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瓶先生和虎鯊
一位兇殘的來訪者擾亂了這歡樂的情景。一條巨型虎鯊①本來一直在遠處百無聊賴地游來游去,對別人的事彷彿熟視無睹,這會兒,它突然對那道打開的艙門發生了興趣。它飛快地游過去,推開酒瓶先生,把頭整個兒鑽進吉普。它也張着嘴,但它的嘴巴跟海豚的嘴是多麼不同啊!這張嘴不是由一排而是由五排能致人於死命的牙齒裝備起來:最大最可怕的牙齒長在前排,後面幾排逐漸變小,最後一排長在口腔深處,不過一厘米長,卻非常尖利,能把人撕成碎片。
人們相信,鯊魚是唯一長有五排半圓形牙齒的動物。這些牙齒全部向後傾斜,這樣,獵物一旦被鯊魚咬住,就休想掙脫了。鯊魚的齒端非常鋒利,原始部落的人把它們當剃刀用來刮臉。據說,鯊魚一口就能把人咬成兩半。
人們認為,鯊魚是世上第一種長牙齒的生物。
後來,多骨魚、兩棲動物、爬行動物、哺乳動物以及人類都先後長出了牙齒,連大象的巨牙都可以追溯到最先長牙齒的鯊魚。
鯊魚太喜歡它的牙齒了,光嘴裏長滿牙齒還嫌不夠,它的全身都長着牙齒,鯊魚身上的鱗片實際上就是牙齒。每一片鱗甲都像牙齒一樣尖利,由跟牙齒一樣的物質組成,上面佈滿牙質,還有一條帶神經的中心牙髓管。
這些小牙齒使許多鯊魚堅韌的皮粗糙得像砂紙,能擦傷、撕破游泳者的皮肉。發明砂紙以前,木匠就用叫做鯊革的鯊魚皮來打磨堅硬的木頭。這些牙齒巨大而且一隻緊挨着一隻,魚叉難以刺進鯊魚皮,就是子彈也會被這種皮彈飛。
不過,最好的牙齒,或者,不如說是最壞的牙齒還是長在嘴裏的那些。
為什麼長了五排?因為鯊魚的食量大得驚人,一天之內,它使用牙齒的次數會達到100次。當前排的牙齒被磨損時,緊挨着它的一排牙齒便會向前移動,而新的一排牙齒則在口腔深處形成。這麼一來,無論鯊魚的壽命有多長,它的牙齒永遠是完好無缺的。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牙齒,”羅傑說,“前排的牙准有十厘米長。”
“鯊魚的牙齒是魚類世界中最巨型的,”哈爾說,“它們經歷了很多歲月才逐漸進化成現在這種樣子。在岩石當中發現的鯊魚牙化石已經有一億三千萬年的歷史,它們和今天的鯊魚齒十分相像。所以,最早開始生長牙齒的鯊魚想必比它們還要早很多百萬年。”
“沒看見它有臼齒,”羅傑說,“所有的牙齒好像都是門齒。”
“說得對,”哈爾說,“它們不咀嚼食物,而像刀子一樣把食物切開。獅子的牙齒很可怕,但卻不能與鯊魚的牙齒相比。獅子得咀嚼,把動物的屍體咬碎后才能吃上一口食;可在海洋里,大青鯊、虎鯊和灰鰭魚卻能猛地向它們的受害者撲去。一口啃下十磅肉,連游速都用不着放慢。它們的牙齒一下子就能把皮和肉一起咬開,像咬鬆軟的冰琪淋一樣。”
“被這樣的牙齒咬肯定比被魔鬼咬還痛。”
“怪得很,”哈爾說,“一點兒也不痛。一切都來得這樣迅猛,乾淨利落,要過好一陣子,人才會感覺到被咬了,因為神經還沒反應過來呢。一位①虎鯊——學名鼬鱉,極貪吃,灰或褐色,體格巨大壯實,多為吃人鯊,極富侵略性,分佈極廣,尤以暖海為最多。馬來西亞的採珠人游到他的船邊對他的朋友說,‘不知道我是不是被鯊魚咬了。’當把他拖上船,只見他心臟以下的軀體已被咬成兩半。”
羅傑害怕地緊挨着吉普壁縮成一團,手渾身上下摸索着。
“我只想肯定,它還沒把我咬成兩半兒,”他說,“嗨,那妖怪的一口沒準能啃十多人。”
“啃二十多人也綽綽有餘,”哈爾說,“一條虎鯊大約有720隻牙齒,而人只有32隻。當然,並不是所有鯊魚都這樣,這點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有些鯊魚的牙齒很鈍,在搏鬥中很少用牙。長尾鯊搏鬥時用的是尾巴和它那狹長扁平的嘴巴,不用牙。鯨鯊不長牙齒,它不能咬人,只能把人吸進去。姥鯊身子長達12米,體型是鯊魚當中最大的,但它卻不傷人,它只吃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東西。”
“這傢伙最好走開,”羅傑帶着怨氣說,“跟它在一塊兒我簡直煩死了。”
虎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相反,它使勁兒伸了伸尾巴,把身子又往玻璃吉普里擠了擠。現在,不管兩個孩子怎麼縮着身子緊貼在船的玻璃上,它都咬得到他們了。
鯊魚扭動着身子湊近羅傑。可是,正當它張開大口妄咬羅傑的肩膀時,卻突然驚跳起來,掉到艙口外面。
“怎麼回事兒?”羅傑喘着粗氣問。
“你的海豚救我們來了,它用它的硬頭撞鯊魚的肚皮。”
“鯊魚怕它撞嗎?”
“要是撞在它那些盔甲上,它一點兒也不在乎。但是,海豚知道,它的肚皮底下很軟。海豚常常只消往鯊魚的要害處猛撞一下,就能叫它一命嗚呼。”
但是,儘管海豚這一下撞得比騾子踢的還重,眼下這條鯊魚離死還遠着呢。
它翻滾着,直朝酒瓶先生衝去。這隻令人望而生畏的龐然大物使孩子們不禁為海豚的性命擔憂。大堡礁所有的海洋動物體型幾乎都比它們其他地區的遠親大。這條虎鯊足有9米多長,體重至少有7噸,那條只有180千克的海豚在它身邊活像一個玩偶。
虎鯊以驚人的速度衝上去,維護了它作為魚類中的速度冠軍的榮譽。短時間猛衝時,鯊魚的游速可達每小時80公里。
鯊魚不但是魚類中速度最快、體型最大的,而且是最危險的。在鯊魚沖向海豚的瞬間,哈爾想起悉尼的一位著名外科大夫說過的話。他處理過數以百計被鯊魚咬傷的人。
“在世界別的地區,”科普爾遜大夫說,“可能會有不傷人的鯊魚,但在我們的海域,卻絕不會有這樣的鯊魚。我這兒搜集了一百多份報導,講的都是遭到鯊魚襲擊的人。正如你所看到的,這些人當中的百分之八十受了致命傷。我們澳大利亞這兒有五種會傷害人的鯊魚:大白鯊(又名噬人鯊)、虎鯊、雙髻鯊、沙錐齒鯊和灰鯖鯊。作為澳大利亞人,我們只能慚愧地宣稱,在鯊魚傷人事件的次數和被鯊魚咬死的人數方面,澳大利亞居世界首位。”
孩子們永遠也忘不了虎鯊盯着他們的那一瞬間。虎鯊的眼睛漆黑、鎮定、兇殘、令人震悚。難怪16世紀英國的那位船長在倫敦展覽這些怪物時,用德語詞“舒克”來給它們命名。“舒克”的意思是惡棍,“舒克”變成鯊魚以後,仍然是海里的惡棍。
鯊魚張着巨口,它竟能把嘴巴張得這麼大,這使兩個孩子震驚。一篇來自澳大利亞的報導曾經寫到,人們剖開一條大白鯊,在它的肚子裏發現一匹完整的馬。兄弟倆現在才明白怎麼會有那樣的事兒:鯊魚的上下顎之間長着富有彈性的肌肉,它們能像橡皮筋似地拉長,這使那惡棍能夠吞下比自己的頭大得多的食物。
現在,他們看到這樣的事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酒瓶先生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哨聲或卡嗒聲,那個長着720隻牙齒的大洞就把它的頭和肩膀吞了進去,而且,眼看就要把它整個兒吞掉。
羅傑再也受不了啦,酒瓶先生救過他的命,現在該輪到他救它了。他從玻璃吉普跳進水裏,直向那海中霸王衝去,忘掉了自己的危險,也聽不見哥哥在大喊大叫地警告他。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辦。他的加重皮帶裏頭有把刀子,但他很清楚,用這把刀子無異於用一支牙籤去對付那妖怪。他希望手裏有支鏢槍,但那很可能也無濟於事,他實際上赤手空拳,什麼武器也沒有。
他想試一試海豚愛用的辦法。他游到鯊魚的肚皮下,用他那結實的頭,以最快的速度往那海霸的肚皮猛力撞去。鯊魚的肚皮像橡皮似地陷進去,但是,一轉眼又像橡皮似地彈起來了。鯊魚根本不在乎。
魚鰓那兒怎麼樣?它們應該是很敏感的。羅傑游到右鰓那邊,揮動拳頭,用儘力氣往鯊魚鰓擂去。
看樣子,鯊魚對這一拳毫無知覺,它正全神貫注地對付它的那個180公斤重的食物,一心要把它咽下去。吞咽過程很緩慢,但卻持續不停,羅傑那位朋友的身體又有幾厘米被吞了進去。
羅傑至少應該慶幸,鯊魚還沒有把酒瓶先生咬成兩半,它可能覺得能囫圇吞下就不必咬開了。但是,要是鯊魚改變主意了呢?如果它合上牙齒一咬,羅傑的海豚可就完了。他得趕快,可又能怎麼辦呢?
他忽然想起魚類都不喜歡讓別的東西騎在背上,不管是章魚、大王烏賊、大海鰻、海蛇還是人。
他游到鯊魚背上,叉開腿挨着魚頭騎上去。
這麼一騎,鯊魚倒不覺得怎麼樣,羅傑可就遭殃了。熱帶水域的水很暖,羅傑沒穿橡皮衣,只穿着游泳褲,虎鯊背上的齒鱗狀扎破了他的腿,滴滴鮮血把海水染紅了。
虎鯊拚命擺着尾巴,它嗅到血腥氣,因此,更堅定不移地要把這個活物儘快吞下去。
在淡紅的水中,羅傑朦朧看見哈爾正游過來搭救他們。哥哥又能怎麼樣?
他不會比羅傑更高明,羅傑一心想完全靠自己去戰勝這海中霸王。
他用頭撞過鯊魚的肚皮,用拳頭使勁兒擂過它的鰓,還試圖騎在它背上,分散那傢伙的注意力。但是,還有一個辦法他還沒試過。
那雙烏黑的巨跟怎麼樣?它們肯定比肚皮、鰓和背都脆弱。羅傑趴在魚頭上,雙手拇指用力住那兩個烏黑的洞裏摳。
直到這時,鯊魚才發現他。它拚命撲騰,攪得海水滾滾,嚇跑了礁石上的魚兒。它不斷地轉圈兒,尾巴瘋狂地拍打,那條備受折磨的海豚也在鯊魚嘴裏拚命擺尾巴。這可是博物學上的新發現——一隻兩頭長尾巴的怪物。
這發了狂的怪物翻騰着,滾動着,羅傑幾乎從他的坐騎上摔下來。不,他絕不能鬆手。他忍着劇痛,雙腿把那些無情的利齒夾得更緊,拇指往鯊魚的眼睛裏摳得更深。他的坐騎越轉越快,哈爾只能束手無策地呆在一邊兒。
羅傑看到他的戰術已經奏效:鯊魚鬆開了海豚,因為羅傑敗了它的胃口。
現在,它必須想辦法掙脫那兩隻無情的拇指。
酒瓶先生顯然知道它已經有逃生的希望,它使勁兒扭動着身體想掙脫鯊魚的嘴巴。鯊魚的牙齒沒有咬住它,但它還是逃不出來,因為巨鯊喉頭的肌肉把它緊緊夾住,就像一把橡皮巨鉗夾在它頭上,羅傑怎麼樣才能幫它掙脫這把巨鉗呢?
這孩子決定使出最後一招。他弓身向前想撬動魚嘴幫助海豚脫身,但夠不着。他知道,他已經不必再誘拇指去摳鯊魚的眼睛,他已經使鯊魚痛得夠嗆,痛得忘掉了它的佳肴。不過,光這樣還不能把海豚救出來。
要是他能抓住海豚的尾巴把它拽出來呢?他忽然想到了這個主意,也許,能想辦法做到。
他從鯊魚背上溜下來,這麼一出溜,腿擦傷得更厲害。他轉過身來準備在鯊魚繞回來時迎上去。他發現哈爾也正在這麼干。
那條露在鯊魚嘴巴外面的黑尾巴活像巨蛇的舌頭,它正在痛苦地抽搐。
兄弟倆齊心合力,也許能把它抓住。
過來了,這古怪的雙尾動物!鯊魚的視力很弱,直到兩個攔路的人高它只有三四米遠,它才發現他們。一個攔路人身材高大,另一個人的身量只有第一個人的一半。鯊魚使勁兒一甩尾巴,躲開大塊頭,向小個子逼去。
羅傑一把抓住海豚扭動着的尾巴。
正在這時,鯊魚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它模糊地看見一隻怪物擋在它的路上,就往旁邊猛地一扭,想躲開那怪物。這一扭給羅傑幫了大忙。他正緊緊抓住海豚尾巴,鯊魚往另一邊猛一扭,正好把夾在它那有力的喉頭肌里的海豚甩了出來。
酒瓶先生得救了。剛剛死裏逃生,它頭昏眼花,一動不動地躺着,像死了一樣。羅傑真怕它死了。被夾在鯊魚喉嚨里時,它不能浮到水面上去呼吸,也許,它窒息了。
羅傑必須馬上把它的鼻孔送到有空氣的地方,送到玻璃吉普的混合氣體裏就行。哈爾游過去,兄弟倆一人一邊,用胳膊樓住他們虛弱的朋友,把它往吉普那兒推。推動這180多千克的毫無生氣的東西得費很大的勁兒,他們大口大口地從呼吸器的氣箱裏吸氣,好不容易爬進吉普,把海豚的頭拖出水面。
哈爾用手挨了挨海豚的鼻孔,臉色馬上嚴峻起來。
“怎麼樣?”羅傑焦慮地問,“它還在呼吸嗎?”
“沒有,”哈爾說,“我來給它做人工呼吸試試。”
但是,怎麼用口對口人工呼吸的辦法使海豚蘇醒呢?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做口對鼻的人工呼吸。
哈爾把嘴對準海豚的鼻孔,開始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
要把海豚的肺裝滿,然後再吸空,必須大口大口地呼氣吸氣。哈爾不停地呼呀吸呀,臉都憋青了。
羅傑把他推開,接替了他的位置。
哈爾把耳朵貼在海豚的胸口,“它的心臟還在跳動,堅持下去,它肯定能活過來。”
羅傑堅持着,直累得完全喘不過氣兒來。
他停下來歇一歇,臉仍然挨着海豚的鼻孔。忽然,他感到一陣微風拂過他的臉頰,這風吹過來又吹過去,他恍然大悟:這不是風!
“它在呼吸!”他喊起來。
海豚用褐色的眼睛溫柔地望着他,嘴角微微翹着,彷彿在虛弱地微笑。
看樣子,酒瓶先生知道誰是它的救命恩人,它發出輕微的卡嗒聲,像一隻小鳥在啾啾地叫。
羅傑和哈爾還在扶着它,羅傑撫摸着它的脖子。
海豚很快就恢復了體力,它發出歡快熱情的哨聲和卡嗒聲,用它的兩種語言說出成百個“謝謝你們”。
它開始輕輕地掙扎,兩個孩子把它放開。
它從艙口溜進水裏,在吉普周圍快活地游來游去。
無線電報話機里傳來一個聲音,“墨菲船長呼叫哈爾·亨特。”
哈爾回答:“我是亨特。船長,你在哪兒?”
“在你的頭頂上。”船長回答。
“準是飛雲號。”羅傑高興地喊道。
以前,飛雲號曾經是他們自己的船。在悉尼,他們租了這艘船,把它留在船塢里安裝貨箱,準備把他們想捕捉的魚和別的海洋生物裝運回長島他們父親的水族館。飛雲號將把他們捕獲的動物運往悉尼,然後,在悉尼裝上貨輪運往美國。
這條船上的帆篷雪白耀眼,像天上的雲彩,因此,給它起了“飛雲號”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