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正面交鋒
1、攤牌
轉眼之間,已是來到第二層平台的第十日。
當此時,他們接連三天沒發現溪流,備用水也快用完了。隊伍不得不離開邊緣,向深處走。幸好由邊緣向平台內走入近十公里,便發現一個可取用水的池塘。
這是一片低洼地,有無數看不見明顯水流的暗溪流入,面積大概四五平方公里。
成員們對行程出現了分歧,肖恩認為,附近沒有明顯的水源,這地方有可能是怪獸們的聚居區,取到足夠的水之後,應該馬上撤離。但大多數人認為,眼下天色已晚,就算撤離也不可能回到平台邊緣,同樣需要在密林中宿營。與其在密林中與怪獸遭遇,還不如守着水塘,起碼明天可以帶走更多的飲用水。
從水塘邊緣的勘測結果看,沒有發現大型生物的腳印和屍骨,甚至沒有發現生物活動過的跡象,水塘里也是一片平靜。呂競男初步判斷,沒有怪獸出沒,至少最近幾日不曾有過,周圍也不太可能有大群的生物存在。
就此,岳陽做出幾點推論:其一,這個水塘只是臨時形成的,諸如三層平台或這第二層平台的一場大雨,暗溪彙集在低洼處而形成水塘,一旦雨停下,很快就會消失。其二,彙集成水塘的暗溪在別的地方露出地表,那些地方取水更為方便,所以周圍的生物不會聚集於此,只是偶爾來。其三,周圍存在着一兩隻可怕的終極獵食者,這裏成為它們的私有水塘,別的生物自然不敢靠近。至於沒有留下痕迹,則是因為地上的泥很軟,就算有足跡也很快就會消失,死亡后的屍骨則沉入了泥下面。
如果岳陽的推論正確,待在水塘邊不僅沒有危險,反而還相對安全。張立認為,就算有恐怖的終極獵食者存在,只需要像以往一樣,佈置幾個簡易裝置,便於發現和警報就足夠了。更何況他們有威力巨大的武器,專為對付終極獵食者而準備的。
支持肖恩的觀點的只有巴桑,他的理由很簡單,這個水塘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尋常,甚至有些詭異。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不贊成在此紮營。
要在理性和感性之間做出抉擇稍有難度。沒有人懷疑肖恩的理論和巴桑的直覺,可也同樣沒有人對岳陽和呂競男的觀點提出反駁。更主要的是,對連續多日缺水的人而言,眼前這個水塘簡直就是一個誘惑,太難以抗拒了。
張立見大家猶豫不決,進一步提出更加完善的陷阱防禦體系,他會在宿營地周圍,水塘旁邊,挖出一個直徑五米以上的圓形隔離溝,裏頭堆放易燃的木料,反正這裏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以汽油為引,踫上緊急情況,只要點燃火油,便形成絕對屏蔽。
聽了張立的陳述,胡楊隊長加入了支持的行列,趙祥自然和岳陽緊緊聯繫在一起,而對唐敏和呂競男來說,水塘還有一個重大的好處——可以洗澡。
雖然已經習慣了奔波在塵土之間,終日與沼澤為伴,但天性使然,如果可以洗澡卻不得不錯過,那比殺了她們還難受。汗水浸濕衣服,像一塊黏滿膠水的毛巾搭在身上,冷冰冰、滑膩膩的感覺,無疑比遭遇到怪獸更讓她們感到可怕,特別還是在卓木強的身邊,更加致命。
兩派勢力中,巴桑和肖恩顯然落於下風,他們甚至沒有討論的資格,局勢完全一面倒。唯一不為所動的只有亞拉法師,作為密修者,適應各種環境下的生存,是最基本的要求。最終,卓木強決定在此安營紮寨,並讓岳陽帶人去巡視四周。
張立忙着佈置機關,岳陽便叫上了趙祥。不過,這次岳陽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營地周圍一百米半徑活動,而是帶着趙祥漸漸遠離營地。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身邊傾斜的巨樹和被壓塌的灌木叢,心思放在了別的地方。
林間陰暗冰冷,無孔不入的風令巨大的樹發出顫慄的沙沙聲響,令人不自覺想要收攏衣領。地面佈滿樹根和草藤,此外便是積水的水窪。岳陽和趙祥一前一後從濕滑的泥地上踏過,紛沓的腳步聲在幽寂的密林里彈奏起單調的鼓曲,急促而壓抑。
趙祥沒察覺岳陽的變化,只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不住詢問。“嗨!岳陽,我們好像離營地太遠了。”
“不遠,我在測量着。”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怎麼一直往前走?再走就到第三層平台的下面了!那是陰影區,會不會太危險了?”
“嗯,走就是了。”
“岳陽,你看,這些樹怎麼會歪了?這些樹根全翹了起來!奇怪!這麼大的樹,難道是風刮歪的?”
“嗯。”
“這地方怎麼坑坑窪窪的?到處都是小水塘,要是跌一跤,我可沒衣服換啊!岳陽,你還有衣服換嗎?”
“沒有。”
“夠了吧!我們走了這麼遠了,還沒發現一隻大型動物,是不是該繞着營地轉一圈呢?你今天怎麼搞的?老朝一個方向走,也不告訴我你發現了什麼。”
岳陽停了下來,回身。
趙祥盯着地面道:“岳陽,你看,這個水窪的形狀好奇怪,怎麼看像腳印似的?”邊說邊用手比劃着長寬,“哇!如果是腳印,那傢伙塊頭可夠大的,我們不會遇到什麼三層樓高的怪獸吧?啊呸呸呸!幸好我不是張立那個烏鴉嘴!”
望着他,岳陽遲疑了一番,終於緩緩道:“瘦子,我……”
趙祥猛然道:“有動靜!”
一陣細碎聲響傳來,岳陽扭頭一看,一隻兩腿直立行走的小型蜥蜴樣生物從灌木叢下方跑出來,警惕地盯着兩個巨大的不速之客。趙祥快步追趕幾步,笑道:“蜥蜴!不會吧?這個頭還沒有我的德國教授養的那條變色龍大,難道就是傳說中人類的祖先?哈哈!看來應該捕捉回去,讓肖恩鑒定鑒定。”
那隻小蜥蜴似乎感應到危險,迅速無比地竄回了灌木叢。
岳陽收回視線,盯着趙祥道:“瘦子,我問你,這幾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什麼?什麼幹什麼?除了守夜,就是睡覺啦!”趙祥好像有些不敢正視岳陽,慵懶地斜靠在一塊泥灰色岩石上。
岳陽沒說什麼,從口袋裏抓出一把子彈樣式的信號發射器,一粒一粒地撒在地上,最後在手心留下一枚,向趙祥攤開,“自從那晚在大岩壁上,看到了香巴拉的頂峰容貌之後,每到晚上,你便想方設法地放上一枚信號發射器,到今天為止,一共十一枚,都在這裏。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他的語氣乍聽很平靜,細聽卻帶一絲微微的顫音,目光漸漸變得凌厲。
趙祥沒有回答,冷漠地反問道:“你監視我?”
岳陽道:“不錯,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注意同行的每一個人,這就是教官交給我的任務,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是你……”
趙祥不再掩飾,桀驁地昂着頭道:“不錯,就是我!你打算怎麼做?幹掉我?”
岳陽皺眉道:“瘦子,你是為哪一個組織服務的?”
趙祥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當偵查兵,竟然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嘿!我們出生入死是為了什麼?教官交給你這個任務,你總不可能就懷疑我一個人吧!最後留下來漂冥河的人裏面,誰沒有自己的目的?可不要告訴我,你能高尚到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捨生忘死!你敢說你沒有目的?只是大家的後台老板不同而已,對吧?今天你既然把事情點破了,那麼好,我們把這件事情揭過去,如果後面我的人來了,我也給你留一份好處,怎麼樣?”
岳陽心中一寒,痛惜搖頭道:“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不是一個會為了利益而出賣朋友的人,怎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在德國,究竟學了些什麼?”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趙祥苦笑道:“人總是在為了一些特定的利益而活,這就是人生的真諦。每個人都有他的價碼,那就是人生的價值,你也脫不了這個圈子。我為了一個合適的價碼而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是拿命來換的。你知道,其實我並不想跟你衝突,可如果你真的已經忘記了曾經的情誼……”說著,手中的槍無聲無息地舉了起來。
“別傻了!”岳陽也擎起了槍,神態正氣凜然,出槍的速度快了趙祥不少。他一手端着槍,一手捏着那枚發射器,說道:“通過高能粒子流產生變頻脈衝,定時定向發送強電波信號,由同步衛星接收,再藉地面中轉站傳送,很先進的辦法,但是沒有用!就算我沒發現,就算我把它們留在那裏,藏在你身後的人也得不到任何信號。你沒有攀爬過頭頂的雪山,所以不曉得那上面有奇怪的強磁場,一切與電磁有關的信號都會被吸收,你的信號根本就無法發送出去!你不要抱有幻想了,我向你保證,你的人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狠狠將手中的發射器彈出,趙祥臉色一變。
放緩了語氣,岳陽又道:“不要這樣,好不好?二條,你應該知道,我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持槍相對,我也從沒想過要傷害你。今天之所以帶你走了這麼遠,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回到隊伍里,和大家一起前進吧!在這片原始叢林,我們的力量極其弱小,為了生存,必須不斷對抗周圍的一切,何苦還要彼此相互鬥爭?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只要你別再做出傷害大家利益的事。你問我懷着怎樣的目的加入進來?告訴你,最開始,那只是我的任務,但到現在,這已經成為我的使命。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命,是被強巴少爺和其他隊友冒死救回來的。四次,至少有四次,我應該要死,但卻還活着,這就是我在這裏的原因!”
趙祥若有所悟道:“為了報恩?”
岳陽鄙夷道:“你又錯了。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報恩什麼的,只是和大家待在一起,感到很快樂、很充實,就這麼簡單。所有人的命運被捆綁在一起,笑對天災人禍和一切強敵,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難,只要在一起,就不會感到害怕。這段經歷,將是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特別當你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再微薄,也會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自身存在的價值。這種感覺,恐怕你從未有過吧!所以,我由衷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在這片土地上,就目前為止,我們是唯一的人類了,怎麼就不能放下所有的成見,團結起來呢?”
趙祥低頭不語,手中的槍漸漸垂下。岳陽見狀也放下了槍,不想突然之間,趙祥又端起槍來。這次,他比岳陽快。
“說得好像有些道理,還有些感人,但,正如你所言,我沒有經歷過你所謂的生死與共。如果你不把事情揭發出來,我們本來可以和平相處,但你揭穿了我,所以……”話雖如此,手中的扳機一時也無法狠心扣下。
對面的岳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趙祥同時,竟然也舉槍!
槍聲響起,趙祥打中了岳陽拿槍的手,岳陽的子彈卻打在了空處。趙祥愣了愣,岳陽沒有打自己,他在打什麼?
只聽岳陽聲嘶力竭地吼起來:“快跑啊!二條!”
2、三層樓高的怪物
趙祥還未明白過來,只感到一陣巨力由腰身傳來,好像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身體變得輕了。自己怎麼會離地而起?那黑色的,是血嗎?怎麼紅得發黑?
岳陽眼中,清楚看到一幅駭人的景象:趙祥身後的怪岩動了動,悄然無聲地睜開一雙銅鈴大眼。他剛剛想發出警告,巨物已然張開大嘴,猛地一叼,將趙祥銜進嘴裏,鮮血灑了一地。
那一槍擊中了怪獸的面頰,怪獸吃痛,甩開趙祥的同時呼地站立起來,天色頓時一暗。那體積太可怕了,身高居然超過了十米左右的灌木叢!趙祥依靠的那塊巨岩,只是那傢伙的頭部!
岳陽為之一震,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三層樓高的怪獸!三層樓高的怪獸……”
碩大的體型和森森利齒,立刻讓他聯想起侏羅紀的終極獵食者——暴龍!雖然眼前這生物和電影上見到的不太相似,但無疑是一種終極獵食者,有鱷魚般的血盆大口,軍刀般銳利的巨大犬齒,短而小的上肢,粗壯有力的後腿,以及一條長尾。
被那隻暴龍盯着,岳陽自然生出獵物般的膽顫,但此刻不能躲避。看了一眼趙祥被拋落的方向,咬緊了牙,一面開槍射擊,一面用原子表求助。然而原子表沒有迴音,他這才想起,不妙!走得太遠了!
子彈在暴龍身上綻起綠色的血漿,但這隻讓它更加憤怒,而無法致命。
龐然人物發出令人悚然的吼聲,頭一伏低,朝岳陽衝來。
感覺大地都在顫抖,岳陽被嚇得愣了片刻,直到最後生死關頭才醒過神,本能地往旁閃。暴龍收不住勢子,直接往一株巨大的喬木撞去,“轟”的一聲,巨樹被那股蠻力撞得一顫,微微傾斜。
那傢伙再度昂首巨吼,身體左右一擺,擠開兩株巨樹,向岳陽衝來。
岳陽握槍站在另一株直徑數米的樹后,手有些發抖,不住告誡自己:“冷靜下來,岳陽,你必須冷靜下來!那傢伙除了體積大,沒什麼可怕的,沒什麼可怕的……你一定有辦法通知強巴少爺,一定有辦法……對了!吸引彈!”
大地一震,暴龍把岳陽藏身的巨樹也擠到了一旁,岳陽暴露在空地上,只能祈禱吸引彈有效了。
暴龍怒氣衝天地看着眼前這個給它的身體造成傷痛的兩足小蟲,必須將它放在嘴裏慢慢磨碎,才能一泄心頭之憤。突然,那小蟲放出閃閃金光,竟然一分為二,金光發出令自己難以忍受的聲響,朝另一邊飛去。
噪音污染!這位獵食者被徹底激怒了,大吼着追了過去。
岳陽胸口兀自不住地起伏着,不敢有絲毫猶豫,剛才手發顫,吸引球沒扔多遠,在暴龍沒回頭前,必須通知強巴少爺等人,否則,自己和趙祥都逃不掉。
摸出一根小棍,輕輕一折,一陣紫紅色煙霧滾滾升騰。他先將這根求生棒扔向另一個方向,隨即用大樹作掩護,向趙祥的位置摸去。
營地。
卓木強剛和巴桑搭好瞭望台,從一株巨樹上下來,便聽一聲驚天巨吼從巨木林中傳來,大地顫動,跟着又是兩聲。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兒,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張立和呂競男站在未完工的捕象樁旁,亞拉法師走過來說:“巨型生物,準備好武器。”
“巨型生物?”張立滿臉疑惑,那吼叫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怖沒錯,但是聲音大,未必體型就大。
亞拉法師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麼,又道:“大地在顫動,是很大的東西。”
“我怎麼沒感覺?”張立趴到地上。
卓木強望着那方向,輕輕道:“是岳陽他們離開的方向。”
唐敏放下手中柴火,拉拉他的衣袖,往遠處一指道:“強巴,你看!”一柱紫煙在遠方上空搖曳。
巴桑從瞭望台上跳了下來,離地不足二十米時手腕一揚,藉飛索着陸,二話不說便去拿重武器,顯然也看到了煙幕。
“求生煙幕彈!快走,岳陽他們有危險了!”話還未說完,卓木強已經朝出事地點沖了去:“巴桑、亞拉法師、教官,帶上武器跟我來!張立你們幾個,趕緊把機關完成,上樹隱蔽。”
“岳陽!岳陽!你們在哪裏?回答我!”卓木強邊跑邊問,卻遲遲沒有迴音,不由暗罵了一聲:“該死。”
四人在叢林裏飛奔,朝着煙幕散開的方向。
十來分鐘后,呂競男率先起疑,道:“岳陽怎麼會走這麼遠?”
卓木強道:“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我,他們的確在前面。”
亞拉法師忽然道:“停下。”
奔走中的四人說停就停,身形整齊。只見前方樹叢里,鑽出十來只小蜥蜴,就和岳陽他們看見的那種一模一樣,四下打量了一番后,扭頭又鑽進了樹林中。
亞拉法師淡淡道:“就在前面了,小心!”
周圍突然傳出轟轟巨響,整個樹林都在顫動。巴桑將背後的爆破彈發射器取出,裝上爆破彈。這套裝置是張立自行組裝的,仿德國鐵拳,爆破彈也和鐵拳一樣,都只能用一次,這是他們最厲害的遠距離攻擊重武器,專門用來預防超大型猛獸。卓木強等人則手持卡賓槍,一左一右分散開來。
沒走幾步,原子表嘟的響了,岳陽他們就在附近。卓木強低聲問道:“岳陽,你們在哪裏?”
岳陽回應道:“強巴少爺,我和瘦子在樹叢里,我暫時沒事,瘦子快不行了。是暴龍,瘦子被攔腰咬了一口,你們要小心。”
卓木強愕然:“什麼?暴龍?”
岳陽道:“是的,大極了,三層樓那麼高!它現在就在我們外面,你們要注意,子彈對它的傷害不大。”
此時,卓木強他們也看到了那巨大的身影。暴龍前面橫七豎八躺着十幾棵巨樹,不知道是不是它發狠撞倒的,岳陽和趙祥應該就在巨樹的縫隙之中,而暴龍正用力推着那些倒伏的樹榦。
驟然見到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卓木強等人都是一驚。對這怪物來說,子彈的傷害,恐怕還沒有灌木叢的尖刺可怕。
巴桑看了看肩扛的爆破彈,又看了看那暴龍的體積,搖頭沙聲道:“太大了。”爆破彈可以給那暴龍造成一定傷害,但能否致命,很難說。
卓木強道:“瞄準要害打。”
巴桑扭頭,冷眼看着他問道:“要害在哪裏?”
卓木強一愣,是啊!那怪獸有心臟嗎?心臟是不是和人一樣在胸口位置?還是在那碩大的肚子裏?他略微有些懊惱沒有帶肖恩或是計算機出來,不過當時情況哪容多想?就算肖恩也未必知道。
呂競男道:“頭部。”
巴桑舉着瞄了一陣,那暴龍正用頭去擂動巨樹,甩來晃去的。他無奈搖頭道:“不行,動作太大了,我沒把握。”爆破彈體型長而粗壯,巴桑就帶了一枚,一旦落空,就再沒有足以一擊殺死暴龍的武器了。
正說著,那暴龍似乎有所警覺,回頭瞄了一眼,卓木強他們馬上伏低身體隱蔽。
過了片刻,聽見岳陽道:“強巴少爺,那隻暴龍好像走了。”
卓木強微微探頭,道:“別動,它沒走遠,就守在外面等你們出來。我們已經到了,你照顧好趙祥,我讓你們出來才出來。”
確實,暴龍沒走,正一臉陰笑蹲守在巨樹旁邊。真沒想到,長相如此原始的傢伙,居然會玩欲擒故縱這一招。不僅如此,它似乎對卓木強這邊也有所察覺,一隻眼睛緊緊盯着草叢,另一隻則瞟着樹縫。
3、單挑暴龍
卓木強注意到,那頭暴龍伸出好似蛇信一樣的舌頭,上頭插着一把反光的刀具,顯然是準備用舌頭去裹岳陽他們時,被狠狠地來了一下,現在縮不回去了。這其實是危險的信號,因為那種分叉的舌頭相當於嗅覺器官和另一半眼睛,異常靈敏。空氣中的陌生氣味,估計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行蹤。
巴桑的位置無法瞄準暴龍,呂競男接過爆破彈發射器,架在肩上,趁着怪獸還未察覺出危險,略微瞄準,一下便扣動了扳機。
“通”的一聲,爆破彈彈射而出。
雖然呂競男瞄得精準,但這畢竟是張立手工組裝的玩意兒,飛到了暴龍那裏,卻在暴龍的前臂附近炸開。
那怪獸一聲嘶吼,站立起來,大地顫動,左前臂血肉模糊,卻仍連皮帶筋,並未全斷,然沒能造成致命一擊。
暴龍負痛而起,朝着卓木強他們沖了過來。
“快躲開!”
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桑和呂競男,四人分別朝左右兩旁翻滾出去。暴龍巨大的頭顱轟地撞開兩棵巨樹,凶神惡煞般盯着一左一右四隻小蟲。
巴桑、卓木強、呂競男幾乎同時開火,巴桑還朝着暴龍的巨嘴裏扔了一枚手雷,不過暴龍將頭一縮,那枚手雷掉在了地上,反而把趴下的四人弄了一頭一臉的泥。
暴龍再度用力一擠,身體從樹間隙擠了過來。此刻它心中怒火熊熊燃燒,決定新帳舊帳一起結算,大腳一踏,踩向卓木強,尾巴一甩,掃向呂競男和巴桑,一張血盆大口,毫不猶豫地向亞拉法師咬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暴龍,卓木強、巴桑、呂競男三人一時只能躲避,但亞拉法師似乎無所懼怕,看準來勢,突然返身,衝著身後僅隔數米的巨樹直奔。
暴龍的速度迅捷無比,他也毫不遜色,就地一滾,險險避開暴龍的第一口,跟着又沖向巨樹。暴龍頭微微一抽,又是極若閃電的一口咬去。此時亞拉法師已到了巨樹面前,並不停下,一腳蹬上樹榦,藉助慣性,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一共沿樹榦蹬踏上升了七步距離,用力一蹬,順勢就是一個後空翻。
結果,暴龍啃了一嘴泥,亞拉法師則翻身站上了它的頭頂。
暴龍明顯感到頭頂有個東西,猛晃腦袋,想把那東西搖下去,可是亞拉法師雙足就像木樁,紋絲不動。
暴龍又猛撞巨樹,亞拉法師只是稍稍退了兩步,依然牢牢站立。暴龍的前肢能抓到自身大部分地方,就是夠不着頭頂,更何況還只剩下一隻前臂?
見弄不下亞拉法師,暴龍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其餘三人。亞拉法師卻抓住機會,突然伏身,鐵拳搗向暴龍左眼,一擊奏效。暴龍一聲嘶吼,昂首直立,左眼眼眶中,紅的、黑色、白的,各色漿汁滲了出來。待到它身形一頓,亞拉法師再度伏下身子,一手抓着暴龍眼眶上高高翹起的眉弓,另一手握拳,整條前臂都埋入了暴龍的眼內,弄瞎了它的一雙眼睛。
暴龍又是陣陣嘶鳴,頭顱猛甩,亞拉法師一手吊著暴龍眉弓,身體就像輕盈的雨燕,一摁一撐,又站回了頭頂位置,無論怎麼搖晃,只須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挪移,就可以保持身體平衡。
然而這還沒完,暴龍失去了視力,開始在樹林裏橫衝亂撞。亞拉法師雙手各握一枚手雷,拇指一挑,去掉插銷,跟着手臂一展,灌入它已瞎的雙眼。
做完這一切,他一個轉身,前腿微伸,後腿微屈,順着暴龍的背脊一溜下滑,就好似滑板運動員從U型槽的邊緣俯衝而下,滑至一半時,手臂一揚,飛索射向前方巨樹,身體順勢盪開。
亞拉法師剛繞到巨樹背面,只聽“嗡”的悶響,骨屑四濺,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硝磺氣息,暴龍的頭顱被炸得像揭了蓋的鍋,巨大如山的軀體轟然倒地,只有四肢還在不住地屈伸抖動。
卓木強等人何曾見過這等場面?無不以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亞拉法師。
早在暴龍發怒之初,他們就遠遠地避開來,單挑暴龍,想想就令人心寒。巴桑也磕了下巴,再看看卓木強,在俄羅斯群毆時,他曾以為,強巴當時的實力,或許已和亞拉法師有得拼,現在看來,還差得遠呢!
暴龍倒下,第一批衝出來的竟然是那些小蜥蜴,總數約有百來只,蹦蹦跳跳地爬上屍體,大快朵頤,看着就像一條大肉蟲上爬滿了螞蟻。
“岳陽!”終於脫離險境,卓木強顧不得眼前猙獰的場景,立刻想到了還藏在樹里的岳陽和趙祥。
他們繞過暴龍的屍身,引起那些小蜥蜴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又平息下來。巴桑看着暴龍那還算完整的鋸齒,立馬想起曾插在他隊友身上的那顆牙齒。
來到樹縫旁,對暴龍來說算是樹縫,對卓木強他們來說,還能算一條林間小道,只見岳陽坐在地上,手臂有傷,綁了衣襟止血,趙祥躺在他腿上,下半身和上半身赫然已分離,只剩一層皮連着。卓木強心中一沉,這樣的情形,神仙難救,沒想到趙祥還能撐到現在,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
岳陽道:“瘦子發現了巨大的腳印和倒伏的巨樹,我們一路追蹤,是我大意了,我不該帶着瘦子走這麼遠的。我根本就不該帶他來的……”他的眼中盡顯愧疚和悔恨,悲痛中,另有一些迷茫。
巴桑按了按岳陽的肩,示意他不要太過自責。
面無人色的趙祥,雙眼無神,看着的不知是岳陽還是卓木強,抑或是天空,灰白的嘴唇翕動:“謝謝……這是,命。強巴少爺,我……沒什麼要說……的了,我最後只想聽你唱歌,你能給我唱海……海闊……”
卓木強半蹲下去,輕聲唱道:“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失去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失去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低沉渾厚的嗓音在林間遠遠飄散開來,蒼茫卻呈豪邁的歌聲在大地上迴響。趙祥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眼睛,亞拉法師隨即念起超度亡魂的經文。
一隻趴在暴龍屍體上的小蜥蜴直立起來,可很快便發現自己撕裂的肉條被同伴毫不客氣地搶了去,立即低下身,義憤填膺地再撕下一塊肉來。看來,欣賞音樂還是不比填飽肚子來得重要。
趙祥的遺體被抬回了營地,所有人都為岳陽這個愛唱歌的好友默哀。短暫的了解情況后,肖恩提出要去暴龍的屍體處看看,順便看看那些小蜥蜴。張立安慰了岳陽幾句,也表示要去看看,他知道,這種時候讓岳陽和他的老戰友單獨處處更好。
巴桑帶着胡楊隊長等人尋找暴龍去了,岳陽一個人拿着把摺疊鍬,一鏟一鏟地刨出個坑來,一面挖着,一面回想。
“今天,我們為他們立碑。明天,誰來為我們刻字?”
這是剛到香巴拉的時候,在那尼瑪堆前,趙祥親口說的,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應驗。與此同時,趙祥聲色俱厲的另一句話,也讓岳陽擔心不已……
最後留下來漂冥河的人裏面,誰沒有自己的目的?
4、最可怕的對手
肖恩他們去了很久才回來,接着為趙祥舉行了一場簡單的葬禮,岳陽親手將他埋了,並在墓碑上刻字。
隨後,肖恩大致分析了一下,在他看來,那頭暴龍倒更像是巨蜥。不管怎麼說,這種終極獵食者絕對是一方霸主,剛才它的嘶吼足以讓周圍的其他凶獸遠離,所以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更讓人擔心的,反而是那種小蜥蜴。肖恩說,那絕不是那頭巨蜥的後代,反而更像是林蜥,如果真是,倒可以算人類的始祖了。它們與巨蜥應該屬於共生關係,利用自身吸引別的肉食者前往埋伏有巨蜥的地方,然後靠吃剩下的殘羹度日。一旦巨蜥死亡,也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小蜥蜴的前爪有能夠撕開獵物的利鉤,口腔里也有尖釘一樣的牙齒,百餘只的數量可不是說著玩的,所以肖恩他們順帶往巨蜥屍體上扔了顆手雷,把那些小蜥蜴也炸了個七七八八。
胡楊隊長接着解釋了回來晚的原因,因為肖恩留在那裏解剖那頭巨蜥,還將解剖下來的東西給帶了回來。
在眾人注視下,肖恩從背包里取出一截帶肉的長骨。
長骨正中膨大,胡楊隊長說看起來有些像一種叫葫蘆絲的樂器。肖恩說,這截骨頭是那頭巨蜥的發聲共鳴腔,只要吹奏得法,就能發出那巨蜥的吼聲,周圍的大型生物聽到,必定不敢靠近,除非是以那種巨蜥為食的生物,但按照自然界的規律,應該不可能有那樣的生物存在。
所有的人都皺着眉頭,在肖恩的指導下,很輕易地就吹響了那截骨頭。岳陽認為,這和強巴少爺骨笛因有異曲同工之妙。
接着,肖恩又取出幾瓶棕黃色的液體,告訴大家,這是他收集的巨蜥的尿液。動物進化到一定程度之後,尿液里就包含了許多信息,領地範圍、發情周期、種群數量,某些生物甚至可以從同類的尿液中分辨出對方的年齡。在關鍵時候,這些尿液可以成為一種保障,迷惑或者驅趕別的獵食者。”
他興緻勃勃地向所有的人展示,彷彿手裏拿的是能量飲品,完全沒注意到唐敏已經掩住了口鼻,遠遠地退開。
就在肖恩準備收起這些瓶子時,一直緊盯着他的巴桑道:“還有一個小瓶子呢?”
肖恩露出紳士的笑容,取出一個小小的、青霉素一樣的瓶子,裏面同樣是液體,但是要清澈許多。
他緊緊壓住瓶口,晃了一下,道:“這個……該怎麼說呢!應該算是訊息素一類的東西。你們知道,一些昆蟲和動物會利用外激素來吸引異性交配,還有些生物,遇到危險時會發出強烈的訊息素,告誡同類切莫靠近。我聽你們說,巨蜥剛剛死去,那些小蜥蜴就從四面八方鑽出來,說明它們捕捉到了一種訊息,知道那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變成一種可食用的東西。經過我的觀察和分析,最終在巨蜥的顱腔內找到了這種液體,應該是由於巨蜥死亡而發生了自溶變性的一種……類似於激素的東西。也就是說,這種訊息素標誌着一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轉換成一頓豐盛的美餐。我在那些小蜥蜴身上做過試驗了,可以引起同類的瘋狂攻擊。在這裏,不知道有多少種生物可以捕獲到這種信息素,我們可以試着用來對付一些大型生物。”
“哇哦!肖恩大哥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生物還可以這樣利用!”話音剛落,立刻引來張立的讚譽。
肖恩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的是:“如果不是為了自保,根本不用做得這麼明顯。不知道有沒有人懷疑到我?不,他們肯定已經懷疑我了,可那又怎麼樣?我什麼都沒做過。等等!船上那件事……不,他們沒有證據!”
心念一轉,他趕緊岔開話題道:“對了,那巨蜥在這一帶活動,卻不肯靠近水源,裏頭說不定藏着我們不知道的危機。”
“今晚提高警惕就好,到了晚上,自然就會知道。”呂競男提出建議的同時,看了看亞拉法師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不易察覺的凝重之色,在他們看來,肖恩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可是,該怎麼讓卓木強相信這件事呢?呂競男不禁思索着一路上肖恩的所作所為,卻沒有發現破綻。
天已經完全黑了,岳陽怎麼也無法入睡,索性和張立換防守夜。卓木強知道他心裏難過,大多數時間讓岳陽一個人獨自靜坐,他則全力負責監督營地附近的狀況。
沒過多久,岳陽喃喃道:“強巴少爺,你說,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標價?我們都是為了達到那個標價,而不斷在努力?”
卓木強側頭看了一眼,只見岳陽盯着地面,神情落寞。他不明白岳陽的問意,隨口答道:“你是說人生的價值嗎?呵……”他撥弄起篝火,理了理思緒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價值分為三個層次體現,第一價值即生存價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體現為最基礎的物質需求,包括保障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體格,不管想達成什麼偉大的目的,或是做出怎樣驚天的事迹,首先得滿足這第一個條件,活着。就這一點而言,人和動物沒有區別。”
“一旦人生的最基礎目標得以實現,那麼,自然而然就渴望實現第二價值,即社會價值。他們需要對物質進行支配,並通過某種方式讓自身的地位得到社會的認可,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自身價值的體現吧!這裏面包括了物質精神需求、人際關係、社會背景,乃至組成家庭、繁衍後代等等。僅僅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夠的,人們必須通過各種方式來驗證自己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當然,這種價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礎的體現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錢這個範疇里,用一種數值來代表他所創造的財富,成為大多數人的共識。雖然很多東西是無價的,但是,人們還是習慣用一個固定的價位去衡量。如果非要說這是一種人生標價,也無不可。”
說著,卓木強看了看岳陽是否在聽。就見岳陽瞪着眼睛,怔怔地聽着,追問道:“那,第三層價值呢?”
“更高層次的追求嗎?”卓木強淡淡笑道:“那當然是精神價值的追求了。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特別是很多人聚齊起來的時候,究竟能創造出多少價值,取決於他們對自身創造出價值的滿足程度。如果永不滿足,就將永久地追逐着第二價值。但是,一旦某個人對物質的需求,對社會地位的認可,都達到了他自身滿意的程度,就會轉而追求更高層次的價值體現。那種價值,應該是一種很模糊的東西。有才學的人,將專註於他們的才學之中,比如那些藝術家、思想家什麼的。而普通人的這種精神需求,往往需要藉宗教或別的表現形式。”
“其實,第二層價值和第三層次的價值體現,沒有絕對的分界線,比如有些人就對第二層次價值體現看得十分淡漠,滿足第一層次價值后,直接轉而全力追求精神價值的體現。這部分人對物質的需求和對社會的認可程度都低至極點,只沉醉在自身的精神世界中,這也很難說他們是對是錯,是吧?”
岳陽將樹枝扔進火叢里,難以置信道:“這真的是強巴少爺你理解的?”
卓木強道:“反正我知道。”
岳陽笑了笑,隨即面色又沉痛起來,再問道:“為什麼?強巴少爺,為什麼有的人會為了第二價值而改變,甚至變得完全……和以往判若兩人?第二價值的魔力,真的那麼可怕嗎?”
卓木強嘆息道:“或許,他太渴望體現一定的社會價值,以承認自身的存在吧!其實,很多人潛意識裏都有這樣的心態,比如那些拚命工作的人,拚命考證的人,還有那些超齡的相親者,潛意識裏,或許多少都覺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會認可的,或者還沒有得到應有的社會地位。有的人,會因此採用極端的形式爭取。”說到這,他想起了童方正,不由黯然。
岳陽頹然道:“極端……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啊!”
突然,卓木強好似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道:“你是說趙祥?”看向岳陽纏着繃帶的手臂,續問:“你的手,不是因暴龍襲擊而受傷的吧?”
岳陽苦笑,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卓木強。最後,他道:“看來,在利益面前,友誼、承諾,甚至誓言,都可以變調。我記得聽人說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只是我沒料到,會變得這麼快、這麼徹底。”
卓木強也陷入了沉思,兩人一時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燒得“劈啪”作響。
過了片刻,岳陽抬起頭來,似乎在舒緩心中的壓抑,吐息道:“唉!總算過去了,或許,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強巴少爺,這件事,別告訴別人,好嗎?”
卓木強點點頭。
岳陽昂頭望向夜空,天上有幾點繁星閃爍,不由嘆道:“真好!今晚香巴拉上方的濃雲又散開了,又可以看見星空了!”
“是嗎?”卓木強也抬起了頭。
然而,他和岳陽都很快發現,那些星星不對勁!那不是閃爍的星光,移動速度太快了,且完全不符合星辰的運動軌跡。
卓木強不禁站了起來,皺眉道:“奇怪……”
岳陽也道:“怎麼回事?是飛機的尾燈嗎?”
“不對!”卓木強猛地一驚,和岳陽驚駭地對望着,兩人同時想到了——傘降者!是傘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裝置!
兩人幾乎一起行動,岳陽伸手一拉機關,將用於熄滅篝火的泥簸箕翻掃過來,火光頓滅,卓木強則跑開,逐一通知那些剛剛睡下不久的隊員。
怎麼回事?難道有人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岳陽疑惑了。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還是白天!
想到這裏,登時更加了解,那些從雪山頂上傘降的人,為什麼沒有一個能活着?外面還是白天,香巴拉內卻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登頂后跳傘的人,身在絕對黑暗之中,只能飄落到海里。
在漆黑的夜裏,九人一齊仰望上空,用力捕捉着微弱的閃光。岳陽憑着肉眼分辨閃光的數量,卓木強則舉着夜視望遠鏡調整着,但不一會便失望地放下道:“不行,隔太遠,夜太暗了。”
胡楊隊長將望遠鏡接了過去,卓木強緊緊握住唐敏的手。這批敵人,無疑將會成為他們在叢林中最可怕的對手,遠甚於食人的原始動物。
呂競男心中嘆息道:“到底還是被跟過來了,不知是哪一批人馬……”
肖恩心道:“來得真不是時候!應該等我們發現帕巴拉神廟之後再進來的,如果那時兩邊打起來……”
岳陽則一邊數,一邊茫然地想:“怎麼會?瘦子安放的是電波信號發射器,根本無法穿透香巴拉頂峰的電磁屏蔽。可是,如果對方沒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體坐標,不可能敢於傘降。難道真的如瘦子所說,我們之中,還有另外的勢力代表?那人究竟是誰,在什麼時候與外界取得聯繫的?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裏將自己所觀察過的人都暗中過濾一遍,
張立也正考慮着和岳陽相同的問題:“肯定是激光發射裝置,或許是一次性脈衝……不!僅僅靠一次發射,不能保證被衛星捕獲,那麼,是間隔脈衝式發射激光信號,需要將發射點對準香巴拉頭頂的裂縫。然而,在那夜香巴拉頭頂的雲霧散去之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正上方是怎樣的結構,得是在那以後的事情。從那晚到現在,僅僅過了十天,對方卻能嫻熟地登上雪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曾經登頂,並和我們一樣,在那雪霧面前迷失了方向!”
亞拉法師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麼來。
“七至十一盞燈。”過了很久,岳陽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他肉眼能分辨的極限數字報了出來。
要知道,這可不是尋找七顆星星那樣簡單。他是在浩渺的夜空中尋找針尖大小的閃光點,而且那些光點還在閃爍移動,有時亮一下就滅了,再亮起時,已變換了方位。
呂競男道:“好吧!十一作為底數,只會更多,不會減少。那麼,現在,我們應該商量一下對策了,有些計劃需要改變。”
她望向卓木強,卓木強嘆息一聲。在這個時候,他最不願意麵對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同類——同樣具有智慧的人。
5、飛行怪物
感到驚恐的,不只有處於第二層平台上這些人,還有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傘降者們。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外面太陽還未落坡,雪峰頂端尚且金碧輝煌,一穿過那厚厚的霧區,居然就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西米衝著對講麥克風吼道:“雷波,後面還有人嗎?”
雷波答道:“沒有了,我是最後一個傘降的,我下來的時候,沖頂的最後兩百米已經起了大風,他們上不來,被困在山腰了。如果不是我跳得快,恐怕早被風吹走了。”
西米轉而問道:“那麼,和外面的聯繫呢?”
雷波道:“完全中斷!在下降過程中,起碼有一千米距離沒有任何信號,現在我們只能相互通訊,與外界處於隔絕狀態。”
西米道:“知道了。鬍子,統計已經傘降下來的人數,每個人報上自己的編碼。聽着,現在我們與世隔絕,在這裏,我說了算。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哪部分的,想活命就得聽我的。報數吧!”
只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編號〇〇〇〇一。”
西米的三角眼一跳,愣道:“馬索!怎麼?你老闆還不放心我們?”衝鋒隊全帶着面罩,根本無法分辨有哪些人在裏面。
馬索馬上換了獻媚的語氣道:“不是這樣的,西米老大,我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霉,沖頂的時候我速度比較快,就提前跳了下來。唉!沒想到後面的人被風阻斷在了山腰,看樣子多半得暫時撤退,恐怕要過好幾天才能再次攻頂。這和老闆完全沒關係,你相信我,我現在只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兵。”
西米哼了一聲,以他對馬索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傢伙多半是為了邀功才爬那麼快。自己跟着也報道:“編號〇〇〇〇二。”
“編號〇〇〇三五。”
“編號〇〇一〇七。”
最後統計出來,目前一共有十七名傘降者。
西米熟知那些編號數值的代表,他以前的老部下十人全在,莫金的手下,包括馬索在內共三人,雇傭兵四人。
目前自己還是擁有絕對指揮權的,只是馬索的身份特殊,這個沒有什麼本事,只會吹噓拍馬的傢伙,讓他異常憎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偏偏又是那個人的親信,如果出了問題,恐怕……
西米決定先不考慮以後的事情,多年的舔血生涯已讓他習慣了只過好今天。“雷波,你還記得你登頂時候看到的嗎?衝鋒隊是否全部登頂了?”他最後問道。
雷波的回答讓所有人揪心:“是的,衝鋒隊全部登頂。”
也就是說,四十七人組成的衝鋒隊,只有十七人平安傘降,其餘的人,不是被狂風吹走,就是在下跳的過程中失去了聯繫。
西米舔着嘴唇,真是一次亡命之旅啊!這種刺激的感覺,他喜歡!不過同時,他也為莫金那銳利的眼神而感到害怕。那個人,實在是太能夠了解人的內心了,知道什麼人需要什麼樣的生活,總是在不自覺之間就讓他人陷進去,難以自拔,明知道自己是在為他賣命,卻又心甘情願。
莫金的弱點在哪裏呢?如果真要說,就是他的多疑了。又是什麼,養成了他那小心謹慎的性格?背後一定有原因。
想着想着,西米無聲地笑了。
幾盞晃悠的小燈並沒有嚴重擾亂卓木強他們,畢竟這本來就是曾經設想過的。在考慮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幾種情況,並制定下相應的對策之後,一切又回到了正常,該睡的睡覺,該守夜的守夜。
觀察顯示,那些燈落在了他們的右方,有相當遠一段距離,這讓岳陽不禁懷疑,對方的坐標是工布村。
這樣一來,雙方就有了差不多十天的距離。他並不認為在這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裏,敵人能走得比自己更快。而且要熟悉這地方的環境,適應這地方的生存方式,還需要一段時間,十天的距離,有可能被進一步拉大。然而也不能排除,他們擁有的尖端武器更利於在叢林生存。
總之,若能一直保持十天的距離,就是最好的情況。
誰也沒想到,事情並未完結,這個夜晚註定不平靜。傘降者的突然出現而耽誤了大約兩個小時睡眠的人,剛剛進入夢鄉,又被卓木強和岳陽喚了起來。
這次的敵人並非來自空中,而是近在身邊。
看着顯示屏上的光點,顯然是被什麼東西包圍了。雖然以前也有過被神秘的動物群起攻擊的情況,可從來沒碰過一次出現這麼多的。
卓木強立刻啟動防禦措施,營地周圍的火障被點燃,所有人都站在直徑五米的火圈之中,火牆高度可隨汽油的量來調節。
“是什麼?”唐敏問道,顯得有點緊張。
岳陽道:“不知道,但很顯然,它們正朝這裏過來,數量多極了。現在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他的話剛說完,密林之中,響起了整齊的“嗡嗡”之聲。
這種聲音讓卓木強、巴桑等人本能地直立起汗毛,身體曾受到過的嚴重創傷,此刻又被回憶起來。美洲殺人蜂!雖然不確定來襲的是不是那種東西,但聲音的確驚人相似。
岳陽緊張地舉起望遠鏡,看着看着,將望遠鏡丟給了旁邊的肖恩,驚呼道:“是蚊子!我從沒見過那麼大的蚊子!”接着開始檢查身邊的武器,可是選來選去,怎麼也找不到適合用來消滅蚊子的。
肖恩的臉色也白了,將望遠鏡遞給卓木強時,手腕甚至有些抖。卓木強接過望遠鏡一看,整片密林,由近及遠,好像被淡淡的煙霧包裹着,那便是成群的蚊子大軍!而飛在最前面的先鋒部隊,已經非常清晰地出現在望遠鏡的視野中。
驟然看見體長超過一米的蚊子,相信無論是誰,都會毫無疑問地認定,那是一種怪物。這些怪物有一個佈滿網球眼的腦袋,大約有嬰兒頭顱大小,後面拖着一個好似牛皮水袋的腹部。渾身上下,包括翅膀,都佈滿鋼刺一般的硬毛。在綠色視野的夜視鏡下,灰白相間的條紋變成黑色和白色相間隔。腦袋和腹部之間,好似被繩子勒過,隨時都有斷掉的危險,真不知道這兩部分是怎麼連接在一起的。
真正讓人顫慄的,是那標誌性的吸血口器。這些怪物的頭上,全長着足有一尺長度的口器,就像一支超大號的注射針頭。不難想像,為了吸到暴龍的血,這些口器必須鋒利。而那雙觸鬚,則在針頭上方挑釁似地上下揮舞。
這樣的生物,只能被稱作飛行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