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四章

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四章

戰場原是兩年,我是兩周。

羽川則是在黃金周期間。

八九寺是什麼情況,目前還不清楚。

這就是我們各自接觸怪物的時間,經歷非凡體驗的時間——吧。平常所絕不會有的,恐怖體驗的,期間和時間。

就拿我阿良良木歷來說吧。

在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文明社會之中,以讓我羞愧到如果地上有洞的話就會想要鑽進去程度的古老方式被吸血鬼襲擊了——在令人血液凝固的恐怖與恐慌之中,被傳統而又傳說的吸血鬼,將身體中全部血液吸了個乾淨。

一滴都沒剩地被全部榨盡。

接着,我變成了吸血鬼。

成了畏懼陽光,討厭十字架,忌諱大蔥,遇到聖水就會化為灰燼,作為代價獲得高於普通人類數倍甚至數十倍數百倍數千倍的肉體能力,更大的代價是對人類的血液有着絕對的需求感——這樣活躍於漫畫啦,動畫啦,電影中的夜行生物。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那種充滿真實感的吸血鬼還真是犯規啊。因為現今吸血鬼的主流是,在大白天也照樣在外行走,帶着十字架的墜飾,吃着餃子喝光聖水,只有肉體能力方面得到了大幅提高。

即便如此。

既然身為吸血鬼,就不得不去吸人血,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未有改變。

吸血的鬼——吸血鬼。

然而,結果這樣的我卻被路過的大叔,並非什麼吸血鬼獵人,也並非基督教的特殊部隊,更不是同類相殘的吸血鬼,只是單純的一個路過的大叔——輕薄邋遢的忍野咩咩,被他從那樣的地獄之中解救了出來,不過這兩周期間發生地事情並不是就這樣消失了。

鬼。

貓。

蟹。

蝸牛。

但是,即便如此,我和其他三人之間還是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決定性差異。特別是戰場原黑儀情況和阿良良木歷的情況,更是有着巨大的差異。

這並不是指我們的期間長短不同。

而是失去東西的多少。

戰場原說了,她不打算回頭。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必然,必要之類的話,即使戰場原已經恢復了,但她依然無法回到過去那個時候的她,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因為戰場原她……在這兩年期間,拒絕與他人之間的一切互動,也沒有和同學進行過任何接觸——直到現在,她都沒有任何改變。

除了對我之外,對待其他人的態度依舊沒有變化。

只有阿良良木歷對戰場原來說是特別的特例,除此之外,戰場原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之前和之後沒有差異。

只不過不再經常出入保健室而已。

只不過開始參加體育課的活動而已。

在教室的角落——靜靜地讀書。在教室之中,通過讀書這種行為,與同學之間構築起堅固的牆壁。

她已經可以與別人交談,卻只和我一個人說話。

她已經可以與別人一起午餐,卻只和我一個人吃飯。

同學們僅能感到她情緒稍微變好了,病情稍微好轉了而已。如今她在班級中依舊是安靜而病弱優等生形象。

身為班長的羽川,卻認為這是非常大的改變,而真心地感到喜悅——然而,我卻無法如此單純而樂觀的看待這些。

並不是失去了,那也許只是捨棄。

但就結果來說,是一樣的。

我並沒有不懂裝懂的意思,而且,以後要怎樣與她交往,說實話我大概是真不知道——畢竟這不是我能夠多嘴的事情。

干預或者干涉,我認為都不正確。

即便如此,也不是說完全沒想過。

如果,戰場原……

現在的戰場原,沒帶訂書機……這已經算是進步了。如果這算是變化的話,再來個更大的變化不也不錯嗎?

並不是單指對我的看法。

對其他的人,如果也——

“喂,喂”

“久等了,我是羽川”

“……”

嗯,怎麼說呢,就電話的接答方式來說完全正確,不過換成是手機的話,這樣的台詞會不會有點奇怪?

羽川翼。

班上的班長——優等生的典範。

彷彿是為成為班長而生的女孩。

神所選出的班長中的班長——最初我曾經開過這樣的玩笑,不過在擔任副班長同羽川共同工作了兩個月之後,我發現這話竟然一點都沒說錯。雖然知識對人類來說非常重要,但可以的話,這種事我真不想知道。

“怎麼了?阿良良木同學給我打電話很稀罕啊”

“啊,不——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想要問我?行啊。啊,是關於文化祭的節目的事情嗎?不過,在實力測試結束之前還是不要過多的考慮文化祭的事情好吧——阿良良木同學不是很吃力嗎?當然,雜務的話就全部由我來解決好了,還是說,節目要變更?不過這可是全班投票決定的事情,要想改變可是很困難的哦。啊,難道說出了什麼非要變更不可的問題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必須儘快解決了”

“……你讓我說句話吧”

還真是個說起話來自顧自的傢伙。

非常的想當然,而且一旦說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讓人很難找到插嘴的機會。

晚上八點。

從民倉庄,戰場原的家中出來推着自行車走在瀝青馬路上。之所以是用推的,並非因為旁邊有八九寺同行,也不是神原看到我又跑過來的緣故,只是因為稍微有點事情要考慮。

結果,晚上八點就結束了學習。

晚飯的時候,我想着說不定能夠吃到戰場原親手做的料理而有所期待,不料那個女人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打算。等到我實在忍不下去,拐彎抹角地向她表明飢餓的感受時,“是嘛。那麼今天就到這吧。雖然應該是多餘的,不過這一帶的路燈比較少,回去的時候路上請小心。Seeyoulater,Alligator”就這樣被乾脆地被打發了出來。我覺得,因為她父親的工作經常通宵,所以實際上是一個人住的戰場原黑儀應該不至於不會做菜才對……(譯註:關於Seeyoulater,Alligator這句。alligator的意思是短吻鱷,用這個詞是為了讓整句話聽起來押韻,本身的意思並不是很重要,這是英語裏用來告別時的一句約定俗成的話。)

畢竟,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攻略難度很高的女主角啊,想吃她做的飯看來並不容易。

嘛,現在的我並不會簡簡單單就感到飢餓,剛才說肚子餓其實幾乎等於是撒謊。

不管怎麼說。

雖然說有心事,不過在輔導我的戰場原眼中連取得平均分都不可能的我,就算是想破腦袋也沒什麼建設性的意義吧,所謂的思考只不過是自我滿足一樣的東西。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有着自我滿足就可以的事情以及自我滿足也沒用的事情,在目前的場合下應該屬於後者吧。

所以,我就右手握着自行車龍頭,邊走邊用手機給羽川打了電話。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在這樣的時間給並不是很親密的女孩子打電話到底是否合適,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不過就羽川本人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在允許的範圍之內吧。認真的化身,比常人要嚴謹一倍的羽川的話,如果不行,她肯定會幹脆地說出來的。

“嗯。可能會佔用你一點時間,羽川,現在有空嗎?”

“恩?可以呀。我不過是正好在輕鬆學習”

“……”

被神所選出的班長中的班長爽快地如此說到,絲毫沒有厭煩的意思。

輕鬆學習,是指的哪種學習啊……?

“嘛,那麼,我盡量長話短說……羽川,你和戰場原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吧?那個叫什麼來着,好像是——啊對了,公立清風中學對吧”

“恩,是啊”

“那麼,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神原駿河的後輩?”

“啊,當然,認識的啦?話說,有不知道神原同學的人嗎?不是連阿良良木同學都知道嗎?籃球部的隊長,學校的明星。我也曾今跟朋友一起去為她們的比賽加油過”

“不是,我說的不是現在的她——神原同學中學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嗯?是這樣啊?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不為什麼”

“恩……不過,中學時候和現在也沒有太大的不同。是籃球部的王牌,非常活躍。二年級下半學期開始和現在一樣擔任了球隊的隊長之職。有什麼問題嗎?”

“不,怎麼說呢——”

說不出來啊。

開不了口啊。

她不會相信的。

偏偏就是那個明星,竟然會搞跟蹤,而跟蹤對象居然就是我。

即使我開得了口,且羽川也會相信,要坦白到什麼程度還是個問題,不過,既然對方是羽川的話,一定程度的坦白也可以吧。當然了,必須隱瞞的情況,還是的隱瞞才行。

“那個神原同學和戰場原,在中學的時候關係不錯——這是真的嗎?”

“恩?之前我應該也說過,雖然我和戰場原同學讀同一所中學,不過我跟她並沒有太多的直接接觸哦。只不過因為戰場原同學是有名人,所以不起眼的我認識她而她不認識我”

“你那種謙卑的姿態總是讓我感動啊,不過這次你就直接說重點吧……”

“瓦爾哈拉組合”

“哈?”

“現在一說我想起來了。瓦爾哈拉組合吧,田徑部的戰場原同學和籃球部的神原同學被稱為瓦爾哈拉組合”

“瓦爾哈拉組合……?瓦爾哈拉組合是指什麼,這個單詞好像有些印象。但是,為什麼會被那樣稱呼……”

“神原的“ばる(baru)”和戰場原的“はら(hara)”和“ヴルハラ(baruhara)”不是一樣嗎。然後,所謂瓦爾哈拉,是指北歐神話中,最高神奧丁所居住的天上宮殿,迎接戰死後的英雄們的靈魂,戰神聖地的意思——”

“……啊,神原的“神”和戰場原的“戰場”嗎”

“所以才叫瓦爾哈拉組合”

“哈……”

這也太形象了吧。

不過是諢名而已,居然能起得如此巧妙……硬要挑刺的話,也就是這個名字太過完美,讓聽到的人唯有佩服不已,這樣的反應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實在很困擾,應該是那種專門喜歡吐槽的壞心眼傢伙想出來的吧。

“嘛,既然是被叫做組合了,那麼她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至於到交惡的程度吧?戰場原同學直到臨畢業的時候依然堅持參加社團活動,同樣是運動社團的成員,最低限程度的交往應該還是有的”

“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啊”

“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啦,我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罷了”

依舊如故的互動。

不管怎麼說……嘛,感覺上好像已經了解了內幕。

但是,即便知道了內幕——又能怎麼樣呢。

表面上,應該怎麼做。

“雖然以前也問過這樣的問題,不過中學時代的戰場原……跟現在的她感覺完全不同是吧”

“恩,是啊。嘛,最近,戰場原同學雖然多少有些變化,不過跟以前比起來還是大不相同”

“是嘛……”

是改變了啊。

但只有跟我扯上的時候。

所以——跟以前不同。

“果然,在後輩中,還是很有人氣嗎?”

“算是吧。在男女之間的人氣都不小。不僅僅局限於後輩吧?前輩們還在的時候,前輩們也認為她很可愛,當然,同級生們對她的評價也不錯——”

“也就是說男女老少通殺——啊”

“也就是前輩後輩而已,還不到老少的程度啦。不過,嚴格說起來,在後輩女生間的人氣是最高的。大概就是這樣吧?這大概才是現在阿良良木同學最想問的吧”

“……跟你說話還真是輕鬆”

不過她的洞察力實在太強了些。

雖然她並非忍野,不過我還是有種被看透了的感覺。

“但是,阿良良木同學跟以前的戰場原同學沒什麼關係,而是喜歡現在的戰場原同學吧?”

“……”

這傢伙,思維跟小學五年級的八九寺一樣啊。

順帶一提,雖然並沒有向別人正式說過,我和戰場原交往的事情還是眾人皆知。原本就處於老老實實優等生地位,現在依舊繼續保持的戰場原自不必說,我也沒有可以宣揚我們關係的對象,雖然沒有遭到明目張胆的捉弄和過分的嘲諷,這事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傳播了開來,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傳言這種東西還是很恐怖的。

超越三年級和二年級之間的隔閡,傳到神原的耳中再怎麼說也是需要時間的……不過,考慮到戰場原是有名人,再加上神原本身對戰場原的事情有所在意,這已經算是比較晚了,果然跨越年級的話,大概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雖然是老生常談了,不過要銘記保持純潔正當的男女交往哦,阿良良木同學。希望你們不要傳出什麼行為不檢點的傳聞出來哦。不過戰場原同學是一本正經的人,嘛,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交往不慎的情況吧”

“哈啊……一本正經啊”

說起來,羽川還沒有了解到戰場原的本性……其他的同學暫且不說,在我們交往之前就已經預見到我們將要交往的奇人——羽川班長都被蒙在鼓裏,戰場原還真是了不起啊。這層意義上來說,戰場原將她那不讓任何人看到的一面單單展現在我的面前……不過,實在有些高興不起來啊,因為這並不代表她把我視為特別的存在。

不過,我們現在的交往也就那樣吧。連親手製作料理這樣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交往不慎什麼的,怎麼可能啊。

……

啊啊。

被拒絕了——也就是說,在中學時代,神原她,已經了解到了戰場原的本性了吧。既然如此,現在她還找我交談,也就是說神原她——

“戰場原同學很難吧?”

羽川,唐突地冒出了一句話。

說起來——羽川以前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我想起來了。當然,既然是羽川所說的,大概不是指戰場原黑儀的攻略難度吧。

“正因如此,我並不是不懂裝懂的意思,不過,戰場原同學她應該算是製造了一條易守難攻的自我保護線吧”

“……”

“阿良良木同學也一樣啊。先不談你們之間的強弱,自我保護本身是個人私隱,任何人都會有的,不過戰場原同學和阿良良木同學在這方面特彆強罷了,就像是在守城池一樣。這樣的人大多會對與人交往這件事本身有所反感。你應該心裏有數吧?”

“你是再說我?還是說戰場原呢?”

“兩者都有”

“嘛,算是吧”

說的也對。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

“不過啊,阿良良木同學。討厭與人交往和討厭別人,這兩者是不同的哦?”

“什麼嘛。這不是一回事嗎?”

““塵世之間正因有人紛擾吵雜””

羽川以鎮定的、靜靜的聲音說道,

““話雖如此非你之錯”……就算阿良良木同學對國語再怎麼棘手,這種程度還是能夠理解的吧?那麼,也應該能夠明白我想說的意思了吧?”

“……我明白了”

只能這樣回答。

竟然把我當小孩,真是讓人惱火。

即便這樣——除了道謝外我想不到其他。

“三Q。抱歉了,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耽誤了你的時間”

“並不是莫名其妙的事哦。想要了解重要的女朋友,是很普通的啦”

羽川這樣說。沒事一般說出了這樣叫人臉紅的話。

真不愧是班長中的班長啊。

“不過,還是不要過多地追尋戀人的過去比較好哦,不要讓交往變成半興趣,半有趣的狀態哦,這個度要嚴守啊,阿良良木同學”

最後還叮囑了一番后,接著說了聲拜拜,就沒有聲音了。

說了拜拜卻沒有掛掉電話的舉動不禁讓我有些摸不着頭緒,對了,在寒假的時候我好像聽她說過,電話這種東西,應該由撥打方主動掛斷才是禮貌。

真是,讓人感到恐怖程度的禮貌狂人啊……

這樣想着,“那麼,明天學校再見”這樣說著,我按下了通話終了鍵。然後合上手機,放到了屁股上的口袋裏。

接下來,怎麼辦呢。

作為曾經同樣領教過戰場原的言詞和她的態度,站在相似的立場,擁有類似經歷的我來說,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就我而言,對神原多少有些同情。

我想——可能的話,

如果,可以的話……

想要讓戰場原,取回曾經失去的東西。

想要讓戰場原,拾起曾經丟棄的東西。

就算這是熱心照顧也好,就算是多管閑事也好,就算給她造成困擾也好——雖然,戰場原曾經向我展示過她那種把溫柔視為敵對行為的脫離常軌的哲學思想,不過這次的,甚至不能算是溫柔。

畢竟其中包含着我姑息性質的算計,那是我怕說出來,甚至怕想到的自以為是的用心。

但是,我不由得還是會這麼希望。

因為。

那對於我來說,是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這件事情,就算找忍野商談也解決不了……那個爽朗的笨蛋,不適合善後或者事後處理之類的事吧。嘛,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哎,啊呀”

如果說有將非常重要的事情忘掉后,突然之間因為某個契機而想起來的話,現在就是這個瞬間。我打開背在肩上的背包拉鏈,檢查了一下裏面的東西。其實也不用特地去檢查就已經知道了,怎麼說呢,像是惡劣的玩笑般。原本——從戰場原那裏接過的信封,並不在背包中。

裏面放置着交給忍野的報酬的,那個信封。

“好像是放在坐墊邊上忘掉了……啊——啊,怎麼辦呢”

雖然是關係到金錢方面的事情,最好儘快解決,不過也並非什麼特別急的大事,只要跟她說明天帶到學校里交給我就好了……要怎麼辦呢?雖然認為可能性不大,不過也有可能是原本放在了衣服口袋中,再同羽川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丟失了,為防萬一,最好還是打個電話跟戰場原確認一下比較好……不。

因為只是推着自行車前進,所以實際上並沒有走出多遠,騎車回去的話很快就能到達民倉庄。那麼,現在回去取回信封才是最正確的方法。雖然時間並不怎麼好,最差的情況下有可能碰到戰場原的父親,不過據說戰場原的父親非常忙,考慮到這點,碰到他的幾率可以忽略不計。

雖然打個電話也可以解決問題,不過既然是能夠名正言順地和戰場原見面的機會,又怎麼能放過。

雖然不知道戀愛時該怎麼表現。

不過至少讓我嘗嘗戀愛的滋味吧。

“那麼,走吧”

坐上坐墊,掉轉自行車的方向——

我還以為是下雨了。

並不是有雨滴滴到臉上什麼的,只是因為當我調轉車頭的時候發現——有個彷彿一直跟隨在我背後,近在眼前的某個“人物”的裝扮,闖入了我的視野。

那個“人物”。

一身雨衣。

整個臉都藏在寬大的兜帽中。

黑色的長靴……兩手帶着橡膠手套。

如果是雨天的話,這應該算是完善的裝備……不過,即使把手伸出來試探,依舊連一滴雨都感覺不到。

天空,月朗星稀。

在這邊遠城市,甚至可以說是鄉下地方的夜空中——遮斷月光,佔領夜空的就只有一些碎雲。

“……咦”

啊——……

很奇怪……這樣的場面,很奇怪……我知道的,我非常清楚這種場面。這是在寒假期間體驗到讓我膩味的場面……

我對於這樣的狀況實在太過相似而想要擺出苦笑的表情,卻沒能露出來。一方面是出於現狀,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氣氛……黃金周的時候,和羽川一起的經驗同時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如果說有什麼問題的話……大概,和寒假時有所不同的是,我已經不是什麼不死之身,而對方也不是吸血鬼吧。

雖然現在並非能夠冷靜的狀況……“這個”,到底是什麼樣的“對手”,想要搞清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冷靜不可。也就是說,在這數月間,我已經對這種數次經歷的場面稍有適應了——

面對“妖怪”。

……如果像是母親節,也就是八九寺那個時候的蝸牛一樣,在物理程度上人畜無害的話,當然是萬幸的……不過,我的本能告訴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並非我的本能,而是在我身體中某處植根的,雖然只有殘渣卻確實存在的,傳說中的吸血鬼本能——

為了將自行車再次掉轉,經過瞬間的判斷,我從座位上跳了下來。

雖然這個判斷是正確的——然而作為代價,我卻永遠失去了重要的山地車。雨衣以肉眼所無法捕捉的速度飛躍過來,左手成拳,打在了我險險退後之後留在原地的山地車的座椅部位——山地車就像是被激烈的龍捲風颳起的紙屑一般,扭曲,飛起。直到撞在電柱上才停下,那剛剛還以山地車形狀存在的物體,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形狀。

如果沒有避開的話——我大概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吧。

大概。

僅僅是拳擊所捲起的風壓,已經足以撕裂外衣。

當然的,背包的弔帶被切斷,咕咚一下從我的肩上脫落,掉在了腳邊。

“……差、差距太大了吧”

苦笑——也只能這樣了。

並非直擊,只不過是被殘風卷到,就有這樣驚人的壓力……雖然還不及傳說中的吸血鬼,卻能讓人作出這樣聯想……伴隨着物理恐怖的妖怪。

這根本不是母親節那個時候所能相提並論的。

簡直就像是,寒假的時候。

自行車掛掉了。

既然如此,還有逃跑的可能嗎?

既然已經見識到了雨衣剛才的行動能力……不,準確的說並沒有看到,那是快到看不到程度的神速,因此,想靠雙腳跑掉是不可能的。

而且。

就算是為了逃跑,我也不願意向這個怪物,露出自己的後背——將後背暴露給這個雨衣,使其不在自己的視野範圍,這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那是一種無法從軀體中剝奪的,出自根源的恐懼。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前言撤回。

怎麼可能適應,這種感覺。

不管多少次踏入這樣的場面。

就算是回想,都不願想起。

緊接着,雨衣朝着這邊轉過來。因為帶着兜帽的原因,看不出裏面的表情——但是,比起表情什麼的,那裏,那個部分就像是無底洞一樣。漆黑,漆黑——完全無法窺視。

彷彿墜入了世界底部一般。

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接着,雨衣,轉向了我這邊。

左拳

雖然這不是反射神經就能避開的速度——但是,就跟剛才山地自行車被破壞的時候一樣,因為是完全直線的攻擊,因為在動作之初,就有了覺悟的意志而做出反應,又一次險險避過——被避過的左拳,直接地,理所當然地,將我背後的磚牆貫穿。就像是被火箭筒打到了一樣。

在被這種惡劣玩笑般的破壞力驚呆之時,本來想趁着雨衣從磚牆中抽出左手的空隙調整姿勢,也就是,在對方陷於類似於猴子想把手從瓶子中抽出的時候,我原以為雨衣會花上數秒鐘的時間,不過看來這樣的計算實在太天真了。磚牆以雨衣的左拳貫穿部分為中心,如決堤似的,在周圍數厘米範圍,誇張地崩壞了。

令人懷念的畫面。、

破綻什麼的連一瞬間都不到。

彷彿繃緊全身一般,左拳緊接着又向我揮來——這次連準備動作啦預兆之類的都沒有,就以剛才的姿勢直接朝着我的身體,奮力毆打過來。、

火箭筒。

別說迴避了,就連防禦都來不及。

甚至連什麼地方被打中也不知道。

視野在瞬間轉了一圈、兩圈三圈四圈,思考迴路如同被用力晃動一般,在激烈的重力加速中前後左右搖擺,整個世界扭曲了起來,接着,我的身體重重落在瀝青路面上。

全身上下品嘗到了與地面摩擦的滋味。

就像是在磨蘿蔔絲一樣。

但是——很痛。

還有痛覺也就是說,還活着。

雖然全身都痛,不過最痛的還是腹部——大概被直擊到的就是這個部位吧。急急忙忙想要站起來,雙腿在發出了幾聲可怕的聲響后,好不容易從狗吃屎的窘境中擺脫出來。

雨衣的身姿,在很遠的地方。很遠的感覺。一瞬間以為是錯覺——卻並非如此,真的很遠。看來,只不過是一擊,我就被擊出了相當遠的距離。名副其實的火箭筒。

腹部——感覺非常糟糕。

這種類型的痛楚也……有印象。

不是骨頭。

大概,有數個內臟破裂了吧。

但是,即便內臟受到了傷害,如果硬要說的話,我的五官形體,還算是沒什太大的外傷。啊原來如此,自行車和人類,在構造上還是有區別的,就算同樣是被重擊,卻不會同樣像紙屑一樣啊……Nice關節,Viva肌肉。(譯註:Viva,意大利語,萬歲之意)

雖說如此……

受了這樣的傷,一時半會恐怕是動不了了。

然而,雨衣卻仍在向我接近——這是用眼睛能夠明確看到的,悠閑地,緩慢的速度。再有一擊,不行的話最多兩、三擊的話,我大概就要撲街了吧——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着急。

嘛,就是這樣,正確的判斷。

但是……為什麼?

這個,彷彿殺人魔一樣的“怪物”……從擊毀自行車,打破磚牆這些程度的威力看來,從不管怎麼寬鬆的標準看來,那都已經不能算是“人”,這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這個“怪物”,為什麼會來襲擊我?

既然是怪物,就有着與其相對應的理由。

不可能完全意義不明。

合理主義——合情合理。

這就是我從忍野那裏學來的,也是與那個美麗女吸血鬼的相遇之中學到的,最大的收穫——既然如此,理所當然的,這個怪物,也必然有其理由存在,不過那卻是我完全無法想到的——

原因到底是什麼。

回想一下今天所遇到的事情。

回想一下今天所碰到的人物。

八九寺真宵。

戰場原黑儀。

羽川翼——

兩個妹妹、班主任教師、連臉都記不住的同學們,還有——

以不同順序在頭腦中列舉出這些名字。

最後,我想起了神原駿河這個名字。

“……!”

這個時候,雨衣的方向改變了。

那個,人形的身體,完全掉轉。

不管可不可以,瞬間就飛躍了出去——

很快就從視野中消失了。

以令人獃滯的,唐突地動作。

“咦……咦咦?”

為什麼,突然之間……?

支配全身的疼痛,從遲鈍轉向敏銳的過程中,我抬起頭看向天空——果然還是月朗星稀,月亮美麗地映照在那裏。從身體的這裏那裏所散發出的味道,血的氣味相當煞風景。

嘴中也散發著濃厚的血腥味。

果然,內臟還是受傷了……感覺膽汁和其他液體在體內混雜在了一起。但是,嘛,這種程度的話,大概還死不了吧……而且也不是非去醫院不可的程度。雖說已經不是什麼不死身了,不過某種程度的治癒能力還是保留了下來,只要靜養一晚上的話,就可以恢復的七七八八……也就是剛剛好保住性命的程度……

但是……

被毆打之前瞬間的記憶,突然,沒有任何理由的蘇醒了。

雨衣的左拳,對準了我——只有那個拳頭,露出了部分。不知道是在擊打自行車,或者是在貫穿牆壁的時候弄破了,那個橡膠手套,從指根附近開始露出了四個洞穴——果然是跟兜帽內側一樣的漆黑洞穴,就像是消失了也像是沉底了一般,但是。

那個左拳之中。

有着不知什麼樣的,怪物的——

“阿良良木同學”

從頭頂上傳來了聲音。

如冰點以下般凍結的,平坦的聲音。

看過去,同樣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眸,正俯視着我——是戰場原黑儀。

“……呦,好久不見”

“恩,好久不見”

才一個小時不到的好久不見。

“我把你忘掉的東西送過來了”

說著,戰場原右手拿着信封,在我的眼前晃悠了一下。就算不放在這麼近的地方我也知道,那個,是放着戰場原付給忍野得十萬元報酬的那個信封。

“將我拜託的東西理直氣壯地忘掉,真該處以極刑呢,阿良良木同學”

“啊……對不起”

“就算道歉也不會原諒。所以本來打算追上來之後狠狠揍你一頓的,沒想到你已經在自我懲罰了,阿良良木同學還真是有着值得讚揚的忠誠心啊”

“我會有自我懲罰的興趣嗎……”

“不必掩飾。為了這樣的忠誠心,我給你一半的原諒”

“……”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啊。

看來戰場原法院的執法力度非常嚴格。

“玩笑就到此為止吧”

戰場原說道,

“難道被汽車撞到了嗎?那邊,阿良良木同學非常珍視的山地車幾乎被全毀地仍着。與其說全毀,不如說是插進了電燈柱上。如果不是被護航艦撞到,應該不會變成那樣吧”

“嗯——……”

“車牌號記得吧。我來替你討回公道。從完全粉碎汽車,到跪着請你用自行車碾死自己,我會讓司機生不如死”

說出這樣危險發言的就是戰場原黑儀。

不過她的一如既往反倒讓我安心不少。從戰場原的毒舌中找到活着的真實感,怎麼說,既有些奇怪又有些可笑的感覺……

“……不是啦,只是我自己一個人騎着罷了。沒注意前面……因為邊打電話邊騎的緣故,踩踏板的時候滑了一下……狠狠,撞在了電線柱上……”

“是嘛。那麼,這樣吧,至少把電線柱毀掉好了?”

要遭報應的。

連不當的怨恨都算不上。

“會給周圍居民帶來麻煩的,還是算了吧……”

“是嗎……不過,看上去還蠻結實的磚牆都破壞成這個樣子,卻只受了這種程度的傷,阿良良木同學的身體意外地很柔韌啊。讓人佩服。這樣的身體,遲早會派上用場的。那麼,救護車……大概也不需要了吧?”

“啊啊……”

難道說,戰場原也是因為有點想要與我見面,而特地親自動身,將信封帶來給我的嗎?是打算要乘坐巴士,一直送到我家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行為在我看來,雖然還談不上是傲驕的程度,不過,還是讓我有些感覺輕飄飄的呢……

不管怎麼說,我因此而得救了。

因為。

雨衣大概是由於捕捉到了戰場原的身影——才會離去的。

“只要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動了”

“是嘛。那麼,給這樣的阿良良木同學大殺必死”

忽然——

戰場原跨在了仰天倒在地上的我的頭上。順帶一提,戰場原今天穿的是先前也見過的長裙。修長的腿上沒穿絲襪,完全裸露在外——而且,對於我現在的位置來說,裙子的長短根本不是問題。

“直到你能站起來為止,都處在幸福的氣氛中吧”

“……”

說實話,已經能夠站起來了——嘛,不過目前稍微有點事情要考慮。雖然我考慮的問題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總之。

總之,戰場原的事情。

還有明天的事情,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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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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