深深地盯了我一眼,走了。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和矮胖粗壯的鉛球在一起,我竟有些心疼,恍然間問自己,這時究竟還愛不愛青青?

婚禮正式舉行,我祝他倆好好生活、幸福快樂,鉛球大聲說謝謝哈兄弟,而青青兩眼潮紅,喊了一聲,可樂……鉛球顯然不知我和青青那一段,趕緊大叫服務員,快,給新娘子上一罐可樂。青青又盯我一眼,康紅則使勁掐我。

【馮巴杜女士、穆罕莫德先生牽手人生——】

馮巴杜不再辦俱樂部了,那天她在一家高檔的咖啡廳約見我,慵懶地說,做單身女人很累,做一個有品位的單身女人更累,穆罕莫德太孤獨了,沒有我就會自殺,所以我想了想還是答應他,我要拯救一顆孤獨的靈魂。

男人娶到女人可喜可賀,娶到馮巴杜就是可歌可泣。我深深地為那顆孤獨的靈魂感到擔心,它的過去是孤獨,未來是求敗。

我們被要求穿着燕尾服、方頭皮鞋、戴假髮前往,女士還被要求穿鯨骨裙,蒙面紗,不用擔心,這些道具馮巴杜在門廳就準備好了,好多人就在門廳換裝,稀里嘩啦地把門廳搞成了化妝間,換了很久。另,由於要求來賓只能使用英、法、西班牙、阿拉伯這四種較為高貴的語言交流,從現場情況來看,大家不是去會晤的,而是去誤會的。

因此原定上午10點的婚禮推遲到下午3時才開始。

婚禮正式開始,極盡奢華之能事自不必說,馮巴杜打扮得像《一千零一夜》裏的公主一樣,由4個阿拉伯小孩灑着花瓣,由8個阿拉伯僕人抬着扶攆出來,在悠揚的西亞音樂聲中,她還奮力地跳了一小段阿拉伯肚皮舞,看得出馮巴杜艱苦訓練過,基本能和草裙舞區別開來,只是中途不小心扭到了腰,被卡在那裏一動不動,當時康紅還以為這是別出心裁的舞美設計,後來發現長達半分鐘沒動,才意識到這可能是零件出了問題,西亞地區盛產石油及石化產品,不知為何忘上機油。

不過我們還是深深為馮巴杜嫁給一個西亞有錢人感到高興,這年頭找個有錢而單身的男人不容易。

只是走的時候康紅才咦的一聲,指給我看一直站在穆罕莫德旁邊那三個白衣女子,雖然矇著面紗看不清楚,但依稀能辨出一個是白人、一個是阿拉伯人、一個是黑人……哦,真主,原來阿拉伯男人是可以娶四個老婆的,馮巴杜這是去……咳,也不錯,怎麼也算四姨太。

只是不知晚上會不會喊,四院點燈。

我的朋友們都結婚了,朱亞當找了花農寡婦,青青下嫁給中巴車主,畢敬娶了非洲黑妞,馮巴杜成了四院點燈,沒有一個人的婚姻是初始的方向,愛情像盤橋,不知何時就錯過出口,但還可以盤迴來;婚姻卻像高速路,上了路就不能掉頭,除非到了下一個收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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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人啟事(李可樂尋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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