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虎前戲虎

第三十九章 虎前戲虎

駿府城上上下下都在為迎接天文十九年新年忙碌,唯今川治部大輔義元仍在悠閑地聞着香。同族關口刑部少輔親永父女和吉良義安父女陪在左右。

聞完十種香后,刑部少輔之女上來沏茶。肥胖的義元感覺膝蓋有些麻,便對義安的女兒道:“阿龜,拿扶幾來……”

義元叫親永之女瀨名姬為阿鶴,義安之女阿椿為阿龜。這是義元對她們的愛稱,但後來府中所有人都如此稱呼她們。看上去,關口刑部少輔的女兒的確如丹頂鶴般清高,而吉良義安的女兒則有着一雙可愛的眼睛,聰明伶俐,讓人想起龜。

義元靠在阿龜遞過來的扶几上,接過阿鶴沏的茶,津津有味喝了起來。“織田信長果真向竹千代贈送了戰馬等物?”他問阿鶴的父親親永。

“是。若無馬,竹千代很難脫身,故世人均說,信長乃是重義氣之人。”

義元微笑着抿了一口茶。“各懷鬼胎而已。據說大久保新八郎讓竹千代騎着馬,直接把他帶回了岡崎城。”

“是。他說若不讓竹千代祭奠亡父便直接到駿河,竹千代會忘掉根本。他未經雪齋禪師同意,便徑帶竹千代回去了。”

“和尚沒有生氣?”

“他不過苦笑。”

“哦。”義元點頭,伸出麻木的右腿,“寬宏他們也無不可。阿鶴,給我揉揉腿。”

“是。”阿鶴依言靠上來為他揉腿。阿龜則幫着其他侍女收拾番爐和香盒。

“阿鶴,你多大了?”

“十四。”

“阿龜你呢?”

阿龜慌忙將手中的香爐遞給侍女,畢恭畢敬伏在地上,回道:“奴婢十二歲。”

“信長既然送給他一匹馬,我也得送他點什麼,如何?”

吉良義安嚴肅地說道:“不向主公請示,擅自回到岡崎,而且未能照預定時間抵達駿府,實乃任意妄為,是對主公的大不敬。在下以為,從長遠計,必須重重指責。”

“哦?”義元皺起他原本光滑的額頭,問道,“義安,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女人?我是在寺院時,大概九歲或十歲左右……”

此話太出入意外,義安和親永的兩個女兒不禁面面相覷。義元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白胖的臉上浮現出笑意。

“看,這些姑娘已經開始思春了。當然,若是男人,就早了點。”

“您是說,送一個女子給竹千代……”

“哈哈。你想說我過於寬容吧。你太膚淺了。你們……”

關口親永不解地說道:“在下不明白您的意思。親永認為,既然以竹千代為質,為了讓他將來能為您所用,就該對他格外嚴厲……”

“對他嚴厲?殘酷與嚴厲可不是一回事呀,親永。”

“是。這……但是,您所說的殘酷是?”

義元擺手止道:“我是說殘酷地培養他。”

義安仍然迷惑不解。兩個女孩子也非常好奇。

“織田方百般討好竹千代,並將他平安送回,由此看來,竹千代絕非普通孩童。”

“岡崎家臣的確說竹千代極像其祖父清康。”

“親永。”

“主公。”

“培育人最殘忍的方法,難道不是早早奉以美食,惑以美色嗎?先送上這兩樣東西,然後極力奉承……”說著,義元揮揮手,縮回右腿。“阿鶴,”他笑問道,表情既像開玩笑,又十分認真,“你願意嫁給竹千代嗎?”

阿鶴睜大眼搖了搖頭。

“不願意嗎?”

“是。阿鶴已經十四歲了。怎可嫁給一個只有八歲的無家可歸之人……”

“阿龜呢?”

阿龜睜開她可愛的眼睛,凝視着義元,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哈哈,這個三河人竟然如此被人厭棄。說笑了,莫要在意。但是,親永。”

“嗯。”

“既然將竹千代託付給你,你調教時要格外小心。”

關口刑部少輔親永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平靜地輕聲答道:“遵命。”親永的夫人是今川義元之妹。所以,阿鶴當是義元的外甥女。

“少將官町的竹千代邸處進展如何?”

“只等他入住了……”

“好了,你要讓竹千代清楚體會到,我義元對他的待遇和尾張的信長是如何不同。他畢竟還年幼。”

親永喃喃道:“親永記住了。”

曾經在熱田備受信長關照的竹千代,沒想到在駿河也被當作貴客加以厚待。

關口刑部少輔親永緊趕慢趕,在靠近自己府邸建起的竹千代住所邊種上了樹,又讓下人搬了些石頭。除了滴水檐,卧房內又增建了入口。

招待顛沛流離的客人,駿府人已經習以為常。在此以前,京城裏那些失勢的公卿大名也多來投奔,在今川氏的保護下聊度餘生。以義元的姨母中御門宣胤之女為首,三條西實澄、中御門宣綱、冷泉為和、坊城一門的遺孤等,都在駿府有各自的寓所,他們在這裏吟和歌,玩蹴鞠,射箭,聞香,下棋,建起了一個僅次於京城的文化之園。義元善下圍棋,又會吹笛。除橫笛之外,他還會吹四孔簫。他的飲食也具京都風味,常有雁汁、豆腐湯和蒸麥等。這座城池與熱田迥然不同,充滿了濃郁文化氣息,但坐落在這座華麗城池的新建宅子,卻遲遲不見主人竹千代到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照此下去,即使竹千代能夠在年內到達,義元會見竹千代也要等到來年春天了。

竹千代寓所旁邊,有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尚在三河未歸的雪齋禪師吩咐,一位高雅飄逸的師太將移住於此。她法號源應,駿府眾人都不知她的來歷,有傳言稱她乃從京城來的貴人。

天文十八年年末,離新年還有七日,臨濟寺的雪齋禪師首先歸來,兩日後,三河少主也抵達駿河。因為事前不知道竹千代一行到達的確切時間,所以之前移居駿河的岡崎人並未出來迎接。當他們一行從西門入城時,灰濛濛的天空已經簌簌地飄起雪花。

只有一頂轎子,兩個隨從,六個貼身侍衛。兩個隨從是酒井雅樂助正家和阿部新四郎重吉。六名貼身侍衛為內藤與三兵衛、天野又五郎、石川與七郎、更名為阿部善九郎的德千代、平岩七之助和野野山藤兵衛。

接到知會,關口刑部少輔親永帶着兩個家臣和阿鶴,在寓所前迎接。本來並未安排阿鶴出來迎接,但這位十四歲的姑娘因義元的話而對這個孤兒產生了興趣,特意隨父親出來了。酒井雅樂助首先沖親永奔了過來,摘下落滿白雪的斗笠,恭恭敬敬向親永致意。親永趕緊道:“噢,天太冷了。不要客氣,不必多禮。”他揮手示意眾人將轎子抬進去,但竹千代不知在想什麼,突然發話道:“停下來。停!”他撩開轎簾。

落了轎,平岩七之助忙將木屐放在竹千代面前。竹千代手拿祖母贈給他的短刀,好奇地望了望四周。親永和阿鶴的視線不約而同轉向竹千代。竹千代伸出小手,接着天空中飄飄洒洒落下來的雪花,表情十分自在。“辛苦了。”他向親永說道,接着又轉向阿鶴,用成人的口吻道:“天這麼冷,辛苦了。”

阿鶴用衣袖掩住嘴笑了。她想起義元讓她給竹千代做妻室的話。八歲的竹千代顯得比同齡人要高大些,舉止看上去甚是高傲,甚至令人反感。但一想到他將來娶妻納妾,還是讓人忍俊不禁。他是個失去了城池和領地的孤兒,卻對駿河守護的外甥女道辛苦,確實太可笑。即使城中的官員不做聲,這個鄉巴佬也會被義元的侍衛和孩子們痛打一頓。想到這裏,十四歲的阿鶴不禁產生了戲弄這個孩子的衝動,她呵呵笑了。“竹千代公子是從三河來嗎?”

“不,從熱田。”

“熱田和駿府,哪個大?”

竹千代兩眼熠熠生光。他大概明白自己遭到了戲弄,於是轉臉向站在雪地里的貼身侍衛道:“你們,過來!”他輕輕地招呼着,迸了大門。

阿鶴又想笑。親永拍了拍她的肩膀,制止住她,然後隨竹千代進了大門。阿鶴不想就此罷休。她還想對假裝老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竹千代說上幾句。於是她跟着父親,進了宅子。

刷好的牆壁已經幹了,但進了房門,仍然有一股木香撲鼻而來,阿鶴突然覺得,讓竹千代這個鄉巴佬住在這裏,實在太可惜了。

竹千代在門前木階上停下了腳步。怎麼回事?阿鶴越過父親和眾人的肩膀望過去,原來台階上坐着一個尼姑。阿鶴正疑惑間,忽聽竹千代短促地叫了一聲。不知是“祖母”還是“外祖母”雖然沒聽清楚,但可以體會到那叫聲飽含深情……那尼姑也迎了上來,眼裏淚光閃爍。

竹千代如釘住了一般,一動不動。他豐潤的臉頰上,掛下長長一串淚珠……阿鶴身體顫抖。這個感情豐富的女子,知道眼前這一切絕不平常。未幾,竹千代又恢復了平靜,回頭對阿鶴和親永道:“明日再去拜訪您。今天到此為止,你們回去吧。辛苦了!”冷冰冰的語氣讓阿鶴再次睜圓了眼睛。

駿河守妹婿親自出來迎接岡崎的孤兒……本身已經算是特例,但竹千代好像把他當作了供使喚的下人。若不是父親阻止,阿鶴定會大發雷霆,將對竹千代的滿腔怒氣發泄到雅樂助身上。但親永面無表情地輕輕拍了拍阿鶴的肩膀,道:“那麼就明天吧。”然後便出了房門。出門后,他才轉臉看着阿鶴道:“這是今川大人的命令。不要訓斥他。”

“但是,他也太不懂禮數了。”

親永沒有回答。“相貌不凡……”他自言自語着,“在同齡的孩童中,只有竹千代的臉龐這樣豐潤大方。”

“父親,你又在提面相!”

“對。我研究面相已近三十年。迄今為止我所見到的人中。武田少主的面相是最好的,但竹千代卻絕不遜於他……”

“父親這麼佩服,那是否也和今川大人一樣,要我嫁給那個鄉巴佬?”

“也許吧。如果你年紀再小一點。”

聽了父親的戲言,阿鶴努力忘記竹千代帶來的不快。“您既然那麼欣賞他,年齡大也沒關係呀。我嫁過去之後,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敲他那寬闊的額頭了。”她揚揚得意地說。親永不睬她,默默地思索着,走進了自己的府邸。

雪還在無聲地飄落。看來晚上仍會繼續。

阿鶴回過頭,風塵僕僕的阿部新四郎正從裏面閉上竹千代住處的大門。那個尼姑還沒回去就關門了。她究竟是什麼人?阿鶴想想,接着又猛地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為父親的話,竹千代的面貌印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竹千代的臉並不那麼高雅,也沒有絕頂聰明的感覺。但阿鶴心中愈是憎恨,竹千代的那張臉便愈加清晰,而他那些侍從的面孔卻一個也想不起來了。阿鶴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孩童惹得如此不快,不禁心中氣惱。

阿鶴慢慢忘卻了竹千代。但不料在正月初一的新年宴會上,她又一次見到了他,而且還目睹了一幕意想不到的場景。按例,正月初一,在駿府的大名和官員自不消說,京城來的公卿、家中的諸將都要聚到義元府邸外面大廳,向義元恭賀新年。接下來,義元會賞賜屠蘇酒給眾人,並由阿鶴和阿龜給眾人斟酒,這一習慣已經持續了三年。

當日天還未明,阿鶴就起了床,梳頭,化妝,穿上嶄新的和服,趕在父親之前登上城樓。她穿的和服也是義元賞賜的,松紋為底,染上丹頂紅。這件和服令駿府人引以為豪。

正面坐着義元,其右雪齋禪師。他們表情冷靜嚴肅,不像是在過勝利后的第一個新年。左邊是義元的岳父——甲斐武田信玄之父信虎人道,他眼放凶光,打量着周圍。大廳里,以小田原北條氏康派來的賀使為首,依序坐滿穿戴整齊的大將,他們周圍則圍着駿河人引以為豪的漂亮侍女,她們衣着華麗,態度殷勤。

在往常,如果天氣晴朗,窗戶也該打開。那樣,初春的富士山映襯着泉石清奇的庭院,會給宴會增添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義元之子氏真沒有露面,據稱是因為傷了風寒的緣故,他的威容據說連京城的將軍也無法企及。

阿鶴手捧酒壺靜靜坐在義元身邊,因此場面而興奮無比。按照義元的指令,武將們輪流飲酒。他們接道酒杯,便恭恭敬敬施禮,雖然在雪齋禪師和被兒子流放至此的信虎人道面前很是緊張,但碰上女子的熾熱目光,立時滿面通紅。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忽聽義元道:“岡崎的竹千代來了嗎?”

阿鶴早已將竹千代忘得乾乾淨淨,看到義元盯住靠近入口處的一個角落時,她才猛然想起。順着義元的視線望過去,竹千代在雅樂助的陪同下,正靜靜坐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

“竹千代……竹千代……”義元招手叫道。他好像要借這次宴會,把竹千代介紹給諸人。

“在。”竹千代應了一聲,站起身。

“到我這裏來。”

竹千代慢慢穿過人群,在階下上首坐下。

“大家記住。他是岡崎松平清康的孫子……”

義元話音未落,眾人的目光早已聚集到竹千代身上。

“恭祝諸位新年愉快。”竹千代朝四座鄭重問候道。

“噢,真是個好孩子,好孩子。熱田怎樣?你也要像你祖父那樣呀。”

義元嚴肅地向阿鶴示意,“阿鶴,給竹千代斟酒。”

看到竹千代過於冷靜的模樣,阿鶴又想笑,但她終於控制住,恭恭敬敬抱着酒壺,走到竹千代面前。竹千代鄭重地朝阿鶴點點頭。“噢,你……辛苦了。”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澈,風度絲毫不遜於在座的所有年輕武士。

“噢,竹千代認識阿鶴?”義元驚問。

“是。”

“在哪裏?何時?”義元逗樂般地看看阿鶴,又看看竹千代。

阿鶴的臉頓時緋紅,但竹千代卻落落大方道:“竹千代抵達駿府那日,她特意前去迎接。”

“噢,阿鶴特意去……”

“是。那天還下着雪……”竹千代一邊說,一邊讓阿鶴斟上屠蘇酒,然後一飲而盡,將杯子還了回去。

“阿鶴,真的嗎?你在雪天前去迎接竹千代?”義元看着阿鶴。阿鶴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難堪。她不過是因為好奇而陪父親過去,但經竹千代這麼一說,彷彿她是有意前去迎接。而且今天,這個三河人在她面前仍然沒有改變說話的語氣。

阿鶴一時無地自容,點頭小聲道:“是。”

義元大笑道:“哦?那就是說,你認真考慮過我此前說過的話。竹千代——”

“是。”

“你喜歡阿鶴嗎?”

“喜歡。”

“怎麼,嫁給竹千伐吧。”

竹千代忽然想起了信長,因為信長曾經對他提過此事。

“是。”

“你同意嫁給竹千代?”

“既然是大人的命令,奴婢不得不從。”

“不得不?你並不那麼想嫁給他?”

“是。”

“哈哈哈哈。好,我明白。阿鶴,你還沒有痴情到非他不嫁的地步。”枯燥乏味的新年賀詞似乎讓義元膩煩了。“阿龜,你和竹千代站到一起。”義元又招手叫過吉良義安的女兒。十三歲的阿龜落落大方。她穿着一件龜紋和服,來到竹千代身邊,安然坐下。眾人不禁面露笑容。

“竹千代,這個姑娘怎樣?”

竹千代直直地盯着阿龜,從頭髮到腳細細掃了一遍。這個姑娘在竹千代眼裏顯得很美。阿鶴出落得很成熟,皮膚白皙柔滑,胸部也甚豐滿,但竹千代卻覺得她與自己總有些不對勁。但阿龜膚色柔和,就像剛剛泛起紅暈的蜜桃,隱隱散發出馥郁的香氣。“真美!”他覺得阿龜更可親。

“哦?阿龜很美?”

“是。”

“若你喜歡,什麼時候都可以拿去。”

“是。”

阿龜好奇地看着竹千代,阿鶴則已經羞得抬不起頭。阿鶴沒想到,在這初春的賀年宴會上,剛剛來到駿河的三河小子竟然說出如此赤裸裸的話,並將自己與阿龜比較……

聽了竹千代這麼一說,座中眾人不由打量起面前的兩個姑娘來。阿鶴顯然已經成熟,而阿龜尚顯稚嫩。但正如竹千代所說,再過兩年,阿龜必會出落得更加美麗大方。阿龜身上有一種柔媚、嬌俏和端莊之美;而阿鶴則天性要強,全身透露出一種潑辣。

“你喜歡哪一個?”

“喜歡阿鶴小姐。她肌膚雪白,身材豐滿……”

“我和竹千代一樣,覺得阿龜小姐更好。她清澈的雙眸中蘊藏着至純的貞潔和無窮的智慧。”

眾人嚷了起來,年輕人多喜歡成熟的阿鶴,而壯年武士則更欣賞阿龜。這些竊竊私語都被阿鶴聽在耳中。她感到一種莫大的屈辱,想躲到某個地方大哭一場。

“哦。竹千代還是喜歡阿龜。那麼,阿龜給竹千代斟酒吧。”

“是。”

“阿龜,再給他斟上。”

酒過三巡,義元才放過竹千代。竹千代緩緩施了一禮,在眾將的注視下走向自己的座位。突然,他大步流星朝廊後走去,而不是朝自己的座位。

“少主!座位在這裏,在這裏!”雅樂助低聲提醒着,但竹千代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猛地撩起衣衫,若無其事地撤起尿來。

“啊!”

不但阿鶴,看着竹千代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竹千代哪裏只是失態,這簡直是駿府有史以來最新鮮之事。他不是弄錯了座位,而是憋了尿,便跑到高高的廊后找地方撒尿。

“少主!”雅樂助叫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甲斐的武田信虎抖動着肥胖的身體,爆發出一陣狂笑。“有趣!這小子真是長了豹子膽。大大有趣。哈哈哈。”

義元也不禁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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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1·亂世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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