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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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野狗沒有露面。
漫長的黑夜又來臨了。
“明石君。”跡邊在黑暗中跟明石搭起話來。“就這樣靠下去情況將會越來越糟。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先生,首先是要搞到吃的。不管怎麼說,首先必須增加體力。”明石發出了喝口水似的聲音。
“可是這幾天我們只是弄到了一些野草莓。要搞到能夠增強六個人體力的食物那是不可能的呀。”
“先生,我可是在考慮怎樣才能增強自己的體力。”
“可是,那……”
“您就不能少說兩句嗎?”說罷,明石便緘口不語了。
跡邊也不再開口了。叫女人給卷了面子,明石對此已耿耿於懷。他本是一個自私的冷血男兒。跡邊覺得惡果似乎恰恰會由此而引起。
兩對男女相依而眠。跡邊在想像他們的心境——他們忘記了似乎是伴隨着痛感的飢餓,滿不在乎地在別人眼前作愛。這是一種因絕望而產生的自暴自棄的行為嗎?疲勞過度有時反而會激起性慾。據說病榻上行將就木的老人有時還要抓住護士的手苦苦哀求。假如說性慾是為了繁衍後代,那麼絕望則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使人燃燒起最後的慾望之火的導火索。
神林道子甚至忘記了失去丈夫的悲痛,她那豐腴的腰部的抖動已經深深刻入跡邊的腦海之中。
黑暗包圍了洞穴。遠處的林子裏傳來了野狗凄絕的狂吠聲。
長夜已明。
跡邊爬出了洞穴。從樹枝間射入的光線互相勾聯,佈滿林間。
跡邊和明石並排向樹林走去。他們必須搞到食物。跡邊想尋找一些肉蓯容。那是富士林海中特有的強身壯體的植物。它們生長在松樹或樺樹的根部。從古至今人們就一直用它來製作壯陽劑。既為壯陽劑,自然可以驅除疲憊,強身壯體了。
跡邊一面走一面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以防遭到野狗的襲擊。如果與之相遇,他便打算爬到粗大的樹上去避難。逃到樹上並不是說就有了安全保障,可越來越糟的狀況卻必須設法加以改變。跡邊的眼前出現了留在洞穴里看護兩個女性的秋元和川原那彷彿被拋棄了似的、因充滿疑團而顫抖得已經變了形的臉。儘管自己不是明石,可是為那四個人而到處奔波可也着實有些糊塗,跡邊已開始意識到了這一點。難道神林道子就不應該答應明石的請求嗎?面對着死亡已經顧不得廉恥的兩隻母獸拒絕了明石。然而……。
跡邊晃了晃腦袋。他意識到:自己在無形中已經產生了一種險惡的念頭。
倆人轉了一個來小時,到處都找不到肉蓯容。可以食用的樹籽,草籽也絕難見到。眼前的植物已經有限,地面上蓋滿了厚厚的苔蘚。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些革齒草和少許低伏在地上的荊棘。
明石一聲不吭地走着。跡邊不久就注意到事情有點兒怪。明似乎對尋找食物不抱希望。從眼神和舉止可以看出,他現在心不在焉。走起路來恰似漫步一般,可他的腳步卻很有力。明石會不會已經在哪兒發現了食物呢?跡邊想起明石今天早上的反常之舉。
他自己一個人吃飽了肚子……想到這,跡邊停住了腳步。與此同時,明石也站住了。
“來了,先生。”明石低聲說道,接着便靠着一顆樹榦舉起了棒子。跡邊只覺得渾身一顫。雖然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可也還是和明石站在一起舉起了手中的木棒。
爬到樹上去不好嗎?他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前方突然響起了嚎叫聲,幾條野狗從對面那茂密的灌木叢中竄了出來。
跡邊揮舞起手中的木捧。那些野狗已經齜起獠牙。它們並不減速,徑直向跡邊身旁撲來。明石揮舞着木棒,以迎戰的姿態向野狗群中衝去。他發出了一種近似於悲鳴的吼叫聲。聽到他的吼叫聲以後,跡邊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衝去。此舉大半是衝動所至。他記得自己揮舞着木棒很狠地擊中了兩條野狗。右邊的大腿突然一陣劇痛,原來是被一條野狗給咬住了。也不知是怎麼搞的,手中的木捧已經不翼而飛。跡邊跪倒在地面上。儘管如此,他還是用手掐住了野狗的脖子。掐死它!一股怒火正在驅使着他。野狗從他的大腿上鬆開了口,衝著他的右腕汪汪地吼叫着咬了下去。劇痛直導肩頭。可那野狗也發出了—聲慘叫,接着便跑掉了。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使他難辨始末。總之,是明石手中的木棒擊中了那條野狗。
跡邊被明石救了起來。
“回到洞穴里再幫你包紮,大群野狗馬上就會來的,快!”
跡邊已經不能自己站立。傷口姑且不說,兩條腿總是顫抖不停,腰也散了架。他只好靠在明石的肩上。
明石攙扶着跡邊,倆人總算回到了洞穴里。跡邊的右腿被撕掉一大塊肉,流了好多血。明石撕破自己的襯衫幫他包上了傷口。右腕的傷勢雖然不算嚴重,但是從胳膊肘兒往上一直到肩頭由於麻木已經失去了知覺。
跡邊躺了下去。陣陣痛楚正帶動着全身的脈搏在怦怦地跳動。有人在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跡邊睜開眼帘,原來是神林道子。神林不停地替跡邊擦拭着那黏糊糊的汗液,然後再把那汗水拭到她的工裝褲上。看上去她已經精神恍惚了。從洞穴的一個角落裏傳來了倉田淑子的啜泣聲。她正倚在秋元的身上哭泣着。
“少嚎兩聲吧!”明石很歹歹地吼叫起來。
聽了明石的吼叫聲后,倉田淑子停止了哭泣。遠處的狗吠令人吃驚地近在眼前了。聽起來根本不象狗叫,那嗷嗷的狂吠簡直就象狼嚎。遠處也同樣地傳來了嚎叫聲,那嚎叫似乎是在告急。
“你們怎麼樣?”明石問道,“到了這種地步,應該豁出去了,應該做好死的準備!”
他的說法給人以這樣的感覺——似乎他已經站到野狗一方,正在宣佈大家的死刑。
遠方,野狗在繼續狂吠。它們似乎在通過狂吠相串聯。洞穴里鴉雀無聲。在蹲在地上的六個人聽來,野狗似乎在狂叫着:不要粗心大意!不要讓他們跑掉!把他們一個不剩地全部吃掉!
跡邊忍受着傷口的疼痛,傾聽着野狗的狂吠。兩個腕子已經腫起,麻木感一直通到肩頭。跡邊意識到:死亡正在逼近,瀨川已經被野狗吃掉,自己又喪失了戰鬥能力,矯生慣養的川原和秋元也沒有多大戰鬥力,他們從一開始就充滿畏懼,喪失了鬥志。尚有作為的只有明石一人。他的殘忍不亞於野狗,此外還有一肚子壞道道兒。而且跡邊又認為其人不可信賴。大概他已經一個人找到了吃的東西。即便事實並非如此,可他正在琢磨什麼鬼點子則是不容置疑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明石會毫不客氣地背判自己的伙件,一個人逃出險境。當然,那四個男女是否是他的夥伴則另當別論。
跡邊想:已經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了。如果野狗想要吃人並發動總攻擊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大限之日。不能活動的自己和兩個女性將首先被野狗活生生的撕為肉片。
不久,洞外出現了野狗發動總攻擊的跡象。遠處野狗此起彼伏的嚎叫聲使林海中驟然充滿了沉悶的殺氣。
“來了!”正在向洞外觀望的川原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