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帶斑馬進賭城
戰神正在餐廳停車場等我們。
“喲喲,”他說:“你們還活着啊。”
“你明知道那是陷阱。”我說。
阿瑞斯露出邪惡的笑容。“我打賭那打鐵的跛腳看到網住一對笨小孩時,一定很驚訝,你們很上相呢!”
我將盾牌塞給他,“你這蠢蛋。”
Annabeth和Grover屏住呼吸。
阿瑞斯抓起盾牌,像做披薩皮一樣將盾牌拋到半空旋轉,盾牌在旋轉中變成一件防彈背心。當背心落下時,他舉起手將背心穿到身上。
“那裏的卡車,有沒有看到?”他指着一台有十八個車輪的大卡車,正停在餐廳對街的路邊。“那就是你們的交通工具,往洛杉磯的直達車,中途會在拉斯維加斯休息。”
十八輪卡車後面有個標語,我能夠讀懂那些字只因為它是黑底白字,對於有閱讀障礙(dyslexia)的我來說,這顏色是很好的組合。上面寫着:“仁慈國際機構:人道動物運輸。警告:內有野生動物!”
我說:“你開什麼玩笑。”
阿瑞斯彈彈手指,卡車後門的插栓拉開了。“免費的西行車耶,笨蛋,別抱怨了,這是你們完成任務的一點謝禮。”
他拿起吊在他機車把手上的藍色尼龍背包,丟給我。
裏面是給我們三個人的乾淨衣服、二十美元現金、一小袋古希臘金幣,還有一包奧利奧雙層夾心餅乾。
我說:“我才不要你的臟……”
“謝謝,阿瑞斯天神。”Grover打斷我,並且用終極警告的眼神瞪我一眼,“非常感謝。”
我氣得牙痒痒的。拒絕天神的東西可能對天神是極大的羞辱,但我真的不想任何阿瑞斯碰過的東西。我不情願的將背包背上肩。只要戰神一出現我就滿肚子火,真的好想揍他鼻子一拳。他讓我想起了曾經遇過的所有惡霸:南西·波波菲、克蕾莎、臭蓋柏,還有那幾個羞辱我的老師,包括學校里那些說我很笨的蠢蛋,還有我被退學時嘲笑我的人。
我回頭看餐廳,店裏只有兩個顧客。上次幫我們點餐的女服務生很緊張的往窗外看,好像很怕阿瑞斯會傷害我們一樣。她把廚師從廚房裏拉出來看,然後跟廚師說了些話。廚師點點頭,舉起一台小小的即可拍相機,對着我們拍了一張照片。
這些好了,我想,我們明天又要上報了。
我猜明天新聞的標題應該是:十二歲逃犯痛打毫無抵抗能力的騎士。
“你還欠我一個東西。”我對阿瑞斯說,一邊努力讓聲音保持冷靜。“你答應過我,要告訴我關於我媽媽的事。”
“你確定你可以承受這些消息嗎?”他用腳踩着,發動摩托車。“她沒有死。”
我頓時感到天旋地轉。“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在將死之際被彌諾淘帶走了。那時她變成一束金光,對吧?那表示她在變形,不是死亡。她被抓走了。”
“為什麼要抓她?”
“你應該好好研究一下戰術,笨蛋!當人質啊,抓住一個人去控制另一個人。”
“沒有人能控制我。”
他大笑。“是嗎?後會有期啦,孩子。”
我握緊拳頭。“你很得意嘛,阿瑞斯天神,從丘比特銅像那裏倉皇逃跑的傢伙。”
他的太陽眼鏡後面燃起了火光,我感覺到一陣熱風吹在頭皮上。“Percy·Jackson,我們會再見面的。下次你將會身陷戰爭,自己小心點啊。”
他催着油門,哈雷機車呼嘯離開,消失在德納西街的盡頭。
Annabeth說:“Percy,那樣做不太聰明。”
“我不在乎。”
“你不會想與天神為敵的,尤其是那一位。”
“嘿,兩位,”Grover說:“我不想插嘴,可是……”
他指着餐廳的櫃枱,最後兩個客人正在買單。這兩名男子穿着一樣的黑色連身工作服,背上的白色標誌和仁慈國際的卡車相同。
“假如我們要搭這班動物直達車的話,”Grover說:“得趕快了。”
我不喜歡那台卡車,可是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況且,丹佛這地方我也真的看夠了。
我們跑到對接,從大貨櫃後面爬上去,然後轉身關上門。
迎面襲來的是一陣惡臭,這裏活像是世界最大的貓砂盆。
拖車裏面一片漆黑,於是我將波濤劍的筆蓋拿下,它的金屬身發出微弱冷光,找出一個凄慘的現場。我從沒看過這麼悲慘的生物,被關在污穢的金屬籠里的動物有三隻:斑馬、公的白獅子,還有某種不知名的野生羚羊。
有人丟給獅子一袋蕪菁,顯然它不想吃,而斑馬和羚羊各有一個保麗龍盤子,裏面裝的是絞肉。斑馬的馬鬃被嚼過的口香糖黏得亂七八糟,像是有人閑閑沒事就朝着它亂吐一通。羚羊的一支角上綁着一個愚蠢的銀色生日氣球,氣球上還寫着:“超越巔峰!”
顯然沒人敢靠獅子太近,以免成為它的大餐。但這可憐的東西正在沾滿糞便的毯子上來回踱步。籠子對它而言是在太小,貨櫃裏又悶又熱,它痛苦的喘着氣。蒼蠅嗡嗡盤旋在它粉紅色眼睛周圍,而在白色的毛皮下,它的肋骨輪廓清晰可見。
“這叫仁慈嗎?”Grover大喊:“這是人道動物運輸?”
他可能打算直接開門出去用蘆笛痛打運貨的人,而且我會過去幫忙他,但就在此時,卡車的引擎轟轟響起,車子開始震動,我們不由得坐了下來,或者說是跌了一跤。
我們捲縮在角落幾個發霉的飼料袋上,努力不去理會眼前的惡臭、悶熱和蒼蠅。Grover發出咩咩聲和動物們說話,不過它們只是悲傷的凝視着他。Annabeth贊成撬開鐵籠,救他們脫離困境,不過我認為在卡車停下來之前做這件事並不明智。此外,我覺得對獅子來說,我們比那些蕪菁更加美味可口。
我找到水罐,在它的碗裏注滿水,然後用波濤劍把不合的食物拉出它們的籠子,將肉換到獅子那邊,把蕪菁給斑馬和羚羊。
當Annabeth用刀子將羚羊角上的氣球線割斷時,Grover負責讓羚羊保持冷靜。她本來還想接着把斑馬馬鬃上的口香糖割掉,可是我們覺得在顛簸的卡車上這樣做太危險。我們要Grover對動物說,明天早上將會給它們更多協助,於是我們今晚就先休息了。
Grover捲縮在蕪菁袋上,Annabeth則是打開一包奧利奧雙層夾心餅乾,心不在焉的拿出一小片,小口小口吃着。我努力安慰自己,專心想着我們已經在往拉斯維加斯的路上了,距離目的地只剩一半的路程,而現在才六月十四日,夏至則是二十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但另一方面,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毫無頭緒。天神們一直在耍我,只有赫菲斯托斯挺起胸膛承認他設下攝影機拍我,還當做娛樂節目一樣播送。不過,雖然此時已經沒有攝影機在拍了,我還是覺得在這趟任務中一直被觀看着。我就是天神們娛樂的來源。
“嘿,”Annabeth說:“Percy,很抱歉,我在水上樂園失態了。”
“沒關係。”
“那是因為……”她發抖着說:“蜘蛛。”
“是因為阿拉克尼的故事,”我猜,“她因為向你媽媽挑戰,比賽編織,所以被變成了蜘蛛,對吧?”
Annabeth點點頭。“自從之後,阿拉克尼的小孩把仇報在雅典娜的小孩身上,所以距我一、兩公里內的蜘蛛都會早上我。我痛恨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總之,我欠你一次。”
“我們是同一隊的,記得吧?”我說。“再說,好在有Grover的花式飛行啊。”
我以為他已經睡了,不過他的聲音從角落傳來:“我真的很棒,對吧?”
Annabeth和我都笑了。
她把一片奧利奧餅乾扳開,遞給我一半。“在請求伊麗絲傳訊息時……Luke真的沒有說什麼嗎?”
我喀滋喀滋嚼着餅乾,一邊想着該怎麼回答。透過彩虹那場對話已經困擾了我一整晚。
“Luke說你和他認識很久了,他也說Grover這次一定不會失敗,沒有人會變成松樹。”
在黯淡的青銅劍微光下,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
Grover發出一個悲凄嘶啞的叫聲。
“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真相。”他的聲音顫抖着,“如果你知道我犯了這麼嚴重的錯,你不會想讓我跟你一起來。”
“你就是去援救Zeus女兒泰麗雅的那個半羊人(satyr)。”
他悶悶不樂的點着頭。
“而泰麗雅的朋友,那另外兩個安全到營區的混血人……”我看着Annabeth,“就是你和Luke,是嗎?”
她放下手上的奧利奧餅乾。“Percy,如你所說,一個七歲的混血人沒辦法獨自長途跋涉。雅典娜引導我得到協助,那時泰麗雅十二歲,Luke十四歲,他們和我一樣從家裏跑出來。他們很高興帶我一起走,他們是……是與怪物戰鬥的絕佳戰士,即使從來沒受過訓練。我們毫無計劃的從維吉尼亞一路往北,在被Grover找到前的兩星期內,我們還擊退了幾隻怪物。”
“我的任務是要護送泰麗雅到營區。”Grover邊說邊吸着鼻子,“只有泰麗雅一個人。Chiron對我下了嚴厲的命令,叫我不準做任何耽誤救援任務的事。我們知道Hades在後面追她,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放着Luke和Annabeth不管。我以為……我以為我可以護送他們三個人全部安全抵達。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仁慈女神追上了,那時我呆住了。回到混血營途中,我很害怕,而且還走錯路。假如那時能再快一點……”
“別說了,”Annabeth說:“沒人責怪你,泰麗雅也沒有怪你。”
“她犧牲自己救了我們,”他悲涼的說:“她的死是我的錯,半羊人(satyr)長老會也這麼說。”
“難道他們因為你沒丟下其他兩個混血人而責怪你嗎?”我說:“這不公平。”
“Percy說的對。”Annabeth說:“Grover,假如沒有你,我今天不會在這裏,路可也是。我們才不會在乎長老會說了什麼。”
Grover在黑暗中繼續吸着鼻子。“我只是運氣好,我是最不中用的半羊人(satyr),而我卻找到本世紀最有力量的兩個混血人,泰麗雅和Percy。”
“你哪有不中用,”Annabeth堅持,“你是我所見過最勇敢的半羊人(satyr),不然你說有哪個半羊人(satyr)敢去冥界。我打賭Percy很高興你現在和他一起。”
她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是啊,”我說,即使她沒踢這一下我也會這樣說。“Grover,你找到泰麗雅和我絕不是因為好運,你是史上最有勇氣的半羊人(satyr),是天生的探查者,你一定會成為找到潘的半羊人(satyr)。”
我聽到一個長長的、滿足的嘆息聲。我等着Grover開口說話,不過他只是呼吸聲愈來愈重,當轉變成鼾聲時,我知道他睡著了。
“他怎麼做到的?”我感到很驚訝。
“不知道,”Annabeth說:“不過你對他說的話真的很棒。”
“我是真的這麼想啊。”
我們在沉默中旅行好幾公里,在飼料袋上隨着車子上下晃動。斑馬喀滋喀滋嚼着蕪菁;獅子舔光嘴邊最後一點絞肉后,充滿希望的看着我。
Annabeth搓着項鏈,好像在想長遠的戰略。
“那顆松樹珠子,”我說:“是你第一年的時候拿到的嗎?”
她看着珠子,原先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動作。
“是啊,”她說:“每年八月,指導員會選出那年夏天最重要的事件,畫在那一年的珠子上。我有泰麗雅松樹、希臘戰船失火,還有半人馬穿舞會裝,那是個奇怪的夏天……”
“那個大學戒指是你爸爸的?”
“這和你無……”她停了一下說:“是啊,是我爸爸的。”
“你不用告訴我沒關係。”
“沒關係,”她的呼吸聲有點顫抖,“兩年前的暑假,我爸把它放在一封信裏面寄給我,這個戒指好像是和雅典娜有關的重要紀念品。假如沒有雅典娜,我爸可能沒辦法從哈佛博士班畢業……那是個很長的故事。不管怎樣,他要我留着這個戒指,他說自己是笨蛋,說很抱歉,說很愛我而且很想念我。他要我回家和他一起生活。”
“聽起來不錯。”
“是啊,嗯……問題就在於我相信了他,所以暑假結束后我回家上普通學校。可是我繼母還是和以前一樣,她不想讓她的孩子因為和怪胎一起生活而陷入危險。只要有怪物來攻擊,我們就吵架;怪物又來攻擊,我們又吵架。我甚至沒辦法耐到寒假,於是我要Chiron馬上帶我回到混血營。”
“你覺得以後還會再回去和你爸爸住嗎?”
她沒有看我的眼睛。“拜託,我可不想自討苦吃。”
“你不應該放棄。”我告訴她:“你應該寫封信給他。”
“謝謝你的忠告。”她冷淡的說:“不過我爸已經選擇了要和誰住。”
我們又陷入幾公里的沉默中。
“那麼,如果天神開戰了,”我說:“事情會發展成特洛伊戰爭那樣嗎?雅典娜會和Poseidon對抗嗎?”
她將頭枕在阿瑞斯給我們的包包上,閉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媽會怎麼做,不過我知道我會和你並肩作戰。”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朋友啊,海藻腦袋。還有什麼蠢問題嗎?”
我想不到要回答她什麼,還好也不需要,因為Annabeth睡著了。
我沒辦法跟她馬上入睡,因為Grover鼾聲大作,再加上白獅子飢餓的目光,但我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
惡夢一開始有時我已經夢過一百萬次的舊夢。我穿着約束衣,被強迫考試。其他小孩全都考完出去休息了,而老師一直說著:“Percy,快寫。你不笨啊!拿起你的鉛筆。”
這時夢境偏離常軌,出現了不同的發展。
我看着隔壁的位子,一個女生坐在那裏,也穿着約束衣。她的年紀和我差不多,有一頭龐克頭烏黑亂髮,黑色眼線框住她狂暴的綠眼睛,鼻樑上有雀斑。不知怎麼的,我知道她是誰,她是泰麗雅,Zeus的女兒。
她努力想掙脫約束衣,然後用一種挫折的眼神瞪着我,厲聲對我說:“喂,海藻腦袋嗎?我們之中有一個人必須離開這裏。”
她是對的,我在夢裏這樣想。我要回到山洞,想Hades說清楚我的想法。
我身上的約束衣融化了,我往下掉,穿過教師地板。老師的聲音變得冰冷且邪惡,回蕩在巨大深淵的深處。
“Percy·Jackson,”那聲音說:“是的,交易順利,我知道了。”
我回到黑暗的山洞中,亡魂繞着我旋轉。坑裏面看不見得怪東西正在說話,不過這次不是對我說。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似乎正朝着其他方向。
他問說:“他一點都沒有懷疑嗎?”
另一個聲音,我好像認得,就在我旁邊的回答:“沒有,主人,他和其他人一樣無知。”
我轉頭看,可是沒有人,發話者是隱形的。
“騙局中的騙局。”坑裏的東西若有所思的說著:“太棒了。”
“我的主人,確實如此。”我旁邊的聲音說:“您是著名的設局者啊,不過這真的有必要嗎?我能直接給您我偷走的……”
“你?”怪物不屑的說:“你的表現已經到了極限,這次如果沒有我插手的話,你早就一敗塗地了!”
“可是,主人……”
“安靜,小奴才,我們這六個月收穫很多。Zeus的怒火上升,而Poseidon已經使出最後一張牌,現在我們即將用那東西和他對抗。簡單地說,你會得到你希望的酬勞與報仇。當兩樣寶物都傳到我手上……等一下,他在這裏。”
“什麼?”隱形僕人突然很緊張。“主人,是您召喚他嗎?”
“不是。”怪物的力量現在完全灌注到我身上,立刻將我凍結。“宰了他,他太善變、太不可預料了。這男孩是自己到這裏來的。”
“怎麼可能!”僕人大喊。
“他可能比你這懦夫有種。”那聲音咆哮着,然後冰冷的力量又回到我身上,“那麼……你希望夢到你的尋找任務嗎,混血小子?是的話,我會幫你一把。”
場景換了。
我站在一個巨大的王座廳里。黑色大理石牆面,青銅地板,大廳里擺着一個空的恐怖王座,是由人類骨頭熔接而成。站在王座高台下方的是媽媽,她凍結在金光中,手臂往前伸。
我想走向她,可是腳不能動。我伸出手想抓住她,卻發現我的手正變成枯骨。這是穿着希臘盔甲的白骨人咯咯笑着包圍住我,他們將絲質長袍披在我身上,在我頭上放了一頂冒着凱迷拉毒煙的月桂冠。我的頭皮灼燒了起來。
邪惡的聲音笑着說:“啊哈,凱旋的英雄啊!”
我從夢中驚喜。
Grover搖着我的肩膀。“卡車停了。”他說:“他們應該回來檢查動物。”
“快躲起來!”Annabeth用氣音說。
對她來說可簡單了,只要把魔法帽戴上就馬上消失。Grover和我就得躲在飼料後面,而且還要祈禱自己看起來跟蕪菁一樣。
貨櫃門吱吱嘎嘎打開了,陽光和熱氣湧進。
“可惡!”其中一個貨運員咒罵著,一隻手在他醜陋的鼻子前搧動。“真希望我載的是電器。”他爬進來,從水罐里倒了一些水在動物的碗裏。
“大傢伙,你很熱吧?”他問獅子,然後把剩下的水潑到獅子臉上。
獅子憤怒的大吼。
“好好好!”這個人說。
我旁邊的蕪菁袋底下,Grover全身緊繃。以一個愛好和平的草食動物而言,他現在的模樣兇狠無比。
貨運員丟給羚羊一個捏爛的速食店兒童餐紙袋,然後對着斑馬怪笑幾聲說:“條文小子,你好呀!我們將會在這一站拜託你喔。你喜歡魔術秀嗎?你一定很喜歡的,觀眾將會看到你被切成兩半呢!”
斑馬急切的眼神中充滿恐懼,直直盯着我看。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但我卻清楚聽到它說:“主人,救救我,拜託。”
我呆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貨櫃一側傳來很吵的砰砰聲。
卡車裏面那個人大喊着:“艾迪,要幹嘛?”
一個聲音從外面吼進來,他一定就是艾迪。“莫里斯,你說什麼?”
“你敲個什麼勁啊?”
砰!砰!砰!
在外面的艾迪大叫:“你說敲什麼啊?”
我們這位莫里斯翻了個白眼,轉身走到外面去,一邊咒罵著艾迪是白痴。
不一會兒,Annabeth出現在我旁邊。一定是她敲的,好引莫里斯走到外面去。她說:“這一定是非法的勾當。”
“沒錯。”Grover說。他停了一下,像在聽着什麼。“獅子說他們是走私動物的人!”
“是真的。”斑馬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
“一定要救他們!”Grover說。他和Annabeth都看着我,等我指揮。
我聽得到斑馬說話,可是卻聽不到獅子的話,為什麼?這或許是另一項學習障礙……所以我只聽得懂斑馬說話?啊,我想到了,是馬,Annabeth好像說過是Poseidon創造了馬。但是斑馬和馬血緣很近嗎?難道這是我聽得懂的原因?
斑馬說:“主人,請打開我的鐵籠,我之後會沒事的。”
外面的艾迪和莫里斯仍然大聲吵架,我知道他們隨時都會進來繼續折磨這些動物。我握着波濤劍,將斑馬鐵籠上的鎖劈開。
斑馬衝出籠子,轉身對我一鞠躬說:“主人,謝謝你。”
Grover舉起手,用羊語對斑馬說話,像是在祝福它。
正當莫里斯抓抓頭準備回到貨櫃裏檢查怪聲時,斑馬躍過他頭頂衝到街道上,接着出現了大喊、尖叫和汽車喇叭聲。我們及時衝到貨櫃門邊,看到斑馬沿着滿是飯店、賭場和霓虹燈的大街奔馳而去。我們剛剛在拉斯維加斯放走了一隻斑馬。
莫里斯和艾迪在斑馬後面追趕,還有幾個警察也追在他們後面大喊:“嘿!你們要有許可證才行!”
“現在是你開的好時機。”Annabeth說。
“其他動物優先。”Grover。
我用劍切斷大鎖,Grover舉起手並給了它們山羊的祝福,像剛剛對斑馬那樣。
“祝你們好運。”我對動物們說。羚羊和獅子衝出鐵籠,一起進入大街。
有些遊客開始尖叫,不過大部分人都是後退幾步拍照,他們可能以為是賭場的新噱頭。
“動物們沒事嗎?”我問Grover:“我是說,這裏是沙漠,而且……”
“不用擔心。”他說:“我在它們身上放了半羊人(satyr)的庇護魔法。”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它們會安全抵達野地。”他說:“它們會找到水、食物、遮蔽物等所有它們需要的東西,直到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活為止。”
“為什麼你不把庇護魔法也放在我們身上?”我問。
“這隻對野生動物有用。”
“所以只對Percy有用咯。”Annabeth推論。
“嘿!”我抗議。
“開個玩笑嘛!”她說:“走吧,我們離開這骯髒的卡車吧。”
我們蹣跚的走出卡車,進入沙漠午後的艷陽中。現在的氣溫超過攝氏四十度,而我們看起來一定很像遊民。不過街上的人都在看野生動物,因此我們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我們經過蒙地卡羅飯店、米高梅飯店,還有金字塔、海盜船,以及自由女神雕像。這雕像雖然只是迷你版的複製品,卻仍然引起了我的思想病。
我不確定我們在找什麼,也許只是找個躲避酷熱幾分鐘的地方,可以來份三明治和一杯檸檬汁,然後再想想往西行的新計劃。
我們必須是轉錯方向,因為走到了一條死路,來到蓮花賭場飯店前。飯店入口是一朵巨大的霓虹燈花,花瓣閃閃發光。雖然現在沒有人進出,不過光亮的鍍鉻大門仍敞開着,向外溢出的冷氣聞起來有花的香氣,或許是蓮花吧。我從來沒聞過蓮花的味道,所以也不確定。
門口的服務生對我們微笑。“嘿,孩子,你們看起來累壞了,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這個星期以來,我已經學到要凡是懷疑,任何人都可能是怪物或天神,只是你沒認出來而已。不過這個人是正常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此外,聽到有人這麼有同情心,我頓時心情放鬆許多。我對他點點頭,告訴他我們很樂意進去坐坐。進到裏面后,我們環顧四周,Grover說:“哇!”
整個大廳就是個巨大的遊樂室,裏面擺的可不是那種煩人的舊式小精靈電玩或吃角子老虎機。這裏有室內滑水道,蜿蜒圍繞着那至少上達四十樓的玻璃電梯。角落有一個正面攀岩牆,還有一個室內的高空彈跳橋。虛擬實境的電玩配有鐳射槍配備,數百種影音電玩都配備着一台寬熒幕電視。簡單的說,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電玩,這裏都找的到。有幾個小孩正在往,不過人並不多,想玩遊戲不用等。到處都是女服務生和甜心吧,提供各種你想吃的食物。
“嘿!”有一個服務生說。我猜他是服務生,因為他穿着白黃相間、印有蓮花圖案的夏威夷衫,還穿着短褲和夾腳拖鞋。“歡迎來到蓮花賭場,這是你們的房間鑰匙。”
我結結巴巴的說:“嗯,可是……”
“啊,不用。”他笑着說:“賬單已經處理好了,沒有額外的費用,也不用付小黑。請直接上到頂樓4001房。如果你們有任何需要,像是現在洗澡水裏加泡泡,或是需要射箭區的飛耙,只需要撥電話給櫃枱就可以了。這是你們的蓮花現金卡,在餐廳、所有的電玩和遊樂設施都可以使用。”
他遞給我們每個人一張綠色塑膠卡片。
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他顯然以為我們是某個百萬富翁的小孩。不過我還是結果卡片說:“這裏面有多少錢呢?”
他的眉頭皺在一起。“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卡里的現金什麼時候會用完?”
他笑了笑。“喔,你在開玩笑吧,很酷喔。祝你們玩得開心。”
我們搭電梯上樓,打開房門。這是一個豪華的客房,裏面有三個分開的卧室和一個擺滿糖果、汽水、洋芋片的吧枱。有客房服務專線電話、鬆軟的毛巾、羽毛枕頭、水床、接了衛星節目的大熒幕電視,還有高速上網。陽台上有可泡熱水的獨立浴缸,還有飛耙射擊機和一支獵槍,讓你可以對着拉斯維加斯的天空練習飛耙射擊。我不明白這怎麼可能合法,不過真的是酷斃了。雖然從這裏俯瞰拉斯維加斯大道和沙漠的感覺很奇妙,不過有了這樣的房間設備,我懷疑什麼時候才有空欣賞風景。
“哦,天啊,”Annabeth說:“這個地方簡直是……”
“非常幸福。”Grover說:“幸福極了。”
衣櫃裏有衣服,而且很合身。我皺了一下眉頭,仔細想想這確實有點怪。
我把阿瑞斯的背包丟進垃圾桶,現在不需要了,我們離開時可以再飯店裏的商店買一個新的背包。
我洗了澡,在一星期髒兮兮的旅程后,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換好衣服后,我磕了一包洋芋片,喝掉三罐可樂,很久沒有感覺這麼舒服。不過在我腦袋的小角落裏,還有個小問題一隻糾纏着我,好像我有個夢想還是什麼的……我需要和我的朋友談一下才行,不過這件事可以等會兒再做。
我走出卧室,發現Annabeth和Grover也洗好澡,換了衣服。Grover心滿意足的吃着洋芋片,而Annabeth則將電視轉到國家地理頻道。
“有這麼多頻道可以選,”我對她說:“你竟然轉到國家地理頻道,你瘋了嗎?”
“這很有趣。”
“我覺得很好。”Grover說:“我喜歡這個地方。”
他甚至沒發現到,他的鞋子拍着翅膀將他一隻腳抬起來,然後又放回地上。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呢?”Annabeth問:“睡覺嗎?”
Grover和我互看一眼,笑了出來。因為我們都拿起手上的綠色蓮花現金卡。
“遊戲時間到了。”我說。
我不記得上一次玩得這麼開心是什麼時候。我家比較窮,在我的想法裏,只要去吃一頓漢堡王或租一支影片回家看,就算很奢侈了。至於這五星級拉斯維加斯飯店呢?想都別想。
我在大廳完了五、六次高空彈跳,又去玩滑水道,在人工滑雪坡滑雪,還有虛擬實境的鐳射觸殺,以及聯邦調查局神槍手探員。我有看到Grover幾次,他也是一個接着一個玩。她真的很喜歡“顛倒獵人”,就是那種會有鹿走出來射擊粗魯獵人的遊戲。我還看到Annabeth玩的遊戲都很花時間和腦力。這裏還有一種大型的三度空間模擬機,你可以建造出自己的城市,實際看到立體鐳射光點組成的建築物從遊戲板生氣。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不過Annabeth卻很愛。
我不太確定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事情不對勁。
可能是我在玩虛擬實境神槍手時,有一個小孩在我旁邊,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我猜他大約十三歲,可是打扮超奇怪。我想他爸爸可能是某個模仿貓王的演員,因為他穿着喇叭褲,紅T恤上有黑色滾邊,燙過的頭髮又上了髮膠,很像是紐澤西女生參加返校派對時的髮型。
我們一起玩了一局神槍手遊戲,然後他說:“妙極了,在這裏待了兩個星期,這個遊戲一次比一次好玩。”
妙極了?
後來我們聊天時,我說到有個人“很瞎”,他卻滿臉問號,好像他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
他說他叫做達倫,後來我開始問他問題,他覺得我很煩,起身走回電腦熒幕前。
我說:“嘿,達倫。”
“什麼?”
“今年是西元幾年?”
他皺着眉頭看我說:“遊戲裏嗎?”
“不是,真實的世界的。”
他努力想了想。“一九七七年。”
“不會吧,”我開始有點害怕,“真的嗎?”
“喂,別吵,我正在玩遊戲呢。”
之後他完全不理我了。
我開始試着和看到的人說話,然而我發現這並不容易,因為他們都沉迷在電視熒幕、電玩遊戲和食物里。有個人告訴我現在是一九八五年,另外一個則說是一九九三年,而所有人都說他們並沒有在這裏待很久,只有幾天而已,頂多幾個星期。他們都不確定時間,而且他們也不在意。
這是我的問題來了。我在這裏待了多久?好像只有兩個小時吧,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我努力回想我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們預定要去洛杉磯,找出冥界的入口,而我的媽媽……太可怕了,我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對了,Sally,Sally·Jackson。我必須找到她,我必須阻止Hades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找到Annabeth,她仍然在建造她的城市。
“走吧,”我對她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沒有回話。
我要要她。“Annabeth?”
她抬頭看我,有點火大的說:“幹嘛?”
“我們該走了。”
“走?你在胡說什麼啊,我才剛把尖塔……”
“這裏是陷阱。”
她沒有回答我,所以我又搖一搖她。“幹嘛?”
“你聽好,冥界,我們的尋找任務!”
“哦,Percy,別這樣,只是多花幾分鐘而已。”
“Annabeth,這裏有些人是一九七七年來的,而且小孩永遠不會變老。只要你一住進來,就會永遠待在這裏。”
“那又怎樣?”她問:“你還想得出來哪裏比這裏更棒嗎?”
我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將她從遊戲中拉出來。
“嘿!”她尖叫着,用力打我,幾時如此也沒有半個人抬起頭來看我們,他們都太忙了。
我讓她的眼睛直直看着我。我說:“蜘蛛,很大隻,毛茸茸的蜘蛛。”
這些話總算刺激到她,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天啊。”她說:“我們在這裏多久了……”
“我不知道,不過我們先得找到Grover。”
我們到處搜尋,發現他還在玩顛倒獵人的遊戲。
“Grover!”我們一起大叫。
他說:“人類,去死吧!製造污染的齷齪人類,死吧!”
“Grover!”
他轉身將塑膠強對準我,咔噠咔噠開槍掃射,好像我是熒幕上的另一個獵人。
我看看Annabeth,然後我們一起拉着Grover的手臂,將他拖出來。他的飛鞋蹦出翅膀,開始將他的腳往反方向拉。他大喊着:“不要啦!我才剛升級!我不要走!”
飯店服務生飛快跑過來。“那麼,你們準備好要領白金卡了嗎?”
“我們正要離開。”我告訴他。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說。我覺得他是說真的,如果我們離去,就上了他的心。“我們剛剛為白金卡顧客增設了全新的電玩樓層。”
他拿出卡片,我很想要一張。我知道一旦拿了,就永遠走不開。我會永遠待在這裏,一直開心的玩電玩,而且很快忘了媽媽和任務,或許連我的名字都會忘記。我和妙極了的達倫一直玩虛擬實境神槍手,直到永遠。
Grover伸手去拿卡片,Annabeth趕緊用力將他的手拉回來。“不用,謝謝。”
我們往門口走去,食物的香氣和電玩的聲音愈來愈誘人,我想起樓上的房間,我們可以在那裏多待一晚,睡一次的好床……
接着我們衝出蓮花賭場飯店的大門,跑下台階到行人路上,現在好像是下午,和我們進去賭場飯店的時間差不多,可是有點不對勁。這時天氣完全變了,天空烏雲密佈,陣陣閃電直落入沙漠。
阿瑞斯的背包還在我肩上。怪了,我明明將它丟到4001房的垃圾桶啦,不過我現在還有別的問題需要擔心。
我跑到最近的書報攤,先看年份。感謝天神,和我們進去時的年份一樣。接着我看了看日期:六月二十日。
我們在蓮花賭場裏待了五天。
距離夏至,只剩下一天的時間。在一天之內,我們要完成尋找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