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以往在星期六開庭是極為少有的事,但也並非頭一遭;尤其是當受審的案件為一級謀殺案,且陪審團被限制活動的時候,通常會在星期六繼續開庭。而且法官、雙方律師及陪審團對此決定都不會有多大意見,因為早一天審判就可使案子早一天宣判。
就當地居民而言,他們對星期六開庭也並不介意。由子這一天是假日,因此對大部分的福特郡民而言,這是唯一可以親眼參與這場盛會的機會。就算他們搶不到座位,至少還可以在法院外等候,掌握最新的一手資料。畢竟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暗殺行動呢!
早上7點前,市區的各家餐館早已擠得水泄不通,而且大多不是平日的常客。在所有進入餐館的顧客里,就有三分之二是因沒有位子而離開的;這些人大都走到廣場及法院四周逛逛,然後一等法院開門時,先行進入法院搶個好位子。這些民眾在走到傑可的辦公室前時,大都會停下來駐足觀望,希望自己能有幸一睹那位被人槍殺未遂之律師的廬山真而目。有些喜歡吹牛的人還向同伴們自誇曾經是這位名人的委託人呢。
在他們的頭頂上面,他們極想目睹的那位大人物正坐在他的書桌前,吸飲着昨天下午他們幾個人喝剩的雞尾酒。他抽着一支煙,吃下頭痛葯,然後用手揉着前額。忘掉那名受傷的士兵吧!在過去的前3個小時裏,他不斷告訴自己這句話。忘掉三K黨、忘掉那些威脅、忘掉所有的事,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這場不能輸的審判上,尤其是幫助貝斯醫生打一場漂亮的仗。
傑可複習着艾倫所撰寫的有關精神失常辯護的摘錄。她對貝斯醫生所提出的問題只需小小的修改即可。他審視着這位專家的履歷表,雖然貝斯的資歷沒有任何過人之處,但對福特郡而言,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一位。畢竟,距此最近的精神病醫師遠在80英裡外的地方。
努斯法官注視着地方檢察官,然後又以極具憐憫意味的眼光看着傑可。此時傑可正坐在門旁,抬頭看着巴克利肩膀上方一幅逝世法官的畫像。
“今天早上覺得怎麼樣,傑可?”努斯親切地詢問道。
“我還好。”
“那名士兵現在情況如何?”巴克利問道。
“全身癱瘓了。”
努斯、巴克利、馬果夫和派多先生低頭望着地毯,並且哀戚地搖播頭。他們無言地向這位士兵致以祟高的敬意。
“你的助理呢?”努斯向傑可問道,眼睛看着牆上的時鐘。
傑可看看手錶:“我不知道,我想她現在應該到了。”
“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
“法庭都就緒了嗎,派多先生?”
“是的。”
“好極了,我們走吧。”
努斯坐上法官席后,花了10分鐘的時間向陪審團就昨天休庭的事致歉。他們這14個人是福特郡上唯一不知道星期五早上發生暗殺事件的人;如果現在告訴他們實情的話,可能會對他們的心理產生某種程度的衝擊。努斯絮絮叨叨地談及在審判期間影響開庭的一些重要事件,以及這種突髮狀況的普遍性。當他終於說完時,陪審員們反倒一個個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們暗自禱告有人能趕快傳喚下一個證人。
“被告律師可以開始傳喚第一位證人了。”努斯往傑可坐的方向說道口
“W·T·貝斯醫生。”傑可走向講台時說道。巴克利和馬果夫兩人互眨眼睛,並且露出一種滑稽的笑容。
貝斯和陸希恩坐在第二排中間,和卡爾·李的家人在一起。他煞有介事地站起身來,走到中間的走道上,手裏提着他那隻厚皮革做的公文包。傑可聽見身後議論紛紛的騷動聲,但是仍然向陪審團露出笑容。
“是的,是的。”當珍·吉里斯比念着宣誓詞時,貝斯不加思索地連忙答道。
派多先生帶他走到證人席前,並且依照慣例向他指導了一番。
雖然事實上貝斯是強忍住內心的緊張,不過看在外人眼裏,他倒是個相當自負而且極具權威的專家。他穿着自己最昂貴的一套深灰色羊毛西裝,他的襯衫漿得筆挺。一隻小巧的紅色蝶形領結,使他看起來深沉睿智。他的架勢的確像個某方面的專家。同時,儘管傑可強烈反對,他仍穿着一雙淡灰色鴕鳥皮的牛仔靴;這雙花了他上千塊美金的靴子,卻只穿過寥寥數次。
貝斯曉着腿,讓他穿着靴子的右腳擱在左膝上,刻意炫耀了一番。他對着靴子滿意地露齒而笑,然後又向陪審團報之一笑。他相信腳上的鴕鳥皮也會感到驕傲的。
傑可看着講台上的筆記,同時他的餘光也瞥見了證人席欄杆內的靴子。貝斯一臉洋洋自得的樣子,而陪審團則仔細打量着那雙靴子。傑可咳了一聲,然後又回到他的筆記上。
“請說出你的名字。”
“W·T·貝斯醫生。”他答道。他的注意力立刻從皮靴上轉移了。他神色莊嚴地看着傑可。
“請問你住在哪裏?”
“密西西比州傑克森,西坎特貝里908號。”
“請問你的職業是?”
“我是一名精神病醫師。”
“你有在密西西比州開業的執照嗎?”
“是的。”
“你是什麼時候拿到執照的?”
“1963年2月8號。”
“你在其他州是否有開業醫師的執照?”
“是的。”
“在哪裏?”
“德州。”
“你是在什麼時候拿到執照的?”
“1962年11月3號。”
“請問你是在哪裏念的大學?”
“我於1958年自米爾塞斯學院獲得學士學位,1960年自德州達拉斯的德州衛生科學中心獲得醫學博士學位。”
“請問那是一所立案的大學嗎?”
“是的。”
“請問是經由哪個單位所承認的?”
“美國醫學會的醫學教育愛醫院委員會及德州的教育當局。”
貝斯原本緊繃的神經在此時暫時舒解了些。他放下右腳,然後又把左腳放在右膝上,展示他左腳的牛仔靴。他的身體輕微地搖動,並且把那張舒服的旋轉椅稍微轉向陪審團的方向。
“請問你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擔任實習醫生?為期多久?”
“從醫學院畢業之後,我就在丹佛市的洛基山醫學中心當了12個月的實習醫生。”
“請問你的醫學專長是?”
“精神病學。”
“請為我們解釋其本質。”
“精神病學是醫學中一種治療心智混亂的一門學問。通常這是研究精神機能故障的一種方式。”
自從貝斯坐上證人席之後,這是傑可第一次恢復正常的呼吸。他的證人表現得挺不錯的。
“現在,貝斯醫生,”傑可神態自若地往陪審席走了幾步,“請你向陪審團描述你在精神病學領域中所受到的專業訓練。”
“我在精神病學方面的專業訓練包括在德州精神病醫院從事兩年的精神病學研究,這是一所經過當局核准的訓練中心。我曾經針對心理性精神病的患者做過臨床醫學治療,而且我也潛心研究過心理學、精神病理學、精神療法以及生理學療法。這些訓練在資深的精神病學專家的監督下進行,內容包括精神病學的一般性醫藥的指導,以及兒童、青少年及成年人行為研究的導引。”
傑可懷疑在法庭中的每個人是否了解貝斯剛剛說的任何一句話,然而這些話由一個突然間搖身變成滔滔雄辨之天才的人說出,卻顯露出智慧與權威的假象。顯然那雙牛仔靴是礙眼了些,但是在蝶形領結及專業風範的烘托下,貝斯的每句話都贏得了人們的信任。
“請問你是美國精神病學委員會的專業醫師嗎?”
‘當然。,”他信心十足地答道。
“請問你是哪一方面的合格醫師?”
“精神病學。”
“請問你是在何時通過資格審核的?”
“1967年4月。”
“請問要成為該會的醫師需經過哪些審核?”
“一位候選人必須經過委員會的筆試及口試測驗以及實習。”
傑可注視着筆記時,發現馬果夫正在和巴克利眨眼睛。
“貝斯醫生,你是否隸屬於任何的醫學組織?”
“是的。”
“請舉例。”
‘我是美國醫學會、美國精神病學會以及密西西比州醫學協會的會員。”
“請問你擔任過多少年精神病學醫師?”
“22年。”
傑可往法官席的方向走了三步,並且注視着努斯。努斯興緻盎然,聽得十分投入。
“庭上,本席已證實貝斯醫生為精神病學領域的專家。”
“很好,”努斯答道,“你希望訊問這名證人嗎,巴克利先生?”
這名地方檢察官拿着他的記事薄站了起來:“是的,庭上,只有幾個問題。”
傑可雖感到驚訝但並不擔心,他坐回卡爾·李的身旁。艾倫仍未出現在法庭內。
“貝斯醫生,依你的看法,你承認自己是精神病學方面的專家嗎?”
“是的。”
“你是否曾經教授過精神病學?”
“沒有。”
“你是否曾經發表過任何有關精神病學的論文?”
“沒有。”
“你是否曾經出版過任何有關精神病方面的書籍?”
“沒有。”
“現在,我相信你剛剛在作證時說明自己是美國醫學會、美國精神病學會及密西西比州醫學協會的會員?”
“是的。”
“那麼你是否曾在這些醫學組織里擔任過任何職務?”
“沒有。”
“那麼請問你目前在醫院裏擔任何種職務?”
“沒有。”
“請問在你所曾經從事的精神病學研究里,是否有哪項計劃曾經獲得聯邦政府或是州政府的贊助?”
“沒有。”
原本那辯才無礙的表請漸漸自他的臉上退去,而他那信心十足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微弱無力。他朝傑可瞅了一眼,看見傑可正在低頭籍閱着一份檔案。
“貝斯醫生,請問你現在是全職的精神病學醫師嗎?”
這名專家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地朝坐在第二排的陸希恩看了一眼:“我會在固定的時間內看上一定人數的病人。”
“請說出固定的時間是指多久?一定的人數又是多少呢?”巴克利咄咄逼人,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
“我每個星期會看5到10個病人。”
“一天只有一兩個病人?”
“可以這麼說。”
“你認為這是全職嗎?”
“我現在的工作情況正是我想要的。”
巴克利把記事薄扔在桌上,然後看着努斯:“庭上,檢方反對此人聲稱自己是精神病學方面的專家。事實擺在眼前,他根本就不夠格。”
傑可跳起腳來,嘴巴張得老大。
“本庭駁回這項推論,巴克利先生。你可以繼續了,畢更斯先生。”
傑可整理好記事薄,重新回到講台前。他自己心裏也很明白巴克利對他這位明星證人所提出的質疑是正確的。
“現在。貝斯醫生,你是否曾對被告卡爾·李·海林做過檢查?”
“是的。”
“共有幾次?”
“3次。”
“什麼時候對他做第一次的檢查?”
“6月10號。”
“這次檢查的目的是……?”
“我這次檢查他的目的主要是想確定他當時以及5月20號的精神狀況,那天也就是他被控槍殺柯伯及威拉得先生的時間。”
“這次檢查是在哪裏進行的?,
“福特郡的監獄裏面。”
“你是一個人進行這項檢查的嗎?”
“是的,只有海林先生和我兩個人。”
“這次檢驗花了多少時間?”
“3個小時。”
“你是否探詢過他過去的病史?”
“是的,我採用一種間接迂迴的辦法。我們談了很多他過去的事情。”
“你有什麼心得嗎?”。
“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除了越戰之外。”
“越戰對他有什麼影響?”
貝斯疊起雙手放在他那小腹微凸的肚子上。同時皺起眉頭,神色凝重地看着被告席:“嗯,畢更斯先生,就像我曾經治療過的許多越戰退伍軍人一樣,海林先生似乎對越戰有過一段相當恐怖的經驗。”
戰爭是種罪惡,卡爾·李想道。他屏氣凝神地聽着。是的,越戰對他而言的確是段不愉快的經歷。在那段時間裏,他曾被槍擊中過,他失去了他的戰友,他也曾經殺過人,非常非常多的人,他殺過小孩,那些拿着槍和手榴彈的越南小孩。他希望自己從沒到過那個地方。他曾經夢到自己又重回那裏,並且記起了往日那些殺戮的場面,甚至於偶爾還會作班夢。然而他並不覺得自己終日生活在這種恐怖的陰影下,也不曾因此而有精神失常的現象。當然,他也沒有因為殺了柯伯及威拉得而終日惶惑不安或是發瘋。事實上,他感到相當滿足而平靜,因為他們這兩個人渣已經死了。就像在越南一樣,壞人應該就地正法。
他曾經把這種感覺向貝斯說過一次,但是貝斯並沒有特別感興趣。而且他們總共只談過兩次話,每次都沒有超過一小時。
卡爾·李注視着陪審團,同時滿腹狐疑地聽看這位專家的證詞。貝斯大談卡爾·李在越戰中的恐怖經驗,並且不時地用些精神病學的術語解釋越戰對卡爾·李的影響,貝斯的遣詞用字聽在那些外行人的耳里,似乎極具說服力。在他的誇飾下。卡爾·李在午夜夢回時偶有的夢魔都成了終身無法擺脫的記憶。
“他能很隨興地談論這段經驗嗎?”
“並不盡然,”貝斯答道,然後他又費了許多的唇舌大談自己是如何從這個心緒複雜且精神狀況不穩定的退伍軍人口中挖出內心思想的艱難工作。卡爾·李自己並不記得他們之間曾聊過這麼多的事,不過他仍舊相當配合地擺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以便讓貝斯的證詞獲得印證。
一小時后,貝斯對越戰的言詞撻伐及其對卡爾·李心理所產生的衝擊皆已在完美無缺的表演下產生了極佳的效果。傑可決定繼續問下去。
“現在,貝斯醫生,”傑可說道一面搔着他的頭部,“除了越戰的經驗外,你認為還有哪些重大的事件使海林先生的精神狀況受到了影響?”
“沒有了,除了他女兒被強暴的那件事之外。”
“你曾經和卡爾·李談過那件強暴的事情嗎?”
“是的,在這三次的檢查過程中我們都聊到了這件事,而且聊了很久。”
“請你向陪審團解釋這件強暴事件對卡爾·李·海林的影響。”
貝斯摸着下巴。看起來十分困惑的模樣:“坦白說,畢更斯先生,要說起強暴事件對海林先生的影響可得花很長的時間才解釋得清楚。”
傑可默想片刻,似乎在分析最後這句話的意義:“好吧,那你可不可以言簡意賅地向陪審團描述一下呢?”
貝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我試試看。”
最後,就在貝斯口若懸河之際,西斯柯不耐煩地看着卡爾·李,然後又借向巴克利,之後又望着前排的一名記者。當他的目光突然看見一位兩眼有神、蓄着鬍子的老人時,他的視線也就緊緊地盯在那裏。他想起那個老人曾經在一場民事審判中給了他8萬塊的現金。他們倆的目光正確無誤地交會在一起,同時兩個人也都發出了會心的笑容。
多少錢?陸希恩的眼睛裏寫着這樣的一句話。西斯柯重新回神聽着貝斯的證詞,但是幾秒鐘之後,他又瞪着陸希恩。
多少錢?陸希恩說道,他的嘴唇輕啟,但是並沒有發出聲音。
西斯柯移開視線,看着貝斯,心裏在盤算一個合理的價錢。他朝陸希恩的方向望過去,搔着鬍子,然後突然間就在瞪着貝斯的同時,伸出五隻手指頭捂在嘴上,假裝咳嗽的模樣。之後,他又乾咳了一聲,並且注視着那名專家。
500塊還是5000塊呢?陸希恩自問。由於他對西斯柯相當了解,他相信應該是5000塊,或是50000塊也說不定。事實上這並沒有差別,因為無論5000塊或50000塊陸希恩都會拿出手的。西斯柯到底值這個價錢。
10點半時,努斯已經將他的眼鏡擦了上百次了,而且也喝了十幾杯的咖啡。他那受到壓迫的膀胱,已經瀕臨泄洪的狀態了。
“休息半小時,我們11點繼續開庭。”他敲下法槌,然後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11點整,貝斯坐在證人席上,兩眼獃滯地看着陪審團。他面露微笑,或許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傻笑反而更貼切。他知道畫者就坐在前排的位子上,所以他也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更具有專業的形象。的確,他的神經此刻已獲得安頓。
“貝斯醫生,請問你對與刑事法有關的麥南坦法則熟悉嗎?”傑可問道。
“當然!”貝斯突然間以一種極具優越感的姿態回答這個問題。
“請說明麥南坦法則的要義。”
“麥南坦法則的要義很簡單,那就是在法律之前假設每個人皆為精神正常的個體。如果有任何被告欲以精神失常為由進行辯護,那麼必須有充分的證據顯示出被告在犯下罪行時,的確因為一種精神上的疾病,而他自己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的本質為何。或者是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模式,但卻不知道那是錯誤的。”
“請簡言之。”
“好的。也就是說,如果一名被告不能分辨是非對錯的話,則就法律層面而言,他即被認定為精神失常。”
傑可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繼續發問:“現在,貝斯醫生。就你對這名被告的檢查結果而言,你對卡爾·李·海林在今年5月20號,也就是槍殺柯伯及威拉得當天的心理狀況有沒有什麼看法?”
“有的。”
“請說明你的看法。”
“依我之見,”貝斯慢悠悠地說道,“這名被告在他女兒被強暴之後即和現實世界完全脫節。當他在強暴事件發生不久之後見到女兒時,他根本認不出她來;而且當有人告訴他,他的女兒被人輪暴,痛毆而且幾乎被弔死時,卡爾·李的心承受着晴天霹靂般的痛擊。這的確是他極不願去面對的事,但是事情就這麼血淋淋地擺在他眼前,使他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
“他覺得他們這種人已經沒有資格活在世界上了。有一次他曾告訴我,當他看到那兩個小夥子出現在法庭時,他不明白為什麼警察還要保護這種人渣。他一直等着有位警察能掏出槍,把他們倆的腦袋給轟開花。過了幾天之後,沒有人動手殺死他們倆,所以他認為該是自己挺身而出的時候了。我的意思是,他覺得好像這個制度里應該會有人出面嚴懲這兩個強暴他小女兒的敗類。
“我要說的是,畢更斯先生,卡爾·李在精神上已經離開了我們,到達另一個世界去了。他的腦子裏所裝的全是些不存在的幻想;他已經徹底地崩潰了。”
貝斯知道自己的這番話聽起來頗具有說服力。他現在正對着陪審團發表自己的看法。
“強暴事件發生之後,他在醫院裏對着他的女兒說話,然而他女兒由於傷勢過重,幾乎無法開口。她只說她看見父親在樹林裏跑着要去救她,但是轉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你們能想像出這些話對身為父親的人而言有多大的衝擊嗎?後來女兒又告訴他,她向他們要她的爹爹,可是那兩個人卻取笑她,說她是個沒爹的雜種。”
傑可停頓了一會兒,讓這些話在陪審團的心裏激起波瀾。他看看艾倫草擬的大綱,知道只剩下兩個問題了。
“現在,貝斯醫生,根據你對卡爾·李·海林的觀察,以及對他槍殺二人時的心理狀況之診斷,你對於卡爾·李·海林在當時是否具有分辨對錯的能力有沒有什麼看法?”
“有的。”
“請說出你的看法。”
“就他當時的心理狀況而言,他完全沒有分辨對錯的能力。”
“在同樣的情況下,你認為卡爾·李·海林是否有能力了解他自己行為的本質與意義?”
“我以身為一名精神病學專家的觀點而言,海林先生完全沒有能力了解自己行為的本質與意義。”
“謝謝你,醫生。沒有其他問題了。”
傑可整理着筆記薄,然後氣定神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他瞅了陸希恩一眼,看見他正在點頭微笑。稍後他又注視着陪審團,發現他們正在看着貝斯醫生,並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陪審席上一位名叫溫達·吳美克的年輕女子,帶着同情的眼光看着傑可,嘴角還牽引着一絲的笑意。這是自審判開始以來,他收到的第一個正面訊號。
“目前一切都還好,”卡爾·李耳語道。
傑可向他的委託人笑道:“你的精神問題還蠻嚴重的嘛,大個兒。”
“需要訊問嗎?”努斯向巴克利問道。
“只有幾個問題。”巴克利扶着講台時說道。
傑可想不出巴克利有什麼能耐能向一位精神病學的專家提出質疑,即使是貝斯這樣的二流角色。
然而,巴克利沒有向貝斯提出精神病等方面的問題,他的心裏另有盤算:“貝斯醫生,請問你的全名是?”
傑可當場愣住了。這個問題隱藏着一個不樣的暗示,巴克利用一種充滿了懷疑的口吻問道。
“威廉·泰勒·貝斯。”
“你是否曾用過泰勒·貝斯這個名字?”
這名專家猶豫了一會兒:“沒有,”他心虛地答道。
一陣突如其來的焦慮襲擊着傑可,使他覺得似有一支飛馳而來的矛正刺穿了他的腸胃。這個問題意味着麻煩的開始。
“你確定嗎?”巴克利揚起眉毛,聲音中富含着不信任的意味。
貝斯聳聳肩:“或許年輕的時候用過吧。”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在證詞中提到你曾就讀於德州衛生科學中心?”
“是的。”
“那是在什麼地方?”
“達拉斯。”
“你是什麼時候在那裏念書的?”
“自1956到1960年。”
“在那時候你是用什麼名字註冊的?”
“威廉·T·貝斯。”
傑可的心裏充斥着恐俱與不安。他知道巴克利一定握有什麼不尋常的秘密;而這不為人知的過去,雖然在貝斯的隱瞞下,還是讓巴克利給挖出來了。
“當你還是一名醫學院的學生時,你是否曾經用過泰勒·貝斯這個名字呢?”
“沒有。”
“你確定嗎?”
“當然。”
“你的社會福利編號是?”
“410——96——8585。”
巴克利在他的記事薄上的某個地方打了一個待查證的記號。
“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他窮追不捨地問道。
“1934年9月14日。”
“你母親的名字是?”
“珍妮·伊莉莎白·貝斯。”
“她在少女時期的名字是?”
“史綺德。”
又是一個待查證的記號。貝斯怯懦不安地看着傑可。
“請問你是在哪裏出生的?”
“伊利諾州的卡本黛爾。”
另一個存疑的記號。
傑可知道如果此刻他站起來向法官抗議這些問題的不當時,一定可以獲得支持。然而他的膝蓋就像糊上了水泥般地動彈不得,而他的五臟六腑也在瞬間全移了位。他害怕自己如果站起來說些什麼的話,只會讓自己下不了台,
巴克利檢視着自己做上記號的問題,然後刻意地停了幾秒鐘。
法庭上,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等着下一個問題,知道那將是具有關鍵性的一刻。貝斯看着巴克利的眼神,就像是一名死刑犯望着射擊隊的表情;它是一種充滿了絕望卻又希望子彈能夠打偏的矛盾心理。
最後,巴克利向這位專家投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貝斯醫生,你曾經犯下重罪嗎?”※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這個問題的效力在沉默的法庭上傳開來,同時也將泰勒·貝斯那顫抖的肩膀襯得更加明顯。甚至於貝斯那張心虛的臉也把這個問題的答案給揭露了出來。
卡爾·李斜眼看着他的律師。
“當然沒有!”貝斯大聲答道,但是他的語調難掩窘迫的心情。
巴克利只是點點頭,然後慢慢踱步到馬果夫的桌前,向馬果夫拿了一份看起來非常重要的報告。
“你確定嗎?”巴克利發出如雷似的吼聲。
“當然沒有!”貝斯瞄了一眼那份報告時,嘴硬地說道。
傑可知道此時他必須挺身而出做點什麼事,以阻止一場屠殺的開始;然而他的心已因過度的惶恐與不安而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你確定?”巴克利咄咄逼人。
“是的。”貝斯透過打顫的牙齒說出這句話。
“你從來都沒有犯下重罪?”
“當然沒有。”
“你確定你現在的回答和剛才在陪審團面前所做的證詞都是千真萬確的嗎?”
這是個布下陷阱的問題,也是所有問題中最狠毒的一個。傑可在以前也曾多次用過這種伎倆;現在當他聽到這句話時,他知道貝斯已經完了,面卡爾·李獲釋的希望也更加渺茫了。
“當然。”貝斯佯裝出一身傲骨的樣子。
巴克利大開殺戒:“你是在告訴陪審團,1956年10月10日在德州的達拉斯時。你並沒有以泰勒·貝斯的名字犯下重罪?”
巴克利說出這個問題時,一面看着那份報告,一面探詢陪審團的表情。
“那是個謊言。”貝斯悄聲說道,他的回答不具有一絲的可信度。
“你確定那是個謊言嗎?”
“是的,那是個粗率而不負責任的謊言。”
“貝斯醫生,你能分辨出什麼是真象,什麼是謊言嗎?”
“廢話,我當然可以分辨得出來。”
努斯戴上眼鏡,身體往前傾了些。陪審席上的陪審員個個屏氣凝神,不再左搖右晃。另外,在一旁報筆疾書的記者們也擱下了筆,期待一個爆炸性的醜聞公諸於世。站在法庭後面的副警長們也全神貫注地看着這場精彩的對手戲。
巴克利從那份看起來舉足輕重的報告中抽出一份文件,然後端詳了起來:“你是在告訴陪審團,1956年10月17號的時候,你並沒有被人宣判犯下強暴罪?”
傑可曾在許多次的審判中以及多次的危機里詳裝出這種“全局操之在我”的堅定表情,然而這一次這種不實的神態卻立刻被“強暴罪’這三個字給替換成了蒼白、痛苦而衰弱的表情。當然,陪審席上至少半數的陪審員都察覺出這種信號。
另外半數的陪審員則皺着眉頭看着證人席上的那名專家。
“你是不是曾經犯下強暴罪,醫生?”經過冗長的沉默之後,巴克利再次問道。
沒有回答。
努斯聚精會神,不知不覺地將身體向下方證人席的方向靠過去:“請回答這個問題,貝斯醫生。”
貝斯沒去理睬努斯的話,而是直傍愣地往視着巴克利,然後慢吞吞地說道:“你找錯人了。”
巴克利哼了一聲,走到馬果夫面前,馬果夫則遞了一份看起來更有來頭的資料。巴克利打開一個白色的大信封,從里而拿出一張好像是8*10的照片。
“好吧,貝斯醫生,我這裏有幾張達拉斯的警察部在1956年9月11日替你拍下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呢?”
沒有回答。
巴克利把照片全都抽了出來:“要不要看一看呢,貝斯醫生?或許這可以幫助你恢復記憶。”
貝斯溫吞地搖搖頭,然後低下頭去,神情茫然地注視着他的靴子。
“庭上,檢方將以這些照片作為證據之用,此外,在法津的准許下,檢方自德州達拉斯的部分有關人員那裏取得一份德州控告泰勒·貝斯的檔案記錄,在這份記錄中
馬果夫恭敬地遞給傑可一份巴克利拿在手裏揮動的影印資料。
“有沒有任何抗議將這些照片作為證據之用的意見呢?”努斯朝傑可的方向問道。
該是站起來說點話的時候了。一個卓越而又充滿了感情的解釋將可觸動陪審員的心。使他們對貝斯及卡爾·李流下同情之淚。然而罪證確鑿,再多的言語只是欲蓋彌彰,何況這些照片當然可以列為證據。傑可搖搖手,沒有一絲反彈。
“檢方沒有其他問題了。”巴克利宣佈道。
“需要再質詢你的證人嗎,畢更斯先生?”努斯問道。
在這剎那間,傑可實在想不出有哪個問題可以使這種情況獲得改善。陪審團對這名專家的印象已經徹底降至冰點了。
“不用了。”傑可輕聲答道。
“很好。貝斯醫生,你可以退席了。”
當法庭的後門被關上之際,傑可掃視着眾人的表情,希望能看到一張鼓勵的臉孔。沒有!陸希恩捻着鬍鬚,眼睛瞪着地板。萊斯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臉上一副嫌惡與不耐;而無助的葛玟則坐在椅子上,輕聲地吸泣着。
“請傳喚下一位證人。”努斯說道。
傑可的目光繼續搜尋着。在第三排的座位上,奧理·亞集牧師及路瑟·羅斯福牧師的中間,坐着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的首席律師瑞菲爾德。當他的眼光和傑可相對而視時,他皺起了眉頭並且搖搖腦袋,好像是在說:“我就跟你說過吧。”在法庭的另一側,大多數的白人民眾看起來都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有幾位甚至還向傑可發出勝利的笑容。
“畢更斯先生,你可以傳喚下一位證人了。”
傑可吃力地站起來。他的膝蓋半彎,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則往前傾:“庭上,”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被擊倒的色彩,“我們可以休庭到下午1點嗎?”
“但是現在才11點半啊,畢更斯先生。”
此時此刻,謊言似乎是最恰當的:“是的,庭上,但是我們的下一位證人還沒來,而且他無法在1點前趕過來。”
“好吧,我們就休庭到1點鐘。本庭要在辦公室內和雙方律師談談。”
辦公室旁有一間咖啡廳,那裏是律師們在休庭期間逗留及閑淡的地方;旁邊是一間小盥洗室。傑可鎖上盥洗室的門,然後脫下外套,把它扔在地上。他蹲在馬桶旁邊,過了一會兒便吐了起來。
歐利站在努斯面前想和他說點話,這時馬果夫則和巴克利兩人相視而笑。他們在等傑可。最後,傑可進來時,向大家致歉。
“傑可,我有壞消息,”歐利說道。
“先讓我坐下。”
“一小時前我接到拉法葉郡警長打來的電話,他說你的法律助理艾倫·路克現在在醫院裏。”
“發生什麼事了?”
“昨晚三K黨把她抓到這裏和牛津之間的一個樹林裏去,他們把她綁在樹上並且打她。”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傑可問道。
“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不過還是很嚴重。”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巴克利問道。
“我們也不敢確定。他們在某個地方把她的車給攔下來,然後把她帶到樹林裏去。他們剪開了她的衣服,而且把她的頭髮也給剪了。她現在有腦震蕩,頭部也有傷,所以她可能是被打了。”
傑可還想再吐一次。他無法開口說話。他揉揉太陽穴,心想要是貝斯被人綁在樹上痛毆的話該有多好。
努斯帶着同情的眼神注視着這位被告律師:‘畢更斯先生,你還好吧?”
沒有任何回應。
“我們休庭到下午2點鐘。我想我們都需要這段空檔時間。”努斯說道。
傑可拿着一個空的啤酒罐蹣跚地步上台階,心裏突然有種念頭想把啤酒罐砸在陸希恩的頭上。但他也知道陸希恩對這種小傷是不會有感覺的。
他們之間沉默不語。陸希恩望向遠處,而傑可則拿着那個空酒罐瞪着他。此刻的貝斯已遠在百里之外。
過了一兩分鐘,傑可開口問道:“貝斯在哪裏?”
“走了。”
“去哪裏?”
“回家了。”
“他家在哪裏?”
“你為什麼要知道?”
“我希望確定他回家了,我希望知道他已經在家裏了。我想拿根球棒到他家把他揍死。”
陸希恩將杯中的冰塊搖得更厲害了:“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我不怪你。”
“他被定罪的事?”
“他媽的,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根本也沒有人知道啊,這個記錄已經被註銷了。”
“我不懂。”
“貝斯告訴我在德州的這項定罪記錄在3年之後就被註銷了。”
傑可把啤酒罐擱在走廊上的椅子旁邊。他抓起一隻髒的玻璃杯,往裏吹了口氣,然後在裏面裝了冰塊和傑克·丹尼爾酒。
“願不願意說來聽聽,陸希恩?”
“根據貝斯的說法,那個女孩當時是17歲,是達拉斯一位頗負名望的法官的千金。他們倆陷入熱戀時,這名法官當場抓到他們在長沙發上做愛。法官一氣之下,控告貝斯強暴他女兒,害得貝斯一點翻身的餘地都沒有。但是實際上他們小倆口私底下仍然在約會,結果那個女孩子懷孕了。貝斯和她結婚後,給那位法官添了第一位小外孫;法官大人心軟之餘,就把那個記錄給註銷了。”
陸希恩喝着酒,一面望向廣場上的燈火。
“那名女孩子呢?”
“根據貝斯的說法,就在他自醫學院畢業的前一個星期,他那個再度懷孕的老婆和他的小兒子在一場火車事故中喪生。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喝酒的,而且產生了厭世的念頭。”
“以前他沒向你提過這件事嗎?”
“別質問我。我告訴過你我一無所知,別忘了我自己曾經兩次把他送上證人席去。如果我早知道這件事,也就不會要他幫忙了。”
他們就這樣沉默不語地坐了10分鐘。天色已暗,蟋蟀們唱起優美的合聲。莎麗走到紗窗前問傑可要不要留下來用餐。傑可向她謝絕了。
“今天下午的情況如何?”陸希恩問道。
“下午是卡爾·李作證。然後到4點時休庭。巴克利找的精神病醫師下午無法趕來,星期一才會出庭作證。”
“他表現得怎麼樣?”
“還好。他說的跟貝斯差不多,而且你可以感受到陪審員那種憎恨的反應。他的表現有點不自然,像是事先排練過的一樣。我想他的分數也高不到哪裏去。”
“巴克利有沒有怎麼樣?”
“好像瘋了一樣。他對卡爾·李整整吼了一個小時,不過卡爾·李也學聰明了,和他一來一往的,針鋒相對。我想他們兩個都受傷了。後來在再質詢的時候,我故意問了他幾個問題,顯示他可憐的一面。到了最後他幾乎都快哭出來了。”
“不錯嘛。”
“是的,挺不錯的,不過他們終究會對他定罪的,不是嗎?”
“我要想想看。”
“休庭后,他想把我給解僱,說我把他的案子給砸了,想換一個新的律師。”
“盧阿克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問道。
“他們說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了。我打電話到她的病房去,一位護士說她現在還沒有辦法講話。明天我會到醫院一趟。”
“希望她沒事。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她是個很激進的女孩子,不過人很聰明。我覺得她今天弄成這樣全是我的錯,陸希恩。”
“這不是你的錯,傑可。這是個瘋狂的世界,充滿了形形色色的瘋狂人物。依我推測,他們有一半的人現在都待在福特郡內。”
“兩個星期前,他們在我的卧室窗戶外面放了炸藥,之後,他們又把我秘書的丈夫打死。昨天,他們要暗殺我,而且把一個衛兵打成全身癱瘓。現在他們又把我的助手抓去,把她綁在柱子上,撕開她的衣服,剪掉她的頭髮,讓她現在躺在醫院裏,頭部還有腦震蕩。我不知道接下來他們還要用什麼方法打擊我。”
“我認為你應該投降。’
“我會的。我現在就會走到法院前,放下我的公文包,舉起雙手投降。但是我在向誰投降呢?我根本就不知道敵人是誰。”
“你不能放棄,傑可。你的委託人需要你。”
“算了吧,他今天還想把我解僱呢。”
“他真的需要你。這件事在該結束之前是不會先結束的。”
奈斯比的頭一半懸在車窗外,唾液流過他的左下巴,滴在車門上,使得漆在車門上的福特郡警察局標幟上面形成了小小的一灘水。一個空的啤酒罐弄濕了他的椅套。經過兩周的保鏢生涯后,他已逐漸習慣在保護傑可時,在車內與蚊子共眠。
就在星期天的凌晨時分,對講機的聲音攪亂了他的睡眠。他抓起麥克風,一面用左手的袖子擦去下巴的唾液。
“S·O·8”他答道。
“10-20呢?”
“一小時前在同一地方。”
“魏爾班的家裏?”
“10-4。”
‘畢更斯還在那裏嗎?”
“10-4。”
“把他載到亞當斯街的家去,這是緊急事件。”
奈斯比跨過走廊上的空酒瓶,穿過那道未上鎖的門,在那裏發現傑可成大字形地躺在長沙發上。
“起來,傑可!你得回家一趟,這是緊急事件。”
傑可跳了起來,尾隨奈斯比走出大門。他們駐足在台階上,視線越過法院的口形頂蓋。遠方有串濃濃的黑煙在一片橘色的火海之上,聲勢逼人的濃煙漸往天空中的半圓形月飄去。
亞當斯街擠滿了各式各樣自動前來救援的車輛,大多以貨車為主。每部車上都有紅色及黃色的緊急燈,看起來至少有上千個。
他們在暗夜中疾駛,燈光把整條街照得通明。
趕來支援的消防車隨意地停在這所房子前面。消防隊員及自願幫忙者緊急地安排調度事宜,有時則回應隊長的指示。歐利、潘塞及都斯汀站在一輛消防車的附近。幾名士兵在一輛吉普車旁來回巡視着。
火勢極為壯觀。火焰從這棟房子的每個窗口蔓延至屋內,使得樓上樓下在瞬間完全着火。屋裏的地毯立刻為火舌所吞噬,而卡拉的車子也里裡外外地燒了起來——四個輪子還發出較為濃黑的火焰。令人不解的是,卡拉的車旁停了一部較小的車子,也在燃燒看,但並不是傑可那部紳寶轎車。
傑可和奈斯比自街尾跑了過來。消防隊長看見他們后立刻跑上前去。
“傑可!有沒有人在屋子裏?”
“沒有!”
“那就好。”
“只有一隻狗。”
“一隻狗?”
傑可點點頭,兩眼注視着他的房子
“我很遺憾。”消防隊長說道。
他們聚在歐利的車前,車旁是皮克太太的房子。傑可站在那裏回答問題。
“那輛福斯汽車不是你的吧,傑可?”
傑可目瞪日呆地望着卡拉心愛的汽車。他搖搖頭。
“我想也是。看起來火好像是從那裏開始燒起來的。”
“我不明白。”傑可說道。
“如果那不是你的車,那麼一定是有人把車子停在那裏,對不對?注意看那個車庫的地上是怎麼著火的?一般而言水泥是不會燒起來的。那是汽油。有人在那輛福斯汽車裏面裝滿了汽油,把它停在車庫那裏,然後趕快跑開。或許車子裏有什麼裝置可以自動引爆吧。”
潘塞及另外兩名自願救火者同意這個論點。
“火燒多久了?”傑可問道。
“我們10分鐘前到達這裏,”消防隊長說道,“那時候整棟房子就已經全燒起來了。我猜應該有30分鐘了。這個火燒得太徹底了,人為縱火的可能性極大。”
“我想我們沒有辦法從裏面救什麼東西出來了吧?”傑可隨意問道,其實心裏早己知道答案。
“不可能,傑可。火勢太大了。要是有人被困在裏面的話,我們的人也進不去。這個火燒得太猛了。”
“為什麼?”
“嗯,你看嘛。屋子裏每個地方的火都燒得很平均。你可以在每扇窗子上都看到火焰。樓上樓下全是火海,這是極為罕見的事。再過一分鐘,火就會燒到屋頂上去了。”
兩組消防隊員拿着水管往前方的窗戶方向噴水。一個較小的水管瞄準樓上的一扇窗子。可是水柱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熊熊的火焰里時,眼見成效不彰的消防隊長開口了:“這場火會把房子燒得乾乾淨淨的。”他的身影消失在一輛消防車后,並且開始發號施令。
傑可看着奈斯比:“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傑可。”
“開車到哈利·瑞克斯那裏,把他帶過來。我不希望他錯過這場盛會。”
“沒問題。”
兩個小時裏,傑可、歐利、哈利·瑞克斯及奈斯比坐在警車內看着消防隊長的預言實現。偶爾有一兩位鄰居會到傑可面前表達關切之意。並且同及他的家人。皮克太太,這位住在隔壁的慈樣老太太,在得知麥克斯被燒死之後難過得放聲痛哭。
凌晨3點前,幾名副警長和好奇的圍觀民眾已離去,到了4點時,這座優雅的維多利亞建築已經變成了一片冒煙的廢墟。為了預防火苗自瓦礫中死灰復燃,穿着厚重橡皮靴的消防隊員踢開廢墟上燒黑的磚瓦,尋找零星的火花。廢墟上除了煙囪外。只有那兩部繼續燃燒的汽車。
哈利·瑞克斯看看手錶:“早餐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是不是?”
“今天是星期天,哈利·瑞克斯。餐廳都休息了。”
“嘿,傑可,這方面你就外行了。像我這種人就有本事在任何時間吃到熱騰騰的食物。”
“貨車站?”
“貨車站!”
“好吧。吃完后,我們到牛津去看看盧阿克。”
“好極了。我等不及要看她那個龐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