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人
昏暗的甲板上躺着漁船的船員。他們都昏迷不醒,抱起來搖晃也一動不動。他們的臉都凝固在滿是苦悶的表情上。奈迪把情況用對講機向打撈船報告。
“甲板上有七個人,都失去了知覺,怎麼辦?”
不等無線電傳來回答,羽陸拍拍奈迪。
“先要解決的是高頻聲波。進裏面去。”
三人先放下船員,走進船艙。
裏面也東倒西歪地躺着船員。一邊祈禱他們能活下來,比利他們一邊前進。三人從樓梯走向地下,水中面罩上的玻璃不時輕微地震動。
“這是共振。因為這裏的高頻聲波比甲板上高好幾倍。”
羽陸說。
比利覺得他的話聲帶有輕微的迴音,側耳細聽。
“這裏……聲波……甲板上……”
“有時有迴音。”羽陸說,“因為聲音的成分不怎麼流失了。”
“是怎麼回事?”
“因為接近聲源,聲音的傳送變好了。所謂‘起泡’。……就是聽得清楚了。高頻聲波中也混有各種各樣的成分,裏面可能有相當危險的東西。這是目標接近的證據。”
三人終於摸索着來到通往底艙的門前。從門下有水流出。海水從救援隊員鑿開的洞中湧進來了。
剛一接觸門把手,奈迪突然跳起來。
“怎麼了?”
“哎……哎呀,像有靜電……。”
一看,門軸鬆了,正跳動着,發出滴嗒滴嗒的聲音。
“厲害。高頻聲波能讓它像音叉似的振動。”
打開那扇門,裏面空空蕩蕩,不像有人的樣子。到處散佈着炸裂的氣球碎片。
奈迪一臉不安地說:
“這裏面有什麼嗎?”
聽他說話,比利不由得笑出聲來。奈迪的聲音變得像是唐老鴨。這扇門裏充滿了氦氣。沒有預備知識的奈迪很驚訝,他不停地“啊、啊”,確認自己的聲音。
“……怎麼回事?這聲兒!”
房間正中有個四方形的大魚槽。三人戰戰兢兢地窺視其中。那裏,是一池黑黝黝的水。
“在這裏面吧?”比利說。羽陸點點頭,手指水面。仔細一看,水面上幾何形的波紋如浮雕般浮起。
“實驗時常能見到這種波紋。我覺得這種波……那傢伙在裏面!”
比利他們盯着魚槽的水面。昏暗的水中什麼也看不清。
“有什麼嗎?”奈迪的聲音很緊張。
“不知道。不過,怎麼也不會是海豚。”羽陸說,“應該有什麼吧。”
奈迪想打開手電筒。
“不能有光。刺激到它很危險。”
“它一定很害怕。”比利說。
“能想辦法讓它放鬆下來就好了。”羽陸說,“可是,對滿心恐懼的動物說:‘鎮靜!’,是沒有用的。既然看不見它,又不能使用麻醉槍……真糟糕。”
“既然看不見它,又不能使用麻醉槍……真糟糕。”
羽陸的聲音重複起來。三人嚇了一跳,互相看着對方。
“既然看不見它,又不能使用麻醉槍……真糟糕。既然看不見它,又不能使用麻醉槍……真糟糕。既然看不見它,又不能使用麻醉槍……真糟糕。”
重複不但沒有停下,連音量也逐漸加大。不僅如此,反覆的聲音還開始追溯三個人以前的講話。
“可是,對被恐懼所驅使的動物說:‘鎮靜!’,是沒有用的。能想辦法讓它放鬆下來就好了。它一定很害怕。不能有光。刺激到它很危險。應該有什麼吧。不知道。不過,怎麼也不會是海豚。有什麼嗎?那傢伙在裏面!我覺得這種波……實驗時常能見到這種波紋。”
這並不像是物理學上的回聲。很明顯,這是有意圖的現象。
“是人魚唱歌!”
奈迪尖叫着,陷入極度恐慌。
羽陸也莫名其妙。
“氦氣沒有效了!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了?羽陸?”
“是‘魔音現象’!氦氣沒有效了!”
他們的話陸續被重複。
“它改變了聲音的調頻吧?”
羽陸說。
“呃?”
“那傢伙提高自己的聲調,改變了調頻,肯定是的。”
“它那麼聰明嗎?”
“不過,它能連控制氦氣都學會的話,說明……”
“沒別的辦法了!”
羽陸憤然給麻醉槍裝上子彈。
“只好乾了!”
羽陸向水面放了一槍。
“打中了嗎?”奈迪問。
“誰知道啊。”
羽陸沒有把握地說。
緊接着的一瞬間,水面掀起猛烈的水花,同時有什麼東西跳了起來。那傢伙直跳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然後又沉入魚槽中。三人因為太過刺激都沒發出聲來,羽陸看看比利。
“……剛才的……是人?”
雖是一剎那,但三個人目擊到了生物的身形。確如羽陸所說,那個生物很像人。
“是人魚!”奈迪喊着。“傳說是真的!”
奈迪去看魚槽。水花再次揚起,比利他們被充滿魚腥味的水劈頭澆下。等睜開眼睛,奈迪已經不見了。
“不好!”
羽陸再次向水面開麻醉槍,這次連發三槍。
“媽的!不知道打沒打中!”羽陸咂下嘴。
“還沒打中。”比利說。
“你怎麼知道?”
“那傢伙的意識傳到這裏來了。”
“到這裏來?”
“把槍給我,我來打。”
從羽陸那兒借來槍,比利端槍對準水面。他邊瞄準邊叫道:
“那是什麼東西?想用那個殺我嗎?”
比利突然說起莫名其妙的話。
“呃?”
羽陸看看比利的臉。
“不殺你,只是睡一會兒。”
比利對着魚槽說。
“你和誰說話呢?”
“我不想睡!”比利尖叫着。接着他說:
“不要緊的。不!我不想死!別擔心,我把你從恐懼中解救出來。不!”
比利好像在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
“簡直像是女巫。”
羽陸小聲說。
比利瞄準好,只射出一槍。
“打中了嗎?”
聽到羽陸問話,比利點點頭,然後他踉踉蹌蹌地倚在羽陸的肩上。
“你沒事吧?”
“生效了。相當強有力……這個……”
突然,比利倒下趴在地板上。翻過來一看,他打着呼嚕睡著了。
“你怎麼啦?”
羽陸看看魚槽。奈迪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
“奈迪!”
羽陸叫他,他也沒有反應。奈迪失去了知覺,但他在呼吸,還輕微地打着鼾。
“萊安……能聽見嗎?”
羽陸同打撈船上的萊安無線電通話。
“你們一切順利嗎?”萊安說。
“高頻聲波停了。請求增援。”
“比利他們呢?”
“都睡著了。”
不久萊安他們抵達這裏。高頻聲波已經完全停止了。西伯的部下把船內的船員搬運到打撈船上。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但還活着。
在地下的魚槽里,奈迪依舊仰面朝天漂浮着。比利也仍在地板上酣睡。傑克拍打他的臉,他也不睜眼。
“發生了什麼事?”
萊安問羽陸。
“我也太清楚……可能他也被麻醉了。”
“你也給了比利一槍?”高登說。
“不是。怎麼說呢……他就像靈魂附體了,我表達不好。……他好像靈魂轉移了……不行,想不出別的表達方法。總之,他是靈魂附體了。”
羽陸支離破碎地說明着。傑克摸摸他的後腦勺。
“你怎麼啦?讓氦氣把腦子搞壞了嗎?”
“詳情以後再細說。”萊安說,“它在這裏面對嗎?”
“是的。我親眼看見……那傢伙很像人。”
“人魚嗎?”西伯問。
“不……如果要那麼說,也不是不能那麼說……。不行,用語言表達不清楚。與其讓我解釋,不如你們自己看,能更快明白。”
說完,羽陸奮力站起來扛起水肺罐。
“羽陸你先休息吧。”
萊安接過羽陸的水肺罐自己扛起來。
“高登、傑克,來潛水。”
“啊?我也下水嗎?”
傑克嘴上不大起勁地答應着,一邊卻興沖沖地迅速做好準備。根據奈迪留下的圖紙來看,魚槽的深度為五米,而那裏有神秘的生物。這不由得你不緊張、不興奮。
萊安他們進魚槽后,把奈迪用繩子捆住,由西伯和羽陸把他從上面拉上去。奈迪依舊在沉睡。結束對奈迪的救助后,萊安他們打開水中探照燈的開關,互相看看。
“我的腳底都興奮得發癢。”傑克說。
三人潛入水中。
魚槽里的水非常混濁。他們開亮燈,尋找那神秘的生物。
“是那個嗎?”
順着高登手指的方向,模模糊糊能看到有個像人影的東西。就是它襲擊了萊安和比利,使漁船失控漂流,使救援飛機失蹤。這神秘的高頻聲波的主人,此時輕易地屈服於一發麻醉彈,正靠在魚槽的牆壁上沉睡着。在三人面前,它全身豪無防備地暴露着。
如果把它稱為人魚,那的確是人魚。這種生物在海中棲息,擁有適應海中生活的肉體特徵,往昔我們的祖先把他們叫作人魚。但我們熟知的傳說中的人魚,擁有魚類的下半身。而這種人魚有點不同。眼前的生物赫然有兩隻腳。如果把有腳的幽靈不稱為幽靈,那麼這種人魚也不算是人魚。那麼應該叫作半人魚吧?或是水中人?或是鰭人、海人……怎麼稱呼都有可能。不管怎麼說,那稱呼將成為我們人類對它們首次使用的詞,即使那是叫人魚。
萊安在混亂的大腦中想着這些。而且,如果把它命名為人魚,那麼它的命名者是萊安·諾利斯,這一事實將長留於歷史。無論如何試圖將這種虛榮心從腦海中趕出去,萊安也不能禁止自己綻開笑容。就像喜歡甜食的孩子看到奶油蛋糕,禁不住嘴裏流出涎水一樣,面對前所未聞的生物,萊安的腦子裏不斷湧出歡喜的荷爾蒙。即使明白那是多麼地天真和輕率,他仍然不能控制。萊安拚命壓抑着,不讓自己因為歡喜而得意忘形,變得不像個科學工作者。他拚命告誡自己,這和釣魚時逮到巨無霸金槍魚情況不同。
“這是與人類非常相近的物種。”
他終於說出來的是這麼一句話。因為毫無意義,傑克馬上尖銳地趕上一句說:
“這一看就知道。”
“是雄的。”
“一看就知道。”
那個生物的胯股間,耷拉着與人類沒什麼不同的生殖器。
由於光的折射,水中看不出正確的身高,但即使和自己相比,那個人魚也足有二米多高。它的皮膚白得透明,頭部生長着褐色的長發。無力下垂的胳臂前端,長着比人還長的手指,指縫覆蓋著半透明的蹼。看它的腳,形狀更加奇特。腳趾的長度遠遠超過手指,有一定厚度的蹼蓋住腳趾間。那尺寸足以和萊安他們裝備的腳蹼相匹配,形狀很像青蛙的腳。萊安分開它浮在水面上的海藻般的頭髮,猛地抬起它低垂的下巴。
“噢——!”
傑克和高登同時叫起來。
它的面孔的確是張人臉。
“真的是人魚?這不是人嗎?”傑克說,“還是叫它‘人’比較舒服。”
“也許確實是人。也許是人魚。”萊安說,“不研究的話,現在什麼也不能說。總之,先把它帶回去。”
三人抱着那個生物浮起。
人魚被運海豚用的擔架抬到甲板上,島民為之喝彩。對初次見到的人魚,誰都掩飾不住興奮。萊安他們分開聚集的人群,試圖把人魚運到自己的船上,這時一個救援隊員抓住萊安的肩膀。
“喂,你要拿到哪兒去?”
“我們研究所啊。”
從萊安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救援隊員們強烈反對。
“不行。你在想些什麼呀?”
“把它放回大海去。”
這是他們的意見。萊安對島民的強烈反應啞口無言。至於傑克,他呆呵呵地張大嘴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西伯和隊員們意見一致。
“這些人現在打扮成救援隊員,平時都是漁民。明白嗎?受到大海恩惠的人有相應的規矩。”西伯說。
“哎,大家太奇怪了吧?你們是說,要眼睜睜地放過這樣的大發現嗎?”傑克說。
最年長的男子說話了。
“從前,有個漁夫用魚叉扎死了一條人魚。漁夫並無惡意,但海神發怒了,使人類再也捕不到魚。據說神的懲罰持續了一百年。”
“一百年捕不到魚的話,我們就不能在這個島生活了。”
“是啊。放了它。”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叫嚷着要把人魚放回大海。
“那不過是迷信!要是一百年沒捕到魚,那你們的祖先是怎麼活過這一百年的?”傑克大叫大嚷。
“我們知道這是迷信。”西伯說,“但我們一直相信着這迷信,好幾百年都生活過來了。你們相信科學,但你們的科學才有幾年?”
“呃?”
“什麼科學,說過的話過個十年左右就變了,難道不是嗎?”
“不,那是……”萊安想要反駁,卻一時語塞了。
“所謂科學,反正就是那麼個東西。”
萊安無法反駁。
“要是你們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就把你們從這個島趕出去。”
一個人說。
“如果沒我們的許可,你們連駕船出海都不能。”
另一個人說。
“喂,你們有什麼許可的權力?”
傑克反詰。
“傑克,別說了。”萊安制止傑克。“亂起來怎麼辦?”
萊安抑制着感情,向隊員們點點頭。
“明白了。”
萊安說。
“就照西伯說的,在這裏當場放走它。”
“你終於明白啦?”
西伯拍拍萊安肩膀。
“不過,它現在因為麻醉正睡着,恐怕再過兩個小時才能醒。這樣放回海里它會淹死的。請你們再等兩個小時好嗎?”
“明白了。”
“然後……不管別人,我們到底是科學家。所謂科學家……就是好奇心極其旺盛的人。至少,在它醒來前的這段期間,能不能讓我們檢查一下。”
“解剖什麼的嗎?”
“怎麼會。我們只想拿到點證據,看看這傢伙到底是什麼。”
西伯他們詫異地看着萊安。萊安小心翼翼地談判,如同走鋼絲一樣艱難。
“那個……要100cc。”
“采血嗎?”
“不好嗎?迷信方面有什麼說道嗎?”
“……倒是沒有。”
“獻血時的采血量為200cc或300cc。這只是一半的量,對身體沒有任何影響。然後,是皮膚組織,……這個……在它身上不要緊的地方……”
“剝皮嗎?”
“不,只要一點兒。一厘米見方……厚度不到一毫米左右。”
“……”
“然後是牙。牙是物種分類的重要線索。”
島民用當地方言商量了一會兒,一個人這樣宣佈:
“還是不行。你這麼做,最後會連骨頭都分解得七零八碎,然後帶回去的。”
“你們怎麼會這麼想!不是那樣的。好吧,牙就算了。”
“它的身體一律不準動,采血也不行。”
“剛才不是還說可以嗎!”
萊安失去冷靜,大喊起來。
“我們沒有資格說可以還是不可以,一切全憑海神的旨意。”
年長的男人說。
“遇見這傢伙不也是神的旨意嗎?”
“那是神在考驗我們,考驗我們人類。”
萊安頓覺渾身無力。如果把這傢伙放回大海,那自己還不如死掉算了。
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萊安,X光呢?X光透視的話,不會傷害它。”羽陸說。
“好主意。”萊安說。
“這樣如何?請你們也一起到研究所去,這你們總放心了吧?”
“這個好!”高登說。
西伯驚訝到了極點。
“你們科學家為什麼非得要那樣?”
“呃?”
“就那麼想知道這傢伙的真身嗎?”
“那個……難道你們不想知道嗎?”萊安說。
“想知道也用不着那麼做,這是人魚!”
“那還不能斷定,不做各種檢查,是弄不清的。”
“管你怎麼說,在這個島上,我們把它叫做人魚。”
“……不希奇嗎?”
“希奇,所以必須放走它。”
“……”
“稍微檢查一下,就變得更想檢查。沒完沒了。”
“西伯,我明白你的立場。但我們有義務,必須查清這傢伙。……那個……”萊安顯得語無倫次。他自己還沒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整理好,但如果不說些什麼,就會眼睜睜地失去眼前的大發現。
“你們終究是外人,所以根本不在乎我們能否捕到魚,對吧?”
有個人說。
“那樣的事……”
“反正你們只想着自己的成果。”
“說什麼調查海豚,聽說不是悠閑地在海上釣魚嗎?不過是白人抱着來療養的態度,自以為是地做研究!”
高登驚慌地看着萊安。
“那些與此事無關吧?你們呢?濫用圍網,又殺了多少海豚呢?!”
傑克火了,已經不能維持自制力。“根據觀測結果,一年中就有大量的海豚從這一帶消失。你們知道為什麼對吧?因為是你們網住海豚,把它們殺死扔掉的。”
“我們沒有殺海豚!它們進網時已經死了!”一個人說。
“看!殺掉它們的,到底還是你們哪!正是你們自私自利的圍網,屠殺了可愛的海豚!”
“別說了傑克!”萊安勸說他。
但已經沸騰起來的傑克停不下來。
“都裝出一副自然主義者的樣子,誰知把這片海弄得鮮血淋漓的,不正是你們嗎?”
“我們是為了生活。”一個人說,“不那樣做,就活不下去。”
那個相貌純樸的男子對傑克的批判很痛心。但傑克的話毫不留情。
“哎呀呀,你們把捕到的魚全部吃下去了?不對吧?不要的魚就通通扔進海里!說是活不下去,意外地倒過得很奢侈。這也是神的旨意嗎?你們的神說:‘要浪費食物’嗎?”
“讓我們那麼做的,是你們國家的人!”另一個人憤怒得雙眼充血。“大部分魚運送到了你們的國家!”
“是的,我的祖父祖母都喜歡吃魚,可一次只能吃兩塊,因為介意膽固醇。就為了兩塊黃油炸魚,人類殺掉了幾百條魚。我的祖父不好,不過連你們也同罪。對我們發牢騷之前,先把你們的老闆從島上趕走怎麼樣?把那些傳授給你們惡魔魚法的外國人趕走!”
“你適可而止吧,傑克!”
高登打了傑克。由於打得太猛,傑克翻倒在甲板上。
“你幹什麼,高登!”
“你冷靜冷靜,笨蛋!”
“你這混蛋,想把平時的積怨在這樣的地方發泄嗎?”
“你說什麼?”
“總裝出和島上的人打成一片的樣子,所以你才是混蛋!是個學者的話,你為什麼想不出把那傢伙帶回研究所的辦法?你不配做學者!”
高登滿臉通紅,幾次踢傑克的側腹。要制服這爆發的巨漢高登,憑萊安和羽陸的力量還不夠。西伯和屬下也猛撲上去,制住熊一樣的高登。
“神在看着這一切。”
年長者向天划十字。
傑克捂住側腹,慢慢站起來,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回遊覽船那邊去了。羽陸看着甲板上的人魚,拚命轉動腦筋。難道真的沒有留下這個證據的辦法嗎?
——有了!
想到這個,羽陸不禁打了個冷戰。如果沒想到這個最簡單的方法,自己會後悔一輩子吧。他的脊背一陣發冷。
羽陸對島民說:
“那個,照相可以吧!”
不等回過頭來的島民回答,羽陸向遊覽船跑去。遊覽船上,傑克正吸着煙慪氣。
“你幹什麼呢,傑克!來照相!照相!”
但傑克的反應很遲鈍。他哼一聲,扭過臉去繼續吸煙。
羽陸抱着相機回來時,那些人又變回平時親切的漁民。而且,圍住人魚等着相機。
“快,小兄弟,給照一個!”
羽陸大為驚訝。
“我並不是打算拍合影才拿過來的……”
面對排成一排的漁民,羽陸磨磨蹭蹭地看取景器。以前曾經看見過這種構圖的照片。
那是張黑白照片,可疑地照着火星人和人類拉手。
“這樣的照片,誰見了都會以為是偽造的吧。”
羽陸忍痛按下快門。
“下一張我來照,小兄弟你進去。”
一個人想從羽陸手中拿過相機。但他手一滑,相機落到甲板上,鏡頭摔碎了。
“啊!”
膠捲沒事,但快門壞了,不能再照了。
“海神發怒了。”
摔落相機的男子迫不得已地說。
之後不久,人魚開始動了。麻醉的葯勁兒開始過去。在萊安的指揮下,人魚被放歸大海。羽陸和高登下到海里,從下面支撐住還沒有從沉睡中完全醒來的人魚。
“我也來幫忙。”
回頭看,傑克從遊覽船上現身。
“因為賭氣而沒有見到人魚最後的姿態,說出去這恥辱會留到後世的。”
說完傑克跳進海里。
人魚漸漸清醒,恢復到即使放手也能在水中保持平衡的程度,但它好像還沒發覺自己被人抱着。傑克看它這樣,說道:
“喂喂,你要撒嬌到什麼時候?”
他拍打一下人魚的屁股。人魚吃了一驚猛地跳起。傑克他們被驚人的力量踢開。
人魚一躍消失在海中。
像是與人魚遙相呼應似的,躺在甲板上的奈迪和比利同時睜開眼睛。最先映入比利眼中的,是無比美麗的朝霞。比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躺在那裏,只茫然眺望着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