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第08節

我聽到這裏,插口道:"怎麼你外祖父沒有帶你外祖母一起回英國?"

老邦搖搖頭說:"她走不了!我的外祖母,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她們部族裏每100年只出現一個的聖女-賈塔-的侍女!-賈塔-你知道吧?"

我默默點了點頭。我對世界各國的神話,都有研究-賈塔-是馬來西亞神話里的海中女神,人首而蛇身。當時亞洲的許多古神話之中,都有這種人首蛇身的形象。馬來西亞四面沿海,對大海極其倚重,所以-賈塔-在他們神話里的地位也就極高。相傳這位女神身軀極大,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可以主宰海洋潮汐,眾生生死!而她的性格,也像大海一樣極難捉摸。發怒的時候可以摧城滅國!友善的時候也可以澤被蒼生。老邦見我點頭,知道我了解-賈塔-的掌故,便繼續說下去。

原來這位-賈塔-雖然生性喜怒無常,但唯獨有一個地方,始終被她垂青,那就是老邦外祖母在此長大的康姆查根島。這座島上,自古有個奇怪的習俗。每隔100年左右,就會出現一個身具異能的少女,可以和-賈塔-心靈相通,所以島上部族也就受到-賈塔-的保佑。據說二戰期間日軍將領山下奉文幾乎攻下了整個馬來半島,但無論陸軍海軍,只要試圖登陸與馬來半島咫尺之遙的康姆查根島,就會遇到滅頂的風浪阻攔。以至於整個二戰期間,這座小島都得以避居世外,宛如桃源仙境。二戰結束之後,這座島上的小鎮就被人稱為"薩蘭姆",馬來語即"祝福"之意。寓意他們受到了海神-賈塔-的祝福。

而老邦的外祖母,就是"薩蘭姆"部族這100年中的聖女。部族中自古流傳的規矩,聖女終身不能離島,否則部族不但會失去-賈塔-的祝福,還會受到變本加厲的報復!所以二戰結束之後,老邦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自此天各一方。由於間關萬里,交通不變,這些年來都沒有多少聯繫。還是在老邦進入軍情九處之後,經常有機會遊歷世界,這才重新找到了他的外祖母。這次九處突遇滅頂之災老邦也知道非同小可。苦思無計,這才躲到這裏來,希望借外祖母的力量躲避六處特工無所不至的追殺。結果他剛到島上,就發生了礦石失竊事件。

我聽到這裏,才大致弄清其中曲折緣故。便問道:"那麼那塊石頭,究竟又是什麼東西?"

老邦說:"你是華人。有一個詞,你一定比我了解!"

我問:"哪個?"

他說:"逆天!"

我聽了,頓時如夢方醒。"啊"地低呼了一聲。馬來西亞這個國家的神話,非常奇怪。不像中國神話那樣,最後無論上古大神、宗教神仙、民間土神都歡聚一堂,其樂融融。馬來神話之中,天空和海洋,是自古對立的!-賈塔-是海中的女神,但她的神力卻被其他天神所限制,不能延伸到陸地。相反天神的領域,也不能及於海上。因此天神和海神之間,展開過幾次大戰-賈塔-作為海神的一員,對抗天神,在我們中國神話里,就叫做"逆天"!

老邦知道我已隱約猜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相傳天神和海神連番惡戰,海神終於不敵。最後-賈塔-被天神制住,深囚海底。相傳就在那時,她扶着康姆查根島放聲痛哭,有七滴眼淚,落到世間塵土之上,化為七顆寶石,深藏在千丈岩層之下……"

我好奇發問:"那塊古查礦產在島上挖出來的石頭,就是七顆寶石之一?"

老邦點頭道:"對。真正的寶石,就在鐵礦裏面,而這七顆寶石的存在,也只有每一代的聖女才能感覺得到!聖女們世代不離康姆查根島,一個最重要的責任就是守護這七顆寶石。我的外祖母已經83歲了!她不能親自來追回寶石,只好委派我代勞!"

我試探着問:"倘若你們最終找不回寶石,會怎麼樣?"

老邦頓時面如死灰,說:"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只有我外祖母才知道,總之是一定會發生極可怕的事!-賈塔-被鎮在海底,起碼已經有四五千年。她的眼淚一旦重見天光,會怎麼樣,我怎麼能知道?"

他反覆否認着,而我看他的臉色,他應當是知道的。但我也不好再問。

這時我們的車已經向吉隆坡以西追出將近40公里,卻始終沒有看到對手的影子。我心中焦躁,加大油門猛追。老邦的神態卻漸漸平和下來,說道:"馮,不要急!如果在陸上追到,動起手來,他們人多,我們也遠遠不是對手。只要不被他們甩的太遠,我只怕他們不出海!"

我聽他這麼說,知道他預先已有安排,點了點頭,問:"知不知道對手是什麼人?"

這時我已經將老邦引為同盟。因為從他的話語,言之成理,實在沒理由懷疑這是人家的東西。何況又尚有同事之誼。即使基金會傳來的指令,也只是讓我們保護這塊寶石的平安,並沒有明確指出將來不能把寶石還回原島。何況目前的局勢,是寶石在第三方手上。無論我和老邦以後如何,這第三方都無疑是敵非友。我們現在非先聯手對敵不可。老邦也說道:"說起來真是巧,恐怕他們都想不到,康姆查根島上竟會有我這樣軍情九處出來的人。馮,你還記不記得03年我們在加利福尼亞?"

我當然記得!2003年發生在加利福尼亞的迄今為止最大的麥田圈事件,是我進軍情九處之後第一次出外勤任務,也是我第一次親身參與調查超自然事件。那一次九處派出的人員當中,就有老邦。而美國政府負責招待我們的,是CIA里一位很有名的特工,代號叫做"麵包"。麵包是美國人的主食,隨處可見,看起來很普通,離了它又不成。這位CIA里的"麵包",人如其名,在那次探險中給我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是我的第一次出道,將來有機會,這個故事也會講給大家聽。

且說我一聽老邦說起加利福尼亞,就立即想起來,說道:"-麵包-?"

老邦點點頭,說:"我不會看錯的。"

我卻蹙起眉頭,說:"-麵包-當年在CIA里,級別就已不低。現在又過去了六七年,能讓他親自主持的行動,也算非同小可了!老邦你們怎麼會惹上這樣的對頭?"

老邦憤憤道:"還不是古查礦業那些沒腦子的豬頭,就知道用機器瞎挖!挖出了東西,又拿不準。自己嚇得老鼠一樣,跑到吉隆坡去,請了一堆神棍和降頭師來辟邪。那些人哪個跟三教九流沒點勾搭?這才引動CIA,已經算賈塔保佑了!"

我驚奇地問道:"那東西很邪?可是你們鎮子不是叫做薩蘭姆嗎?"

老邦保持着一貫的語氣:"賈塔的眼淚本身當然是不邪的。但他們把海神的眼淚帶進內陸,出了怪事,還能怨誰?寶石自己想回來!"

這時一輛車追了上來,車載音響里傳出聲音:"馮,我是金列科娃。情況怎樣?下一步怎麼辦?"

我說:"碰上一個老朋友,可以合作,先追回石頭!前邊港口停車。"

兩輛車一先一後到了碼頭。我、老邦、阿奎斯都跳下車來,後面金列科娃牽着老狗也趕了上來,問道:"對手現在是什麼方位?"

馬上有一個碼頭工人跑過來,對着老邦嘰里咕嚕說了一堆。這可能是馬來當地的土語,我們幾個人除老邦外沒一個聽得懂。老邦聽了一陣,點點頭,也嘰里咕嚕說了一堆,那工人立即領着我們往港口裏跑,一直跑到港口管理處,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對老邦也很是恭敬,把我們一直帶到碼頭上,指着一艘船對老邦說了幾句。老邦對我們說:"就是這個,上船,追!"

我往下一看,這艘船可太寒酸了。雖說是機動船,船舷兩側的鐵皮都已經銹跡斑斑,船頭上掛着幾張破網,看樣子連做漁船都不合格。但老邦的神情,卻似乎很是滿意,當先跳了下去。我心說老邦如此放心,自有他放心的道理。便也拔腳想要下船。哪知這麼往起一抬,腳竟沒抬起來!我愣了一愣,低頭一看,那條老狗正站在我的身邊,緊緊咬着我的褲腳。我輕輕扯了一扯,老狗喉嚨里發出嗚嗚的響聲,緊咬着不放。

從見到這老狗以來,這是第一次見它有所動作。金列科娃說她到新加坡別墅之前,這條老狗就在那裏了。如果把那裏作為末日基金會的基地,老狗加入基金會的年頭,只怕比我們每個人都早。而且儘管它已經老到皮包骨頭,又懶又饞還有點瘸,但我和阿奎斯在最初接觸它的時候,都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據我暗中留意,阿奎斯在別墅里從不和老狗保持太近的距離。這種緊要關頭被這條老狗咬住褲腳,它是在向我暗示什麼?

我心念一動,望向金列科娃。金列科娃立即搖頭說:"不要以為我也能洞穿它的思維。"

這時老邦已經跳下船來,在船上連聲喊我。我無奈之下,只好蹲下身來,撫摸着老狗的脊背,低聲說:"不要鬧了,我有正事。鬆口!"這樣說了幾次,那老狗才不情願地鬆開牙齒。我一躍下船,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跟了下來。但老狗卻局促不安地在岸上繞着圈子,始終不肯下船。

老邦說:"可能它怕水。這樣,先把它留在岸上。我會讓人照顧他的。"隨後向那西裝革履的人說了兩句,西裝連連點頭。老邦叫一聲:"抓緊了!"握住船舵,轟的一聲,鐵皮船便迎空躥了出去,激起來的連天白浪一直拍到碼頭上!

我完全想不到這樣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性能竟然如此之強。要不是我下盤穩固,又緊緊抓住船舷,這一下險些把我摔進水裏去。看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都神色不寧!老邦哈哈笑道:"看不出來吧?1946年的船魂,可不是玩笑!"

我們一聽這話,頓時肅然起敬。才知道原來這艘銹得看不清船標的小船,裏邊的發動機竟然是當年太平洋戰爭勝利之後,從海底打撈出來的盟軍沉船的零件!海軍艦艇的舊時代,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達到巔峰,以戰列艦為首的龐大艦隊將艦船本身的性能和戰力催升到了一個極值!此後海軍航空力量的崛起徹底改變了海上艦船的發展方向,但六十年前世界一流的戰艦零件,即使只是部分,在六十來年後照樣可以令這樣一艘小船霸氣十足!這艘小船從發動開始,就基本沒怎麼挨着水面,簡直像一條浮水而飛的飛魚!怪不得老邦那麼有底氣,說只怕對手不出海!

老邦一邊駕船,一邊從腰裏掏出一個手機。我一看,還頂不上那奇瑞QQ呢?黑白屏幕的諾基亞!只見老邦撥了個號碼,扯着嗓子嗚里哇啦喊了一通后,把手機揣了起來,回頭對我笑笑說:"奇怪嗎?沒辦法。我那點老底,全他媽讓軍方給凍結了。現在在這邊花的都是我外祖母的。她們那個小鎮子,靠海吃飯,有這個就不錯了!"我笑着點了點頭。老邦也冷笑道:"我們鎮子,別的沒有,就是船多!他奶奶的,在海上,老子先讓他跑一天一夜!"

我見他這麼一個藍眼睛的白人,發起狠來,氣勢竟不亞於昔年縱橫中國廣東福建沿海的大海盜張保仔,不禁和金列科娃相顧而笑。阿奎斯卻是始終相當緊張,眼神一轉不轉地盯着海平線,突然道:"船!"

我們定睛一看,果然海天之間,已經隱隱現出一個黑影!老邦怪叫一聲,將銹船開得有如浪里白龍,一條長長的水路從船后遠遠延伸開去!不多一會,我們就已追到目力可及的距離之內了。我精神一振,吩咐道:"準備戰鬥!"一抬手接過阿奎斯擲過來的箱子,先將一柄匕首綁在腿側,拿起一個彈夾,看了一看,插在MP5衝鋒槍上,將槍架在船舷上。金列科娃也身手利落的從武器箱裏拼起一把狙擊步槍。阿奎斯更是打仗不用準備的人。他的武器箱就擺在腳下,一會動起手來,隨機應變。

依我的性格,本來不是好勇鬥狠的人。但是剛才在機場大廳,被他們的狙擊手銜足痛打,狼狽不堪!就是前一段和Q先生的隨從交手,也沒吃過這樣的大虧!此刻仇人見面,心裏倒真憋着一股惡氣。

何況前面船里為首的那個CIA特工"麵包"也非良善之輩。CIA在世界各地每年殉職的特工,動以數十計。"麵包"在他們系統里混了將近30年,身經百戰,尚且不傷不死,其人的厲害可想而知!儘管我和老邦都與他有一面之緣,但他們人多,我們人少。就算談判,也得先拿槍口壓下對方再說。

大家都興緻頗高地準備迎戰,卻聽老邦大喊道:"不必!-賈塔-祝福過的子民,在海上動手用不着槍!"說著伸手向四周一揮,我們矚目看時,在海上隱隱出現了一大群黑點,總共不下百數之多!阿奎斯喃喃地說:"都是船!都是船!"

這時那些等候已久的船隊,已經在水路上把"麵包"他們乘坐的那艘快艇去路完全堵死。而我們正以極高的速度銜尾猛追。老邦之前說他們部族別的沒有,船有的是。我還以為他是發狠,原來竟是真的!儘管那些船十九都是普通的小漁船,但想必是受了老邦的外祖母的命令,合力搶奪本族中的聖物,盡皆勇不畏死。"麵包"的快艇見勢不妙,再想繞路逃走,已是有所不及。只聽得嗒嗒嗒嗒一連串的輕響,一條攔路的小船上頓時騰起火光。小船上簡陋的船艙,頃刻之間就被密集的彈雨掃得千瘡百孔。我和阿奎斯不約而同罵了一聲。這樣對無辜平民掃射,真是已經超出了道德的底線。說時遲那時快,那艘快艇以掃射開路,緊接着整艘快艇憑藉著極高的速度轟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在那條小漁船上。小漁船毫無抵抗之力,頓時就被碾進了水裏!

金列科娃目光敏銳,奇怪道:"船上沒有人?"

老邦說:"是的。沒有人。一百多艘,都是空船!"這時我們的船速,卻慢慢減了下來。最後老邦鬆開掌舵的手,銹船靜靜劃開海面,終於停了下來。距離那艘快艇,至少還有200米的距離。我問:"不追了?"老邦說:"不必追了。我們事先算過水路,知道它會到這裏……結束了!"

那艘快艇硬碾過了小船,卻也速度大降,停了下來。像這樣高速之下的對撞,即使對方船體遠遠不如己船堅固,在相對速度的作用下,也能造成極高的傷害,這也正是機場上空嚴禁飛鳥的原因所在,否則說不定一隻大雁就會撞毀一架客機。那些小船密密層層地橫在水路上,倘若快艇再以高速前進,非在一條接一條的小船上撞毀了不可!但他們停在水面之上,周圍一層又一層的都是空船,這景象也怎麼想怎麼詭異。料來此刻在艙中的"麵包"等人,心中也是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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