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山之夜
天空一片漆黑,濃霧把星星遮蓋得嚴嚴實實,三個爬山的人即使藉助於手電筒,彼此也很難看清楚。
寒霧,冷風,使哈爾覺得身上的每恨骨頭都是冰涼的。本來,在夜間爬上火山要比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爬山好受得多,但是此時哈爾卻冷得發抖,他想,寧可忍受炎熱的天氣也比挨凍好些。他已經把自己的毛衣給了他的弟弟羅傑,不過他還有軍用防雨外套。他把拉鎖全部拉上,連下巴都裹在裏面。
羅傑在他身邊喘着氣。平時,他是一個充滿樂觀而又調皮的孩子,但經過三個小時艱苦地攀登,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這座老火山一定像月亮那麼高,”羅傑抱怨他說,“快到山頂了吧?”
“恐怕不是這樣,”哈爾答道,“我們也許剛爬了一半。”羅傑累得直哼哼。
“省着點氣力,孩子們,”這一爬山小組的第三個人說,“你們需要這樣,因為最艱苦的路程還在前頭。”丹·亞當斯博士,一位火山學專家,他很輕鬆地爬上峭壁,就像爬樓梯一樣。他自己並不注意節省氣力,突然放聲唱起歌來。歌聲蓋過了呼嘯的風聲和火山的隆隆聲。
哈爾希望他不要再唱了,歌聽起來有點兒凄涼,很不舒服。也許那是一首歡快的歌,但此時卻使哈爾覺得脊背發涼,黑暗中彷彿突然出現了許多漂浮在雲霧中的陌生可怕的面孔。
“振作一點。”哈爾說,但只是自言自語。他必須保持鎮靜。這與歌聲沒什麼關係,如果那個人想唱為什麼不讓他唱呢?
要是在白天,這歌聲會是很優美的。而在夜晚,大霧濛濛,風聲尖嘯,山裡發出低沉的隆隆聲,大地在腳下顫動,火山灰渣不時落在他們的鋼盔上,遠處的火山口噴出圓柱形火焰,閃閃發光所有這些都會使人產生幻覺。
因此,這歌聲聽起來也許就非常可怕了。與其說是在唱歌,倒不如說他是像瘋子一樣地喊叫。
但這位博士可不是瘋子,而是一個認真的科學家。他是美國博物館的火山專家,研究過世界各地的火山。他曾經進入火山口,分析氣體,測量熔岩流,繪製火山噴發圖,也撰寫過學術報告。
火山對於他來說只是數字和現像。他是一位冷靜的、有數學頭腦的、經過嚴格訓練並很有成就的學者。
哈爾覺得他和羅傑能被選為這位火山專家的助手是一件幸運的事。他們對火山一無所知,但他們身強力壯,並且已經有了在亞馬孫河和太平洋島嶼上幾個月的探險經驗。眼下暑假快結束了,他們本應像往常一樣準備回學校,但由於他們的年齡比同班同學的平均年齡還小,他們的父親約翰·亨特,著名的自然學家和動物收藏家,答應讓他們休學一年,以便使他們在他和他的朋友的探險中經受實際的鍛煉。
因此,他們就跟着一個唱歌像瘋子一樣的人,在深更半夜來到了這座即將噴發的日本火山的半山腰上。“呯”的一聲,一塊像雞蛋那麼大的火山渣落到哈爾的頭盔上,又彈開了。幸運的是,這些從火山口噴出來的熾熱的石頭,在寒冷的霧氣中飛行一英里后已經變涼了。但此時此刻哈爾卻希望它們仍是熱的。冷風把潮濕的霧氣吹到他的身上,他的外套都能擰出水來了。他們好容易爬出了濃霧,呼吸到了一點新鮮空氣,但前面還是濃霧,不久他們就又被霧氣淹沒了。他們就這樣從一片雲霧爬到另一片雲霧。
這時,附近的山裏卻存在着一個給人帶來舒適和溫暖的巨大火種。哈爾把手放在地面上,就能夠感覺到熱乎乎的。當他冷得渾身顫抖時,一堆溫度高達千度的可怕的烈火,正在他的腳下燃燒着。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一下這個巨大的火爐里放出的熱。
突然,火山像一條爬上岸的落水狗一樣抖動了一下身子,並噴出一股火焰。
緊接着又是一陣火山渣冰雹似的落下來。火山渣落到頭盔上沒什麼事,但砸到肩膀或後背上就會腫起大泡。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落下更大的,據說淺間火山曾噴出過像摩托車那麼大的石頭。
但那種情況現在不會發生,淺間火山還沒有猛烈噴發的跡像,否則他們也就不會來了。它現在只是發出低沉的隆隆聲。
這並不是說很安全。事實上,在幾天前就有兩名登山者被一陣石頭雨砸死了;一個月之前,有一個人被困在兩股熔岩流中間活活燒死。火山灰和火山渣一直飛到20英里以外的山腳下,地震已經毀掉了輕井澤鎮附近的幾所房子。
但這些與淺間火山真正發怒時的情景是無法相比的。在一次噴發中它曾經把48個村莊埋在100英尺厚的熔岩流下。這個厚度是埋葬龐培城的兩倍。淺間火山的高度是維蘇威火山的兩倍,一旦爆發,其猛烈程度也會是維蘇威火山的兩倍。
現在看來,它好像在慢慢地醞釀著又一次可怕的爆發。也許在一年以後,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明天,誰能知道呢?如果說有人能知道,那就是訓練有素的火山專家。也許丹·亞當斯博士能夠揭開淺間火山之謎。羅傑猛然停了下來。“鬼!”他喊道。哈爾和博士停下來看着羅傑,這孩子是不是瘋了。他們都想安慰他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羅傑又喊道:“在那兒。”他指着高高的峭壁上。他們抬起頭,但什麼也沒看見。霧像一頂巨大的蚊帳一樣包圍着他們,迅速地掠過地面,不是濃密的一團,而是迎風飄動。博士的可怕的歌聲停下來了。而呼嘯的風聲正發出刺耳的音調,加上火山低吼,火光閃爍,石雨紛紛,充滿了不安與恐懼的氣氛,令人毛骨驚然。難怪羅傑會產生幻覺。
“難道你們什麼也沒看見?”羅傑不耐煩他說,“在那兒!”他們又抬起頭,終於看到了羅傑那敏銳的眼睛在霧裏所看到的東西。在高高的峭壁上,三個亮點像鬼怪似的在那裏跳舞。是火山裏噴出的火球?還是正朝他們流過來即將把他們埋沒的熔岩流呢?“顯然,我們在山上並不孤獨。”博士說。他把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上喊道:“喂——!”上面的亮光停止了移動,三個登山者靜靜地聽着。但在逐漸增強的風聲和火山的隆隆聲中卻聽不到人的說話聲。博士又喊了一聲。這次從上面傳來了答話。
“走,”博士說,“我們要有新夥伴了。”他們一刻不停地攀着火山岩向上爬去,一直來到亮光的前面。他們看到三個拿手電筒的日本人。“你們好!”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用日語說。當他的手電筒照到來人的臉上時,他就改用英語說:“啊!我想你們是說英語的,我也說英語。我是名古屋中學的英語教師,這是我的兩個學生牛房和町田,他們的英語不像我說得這麼好。我叫戶栗。”
博士把他自己和他的兩個同伴介紹了之後,他們彼此握了握手。他們都同樣由於在爬向火山口的路上有了新夥伴而感到高興,現在,神秘的夜晚,寒冷的濃霧,哀嚎的風聲和隆隆作響的火山,似乎都不那麼恐怖了。
最使哈爾和羅傑感到高興的是博士不再用他那古怪的、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唱歌了。六個人在爬山過程中愉快地交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