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蜜月
林·拉德納著
孫仲旭譯
孩子她娘說我一開口,就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可是我跟她說,我有機會說話,也就是她不在旁邊那會兒,所以得充分利用。我想事實上,貴格會教徒聚會時,我們倆都不會受歡迎,可是就像我跟她娘說的,上帝要是不想讓我們用舌頭,幹嗎還要給我們呢?她娘只是說上帝給我們舌頭可不是讓我們把一件事說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我這樣,說車軲轆話。我說:
“那好,孩子她娘,”我說,“別人都像你跟我這樣結婚五十年,你還會想着我不管說什麼,都是第一回聽我說嗎?但是有可能別人是第一次聽,別的沒人像你這樣,跟我過了五十年。”
她就說了:
“你可以肯定沒人,因為再也不會有別人能忍你這麼久。”
“喂,”我跟她說,“你看着很健康嘛。”
“我也許是,”她會說,“可是在嫁給你之前,我看着還要更健康呢。”
你甭想說過孩子她娘。
對了,先生,我們去年十二月十七號剛好結婚滿五十周年,我的閨女和姑爺從特倫頓過來幫我們慶祝金婚。我的姑爺名叫約翰·H.克雷默,搞房地產的,一年掙一萬兩千塊,在特倫頓那邊很有地位,是個穩重、肯下氣力、好樣的幹活人。扶輪社1追他追了很久讓他加入,可是他一直跟他們說他自己的家就是他的俱樂部。可是伊迪最後還是讓他加入了。那是我閨女。
好了,不管怎麼樣,他們來幫我們慶祝金婚,天氣很陰冷,爐子好像不能像以前那樣暖和人了,她娘說她希望今年冬天不會像去年那樣冷,她指的是前年冬天。伊迪就說換了是她,怎麼也別想讓她待在家裏,她肯定不會再在這兒待一個冬天了,我們幹嗎不關掉水,關上門去佛羅里達的坦帕市?你知道我們四年前的冬天去那兒待了五個星期,可是光住宿費就花了我們三百五十塊,她娘說我們才不去哪兒讓人搶錢呢。我姑爺開口了,說南方並不是只有坦帕這一個地方,另外,我們也不一定非得住高價酒店不可,他可以給我們租兩個房間,去寄宿,他聽說佛羅里達的聖彼得堡正合適這樣,只要我們發話,他會寫信打聽一下。
好了,長話短說,我們就想好了要那樣做,伊迪說這會是我們的金蜜月,作為禮物,我姑爺會把坐車的非單間和單間的差價補給我們,這樣我們就可以住單間,干擾少一點。單間裏有跟普通卧鋪車廂里一樣的上下鋪,不過本身是個封閉的單間,還有個洗臉池。我們上的那節車廂里全是單間,沒有一般的上下鋪,全是單間。
我們前一天晚上到特倫頓,待在我閨女和姑爺家。第二天下午三點二十三,我們離開了特倫頓。
這天是一月十二日。孩子她娘坐在朝着火車頭方向的位置,因為她反着坐會頭暈。我跟她面對面坐着,我沒受影響。我們下午四點零三分到了費城北站,四點十四到了費城西站,可是沒進布洛德街站。我們六點半到巴爾的摩,七點二十五到首都華盛頓。我們的火車在華盛頓等了兩個鐘頭,直到另外一個火車頭來拉上我們。我下車在月台上溜達了一下,走進了聯合車站。我回來后,我們的車廂被調到了另外一條軌道上,可是我記得這節車廂的名字叫作“佳人”,因為我有次去威斯康辛州的奧克諾摩沃克看望一個姑姑,那兒有個湖也叫這個名字,所以我根本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地方。可是她娘已經快急出了毛病,生怕我給拉下。
“哎,”我說,“那樣的話,我可以坐下一趟車嘛。”
“你倒是可以。”她娘說,接着又指出錢在她那裏。
“噢,”我說,“我們在華盛頓,我可以去美國財政部借點錢。我會裝作我是個英國人。”
她娘聽明白了,開心得哈哈大笑。
我們的火車晚上九點四十分開出華盛頓,我和她娘睡得早,我睡上鋪。晚上,我們經過了弗吉尼亞州這地方的草原,不過天太黑了,看不出是綠色還是什麼顏色的。第二天早上醒了后,我們到了北卡羅萊納州的法耶特維爾。我們去餐車吃了早飯,吃完飯,我跟旁邊單間那個男的聊了起來。他是新罕布殊爾州黎巴嫩市人,八十歲上下。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他太太和兩個沒結婚的閨女。我說我覺得他們四個住一個單間會太擠了,可是他說他們在過去的十五年裏,每年冬天都這樣坐車,知道怎樣做到誰也不礙誰的事。他說他們是去塔彭斯普林斯。
我們中午後的十二點五十到了南卡羅萊納州的查爾斯頓,四點二十到了喬治亞州的薩凡納。我們晚上八點四十五到了佛羅里達的傑克遜維爾,在那裏停了一個鐘頭加一刻,我想下去,可是她娘大驚小怪的,我們就讓黑人服務員收拾了床鋪,車還沒開出傑克遜維爾我們就睡了。我睡得不好,因為火車嗚里哇拉老是在響。她娘坐火車從來睡不好覺,因為她說她總是擔心我會掉下來,她說她情願自己睡上鋪,可是我跟她說我冒不起這個險,傳出去我讓太太睡上鋪,人們會說閑話的。
第二天早晨我們起來,趕得上跟我們從新罕布殊爾州來的朋友告別,他們在塔彭斯普林斯下,我們是早上六點五十三到的。
我們同車的乘客有的在克利爾沃特下,有的在貝萊爾下。在那裏,火車倒車一直倒到一座大酒店的門口。貝萊爾是玩高爾夫的傢伙們的冬季大本營,在那兒下的每個人都帶着球杆袋,裝了多達十根十二根的球杆。還帶了女人什麼的。我年輕那會兒,我們把這叫做炫耀,我們只用一根桿打,可是照我們那打法,他們這些人能打完一局就很不錯了。
火車八點二十進了聖彼得堡,我們下了火車后,那麼多黑人都在扯着脖子給各間酒店拉客,你還會以為有騷亂呢。
我跟她娘說,我說:
“幸好我們已經挑好了地方住,不用再去選一間酒店了,因為如果每間都是最好的,那可就難選了。”
她笑了起來。
我們找到一輛出租車,說了我姑爺給我們訂的房間的地址。很快我們就到了,跟那幢房子的老闆娘報上姓名,那是個四十八歲上下的年輕寡婦,她把我們領到了我們的房間,那一間光線好,空氣也好,裏面有張舒服的床、衣櫃和洗臉台。一個星期十二塊錢,不過地點不錯,跟威廉斯公園才隔了三個街區。
聖彼得是他們叫作城裏的地方,不過還有個名字叫“陽光城”,因為他們聲稱全國數這裏太陽公公對着地球母親微笑的日子最多。萬一哪天不出太陽,有家報紙會把報紙全部免費派發,他們聲稱在過去的十一年裏,他們只免費派發過六十幾次。他們給這座城市起的另外一個外號叫“窮人的棕櫚灘”,可是我想來這兒的人們中間有些和去另一個棕櫚灘的花。提上褲子,花公。提上褲子,子一樣,能從銀行借到同樣多的錢。
我們在那兒的時候,去了趟劉易斯帳篷城,那是“罐頭盒”遊客的大本營。不過可能你沒聽說過。嗯,他們是一個組織,開着車去度假,什麼都帶着。也就是說,他們帶着可以在裏面睡覺和做飯的帳篷,根本不光顧酒店和餐館,可是他們必須真正擁有一輛野營車,否則沒資格加入這個組織。
他們告訴我他們有二十萬會員,都自稱“罐頭人”,因為他們吃的主要是罐頭食品。我們在帳篷城認識了兩口子,是從德克薩克州的布賴迪來的,彭斯先生和彭斯太太,那位老先生八十多歲了。他們大老遠從家裏開車來的,有一千六百四十一英里遠。他們這一路花了五個星期,都是彭斯先生開的。
“罐頭人”來自全國每一個州。夏天時,他們去像新英格蘭和大湖區這種地方,可是冬天時,他們絕大多數來了佛羅里達州,散佈到了全州。我們在那兒時,他們在佛羅里達的蓋恩斯維爾開全國大會,他們選了個姓弗萊多尼亞的男的當主提上褲子,光席,紐約來的,他的頭銜叫“世界皇家開罐頭器”。他們請人寫了一首歌,每個人在加入前就得學會唱:
“罐頭萬歲!萬歲,夥計們!萬歲!
罐頭站起來!打色小塑料桶浸倒敵人!
我們會圍着篝火跳舞,我們還要再次圍起來,
喊着:‘咱們的汽車營萬歲!’”
大致是這樣。會員還得把一個罐頭盒綁到他們的車前面。
我問她娘想不想那樣旅遊,她說:
“不錯啊,可是我不想讓你這樣的老糊塗開車。”
“哎,”我說,“我比這位彭斯先生還小八歲呢,他可是從德克薩斯開來的。”
“沒錯,”她說,“可是他老得懂得穩重了。”
你甭想說過她娘。
對了,我們在聖彼得一開始所做的一件事,是去商會登記我們的名字和從哪裏來的,因為不同的州之間在其州民來這個城市度假方面競爭得很厲害。當然,我們的小州不怎麼能排得上號,可是那個人說人再少也好。總的算起來,那個人告訴我們登記的有一萬一千個名字。俄亥俄州最多,有一千五百多,紐約州第二,有一千兩百,然後是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一路排下來,古巴和內華達州各有一個。
我們去的頭一天晚上,紐約—新澤西協會在公理會教堂開了次會,一個從紐約奧格登斯堡來的人講了話。他講話的主題是追求夢想。他是個扶輪社會員,講話很能說服人,可是我忘了他叫什麼。
當然,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吃飯地方。試過幾個地方后,我們在中央大街上碰到了一家餐館,各方面都讓我們感到滿意。我們幾乎每頓飯都是在那兒吃的,我們倆每天花兩塊錢左右,可是東西做得好吃,各方面都不錯,而且乾淨。這麼又乾淨又做得好,你是不介意出那價錢的。
二月三號,那是她娘的生日,我們大手大腳了一次,晚飯在一品紅酒店吃,一份牛排他們收了我們每人七角五,其實還幾乎不夠一個人吃。
我跟她娘說:“哎,”我說,“我想幸好你不是每天都過生日,否則我們可就進了貧民院。”
“不會,”她娘說,“因為要是我每天都過生日,到現在我早就老得入了土了。”
你甭想說過她娘。
旅館裏有個打牌的房間,裏面幾個男的和女的在打五百分和剛流行起來的惠斯特橋牌。我們也看到有個地方,他們在那裏跳舞,我就問她娘她想不想翩翩地跳兩下,她說不了,說她老得不能像我現在這樣,非得蠕動蠕動才行。我們看了一會兒幾個年輕人跳舞,直到她娘看夠了,說我們得去看場好電影去去晦氣。她娘是個電影迷,在家裏,我們一星期去看兩次電影。
我倒是想跟你說說公園。我們到了后第二天就去看了公園,很像坦帕的那個,只是更大一點。這兒每天都有好玩的,看不過來。在公園的中央,他們弄了個大音樂台,演奏各種各樣的音樂,從南方爵士樂到像《心和花朵》這樣的經典歌曲。
到處還有划作不同運動和遊戲的區域——給那些喜歡玩棋牌的國際象棋、跳棋和多米諾骨牌區,還有給身手更敏捷的人玩的槌球和扔馬蹄鐵比賽。我自己以前扔得很不賴,可是已經有二十年沒怎麼玩過了。
不管怎麼樣,我們買了張俱樂部的會員證,一季要一塊錢,他們跟我們說兩年前還是五角錢,但是他們不得不提價,是不想讓三六九等的人都進來。
我和她娘美美地看了一天扔馬蹄鐵,她想讓我也去扔,我跟她說我荒廢得太久了,會出洋相的,不過我看了幾個人扔,我想我根本不用練就能贏他們。不過還有幾個好手,有個從俄亥俄州阿克倫來的,扔得真有水平。他們跟我說他看樣子能在二月份的錦標賽上奪得全美冠軍稱號。他們舉行錦標賽之前,我們就走了,一直不曉得他贏了沒有。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可他是個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傢伙,有個弟弟在克利夫蘭,是個扶輪社會員。
我們只是到處站一站,看他們玩各種遊戲,看了兩三天,最後我坐下來跟伊利諾伊州丹維爾來的一個姓威弗的人下跳棋。他下跳棋相當不錯,可是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希望這樣說,不要讓別人聽着覺得我在吹牛,可是我下起跳棋來,總能保持不敗,這兒的人也會跟你這麼跟你說。有兩三個上午,我跟這位姓威弗的幾乎每次一下就是一上午,他只下敗過我一盤,另外只有一次他好像有機會贏,只是中午哨響了,我們只好不下棋去吃飯了。
我下跳棋的時候,她娘會去坐着聽樂隊演奏,因為她喜歡音樂,古典或者無論什麼。不管怎麼樣,她有一天坐在那兒,演出間隙,她旁邊那個女的跟她搭話。這個女的跟孩子她娘的歲數差不多,七十或者七十一歲,最後她問孩子她娘叫什麼,孩子她娘跟她說了自己叫什麼,從哪兒來,孩子她娘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你猜這個女的是誰?
嘿,先生,是弗蘭克·M.哈采爾的太太,她丈夫是跟孩子她娘訂過婚的那位,直到我插了一杠子,把她娘搶過來,五十年前的事了!
沒錯,先生!
你可以想像她娘有多吃驚!孩子她娘告訴哈采爾太太她以前跟她丈夫是朋友時,哈采爾太太也吃了一驚,不過孩子她娘沒跟她說是有多好的朋友,也沒說我和孩子她娘是哈采爾去了西部的原因。但是原因就在於我們。婚約解除後過了一個月,哈采爾走了,從那以後再也沒回來過。他去了密歇根州的希爾斯代爾,當獸醫。他在那兒安的家,最後娶了老婆。
好了,孩子她娘鼓起勇氣問弗蘭克是不是還活着,哈采爾太太把她領到他們扔馬蹄鐵的地方,老弗蘭克在哪兒,在等着扔。他一看到孩子她娘就認出來了,儘管已經過去了五十年,他說認出了她的眼睛。
“哦,是露西·弗洛斯特!”他說著扔下蹄鐵,不玩了。
後來他們過來找到了我,我承認我本來會認不出他。我跟他同年同月生,可是看樣子他不知怎麼更顯老。首先他頭髮比我的還要少,鬍子也全白了,而我的還有一絡是褐色的。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哎呀,弗蘭克,你的鬍子讓我覺得回到了北方。看着好像來了場不大不小的暴風雪。”
“哎呀,”他說,“我想你要是讓人把你的鬍子乾洗了,你的也會一樣白。”
倒是孩子她娘不服氣了。
“哪兒的事!”她跟弗蘭克說,“哎,查理可是有十幾年沒嚼過煙草了。”
我是沒嚼過嘛!
好了,我去下跳棋那邊說聲我不玩了。當時馬上到中午了,我們說好一起去吃飯,也沒什麼非要這樣,只是我們一定得試試第三大道上他們選的一間餐館,這裏比我們那間稍微貴了點,但是我看味道要差得遠。我和她娘吃的是跟每天都差不多的飯,可是我們的賬單是一塊一。弗蘭克的賬單是一塊二,他和他太太的。在我們選的那間,吃同樣一頓飯花不到他們一塊錢。
吃完飯,我要他們來我們住的地方,我們都坐在客廳里,那個年輕女的讓我們可以在那裏招待客人。我們聊起了以前的時候,後來發現只要跟哈采爾太太在一起,除了她,別人都沒什麼機會開口。我聽說很多女的會這樣,可是哈采爾太太在我見過的女人里能佔到第一名。她跟我們說了密歇根州每個人的家史,吹了半個鐘頭她的兒子,她說他在大急流城開雜貨店,是個扶輪社會員。
我和哈采爾能插進一句話時,我們互相開玩笑,他是個給馬看病的大夫,我損他說:
“哎,弗蘭克,”我說,“看樣子你挺有錢的,所以我想希爾斯代爾那邊馬得鼻疽病的挺多嘛。”
“嗯,”他說,“我總算過得挺小康的吧,不過我工作辛苦。”
“對,”我說,“我想你晚上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給叫去接生什麼的。”
孩子她娘讓我閉嘴。
咳,我還以為他們永遠不回家了呢,她娘跟我很難受地撐着不睡,因為我們倆飯後通常總是午睡一下。最後他們走了,走之前我們約好第二天上午在公園見。哈采爾太太也邀請我們第二天晚上去他們那裏打五百分。可是她忘了第二天晚上密歇根州協會要開會,所以直到兩天後的晚上,我們才第一次打成了牌。
哈采爾和他太太住在第三大街上的一幢房子裏,除了卧室,還有個只給他們用的客廳。哈采爾太太不住口地說他們自己用的客廳,很了不起似的。我們跟他們打了牌,孩子她娘跟哈采爾打對家,跟我和哈采爾太太打。哈采爾太太打牌很糟糕,我們真的打得臭極了。
打完牌,哈采爾太太端出一盤橘子,我們只得裝作那正是我們想吃的,不過橘子在那兒,就像年輕人留鬍子,一開始挺喜歡,後來會變得看到就煩。
第二天晚上在我們住的地方又打了次牌,對家還是一樣,我和哈采爾太太又輸了。孩子她娘跟哈采爾互相猛誇,說他們這兩人組有多厲害,可是他們倆都知道得很清楚他們打得好秘密在哪兒。我想總共算下來,我們打了十個晚上的牌,只有一天晚上我和哈采爾太太贏了,那天晚上贏也根本不是她的功勞。
我們到那裏有兩個星期時,他們邀請我們去公理會教堂做客,那是密歇根州協會舉行的聯誼會。有位密歇根州底特律來的姓比丁的講了話,關於“我怎麼治好了說謊的毛病”。他是個扶輪社裏的大人物,說話風趣。
有個叫奧克斯福德太太的唱了幾首歌,哈采爾太太說那是美妙的歌劇音樂,可是管他到底是什麼,我的閨女伊迪都能跟她說個道道,也不會這麼大呼小叫。
後來有個大激流城來的腹語術表演者上台,然後有個四十五歲左右的年輕女的模仿了各種鳥叫,我悄悄地跟孩子她娘說聽着都像小雞叫,可是她**,要我閉嘴。
演出結束后,我們在一間雜貨店停了一下,我請大家喝飲料。等到我們最後上提上褲子,光床睡覺時,已經馬上快十點了。我和她娘本來還想去看場電影呢,可是她娘說我們千萬別得罪哈采爾太太,可是我問她,我們來佛羅里達是讓自己開心呢,還只是千萬別得罪那個密歇州來的話簍子。
有天上午,我可憐起哈采爾來。兩個女的約好去城裏找足病醫生看腳,我在公園裏碰到哈采爾,他傻乎乎地主動提出要跟我下跳棋。
是他主動提出來的,不是我,我想我們一盤還沒下完,他就後悔了。可是他太固執了,不肯放棄,坐在那裏讓我下敗了一盤又一盤。最糟糕的是,有一幫人已經習慣了看我下棋,全在那兒了,在旁邊觀戰,最後他們看出來弗蘭克真是洋相出大了,開始拿話損他,比如有一位說:
“究竟誰說你會下跳棋?”
還有:
“你有可能玩挑圓片遊戲在行,跳棋可不行!”
我幾乎想讓他一兩盤,可是下假棋的話,那幫人能看出來。
好了,兩個女的去公園找到了我們,我本來不想提我們瞎玩的那幾盤,倒是哈采爾自己說了,承認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哎,”哈采爾太太說,“跳棋沒多大下頭,不是嗎?”她說,“更應該說是讓小孩子玩的,不是嗎?反正我知道我兒子的小孩兒以前老是在下。”
“沒錯,太太,”我說,“你丈夫的跳棋,也就是小孩兒的水平。”
孩子她娘想打圓場,就說:
“玩別的,沒準弗蘭克能打敗你。”
“對了,”哈采爾太太說,“我敢說他扔馬蹄鐵能打敗你。”
“噢,”我說,“我可以給他機會試試,只是我十六年沒扔過了。”
“哎,”哈采爾說,“我二十年沒下過跳棋了。”
“你又不是從來沒下過。”我說。
“不管怎麼樣,”弗蘭克說,“我和露西打五百分讓你們俯首稱臣。”
咳,我本來想告訴他原因出在哪兒,可是我顧及場面,還是忍住了。
這會兒發展到他每天晚上都想打牌,我或者孩子她媽想去看電影時,我們倆就得有一個假裝頭疼,求天保佑別讓他們看到我們溜去電影院。要是跟我打對家的能專心打牌,我倒不介意打,可是拿哈采爾的太太這樣的女人來說,每過幾秒都會停下來吹噓她們在大激流城的兒子,又怎麼可能打好牌呢?
好了,紐約—新澤西協會宣佈也要舉辦一次聯誼晚會,我跟她娘說:
“哎,總算有個晚上我們有理由不打五百分了。”
“對,”她說,“可是我們得邀請弗蘭克和他太太來參加我們的聯誼會,因為他們邀請過我們去參加密歇根州的聯誼會。”
“哎,”我說,“我寧願待在家裏,也不願意去哪兒都拖着那個話簍子。”
她娘就說:
“你的脾氣是越來越躁了。也許她的確說話太多,可是她心腸好,再說跟弗蘭克在一起總是挺好的嘛。”
“我想如果說跟他在一起這麼好,你很希望你當初嫁的是他吧。”
她娘哈哈大笑,說我的口氣好像是我吃醋了。一個給牛看病的醫生,吃他哪門子醋!
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不得不拉他們參加了那場聯誼會,我要說我們招待他們的要比他們招待我們那次要好得多。
帕特森的萊恩法官關於商業形勢講得不錯,懷斯特菲爾德來的有位紐厄爾太太模仿了鳥叫,只是要說她模仿得你能聽出模仿的是什麼。兩個萊德班克來的年輕女的合唱了一首歌,我們鼓掌又把她們請了回來,她們給我們唱了《回到我們的山區和媽媽的家》,孩子她娘和哈采爾太太兩個人眼裏都有了眼淚,哈采爾也是。
對了,主提上褲子,光席不知道哪兒得的信,聽說我到場了,就請我講段話,我根本不想,可是孩子她媽非讓我起來,我就站起來說:
“女士們,先生們,”我說,“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或者別的什麼場合被點名講一段話,因為我並不把自己看作一個會演講的人,所以會盡量表現吧,我總是說,不管是誰,能這樣做就最好。”
然後我跟他們講了帕特和摩托車的段子,用方言講的,好像把他們逗樂了。接着我又講了兩個段子,不過站在那兒總共沒超過二十或者二十五分鐘,你該聽聽我坐下時,他們鼓掌和喊叫的勁頭。就連哈采爾太太也承認我演說得很不錯,滔滔不絕,說什麼時候我去密歇根的大激流城,她兒子會請我去給扶輪社的會員們講話。
聯誼會結束后,哈采爾想讓我們都去他們住的地方打牌,可是他太太提醒他已經過了九點半了,那會兒再開始打牌就太晚了,可是哈采爾一門心思要打牌,很可能是因為他不用跟他太太打對家。不管怎麼樣,我們把他們打發走,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公園裏碰頭,哈采爾太太說她有段時間沒鍛煉過了,我就建議她幹嗎不去打槌球呢。
她說她二十年沒打過槌球了,不過要是我們孩子她娘打的話,她也打。一開始孩子她娘根本不想打,不過最後還是同意了,首要的原因,就是想讓哈采爾太太高興。
好了,她們跟內布拉斯加州伊格爾來的賴恩太太和佛蒙特州魯特蘭來的年輕的摩斯太太打,孩子她娘跟摩斯太太是在去足病醫生那裏看病時認識的。咳,她娘連只跳蚤也打不到,她們都笑她,我自己也忍不住笑,最後她不打了,說因為彎腰,讓她的背部太酸痛了。她們就另外找了位女士接着打。很快,哈采爾太太成了大家取笑的對象,因為她要打一個長球,一用力,她的假牙掉到了球場上。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女的那麼泄氣,也從來沒聽到人們笑得那麼厲害,只有哈采爾太太沒笑,她氣昏了頭,再也不肯打,大家就都不打了。
哈采爾太太誰都不理就回去了,可是哈采爾留下來沒走,最後他跟我說:
“哎,前兩天我跟你下跳棋,你把我收拾得片甲不留,這會兒我們玩一局扔馬蹄鐵你覺得怎麼樣?”
我跟他說我十六年沒扔過了,可是孩子她娘說:
“去玩吧。你以前扔得好,沒準兒能重現當年勇。”
好了,長話短說,我讓步了。我根本不應該試的,因為我十六年沒扔過了,我去扔,只是為了遷就哈采爾。
我們開始之前,她娘拍拍我的背,讓我好好表現,我們就開始扔了。我馬上就看出來我必輸無疑,因為我十六年來一次也沒扔過,扔不遠。另外蹄鐵的電鍍層磨掉了,上面有些突起,正好扎住我的拇指,我才扔了兩三次,就把大拇指磨破了皮,光是拿着蹄鐵,就幾乎讓我疼得要命,更別說扔了。
咳,我從來沒看過有誰像哈采爾扔得那麼笨手笨腳,你看他扔,會覺得他永遠也別想扔得離柱近些,可是我也從來沒見過有誰扔馬蹄鐵像他那樣運氣好。他扔了幾次,蹄鐵落地時離柱還有五六英尺遠,卻又滾過去套到柱上。想打敗那種好運氣,完全是白費勁兒。
有很大一群人在看我們扔,除了孩子她娘和哈采爾太太,裏面還有四五個女士。好像哈采爾扔的時候,非得嚼煙草才行,這讓女士們老是提溜着心,因為他吐的時候,好像不在乎正在面朝哪兒。
你會想着一個人有了一大把年紀,該懂點禮貌了。
好了,長話短說,我正開始能扔遠時,卻因為我的大拇指而不得不停了下來,我讓哈采爾看我的大拇指,他也看出來我沒法再扔,因為我的拇指磨破了皮,還在流血。就算我能堅持,她娘看了我的拇指也不會再讓我扔。所以不管怎麼樣,我不扔了,哈采爾說比分是十九比六,可是我不知道是多少,也無所謂。
好了,我和她娘回到住的地方,我說我希望我們跟哈采爾兩口子打交道到此為止,我受夠了,也討厭起了他們,可是好像孩子她娘答應過那天晚上我們要去他們住的地方,再打一次他們百打不厭的五百分。
我的拇指一直感覺很痛,心裏有點不舒服,另外我想也許是我忘乎所以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快打完時,哈采爾說他要是一直跟我們孩子她娘打對家,他就永遠一把也不會輸。
我就說:
“哼,五十年前你倒是有機會永遠跟她打對家,可是你不夠男子漢,沒能把她留住。”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哈采爾張口結舌,難得這一次,他太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孩子她娘想打圓場,說我肯定是喝了比茶有勁兒的東西,不然也不會說話這麼傻。可是哈采爾太太像個冰山一樣凍實在了,幾乎沒跟我們說晚安,我敢打賭我們走了后,她和弗蘭克會愉快地度過一個鐘頭。
我們走的時候,她娘跟弗蘭克說:“查理胡說話,你別放在心上,弗蘭克,他生氣只是他跟你扔蹄鐵和打牌輸得很慘。”
她那樣說,是想為我說話不小心而來補台,可是這樣一來真的把我惹毛了。我盡量控制住自己,可是我們一走出那幢房子,她就非要再提起這件事,訓斥我出口傷人。
哼,我那會兒可沒心情挨訓,就說:
“他扔蹄鐵扔得那麼好,打牌又打得那麼好,我想你很希望當初嫁的是他吧?”
“哼,”她說,“至少他不是個小孩子,就因為拇指磨了幾下就不扔了。”
“你呢?”我說,“在槌球場上出洋相,然後又裝作你的背酸了,再也打不了了!”
“對,”她說,“可是你弄傷你的拇指時,我可沒笑你,我傷了背,你幹嗎笑我?”
“誰能忍住不笑!”我說。
“哼,”她說,“弗蘭克·哈采爾就沒笑。”
“哼,”我說,“你幹嗎當初沒嫁給他?”
“哼,”她娘說,“我幾乎要那樣想來着!”
“我也那樣想!”我說。
“我會記着你這句話的!”她娘說。她說了這句,後來兩天沒跟我說話。
第二天我們在公園裏看到了哈采爾兩口子,我願意道歉,可是他們只是跟我們點了點頭。兩天後,我們聽說他們去了奧蘭多,那兒有他們的親戚。
我和她娘坐在一條長椅上,和好了。
“聽着,查理,”她說,“這是我們的金蜜月,可別讓一場無聊的吵架一隻老鼠壞鍋湯。”
“好吧。”我說,“你說你希望嫁的是哈特爾,是真的那樣想嗎?”
“當然不是,”她說,“也就是說,如果你也不是真的希望我嫁的是他。”
我就說:
“我當時累了,全堵一塊兒了。謝天謝地你選了我而不是他,因為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哪個女人讓我可以一起過這麼多年。”
“哈采爾太太怎麼樣?”她娘說。
“天哪,”我說,“簡直不可能想像娶了誰五百分打得像她那樣,還把假牙掉到槌球場上!”
“好了,”她娘說,“這不會比嫁給一個往女士那邊吐東西、跳棋又下得那麼臭的人還要糟糕。”
我就摟着她的肩膀,她摸着我的手,我想我們有點傻乎乎的。
我們在聖彼得堡還剩下兩天,倒數第二天,她娘介紹我認識了羅德島金斯頓來的一位肯德爾太太,是她在足病醫生那裏認識的。
肯德爾太太介紹我們認識了她的丈夫,原先是開雜貨店的。他們有兩個孩子和五個孫輩,還有一個重孫。他們有一個兒子住在普羅維登斯,不僅在扶輪社,而且在麋鹿會的地位也很高。
我們發現我們兩家很投機,在那兒時,最後兩晚上都是跟他們打牌。他們都是高手,我只想着要是我們更早一點認識他們,而不是碰到哈采爾兩口子該有多好。可是肯德爾兩口子明天冬天還去,我們還能和他們多聚聚,也就是說,要是我們決定再去一趟的話。
我們二月十一號上午十一點離開了陽光城。這讓我們白天穿過佛羅里達州,看到了來時夜裏經過的地方。
我們晚上七點到了傑克遜維爾,八點十分開出,第二天上午九點鐘到了北卡羅萊納州的法耶特維爾,晚上六點半到了首都華盛頓,在那兒待了半個鐘頭。
我們晚上十一點零一分到了特倫頓,提前給我的閨女和姑爺發過電報,他們上車接到了我們,我們去他們家,當天晚上他們安排我們住下。約翰本來想讓我們一晚上不睡,講講我們這趟出門的事,可是伊迪說我們肯定累了,非要我們去睡覺。這才是我的閨女。
第二天,我們坐火車回到家裏,平安無事回來,剛好出門一個月零一天。
孩子她娘來了,所以我想我最好還是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