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破曉
天文十年,公元一五四一年。
是年,武田信玄二十一歲,上杉謙信十二歲,織田信長八歲,日後的平民太閣豐臣秀吉,尚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六歲孩童。
大海彼岸,一衣帶水的鄰邦大明國,已至其中後期。歐洲,查爾斯五世向法蘭克一世宣戰併入侵法國;亨利八世已繼承愛爾蘭王位,對蘇格蘭國王詹姆士虎視眈眈,只欲除之而後快……無論東方還是西方,處處籠罩着戰爭的烏雲。
三河岡崎城內。
雖說還是冬日,但已到了正月,天氣開始變得溫和。院子裏伊勢的東條持廣贈送的那棵柑橘樹上,已經掛滿金燦燦的果實,芳香四溢。恐是被香氣所誘,院子裏的鳥雀格外多。年僅十六的城主松平廣忠已沉默地凝視鳥雀多時。和煦的陽光下,去年桃花盛開時節出生的長子勘六,不時爬到廣忠身前,抬頭看看愁容滿面的父親。
每逢此時,阿久的心頭便若有冷風吹過。阿久乃松平廣忠同族松平左近乘正之女,十五歲時嫁與廣忠做側室,廣忠當時年僅十三。如今,她已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她身形雖顯柔弱,卻亦頗有幾分嬌艷。若是遣退侍女,只剩下他們三人時,看起來不像是一家三口,倒像是姐姐在看護和照料着兩個弟弟。
“大人還未下定決心嗎?”
阿久道,“您若不答應,妾身必將遭到嚴厲的指責,家臣也定然會以為,是妾身出於嫉妒才阻止大人作決斷。”
“阿久,你為何不像他們說的那般,表現出那麼一點嫉妒之意?你我當時可是以正室相約的……難道你忘了?”
“妾身沒忘……但一切都是為了松平氏的未來啊。”勘六這時依偎到母親身邊,阿久抱起他,繼續道,“而且,聽說於大小姐乃是出了名的美人,人們都稱讚她有見識,有器量。真希望大人您能早早將她迎娶過來,好讓家臣們安心。”
廣忠猛然抬眼盯着阿久,年輕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怒氣:“你也想讓我娶仇人之女,向對手俯首帖耳?”
“可這是為了松平氏大局——”
“休要說了!”
廣忠狠勁拍了一下膝蓋,神情激動,然後沉默不語,眼圈不知不覺紅了。良久,廣忠的聲音有些嘶啞:“於大乃繼母之女。對我來說,她既是仇人的女兒,又是名義上的妹妹。我怎可為了苟且偷生,娶妹為妻……”
他再也說不下去。
阿久再一次道:“作任何決定,都要考慮長遠利益。”
她聲音很低,卻一字一頓,異常堅決。
廣忠與阿久提到的於大,乃刈谷城城主水野忠政之女。刈谷與岡崎接壤。就在去年,廣忠與忠政整整打了一年仗。
於大小廣忠兩歲,芳齡十四,姿色遠近聞名。年輕的廣忠倒也不是未生過一睹芳容的念頭,但他只是把她看作繼母華陽院的女兒、自己的妹妹,而非自己戰敗后被強加的可悲的聯姻女子。水野忠政會晃動着他那顆肥圓的腦袋,帶着陰險的笑容自言自語:“要是讓於大嫁給松平廣忠,對我來說可是有不少好處哩。”廣忠一想到這些,便覺憤懣難抑。
“阿久,我生母去世之後,繼母嫁過來,你知當時人們怎麼議論?”
“這……我哪裏知道。”
“恐怕你即便知道也不會說。每每想到這些往事,心中就覺得甚是難堪。”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
廣忠雙眼冒火,“繼母在刈谷城為水野生了五個孩子,忠守、信近、忠分、忠重,以及於大,個個容貌端正,身強體健。忠政為何捨棄為他生下那麼多孩子的女人?又為何讓她改嫁先父……”
阿久立刻撲到廣忠膝上,道:“大人萬萬不可如此說話。您要是這般說,阿久我……我……”
此事中,阿久處境最是尷尬。水野忠政奸詐無情,他當年能夠捨棄一個為自己生了五個孩子的女人,並讓她改嫁松平氏,不難料想,他將女兒於大嫁到松平家之後,為廣忠生下長子的阿久,將會有怎樣的結局……
目前松平氏實力遠遜對手水野氏。水野氏與松平氏同仕於駿府的今川氏。但近年來尾張的織田信秀勢力逐漸擴張,廣忠的叔祖,櫻井的松平信定等人,則企圖和織田信秀裏應外合,將岡崎城據為已有。故,岡崎家臣阿部大藏、大久保新八郎忠俊等人,都苦口婆心勸說阿久:“無論如何,請夫人多多擔待。城主還年輕,您定要勸他答應這門親事。”阿久的命運就此被捲入關係松平氏生死存亡的大事之中。廣忠卻始終未曾應允這門婚事。他深信,先父清康乃是中了水野忠政的奸計,才娶了水野氏五個孩子的母親。
廣忠看看自己身邊泣不成聲的阿久,望望幼小天真的勘六,突然眼睛一亮,道:“阿久,我有主意了。”
他掃視了一眼周圍,附在阿久耳邊低語。
阿久聽着聽着,臉上漸漸沒了血色。
“你明白了?”
廣忠再次壓低聲音,小心環視了一下四周。
阿久緊緊盯着廣忠的眼睛,顫聲道:“這麼做,太、太殘忍……”
她的臉開始抽搐,放在膝上的雙手也顫抖起來。
“這有何殘忍,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話可以這麼說,但於大小姐可是無辜的呀。”
“無辜?我又有何辜?我祖父和父親都死於敵人刀下,我終有一日亦會如此。在這個世上,你不殺人,人必殺你。有人不就是為了生存,才把自家五個孩子的母親送給對手做探子嗎……”
“噓——”
阿久打斷廣忠。空闊的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是阿久的侍女阿萬。她稟報道:“太夫人從北苑過來了。”二人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廣忠慌忙起身,準備去迎接繼母。
“不必拘禮。都坐着吧,這樣甚好。”清脆的聲音傳來,繼母華陽院滿面笑容走了進來,“呵,勘六也在。才幾日未見,又長大了好多。來,乖孩子,讓祖母抱抱!”廣忠之父清康遇刺后,華陽院便落髮為尼,法號源應。她雖已三十好幾,卻風韻猶存。勘六似很是喜歡祖母,喜滋滋地爬上華陽院的膝頭。
“今日天氣真好,”華陽院哄着膝頭的嬰兒,道,“從北苑過來時,順道瞅了一眼酒谷和風呂谷,見到三五成群的黃鶯,梅花也快開了,時日過得真快。不久前還與水野氏在寒風中征戰呢。”
廣忠略帶諷刺地看了華陽院一眼。華陽院並不理會,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廣忠,於大今日晨來函了。”
聽到此話,阿久輕輕站起身,走了出去。
“年輕女子總是滿腦子想着高興事兒。她為松平氏和水野氏的和談而高興。信中哪,還猜測你的品性習慣,口氣中對未來滿心歡喜呢。終究還是不知道世事的艱險哪……她又明白多少人情世故?”華陽院輕輕舉起勘六,大聲笑道:“小勘六,比起你過世的祖父,你爹還差得遠啊……如今東有今川,西有織田,甲斐有武田,小田原有北條。諸強環峙,松平水野繼續爭鬥,只會兩敗俱傷,最終被人一口吞掉。廣忠,這門婚事啊,可是我思前想後才提出的,你好生想想吧。”
言罷,華陽院放下勘六,在他的笑臉上親了一下。
廣忠對繼母的自以為是和悠然自得實在難以忍受。父親生前也確實承認這個女人頗有才識。正因如此,廣忠聽到她拿自己與父親比較,責怪他太不成熟時,不禁暗自惱恨,但口頭上卻道:“這個嘛,既然是母親的意思,孩兒自然沒有異議。”
“哦,如此我便放心了。其實,這也是你父親的心愿。”
“父親的心愿?”
華陽院直視着廣忠:“廣忠,女人悲哀的命運,男人終無法明白。人生浮華,生離死別,都如夢如幻。一女侍二夫三夫,不過是為了子孫代代繁榮昌盛。”
“母親的意思……您想在岡崎城中留下水野氏的血脈?”
“不,是要留下你父親託付下來的、我這個老太婆和松平氏共同的血脈。”
“哦。”廣忠低吟一聲。事實上,他對繼母嫁給父親的真實情形不甚清楚。他一直識為,一切都是水野忠政的陰謀,繼母乃是被水野強行塞給父親做續弦的。
可事實並非如此。清康主事時,松平氏實力遠勝水野氏。一日,清康拜訪水野忠政,在酒席上見水野夫人風姿綽約,不由口齣戲言道:“把這個美麗賢淑的女人給了我罷。”華陽院當時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可卑弱的忠政卻不能對清康的戲言一笑了之。由於畏懼清康,忠政不聲不響休掉了妻子。未久,清康便把華陽院娶過了門。華陽院那時的不幸,何人可知?
如今,松平水野兩家的實力跟當時完全調了個個兒。為了避免再生這種悲傷,華陽院希望兩家能夠緊密聯繫起來。但每戰必失、日漸勢衰的廣忠,哪裏能解得她的這些心思?
“母親既然這般說,我就娶她過門。但,於大若是不能生育,我便休掉她!母親可同意?”廣忠有些咄咄逼人。華陽院卻微笑着點了點頭,她神情間流露出來的淡漠又激起了廣忠的意氣。他豎起雙眉,道:“還有,若是松平水野兩家迫不得已再動干戈,我必將水野氏趕盡殺絕。斯時請母親莫要阻攔我。”
華陽院又笑了:“你自便吧。”男人的世界是一個崇尚武力的修羅場。
在那裏面,女人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委曲求全,生兒育女,讓下一代來征服統治這個世界。
廣忠無言以對,再怎麼意氣用事,他亦不能將方才與阿久耳語之事說出口。正在此時,眾家臣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主公,刈谷城派來了使者。”大久保新八郎剛一坐下,便急切道。
“看來水野忠政對這門婚事甚是熱心。”
高大壯碩的阿部大藏自言自語地說著,向侍女阿萬遞了個眼色。阿萬心領神會,從華陽院手中接過孩子,去了。
“現在我們只能忍。”叔父藏人信孝帶着幾分顧忌,暗暗看了一眼華陽院,嘆道,“我們必須積蓄實力……而且於大小姐乃太夫人的親骨肉,這也算得上一門不錯的姻緣。”
“不,這些只是小事。我們須綜觀全局。”大久保新八郎直視着廣忠,道:“究竟誰能稱霸天下,我們必須心中有數。”
“誰能?”
“聽說武田晴信時時覬覦駿府,但今川氏正如日中天,織田信秀也正以日出之勢迅速擴張,足利氏家臣們亦不可輕視……在諸強夾縫之中,小藩必須避免相互爭鬥,力求睦鄰友好,同聲連氣,不惜一切生存下去。”
“言之有理,現正值危難之機,婚事又是對方主動提出,真是祖宗在天有靈,幫助松平氏獲此良機。”
華陽院一直在一旁,聽着眾人討論,微笑着默不作聲。此時她揮了揮手,道:“各位不必擔憂。”
“太夫人的意思是……”
“我已勸過廣忠,他會顧全大局,娶於大過門。你說呢,廣忠?”
廣忠滿臉不快,把頭扭到一邊:“這種好事,孩兒求之不得。”
“恭喜!”
“恭喜主公!”
老臣們紛紛祝賀,都高興得大笑起來。對他們來說,婚姻和女人,都是讓家族存續下去的手段和工具。將女人迎來送往以化解雙方的矛盾,試圖在敵人內部播下自己的種子——本來高貴純潔的男女之情,被迫屈從於生存的理性。
廣忠怒從心起,不由板起臉道:“好了,休再笑了!”
他暗自思量:他們一定不會覺察我讓阿久加害於大的事,我豈會乖乖聽水野的!他緩了緩語氣,道:“事已決定,抓緊去辦。諸事務必和母親大人多加商量,以求穩妥。”
“遵命。”老臣們相視而笑。在他們看來,再也沒有比這個策略更成功、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刈谷城中,水野忠政得知松平廣忠答應了婚事,道:“好,我這一生總算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去歲秋天以來,水野忠政的白髮越發多了。他讓近侍幫自己攏起頭髮,然後差人把小女兒於大叫進來。
於大圓圓的臉上露出微笑。她臉頰到眉梢都顯豐潤,這一點像忠政;晶瑩剔透的皮膚則像母親。此刻,她已知曉自己將要嫁到母親所在的那座城。
“你高興嗎?”忠政輕輕問道。
“能夠在那兒見到母親,女兒非常高興。”
“是啊……為父也甚為欣慰。”水野忠政長得凶神惡煞,但對這個自小缺乏母愛的小女兒卻格外溫和。
就十四歲的女子來說,於大個頭也算高的了。一雙丹鳳眼,烏黑的頭髮里露出緋色的圓潤耳垂,非常漂亮。除了領口露出的白皙的脖頸,以及圓圓的肩頭透露着幾分成熟的嫵媚之外,她尚未擺脫稚氣。她的性格在幾個兄妹之中乃是最複雜卻又最活潑的一個,說話乾脆利落,柔順的笑容背後隱藏着堅強和機敏。她對父親的理解,也超過了兄弟姊妹。
“都說出嫁最好避開正月和九月。不必理會這些迷信的說法,想到哪一日,哪一日便是良辰吉日。”
“是。女兒也這麼認為。”
聽到於大幹脆的回答,忠政微笑着點了點頭:“一切都已準備好了。對方將於戌日送來聘禮。你嫁過去之後,我們父女也就再難相見了。今日,你就給為父好好捶捶背吧。”
“是。”天氣格外晴朗,春風蕩漾,於大的手輕輕落在父親的肩頭。
“於大,慎重起見,我想最後問問你,你可知我為何對這門婚事如此關心?”
於大在父親身後小心地搖了搖頭,沒有吱聲。她心裏甚是明白,卻要讓父親說出,這正是她聰明過人之處。
“老臣們……不,就連你兄長們,都有不少人強烈反對這門婚事。你知道嗎?”
“這些事,女兒略有耳聞。”
“他們都想趁松平廣忠年紀尚輕時滅掉他,但那不過是匹夫之勇。”
“孩兒也這樣認為。”
“哦?要是兩家真的開戰,到時候滅亡的不是松平氏,而是我們水野氏。”
忠政突然把脖子扭到左邊,道:“幫我捶捶脖子根兒。”他活動了幾下右手,繼續道:“有一事為父得向你說說。我犯了一個大錯,以為把你母親送到岡崎城便是贏了,但事實證明,那隻不過是大欠思量、落入恥笑的失算之舉。”房中格外沉寂,只有捶背的聲音輕輕在室內迴響。
忠政故意不面對女兒,用一種輕淡的語調,向即將被送與敵人的愛女交代最後的話:“當年廣忠之父清康向我索要你母親時,我非常生氣,暗罵他渾蛋,尤是看他不起,以為他不過是個好色之徒。雖然心裏委屈,但我當時以為自己贏了。你母親留下五個孩子,獨自去了岡崎城,只要她在岡崎一日,水野氏便會安然一日。”忠政的語調越來越激動,於大的眼亦濕潤了。父親對母親用情之深,於大白然甚是清楚。故,儘管她十分思念母親,卻從未怨恨過父親。
“……在此事上我的想法並無大錯。水野氏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但我原來的打算,乃是先將你母親送去為質,然後尋機滅掉松平氏,我的計劃卻徹底失算了。你母親乃有德之人,家臣們至今還對她心懷敬意。與松平氏在戰場上對壘的大將都是她的兒女,無論嘴上宣稱如何英勇,他們也絕不會摧毀母親居住的城池。因為只要摧毀對方,就相當於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說到這裏,忠政突然停下了,似感覺到什麼東西滴落到了脖子上。
“哈哈哈……沒有什麼好哭的,都是過眼雲煙,都過去了。”於大沒有停手,只是點了點頭。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但輸的還是我。忽略了感情的策略,並非真正的策略。我因此事而受到神靈重重的懲罰。於大,你能明白嗎?”
“是。孩兒知道母親不在時,父親心中的憂傷與孤獨。”
忠政點了點頭:“我確實很孤獨。松平清康精通世故人情,竟將五個孩子的母親要了去……想到此,我便恨得快要發瘋了……但這一切從今日起便煙消雲散了。在這亂世之中,小聰明小伎倆無濟於事。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毫無意義的悲嘆往往都是因為自作聰明。”
於大稍微停下手來。她細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父親,靜靜地聽着。
“故,為父決定不計前仇,真心誠意希望兩家以誠相待,一致對外,這是真正的制勝之道。你明白嗎?我將自己貞潔而賢惠的妻子送與了別人,為此嘗盡苦頭。此後不如索性將怨恨化為祈禱,奉上我心愛的女兒,以求神佛的保佑。”
於大無言,唯有默默地點頭。她的手再次動了起來。忠政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近年來,我和松平人屢燃戰火,不是為了摧垮他們,而只想讓……你嫁過去時更體面一些……你明白為父的苦心嗎?”
於大深愛着岡崎城內的母親,當然也深愛父親。
殺人、被殺,算計人、被人算計,人們崇尚並依賴着武力,卻積累了無盡的悲哀和怨恨。所謂的悲苦人間,恐也就是這些了。父親如今就要擺脫這個世界的桎梏了。於大心想,即使為了父親,自己也要成為兩家聯盟的堅實之橋。
“讓女兒給父親捶捶腰吧。”
於大扶著忠政躺下,用她十四歲少女天真的話語撫慰着父親滄桑的心。“女兒很幸福,從未被任何人憎恨過、討厭過。”
忠政心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女兒看到了他心中的不安,才說這些話讓他放心!
“是啊。”他感嘆。
“孩兒一向深得父母和兄長們的疼愛……將來定也能得到岡崎人的敬重。孩兒生來就是幸福的。”
“是啊,以你的性情,斷不會招人憎恨,可是,於大……”
“父親。”
“你不應只知接受別人的愛,你也要主動去愛他人。你想過嗎?”
“是。女兒會用心去愛岡崎家的珍寶。”
“珍寶?”
“便是岡崎忠誠、傑出的家臣們……母親在她的信函里提到了。”
“哦……”
忠政不由得坐了起來。他無須多言,方才說兩家相爭,水野氏必會落敗,就是因為松平氏擁有一批精明幹練的家臣。“於大,此事要謹記於心。這麼說,我比你還是要幸運一些……罷了,罷了。哈哈哈!”
此時,次子信元不經通報,帶着長刀徑直闖了進來。他瞥了於大一眼,道:“父親大人,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說完便大咧咧地坐下。
“於大,你先下去吧。”忠政說著,坐了起來,整了整衣襟,霜白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信元:“是否尾張又有消息了?”
信元性格剛烈外向,與父親迥然不同。他重重點了點頭,道:“於大的婚事,您不打算改變主意嗎?”
“事已至此,何來此言!”
“織田信秀已經起了疑心。這樣,恐怕於我們不利。”
“哼!那就傳話給尾張,說我們此舉是要設計除掉廣忠。”
“父親!”
“怎麼了?”
“我再說一遍。請您改變主意,現在正是吞併岡崎的大好時機呀。”
信元挺起腰板,氣勢逼人——他並非華陽院親生之子。忠政靜靜地看着信元,只是面露微笑。
似是漲潮了,城池的石垣那邊隱隱約約傳來了波濤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