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殖器崇拜,禁欲主義與罪惡

第四章 生殖器崇拜,禁欲主義與罪惡

自從父系的事實被首次發現以來,性就一直成為宗教上極有趣的事情。這只是人們意料之中的事,因為宗教總是自命關心一切神秘和重要的事務。在農業和畜牧時代的初期,穀物。牛羊或婦女的生產多多益善,這對一個男子是極其重要的。穀物木見得總繁茂,性交不見得常懷孕。於是人們就求助於宗教和巫術,以期所希望的能如願以償。根據交感巫術(Sympatheticmsgic)的一般原理,認為促進人類繁衍,就能夠促進土壤肥沃;在許多原始社會裏,人類本身能夠繁衍茂盛這件事,也是被各種各樣的宗教和巫術的儀式所推進。在古埃及,似乎在母系時代結束前農業就已經興起了,宗教中的性因素起先並不是和男性性器官有關,而是和女性性器官有關,他們認為,女陰的形狀可用一種貝殼來表示,於是就認為這種貝殼具有魔術般的力量,就把它作貨幣來使用。但是,這個階段終於過去了,在後來的埃及,像在大多數古代文明之中一樣,宗教中的性因素就採取了男性生殖器崇拜的樣式。有一個簡單而很好的記載,說明這類最典型的事實。這個記載見諸羅伯特·布芮福特(RobertBrdiault)所著《文明中的性》(SexinCivilization)一個章節的敘述中。他寫道:

農業的節日,尤其是那些與播種和收穫有關的節

日,都表明了在世界上每個地方每個時代都存在着性

放縱的普遍現象,節日本身就是最為放縱的日子。……

阿爾及利亞(Algeria)的農業居民,痛恨對他們

婦人的連行進行任何程度的限制,其根據是,一切強

化性道德的企圖都足以妨礙他們在農業事務上的成

功。雅典的播種宴會(Thesmophoria),以一種具體

而微的方式,保存了那種促進生育的巫術的原初特

征。婦女們手擎象徵男子生殖器的標誌物,口裏說著

偎褻的語言。撒特納拉節(TheSaturnalia)是羅馬的

播種宴會,也有肆情放縱的成份,後來成了南歐的狂

歡節(theCarnival),在節日之中,象徵男子生殖器

的標誌物也是不可少的。這和在蘇斯(Sioux)和達

荷美(Dahomey)流行的沒有多少區別,一直到近時

代,這都是一個顯著的特徵。

世界上許多地方,月亮(被當作陰性)一直被認為是所有孩子真正的父親。當然,這種觀點與對月亮的崇拜有關。有一種非常奇怪的衝突,並非與我們現在的問題直接相關,它存在於祭掃太陽的僧侶和祭掃月亮的僧侶之間,以及陰曆和陽曆之間。在各個時代的宗教中,曆法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英國直到18世紀,俄國直到1917年革命,因為覺得格里高利曆(theGmprianCalandar)是天主教的,所以一直施行着不精確的曆法。與上述情況相似,那種非常不準確的陰曆由於崇拜月亮的僧侶們的提倡,而到處都在使用着,因而陽曆取代陰曆的步伐就非常遲緩,且只是局部的。在埃及,兩種曆法的衝突在一個時期竟成為內戰的導因。人們可以想像到這與文法上關於月亮屬性的爭論有關聯,時至今日德語中還把月亮當作陽性的。太陽崇拜和月亮崇拜都在基督教中留下了它的印記,因為基督的誕生發生於冬至那一天,而他的復活又發生在復活節后月圓的那一天。雖然說原始時代的文明具有理性,有些草率,然而對於這樣的結論——太陽崇拜對於月亮崇拜的勝利——無論發生在什麼地方,是由於太陽比起月亮對於穀物收成有更大影響力的事實,是難以反對的。所以羅馬的狂歡節日通常要在春天舉行。

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形形色色的因素,在古代所有異教之中都存在過,且為古代基督教的著作家提供了銳利的武器。但是不管他們論戰的結果如何,男性生殖器崇拜的痕迹與整個中世紀相始終,最後,只有基督教新教取得了成功,即把這痕迹徹底清除。

在法蘭德斯(Flanders),在法國,崇拜男性生殖器的聖徒不是不常見的,如布芮坦尼(Brittany)的聖基奧斯(St.Giles),安喬(Anou)的聖來尼(St.Rene),波格斯(Bounge)的聖格來隆中(St.Greluchon)、聖勒格勞(St.Regnaud)、聖亞諾(St.Arnaud)都是。法國南部最愛歡迎的聖佛庭(St.Foutin),他被認為曾做過里昂第一任主教。當他在恩伯潤(Embrun)的聖龕被新教徒搗毀的時候,這位聖徒的彌足珍貴的生殖器,被人從廢虛中搶救出來,崇拜他的聖徒,習慣於灑酒於他的生殖器上,然後再飲用,當作醫治木孕症與陽滾的靈丹妙藥,由於祭的酒太多,生殖器竟被染成紅色。聖妓是古代流行甚廣的另一種制度。在一些地方,通常一些有體面的婦女去寺廟,或和僧侶們性交,或和一個臨時的陌生人性交。在另一些情況下,女僧本人就是聖妓。所有這類風俗之興起,或許是試圖沐浴神思,婦女能多生育,或者是依仗交感巫術,促使穀物能夠豐收。

到目前為止,我們都是在探討宗教中贊成性的因素;但是,很早以來,反對性的因素就和贊成性的因素並列存在。直至最後,凡是基督教和佛教盛行之地,反對宗教中含有性因素的人,終於擊敗了對手,獲得了完全的勝利。威斯特馬克(Westermark)舉出很多他稱之為奇怪觀念的事例,“這種奇怪性觀念認為結婚如同一般性關係一樣,是不潔和有罪的事”。

在世界上還有很大不同的地方,即基督教和佛教未曾影響到的非常偏遠的地方,曾有過要求男女僧侶堅守童身的禁令。在猶太教中,愛辛尼斯教派(theEssenes)把一切性交看成是不潔行為。甚至在古代極其憎恨基督教的社會中,這種觀點也找到了它的立足之處。羅馬帝國的確有一種傾向禁欲主義的趨勢。在已經開化的希臘和羅馬,享樂主義跡近消滅,苦修主義則起而代之。基督教偽經內的許多章節表明對待婦女差不多是僧侶一樣的態度,和更古老的舊約書中充滿了關於婦女生育的文字大木相同。新相拉圖學派幾乎和基督教徒一樣提倡禁欲主義。物質是罪惡的信條由波斯傳入西方,同時也帶來了一切性交都是不潔行為的信念。這種觀念縱使沒有走向極端,也已成為教會的信條,但是我希望在下一章中將討論教會。在一定的情況下,非常明顯的是,人們被弓!向自動地對性產生恐怖,一旦這種恐怖心理產生了,就會產生一種自然的衝動,這就像更為常見的性的誘惑而使人產生衝動一樣。假如我們想判斷什麼樣的性制度能夠最大程度地滿足人性的需求,就有必要考慮到對性的恐怖心理,而且要在生物學上懂得它。

首先應該說明,求助信念作為這種態度的泉源是無用的。這種信念,最初一定是被某種情緒所激起;一旦這種信念得以確立,它們就可以使這種情緒永恆持續下去。這是真的,否則無論如何,可使和這種情緒一致的行為繼續下去,但是它們幾乎不可能是反對性的態度的首要原因。這種反對性的態度的兩個主要原因,我應該說,是嫉妒和性疲勞。不論何處,嫉妒心只要被惹起,即使它只是很輕微的,性行為對我們而言似乎就顯得令人厭惡了,而引起性行為的慾望也似乎令人生厭了。純粹為本能驅使的男人,如果他能夠為所欲為,他會希望所有的婦女都愛他,且只愛他一個人;假如那些婦女又愛上了其他男人,這會在他的內心激起某種情緒,他會因這種情緒輕易地援用道德的是非標準去譴責別人。當這個女人是他妻子的時候,情況尤其如此。例如,在莎士比亞的著作中可以發現,人們不希望他們的妻子是多情善感的。根據莎士比亞的觀點,理想的婦女是這樣一個人:她應該從義務感出發,屈從於她丈夫的擁抱,但是她不會想到擁有一個情人,因為性本來對於她就是不潔的,只是由於道德上的法則要求它應該這樣,所以它僅僅只是被忍受着。為本能驅使的丈夫,當他發現妻子背叛他時,會對她和她的情夫充滿了憎惡,而且易於斷言性是獸性的東西。倘若由於縱慾過度或年高而機能衰退,他尤其如此。在大多數社會中,既然老年人比起青年人更有勢力,那麼自然而然地,關於性事務的公正正確的意見,就不應該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的意見了。

性的疲勞,是由於文明而導致的現象。在動物之中,它是全然未被意識到的,在未開化的人們中,它是罕有發生的。在一夫一妻制的情況下,除了輕微程度存在外,它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大多數人只是因為有了新奇的刺激,才會有生理上的過度行為。假如女人能自由拒絕男人的求歡,性的疲乏也不會發生,因為女人和雌性動物一樣,在每一次性交之先,總是需要男人先向她們表達愛意,並且在男人們的激情充分勃發之前,是木願意給予她們的恩惠的。由於文明的出現,婦女的這種純粹本能的感覺和行為就少有了。最足以削弱這種感覺和行為的是經濟的因素。在謀生方面,已婚的婦女和娼妓是一樣的,她們都要憑藉性慣力的手段,所以,即使她們的本能不慫恿她們這樣去做,她們也得屈從。這就大大降低了求愛所起到的作用,這種作用是一種天然防止性疲勞的東西。因此,未受到相當嚴厲的倫理約束的人,易於放縱自己而縱慾過度,最終便產生了疲勞的厭倦之情,自然會走向禁欲主義。

嫉妒和性的疲勞交相發生的地方——它們是經常交相出現的——反對性激情的力量就會變得非常強大。我想,這正是在放縱淫蕩的社會裏,禁欲主義能夠成長壯大的主要原因。

然而,作為一種歷史現象的禁欲主義,也有其它的緣由。委身事神的男女僧侶,或許是認為他們已和諸神結婚,因此被迫木得不戒絕一切和世人的性交。他們自然認為這是非常聖潔的,因此聖潔和禁慾就成為可以相提並論的事。直到我們今天的天主教教會裏,女僧都認為自己是基督的新人。這正是她們認為和人性交是一種罪惡的眾多原因中的一個原因。

我猜想,在古代世界的稍後時期,所以漸漸滋長了禁欲主義,除了我們已經探討過的原因之外,一定還有更多尚不清楚的原因,有時候,生活似乎是愜意的,這時人們是雄壯活潑的,這種塵世中生存的樂趣,足以令人滿意。又有的時候,人們顯得厭倦,這個世界和它的樂趣不能令人滿意,這個時候,人們求助於精神上的安慰或未來的生命,以彌補這個塵世生活的自然的空虛。試將歌中歌(SofigofSong)的所羅門與傳道書(Ecclesiastes)中的所羅門比較一下,一個代表着古代世界的鼎盛時期,另一個代表着古代世界的沒落時期,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我不敢自詡知道。或許那是極為簡單的生理原因,如僵硬機械的都市生活代替了活潑積極的曠野生活;或許由於苦修派信徒的肝臟淤滯;或許由於傳道書的作者沒有充分實踐它的思想,就認為四大皆空。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毫無疑問,諸如此類的任何一種情緒,都極易導致性罪惡感。或許我們業已提及的原因以及其它種種原因,促成了古代後期幾個世紀普遍的性厭倦心理,在這種厭倦之中,禁欲主義就是一種表徵。不幸的是,正是在這個沒落和不健全的時期,形成了基督教的倫理。後來的強壯的人們,不得不竭盡全力遵循那些病態的。厭倦的、幻覺的人們的價值觀而生活,而這些人已對生物學意義上的價值和人類生命的持續繁衍完全失去了感悟。然而,這是下一章要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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