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對薛經理的建議,柳依依憋在心裏想了一個星期,結論是不能接受。拒絕無需那麼多理由,唯一的理由,是自己對他並沒有發自內心的熱情。她沒有別的信仰,愛情是她唯一的信仰。沒有了這點信仰,什麼事都會做出來的,那太可怕,太可怕了。以信仰的名義,這就是理由了。哪怕在這個市場時代,這筆賬也應該這樣來算。柳依依終於給了自己一個說法。
事件就這麼過去了,柳依依心裏平靜下來。這種平靜使她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可薛經理有些話還是沉入了她的心底,女人的美好是要男人來品味的,青春有價,卻是無法存入銀行的,這都是真的。她越來越明確地意識到了自己內心的激情,她不想再對自己遮遮掩掩。
連續幾個周末,苗小慧都說到老鄉那裏去玩,回來得特別晚,回來后卻什麼也不說。柳依依本能地感到苗小慧又有了新的情況。
一天在圖書館七樓,苗小慧和柳依依靠着玻璃窗說話。苗小慧說:“上帝對女人太殘忍了,我們還這樣年輕就感到了時間的壓力,太不公平了。要對得起自己,實現青春的價值,總不能到那些男生那裏去實現吧,發展中的國家,一窮二白。青春這麼美好,可又不能存到銀行里去保值。青春是有價的,我不想把優質資源浪費了。我們學會計的應該算算這筆賬,這可是一筆大賬啊!”柳依依心裏一跳,這不是上個月薛經理對自己說過的嗎?她有了一種非常強烈的衝動,想知道這是偶然的巧合呢,還是他們之間有了特殊的聯繫?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柳依依去圖書館,問苗小慧去不去,苗小慧說不去。柳依依拐到一家小店買發卡,出來看見前面幾十米似乎是苗小慧。她想跑過去嚇她一跳,跑近了看見後面一輛車跟上來,在苗小慧前面停了。苗小慧還悠閑地走着,突然車的前門打開,苗小慧一扭身子就閃了進去。柳依依還沒反應過來,車又啟動了。她這才注意到這
正是薛經理的那輛車,心裏一沉。
六月初的四級英語考試還有十來天,柳依依平時一般都是跟苗小慧一起去圖書館的,現在緊張起來,怕相互干擾,這天就獨自去了。剛坐下就來了一個男孩,指了她旁邊的座位說:“沒人吧?”不等她回答就坐下來,側過臉朝她笑一笑。柳依依看他的笑意,跟自己有點熟似的,也跟着笑了笑。笑過以後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眼睛盯着書,心中想要回憶起來,就側臉瞟了一眼。那男孩馬上側過臉來,又笑一笑,頭也難以察覺似的點了點。看他的神態越發像個熟人,至少是有過一面之交的。這麼想着她又慢慢偏了頭看了幾次,盡量掩飾着動作的幅度,像一個小偷窺視他人的財物。這男孩很高,這是一個明顯的標誌,但自己卻沒有印象。舞廳嗎?同鄉那裏嗎?柳依依在心中反覆搜索,都否定了。這樣心神不定地看了一晚上書,沒看進去什麼。
第二天進了閱覽室,柳依依掃了一眼,發現昨天那男生面向大門坐着,正抬頭望她。她往前走,到處都是空位子。那男生把自己旁邊位子上的書包挪開,輕輕努了努嘴,似乎在示意她坐在那兒。柳依依覺得到處都是空位子,沒有什麼理由要坐到那裏去,遲疑着把書包放到了另一個位子上,書包帶仍在手上抓着。那男生露出失望的表情,嘴唇的動作更明顯了。柳依依站在那裏想:“一個男生,又不認識的,這麼示意一下我就過去了,那太沒身份了。”這麼想着,手卻提起了書包,走到那男生身邊坐下了。坐下來又有點後悔,太沒身份了,簡直是掉價,就跟自己賭氣似的扭了頭去看書,不理他的微笑。
眼盯着書似看非看好一會兒,柳依依覺得渾身都彆扭,將這種不自然的狀態堅持了這麼久,很吃力的,就往後靠了靠身子。旁邊的男生見她有了動靜,稍稍湊過來悄聲問:“讀大二吧?”柳依依覺得剛才難受了這麼久,都是他的錯,沒有理由不怨他,於是說:“可不可以不回答?”側了頭去看他,他正很誠懇的甚至帶點謙卑地望着自己,又說:“你怎麼知道?”他手指在她的書上輕輕拍了兩下說:“也是過來人呢。我三年前考過的,現在讀研究生了。”柳依依說:“那你很聰明呀!”像表揚一個孩子似的。交談中柳依依知道了他叫夏偉凱,是隔壁麓江大學的研究生,學工業自動化的。說了一陣柳依依猛醒似的覺得自己話太多,太投入,說:“我要考了,別吵我啊。”就扭頭去看書,看了一陣身子又稍稍傾過去說:“你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
下自習的預備鈴響了,夏偉凱一隻手按着一張小紙條推過來,上面寫着:“我可以知道你宿舍的電話號碼嗎?”柳依依在上面寫了“有這個必要嗎”幾個字,一猶豫,還是把號碼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