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期五一早傑可打電話到努斯家中,獲知努斯此刻正在波克郡主持一場民事審判。傑可向艾倫交代幾件事之後,便開車趕往史密斯菲爾德,那裏離克連頓約有一小時的路程。當他走進空蕩蕩的法庭時,他向努斯法官點了點頭,然後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當證人結束證詞之後,努斯法官宣佈暫時休庭片刻,於是傑可隨他走進辦公室內。
“傑可。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您聽說昨天發生的事了吧?”
“昨兒夜裏我看電視新聞時才知道的。”
“那您今天早上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沒有。”
“很顯然,有人把那份陪審員名單交到三K黨的手裏;昨天夜裏有人在其中20位陪審員候選人的住家前院裏插了十字架,然後放火把它燒掉。”
努斯頗為震撼:“我們的陪審員!”
“是的。”
努斯用手撥着他那一頭蓬亂的金灰色頭髮,慢慢地在這間小辦公室內來回踱步。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有時候還用手搔着胯部。
“這種恐嚇行為分明是衝著我來的。”他喃喃地說著。
真不愧是個有頭腦的人物,傑可想道:“我也有同感。”
“那麼我應該怎麼回應呢?”他問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的挫敗感。
“當今唯一之計便是更換審判地點。”
“換到哪裏呢?”
“本州的南部地區。”
“我懂了。或許換到卡雷郡吧,我想那裏有60%的人口是黑人。這麼一來,至少會產生出一個具有牽制力量的陪審團吧,是不是?或許你會比較喜歡波爾郡吧?那裏的黑人更多。卡爾·李·海林在那裏受審的話,極有可能獲得無罪開釋,是不是?”
“我並不在乎您將審判地點換到什麼地方,我只想提醒您,福特郡如今已成為一個無法令卡爾·李·海林受到公平審判的地方。誰知道在下星期一之前,他們又會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影響審判結果呢?我堅決認為在福特郡內想要挑出一個公正無私的陪審團是辦不到的事。”
“我們可以取消這20位陪審員的資格。”他若有所思地大聲說道。
“無濟於事的!這種事情過不了一兩個小時就會在整個郡里傳開的,您也知道大家口耳相傳的速度有多快。我想整個陪審團都會有種受到威脅的感覺。”
“如果我真的把審判地點換到其他郡上,你又怎麼能如此有把握三K黨的人不會再去恐嚇那些人?”努斯話中的每個字都流露出嘲諷與挖苦的意味。
“我想那批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傑可承認,“不過對於這一點我們誰也無法肯定。如今我們能確信的是,三K黨已經進駐福特郡了。而且他們此刻的行動十分活躍,並且他們已經向那20名陪審員候選人發出警告的信號,這才是我們該正視的問題。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您對此有何對應之道?”
“除了取消這20名陪審員的資格外,我不打算採取任何措施。下星期一,審判如期在克連頓舉行時,我會很仔細地訊問每個陪審員。”
傑可瞪視着努斯法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斯必定有某種原因、某種動機、某種惶恐的心理沒有坦露出來。陸希恩是對的——努斯受到某些人的恐嚇。
“為什麼您如此害怕更換審判地點呢?”
努斯眯起了眼睛,怒視着傑可:“害怕?我對於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是不會害怕的。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麼那麼害怕在福特郡舉行審判?”
“我想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海林先生從下星期一開始就要在福特郡受審,離現在只剩下3天的時間了。他將在本郡受審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害怕更換審判地點,而是因為更換地點之後也不會對事情有任何的幫助。對於這件事我已經從各個層面都仔細考慮過了,畢更斯先生,而且我對於此項決定感到心安理得。這件事情不可能再有任何改變了。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有了,法官。”
“那就好。星期一見。”
傑可從後門溜進辦公室內。大門鎖上至今已經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內總是有人前來敲門,並且對着裏面大喊大叫。
他在會議室找到艾倫,看見她正埋首於一堆法律書籍里。麥南坦法則的摘錄真是一份了不起的傑作;當初傑可曾要求她整理出一份不超過20頁的報告,而結果她交給他一份用詞簡潔扼要、打字極為整齊的75頁報告,並且向他解釋整個有關密西西比州案件的麥南坦法則實在無法以更簡短的文字表達清楚。他看得出這份報告裏包含了她多日來苦心研讀的成果,也看得出所有細微之處的用心與過人的研究才能。她以麥南坦法則的根源,也就是19世紀發生在英國的麥南坦案做為引子,詳細歸類出160年來所有關於密西西比州審判精神失常案件所援引的條文與概述。她篩減掉一些較不重要或是令人容易產生質疑的案子,然後用極為精練而準確的字句簡述一些複雜性高而重要的案子。這份摘錄的結尾是以現行法律的總論做為結尾,以使它適用於卡爾·李·海林這場審判的各種層面之探究。
在另一份只有10頁的摘錄里,她明白地指出陪審團將會見到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兩人血濺法院樓梯口的照片,因為密西西比州一向允許這種極具煽動性的證據呈現在陪審團前,而且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避免這一事實。
此外,她在一份31頁的報告中研究有關正當殺人行為的辯護內容,這項研究早在卡爾·李殺了那兩個年輕人之後不久傑可就想過了,而且她的結論和傑可的研究如出一轍——這種辯護策略並不管用。
而面最令他感到驚喜的事,是她和貝斯醫生的接觸極有收穫。這個星期內她已經和他見過兩次面,並且對於麥南坦法則的摘錄有了全面性的深入探討。她草擬了一份25頁的手稿,內容全是關於傑可所提之問題以及貝斯醫生一一作答之記錄。這真是一份記載得極為完善而精確的對話錄,使得他不得不折服於她那卓然出眾的本領。當他還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像普通的學生一樣,腦子裏裝的羅曼史總是多過研究內容;而她呢,一個法學院三年級的學生寫出來的摘錄念起來就像是一條條嚴謹而完備的法律條文。
“談得怎麼樣?”她問道。
“正如我所預料的,他不願意改變立場。這場審判將會在下禮拜一如期在克連頓舉行。陪審團也不會有所更動,除了取消那20位受到恐嚇的陪審員的資格之外。”
“他真的瘋了。”
“你在忙什麼?”
“我正在草擬一份支持我方在陪審團前討論那件強暴案細節的有利論點,現在進行得很順利,應該會有些幫助的。”
“如果可以的話,請在星期天以前寫好。現在我手邊還有別的差事,和這類事有些不同。”
她丟開手邊的筆記薄,專心傾聽新的任務。
“檢方的精神病醫師是魏爾伯特·羅德希佛,他是密西西比州州立精神病院的院長。他大半輩子都待在那裏,替數百件案子作過證。我要你多查查他的來厲,看看他的名字在法院的判決書上提到過多少次。”
“我已經在注意這個名字了。”
“我有預感羅德希佛是絕對不會承認被告在犯罪時有任何精神失常的現象,因為這無異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即使是在一些案子中,被告有明顯的精神失常的癥狀,而且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意義時,他還是會矢口咬定被告的精神狀況是正常的。所以呢,到了交互訊問的時候,我倒想問問羅德希佛,為什麼有些他判定精神正常的被告最後還是在陪審團的審判下無罪開釋了呢?”
“這類案子很難找。”
“我知道,不過我相信你可以辦得到,盧阿克。我已經觀察你一個禮拜了,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勝任愉快。”
“受寵若驚,老闆。”
傑可整理了兩個公文包之後就要出門。
“我會待在陸希恩家裏,”他囑咐道,“但是除非你有什麼急事,否則別打電話過去,而且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
“你在忙什麼?”
“陪審團的事。”
陸希恩醉倒在走廊的鞦韆上,而莎麗也不見蹤影。於是傑可獨自走向樓上那間空間極大的書房內。房間裏有大堆的資料,並且在書桌上放了一份按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的陪審員名單、一疊3×5寸的卡片以及幾支用於特殊標識的筆。
第一位陪審員候選人的名字是貝利·艾克。傑可在卡片上方用藍筆寫上艾克的名字,用以代表男士之意。紅色的名字則代表女士,而黑人則無論性別為何,一律皆以黑色代表。在艾克的名字下方,傑可用鉛筆寫下此人的基本資料。
艾克年約40。再婚,有二女一男,在克連頓的公路上開了一家小的五金行,不過生意不太好。他的妻子在一家銀行擔任秘書一職,平日裏他們喜歡開着小貨車去狩獵。艾克為人善良、老實,通常是穿着牛仔褲和牛仔靴,極為平易近人。星期四的時候,亞卡維特地到五金行去瞧貝利·艾克這個人,他說艾克看起來不錯,談吐間也流露出受過些教育的氣質。傑可在名字後面打下9分。
傑可對自己的研究精神與成果深表滿意,他相信巴克利一定不可能像他做得這麼徹底。
傑若德·歐特——傑可在卡片中寫下這個名字時,不禁微笑起來。幾年前,歐特曾經因為他的房子被銀行取消抵押品購回權而找過傑可,當時他的妻子正受着腎臟病的折磨,一大筆的醫藥費使他們家不得不走上破產之路。歐特是一位知識分子,曾經就讀於普林斯頓大學,並且在那裏認識了他的妻子。現在歐特在一家便利商店幹活。
傑若德·歐特是福特郡內少數對黑人有真正尊重與關愛之心的白人。傑可在他的名字後面評下10分的滿分。
整整6個小時,傑可一直埋首於這份陪審員名單里,在卡片上寫下各種記錄,並且在每個名字後面評議對其掌握之程度。他在每個黑人的名字後面自動打上10分,而對白人的審核則多費了些心思。通常,男人的分數高於女人,而年輕男子的評價又比年長者來得高;受過教育的陪審員分數略為高過未受教育者;而在這兩類的人當中具有自由主義思想的人則得到10分的滿分評價。
他刪掉那20個努斯法官打算取消其陪審資格的陪審員名字。
整體算來,他總共掌握了111位有希望入選為陪審員者的基本資料與概略。他相信巴克利那個老狐狸一定不可能知道得那麼多。
傑可自陸希恩家裏回到辦公室時,看到艾倫正在伊柔的座位上打字。她闔上手邊那幾本法律書籍,關掉打字機的開關,然後直視着他。
“你有沒有去過密而西比州一個叫做魯賓遜威爾的地方?”
“沒聽過,不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也沒什麼,就是出產一些棉花、大豆,還有幾家像樣的餐館。”
他們關掉複印機及電燈,然後坐進那輛紳寶轎車裏離開了克連頓。傑可在一處黑人社區的冷飲店裏停下車,買了6罐裝的庫爾斯啤酒以及一大瓶法國的白葡萄酒。
“去那個地方,你得自己帶着酒才行。”傑可解釋道。陽光灑在他們一路前進的公路上,因此傑可拉下了遮陽板,艾倫充當酒保,打開了兩罐啤酒。
“那地方有多遠?”她問道。
“一小時半的路程。”
傑可踩下油門,車子飛快地帶着他們經過了無數條查圖拉湖支流上面的橋樑,爬上了佈滿深綠色葛藤的陡峭山丘。
“你聽好啊,盧阿克,這場飯局純粹是為了公事——”
“當然,當然。”
“我是說真的。我是老闆,你是夥計,而這是一頓純為討論公務的晚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任何意義。所以你那性解放的腦袋瓜不要有什麼貪慾的念頭才好。”
“聽你的口氣好像只有你才有這種想法。”
“你儘管安分點就對了。我是一個家庭幸福美滿的已婚男人,我的老婆溫柔、美麗又嫻淑,如果讓她以為我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好吧,那我們就假裝是朋友好了,兩個朋友剛好湊在一起吃飯。”
“這一套在南方是不管用的。一個已婚的男人是不能和一個異性朋友共進晚餐的,這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所以這種說詞在這裏是行不通的。”
“為什麼?”
“因為男人不能有異性朋友啊,這是絕對禁止的事。就我所知,在整個南方還沒有哪個已婚男人有異性朋友的。我想這種傳統應該追溯到南北戰爭時期吧。”
“這麼說我們是當不成朋友了?”她問道。
“沒有辦法。”
“也不可能成為情侶?”
“拜託你,我正在開車。”
“那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麼?”
“我是律師,你是我的法律助理。我是僱主,你是員工。我是老闆,而你就是聽我使喚的夥計。”
“那家餐館叫什麼名字?”她問道。
“荷里活。”
到了另一個交叉口時,傑可左轉彎,然後直往西開,直到鐵路附近的一個停車位前才停下。一排木頭搭成的建築物靜靜地立在街道的一旁,而在另一邊則孤立着一間外觀看似老舊雜貨店的餐館,外面停了十幾輛車子,輕柔的音樂緩緩自窗內流瀉而出。傑可抓起了那瓶白葡萄酒,護送着他的助理走上台階,穿過走廊,走進了餐館裏。
傑可點了兩份炸明蝦和炭烤繪魚。艾倫堅持不吃炸田雞腿。這名女侍匆匆忙忙帶着那瓶法國白葡萄酒和兩個盛着冰涼葡萄酒的杯子回到他們桌前。傑可和艾倫舉起酒杯,為卡爾·李·海林的勇氣乾杯。
“你對貝斯那個人有什麼看法?”傑可問道。
“他是個難得的證人。只要我們開口,他都會照說的。”
“這會使你感到困擾嗎?”
“如果他是位對事實做見證的證人的話,的確會使我感到不安。不過他是個專家,能夠在他的證詞中提出一套具有說服力的專業知識。到時候是誰訊問他?”
“你認為他的可信度高嗎?”
“當他清醒的時候,的確相當有說服力。這禮拜我們談過兩次,第一次是在星期二,當時他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態度也相當合作。可是到了星期三再碰面時,他就喝得醉醺醺的,而且說起話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很冷漠。我想他的本事應該也不至於差到哪裏去,所以對我們而言算是很有幫助,而且他一點也不在乎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完全按照我們的指示作證。”
“他認為卡爾·李符合法律認可的精神異常嗎?”
“不。你呢?”
“不,盧阿克,卡爾·李早在他要殺人的前5天就告訴我他會這麼做了,而且他還把他要埋伏的地點也指給我看了,雖然在那個時候我並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實際上我們的委託人的的確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當時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那個時候他女兒被強暴後生命垂危,還在醫院裏急救呢。”
“如果你有辦法的話,你會阻止他嗎?”
“我曾經把這件事告訴歐利,不過那時候我們兩個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不過,要是我真的確定他會這麼做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他,我想換成是我的話也不會饒過那兩個人渣。”
那名女侍隨即送來一盤碎碎扁扁的炸田雞腿,傑可喝完杯中的酒之後,馬上抓起一小撮田雞腿放進嘴裏。艾倫試圖不讓自已看到那盤噁心的田雞。等到他們吃完這些開胃菜后,炭烤繪魚也上桌了。他們慢慢品嘗着桌上的食物和葡萄酒,並且不時地注視着對方。
到了午夜,酒瓶內的酒已飲盡,餐館內的燈光也變得昏暗。他們向那名女侍及莫莉道晚安,而後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階,回到車內。傑可扣住他的安全帶。
“我喝醉了,沒辦法開車了。”他說道。
“我也是。我看到路的那頭有一家汽車旅館。”
“我也看到啦,不過那裏已經沒有空位了。你倒是很有心機嘛,盧阿克,你把我給灌醉了,然後想趁機占我的便宜。”
“如果我有機會的話,我會這麼做的,先生。”
在這一刻里,他們四目相遇。艾倫的臉頰在餐館上方霓虹燈招牌的投射下顯得一片酥紅。
他們凝視良久,直到霓虹燈滅了為止。餐館打烊了。
傑可發動引擎熱車,然後疾速奔往暗夜裏。
星期六一早米老鼠便打電話到歐利的住處,說是三K黨還會有一系列恐嚇活動。星期四的那場暴動並非他們的錯,可是所有責難的矛頭偏偏都指向他們,他認為這是不公平的。他們在廣場前和平地遊行,可是他們的領隊現在卻躺在醫院呈幾近死亡的狀態,全身有70%的地方受到三度灼傷。上級命令說,他們將採取各種報復手段。此刻,全國各州的三K黨員正陸續抵達福特郡,增援郡內原有的人力,屆時暴力衝突將無法避免。現在無法多談細節,不過一旦有更進一步的消息的話,他會再打電話來。
歐利坐在床沿,揉揉頸后隆起的大腫塊,給市長撥了個電話,然後又打給傑可。一小時后,他們在歐利的辦公室會面。
“現今的情況已經變得快要無法控制了,”歐利說道,手中拿着一塊冰放在頸后,他說話時,臉上一直流露出無奈的苦相,“我從可靠的消息來源得知三K黨打算對於星期四所發生的事採取報復行動。他們現在正從各州招兵買馬,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
“你相信嗎?”市長問道。
“不相信的話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同樣一位告密者?”傑可問道。
“是啊。”
“那就錯不了。”
“有人說大家都在討論延期及更改地點的事,”歐利問道,“這種可能性大不大?”
“不可能。昨天我和努斯法官見過面了。他說審判如期在克連頓舉行。”
“你有什麼打算?”市長問道。
歐利換了冰塊,小心翼翼地揉頸部。他神色凝重地說道:“我真的很想竭盡所能來阻止另一場暴動的發生;我們的醫院還沒有大到可以繼續容納那些爭強鬥狠的傢伙。我們一定得採取一些行動。這些黑人現在都被惹火了,而且浮躁得很,隨便一點小事情都會讓他們借題發揮的。有些黑人已經開始藉機挑鬥了,而那些披着白袍的三K黨正是他們急欲下手的目標。我有預感,那些三K黨的人可能會做出傻事來,比如說殺掉某些人。他們這一次的全國總動員,可以說是過去10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那個告密的跟我說,自從星期四那場暴動之後,他們已經接到全國各地打來的電話,說是自願到這裏來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他慢慢地轉動着脖子,然後又換了冰塊:“市長,我真的不願意看到事情變成這種地步,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認為你應該打電話給州長,要求他調派國民警衛隊進駐克連頓。我知道這是非常激烈的措施,可是我情願以鐵腕手段來防止任何流血事件。”
“國民警衛隊?”市長重複說道,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正是此意。”
“哦,天啊,這是很激烈的措施啊!你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
“不,事情擺在眼前,我並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維護這地方的和平,甚至於連發生在我們眼前的暴動也無法加以阻止,三K黨在郡內各地的民宅燒十字架示警,而我們卻對他們毫無辦法。如果黑人決心向三K黨挑鬥的話,我們又能拿出什麼東西嚇阻他們?我的人力不夠啊,市長,我需要支援。”
傑可心想這倒是一個挺不錯的主意。如果屆時法院四周站滿了國民警衛隊的話,又怎麼能選出一個公正無私的陪審團?他想像星期一時100多位陪審員到法院報到的情景,他們一個個穿過荷槍實彈的士兵面前以及吉普車的浩壯陣容中,或許法院前方還停着一兩輛戰車也說不定。那麼,這些未來的陪審員又如何能堅持公正無私的態度而不會受到一絲影響呢?面對這樣風聲鶴唳的場面,努斯又如何能再繼續堅持非得在克連頓審判這件案子呢?雖然他極力排除卡爾·李被定罪的可能性,不過一旦成為事實,那麼最高法院又怎敢拒絕推翻原有的判決呢?這真是一個奇招。
“你的看法呢,傑可?”市長問道,希望傑可能替他解危。
“我想你別無選擇了,市長。我們實在無法再承受另一次暴動的衝擊了,而且這也將損及你的政治前途,”
“我並不擔心政治層面的問題。”市長不悅地答道,他知道傑可和歐利兩人非常了解這方面的利害得失。上次競選連任時,他的得票率並未超過50%,如果現在他的聲望又因暴動事件下跌的話,那麼他的政治前途或許也就因此劃下休止符了。他忐忑不安地想像着這座一向寧靜的小鎮被重兵駐守的情景,臉上流露出為難的表情。坐在一旁的歐利看見傑可露出狡黯的笑意。
巴德·瑞堤在半夜裏過世。調度員把消息通知奈斯比后,傑可也知道了。他在記事欄上寫下送花籃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