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環狀珊瑚島
“難怪人們稱它為天堂!”哈爾讚歎着。
“快樂女士”號靠近了寶石岬,駛過威凱凱附近白色的海灘,那些飛速的衝浪板上,直立着高大的褐色皮膚的巨人,他們又越過一片可愛的棕櫚樹和鮮花盛開的林木,在檀香山港拋了錨。
夏威夷是孩子們夢想的地方,可惜他們停留的時間太短,他們只修理了一下水箱,並把戰利品,包括那隻海蝙蝠,送上“太平洋之星”號貨船上,它們取道巴拿馬運河被送回紐約和倫敦。
奧默不喜歡孩子們那麼鍾情於夏威夷,他認為在太平洋上,有些島嶼更具有異國情調。
“夏威夷算什麼,”他說話時聳了聳褐色的肩膀,“等你們看到環狀珊瑚島就知道了。”
一隻新船被放上帆船,替代了那隻被過於強壯的海蝙蝠打爛的小船,“快樂女士”號又起航了。
當帆船靠近數不清的島嶼和馬歇爾群島時,海上充滿了生機。海豹和海豚一直和帆船競賽了幾英里,時而,它們退出競爭,向高處或遠處跳躍,時而,又像肥胖的小狗在一起嬉戲,另一隻抹香鯨跟隨小船走了一天。
有一天,一條鯨鯊——它本是鯊魚,卻像鯨一般大,它那又可怕又難看的頭在撞擊帆船中找到了樂趣。看上去好像它經常用頭頂撞什麼。它的頭已經扭曲,並且非常粗糙,現出一幅可怕的表情。
艾克上尉說鯨鯊對人無害,那晚,羅傑卻夢見了它。他在恐懼中醒來之後,打亮手電,竟好像還能看見鯨鯊趴在他的床邊,用那可怕的面孔惡意地瞪着他。
晚上,大海像閃爍着的銀河,成百上千萬的浮游生物和微生物泛着磷光。
船尾的魚網捕獲了許多奇妙的生物。每當船隻航行中遇到一群大魚,一隻大拖網就被甩入海中,這意味着將有可能捕到一條脾氣暴躁的海鰻,接着是一條劍魚。
劍魚也給他們帶來了麻煩,它的劍像騎士用的兵器一樣鋒利,可以給人以致命傷害,當它向船進攻時,一劍就能把船撞沉。
劍魚在水箱中還沒呆上一小時,就用它的背刺穿了監獄般的箱壁,水流了出來,孩子們不得不用水泵抽水重新灌注。此時,劍魚卻氣喘吁吁地躺在缺水的水箱底下。
為了搶救劍魚他們採取了果斷行動,很快補好了漏洞。但怎樣才能防止發生類似的事情呢?
羅傑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用拳擊手套怎麼樣?”
孩子們隨身帶了兩副拳擊手套,用來在海上生活枯燥時,解解悶。
羅傑溜進艙底,拿出了一隻手套,還有一個頂針。
站在一旁的螃蟹現出輕蔑的表情。
“你覺得用一隻拳擊手套和一個頂針就能制住那個野獸嗎?”
頂針很大,是為海員準備的,哈爾立刻也想出了主意,朝他聰明的弟弟投以會心的一笑。
羅傑把結實的頂針套在劍魚的刺尖上,然後用拳擊手套蓋住頂針,再用小刀在劍上劃了個凹口,把手套牢牢地系在上面。
水抽入了水箱,劍魚慢慢恢復過來了,它懶洋洋地游着,接着,它又開始向水箱壁發動了進攻,然而,這次是拳擊手套憧到水箱壁上,它被彈了回來,水箱卻完好無損。
這條400磅重的魚不時將身體的重量集中在劍上,撞擊水箱壁,但它的劍尖已被那個神秘的東西套住了。最後,它無可奈何,把注意力轉到水箱中的食物——鮮魚身上。
“陸地!”奧默從桅頂喊道。
艾克上尉盼望着,“沒錯兒,是陸地!”
羅傑和哈爾瞪圓了眼睛也未看到有像陸地樣的地方。
他們的確看到了很新奇的東西。在他們正前方的地平線上方,有一片瑰麗的綠色彩雲,或許,不該稱它為雲,它更像一束光,一束燦爛的光。
在日出或日落時,人們可以看到天上呈現出綠色,但誰能在上午的時候看見過綠色天空呢?
空中燃燒出一束波動着的光,像是由火焰或是氣體或是水波浪組成的。
它似乎要散開,飄逝,然而,一會兒卻又聚到一起像最初看見時那麼燦爛奪目。
“它到底是什麼?”哈爾問奧默。奧默正在甲板上,他被哈爾的迷惑逗樂了。
“是比基尼環狀珊瑚島,”奧默答道,“並不是我們看到了珊瑚島,而是我們通過天空中映現出的光束得出判斷的。”
“那束光是怎麼形成的?”
“是環礁湖的反光。在一些地方,白沙洲和珊瑚組成的淺灘,使海水呈淡綠色,在天空形成了海市蜃樓,看到這種景象的半天之後才能看到那個島嶼。”
午後,船漸漸靠近它,比基尼島的棕櫚樹豎立在地平線上方,哈爾和羅傑欣賞着他們見到的第一個環狀珊瑚島的美景。
它像海面上的一串珍珠項鏈,一大圈珊瑚礁圍成一個環礁湖,海浪兇猛地拍打着暗礁,濺出白色的浪花,但礁內卻很平靜,閃爍出藍寶石樣的光芒。
上尉說,這片湖很大,有20英里寬。
微小的珊瑚蟲勤奮地建起了這條長長的珊瑚礁,棕櫚樹和其它植物的種子飄過大洋,被浪打上了珊瑚礁,在一些珊瑚和沙洲上發芽、生長,結果,形成了小島。這裏,可愛的綠蔭島嶼和其他光禿禿的珊瑚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這裏的島嶼中有的很小,只有“快樂女士”號那麼長,有的卻有一英里長,但它們都很窄,海岸和湖水岸之間不過幾百碼的距離。
由於環礁湖有三處斷開,使帆船得以駛進湖中,“快樂女士”號取道東南方位。船在強風推動下駛得飛快,風浪不時抽打它的尾部,使它危險得左右搖晃。海水從斷開處湧進環礁湖,像從漏斗中傾出的水流,急速沖打着船隻,似乎要把它拋向鋒利的珊瑚岩上。但艾克上尉了解他的船的脾氣,帶着它安全地駛入了平靜的綠色的鏡子般的湖中。小船在離長滿棕櫚樹小島的白色沙灘旁1錨鏈長的地方拋了錨。
哈爾研究着上尉的海圖,圖上標示出珊瑚礁上的20個小島,手邊的一個叫恩圩,其它島的名字分別是比基尼、奧米昂、納木、如可基、埃足瑞庫,還有一個說起來很拗口——沃克格瑞尤盧。
環礁湖的東北角上有一個十字。
“划的這個十字是什麼意思?”哈爾問。
“那是試驗原子彈的地方。”
“你,怕輻射嗎?”
“不!”上尉說,“那些爆炸試驗是在1946年進行的。當然,爆炸使萬物都受到了輻射,土壤,椰子樹,甚至魚類也難倖免。但現在,科學家們說這地方對人類沒有危險,只要他們不常呆在這裏。”
“那些在爆炸之前住這裏的當地人怎麼樣了?”
“那時,有165人住在這裏。他們和他們的國王猶大搬到從這裏住東130英里的昂捷瑞克島去了。”
“這不太粗暴了嗎?我是指他們被趕出了家鄉。
“是的!”艾克上尉贊同道,“他們不喜歡昂捷瑞克島,那裏沒有魚,能吃的植物也微乎其微,國王只有求救於美國海軍,才使他們免於飢餓。後來,他們又搬了家,搬到了猶傑朗島。”
“他們還在那兒嗎?”
“還在。但並不快樂,他們以前的生活方式已蕩然無存了。和這個島比起來,那個島很窮,他們不得不依靠美國海軍提供食物,他們對生活已失去了興趣。”
“真不幸,”哈爾很同情這些人,“但我想他們也做不了別的什麼事情,原子彈爆炸試驗是必須進行的,這裏還要進行更多的試驗嗎?”
“很難說,但現在的主要基地是艾尼維托克島,距這裏以西大約200多英里,我們將經過那裏。”
“我想那兒的土著人也被趕走了吧!”
“共147人,”上尉閃動機警的藍眼睛,微笑着,“行了,”他說,“不要為這些卡那卡人傷感了,他們一向被趕來趕去的,我想他們今後的命運也不過如此。”
小船放了下去,所有的人都上了岸。腳下踩着堅實的土地真是太好了。
這個島很富繞,是個美麗的花園。如果說樹木曾因原子彈爆炸受到過破壞,那麼,現在幾乎找不到受損害的痕迹。儘管人類可以進行這種毀滅性的試驗,大自然終究得勝了。
環島漫步一周只用了半小時。這裏已無人居住,天黑了,他們圍在篝火旁吃野餐。哈爾注意到,奧默正在沙灘上漫步,或許他在欣賞夜幕下平靜的湖水吧!過去的幾天裏,哈爾奇怪地感到他的情感和奧默在靠近。哈爾欣賞奧默公平的立場,他的耐心、樂觀,他駕船的技術,還有他內在的勇氣。哈爾不知道奧默現在回到了他所熱愛的島嶼會想些什麼。
他跟大家說了一聲,也走向了沙灘。他發現奧默正靠在一棵椰子樹上,凝視着湖面。奧默似乎完全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哈爾走過去,但沒有打擾他。
現在,平脅的湖水由綠色變成了黑色,看上去像一面黑色玻璃,湖面映出藍白色的織女星、黃色的大角星、焰紅色的天宿二星……成千個光點在它表面上閃爍;在幾小時內,它還會映出南十字座,儘管比基尼島在赤道以北12度,南十字座仍能看得很清楚。
萬籟俱寂,只有海浪沖打珊瑚礁的聲音,環礁湖周圍其它的島嶼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久以前我來過這裏一次,”奧默開口了,“那時人們還住在這兒,這是一片樂上,現在它卻充滿了憂傷。”
“但必須這樣,”哈爾答道,“我是說,原子彈爆炸試驗必須進行,人們也應該承擔由此而帶來的一切後果。”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責怪任何人。”
他們在伸向海灘的沙洲上坐下。
“奧默,”哈爾道,“為什麼你的英語說得這麼好?我覺得這裏的人講得都是洋烴浜英語,或者,你們稱它什麼來着、對,混雜着土話的英語。”
奧默咧開嘴露出白牙笑了,“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英語,我是從一位美國女傳教士那裏學來的,她是個好人,她教了我們很多東西,有些來訪者就沒有那麼善良。”
哈爾不需要問就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早期來到這片水域的歐洲人和美國人更感興趣的是椰肉乾和珍珠,友善不是他們的目的。這些人把疾病傳染給當地人,縱客人們沉湎於嗜酒之中,還用武器殺害他們。然而,這種殘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嗎,他想起那天螃蟹說的話:“讓他沉下去,他只不過是個卡那卡人。”奧默聽到這番話了嗎?
“奧默,”哈爾說,“我想讓你幫我辦件事。”
奧默真誠地轉向他,“沒問題。”
“我聽說你們有個交換名字的習俗,兩個朋友交換名字意味着他們是拜把兄弟,隨時準備為對方的利益獻出自己的生命,你願意跟我交換名字嗎?奧默!”
奧默想回答他,但喉嚨硬住了。藉著星光,哈爾看到眼淚順着這位褐色皮膚巨人的臉上滾了下來。接着,奧默那雙有力的手握住了他。
“我願意,”奧默說,“在我們兩人的心底,你將是奧默,而我將是哈爾,我們為自己做的事情也是為對方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