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倒立
突然成為受人關注的焦點,X低下頭,不自在地移動着兩隻腳。
葛衛岡惡狠狠地沖他吼道:“你叫什麼名字?”
X怯懦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緊張兮兮地瞄了一眼馬里尼,而後回答說:“NembeselekEngolul.Elbeseltematortcnetemet——”
“你的審訊會遇上些麻煩,探長,”馬里尼插嘴說,“除非你會講匈牙利語。”
探長臉上的表情清楚地說明他不會。就連英語好像也離他而去了。
馬里尼朝着博特笑了笑。“你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有一個匈牙利威爾令人會講英語。我們總算問清楚了。”
“匈牙利威爾令人?”葛衛岡的言語能力突然恢復了。
“沒錯,”馬里尼說,“匈牙利比較特殊的一個民族。是他留下的那些腳印。博特,你能演示一下嗎?”
博特點點頭。“我想可以。但在這兒不行,地面太滑了。”
他用拇指捅了捅X,向船庫外走去。馬里尼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回頭向身後的葛衛岡、蓋爾和我做着補充說明。
“那串足跡本來是為了拉波特通靈準備的靈異現象。可是,這準備充分且神秘莫測的豪華大餐卻沒能成功端上昨晚降靈會的飯餐桌。她女傭的名字——你還記得吧——叫做絲沃波達。
“也是匈牙利人,雖然不是威爾令族。X是她的哥哥,名叫桑多爾·絲沃波達。那寫字板上留下的‘D.D.H.’的字樣給了我啟示口拉波特留給琳達的那句暗語:‘今夜,家將至。’我和瓦托斯上校立刻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丹尼爾·道格拉斯·豪姆(英語中,“家”和“豪姆”皆為Home。——譯者注),六十年代英國一位震驚世界的靈媒,他的懸浮術可是非同一般。就連那位著名的物理學家威廉·克魯克斯都曾經發誓,當豪姆懸浮(豪姆最為著名的懸浮術表演是由丹拉文伯爵報道的,發生在1868年12月l3日的倫敦的艾斯利公館。丹拉文伯爵、查爾斯·雛尼還有地主克勞福德都在場。降靈會在三層舉行,窗戶距離地面七英尺四英寸。丹拉文的記錄如下:“我們聽見豪姆走進膈壁的房間,聽見窗戶被打開的聲音。而後,豪姆就直挺挺地站在我們的窗戶外面,拉開窗+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我站起身,關上窗戶,我注意到窗戶敞開不到一英尺,不知道他是怎麼擠進來的。他趕身說:‘過來看看。’我跟着他,他叫我站得稍微遠一點兒,然後先把頭從縫隙中伸出去,動作飛快,身體幾乎是水平的,而且很僵直地穿過。之後,他再次進屋,從腳開始,後來我們就回到了另一個房問。”)在距地面兩英尺高的地方時,他的手可以在他腳下來回划動。琳達肯定知道這個人,拉波特為了博得琳達和蘭博的好感,打算召喚他的靈魂,表演一次懸浮術。靈媒招靈媒的鬼魂一史無前例。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裏,天花板上響起陣陣腳步聲,打開燈后,發現腳印,證據確鑿,再加上寫字板上的留言——你還能不相信嗎?很遺憾沒能成功實現,否則,羅斯就能拍到很不錯的紅外照片了。博特,準備好了嗎?”
那個能把自己從裏面翻過來的男人點點頭,和X面對面站在房子旁邊的草地上。他們掌心對掌心,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桑多爾抬起右腳,踩在博特的大腿上,低吼一聲,一欠身,站了上去。博特伸直手臂,高舉過頭頂,X雙手撐穩后,緩緩倒立,雙腳抬過頭頂,拱起後背。博特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而後第二步,第三步,就這麼讓X紋絲不動地維持着那漂亮精準的倒立姿勢,穿過了草坪。
“一個雜技演員!”葛衛岡的語氣就好像是園丁提到日本金龜子一樣。
“很優秀的一個,”馬里尼笑道,“你可能已經猜到了——X是位專業人士,能夠從敞開的小窗鑽出去。你真的應該常去看看馬戲,探長。你失去了童心,這很糟糕。馬戲團是很好的學校。匈牙利成爾令人是這次大巡演雜技演員中的明星,今年的舞台重頭戲。桑多爾表演的節目是從一個踏板上彈起,翻幾個跟頭,然後立在一根被同伴扛在肩上的三叉柱子上,再連翻三個跟頭——”(見2l頁馬戲團節目單。——譯者注)
馬里尼止住嘴,觀望着。博特發出一聲悶吼,大跨一步,倒立在上面的搭檔向後倒去,落下時翻轉身體,雙腳着地,像一個橡皮球一樣,彈跳兩下。
“這方法並不是拉波特想出來的,”馬里尼繼續說道,“她是從一個很可能是杜撰出來的古老的關於霍迪尼的故事中借鑒的。據說,他曾經利用剛才演示的手法表演,並且成功超越了豪姆那聞名天下的窗外懸浮術。他事先讓兩名雜技演員偷偷溜進漆黑的降靈室。這兩個來自波士頓的男孩子在九十年代組建了一支雜技隊,在英格蘭旅行,也是用這個驚人絕技削減了房租。他們選中了一位頗為迷信,至今仍相信小妖精和鬼怪傳說的房東太太作為捉弄對象。他們租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找到她說:‘你應該感到羞恥,斯塔布斯太太。租給我們一間鬼屋!我們要搬走。我們不能待在這裏——至少不能花這麼多錢,住這種房子。’‘鬧鬼?’這位老實的太太可能這麼問。‘沒錯。我們一夜都沒合眼。有東西整夜都在天花板上走來走去。看!’他們指着天花板上一串串來來回回的赤足腳印。”
“拉波特的另一位幫手是誰?”探長狐疑地對着博特皺皺眉。他剛剛把手絹掉落在腳下,又用一種常人看來難度頗高,對他卻簡單易行的姿勢撿起來。他身子向後仰,彎成一個圓形,用嘴銜起手絹。看他的動作,我的後背一陣抽筋。桑多爾這時顯得高興多了,笑着做了個後空翻。
“我懷疑布魯克是她雜技小組的另一位成員。”馬里尼回答說,“他的年紀不小,可也沒有他假裝的那麼老。而且他身材健碩,走路也像雜技演員一樣一步三彈,是不是,博特?”
“是的,”博特直起身子,“絲沃波達說他曾經在1915年與巴恩上校一起在嘉年華巡迴演出中登台表演。我想見見他。我曾是那一屆演出中的柔體術表演嘉賓,可我不記得團里有名叫布魯克的雜技演員,除非他是那個為了躲避警察、在俄亥俄州威拉德退團的傢伙。他還是個兼職扒手。”
“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葛衛岡說道,“你從這個威爾令苦修僧的口中問出了什麼嗎?他離開馬戲團后,發生了什麼?”
博特一磕腳跟,立正站好。“Q94號偵查員報告,”他說,“布魯克昨天下午在四十二號大街接他。他開着一艘摩托艇。絲沃波達——”
“時間?”葛衛岡插嘴問道。
“兩點。絲沃波達謊稱在周四晚上的演出中扭傷了後背,並以此為借口翹了班。拉波特答應付給他一百美金。他們上島后,把摩托艇停靠在船房那裏,然後布魯克划船去遊艇上,把拉波特接過來,排演了一番。”
“之所以選擇頂樓的那個房間,是因為其他房間的天花板都太高了。”馬里尼做了補充。
“他們卸掉了幾條窗板,好讓絲沃波達能從那裏爬出去。他們本來盤算着讓他以這種方式結束他在降靈會上的表演,從小窗戶爬出去,燈亮以後,天花板上佈滿腳印,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從三點到五點半,他們一直在這裏,練習天花板行走術,為晚上的演出做準備。為了讓人們認為他們一直待在遊艇上,拉波特和布魯克特意開着遊艇,回到了那所房子。絲沃波達本應等到天黑后再出來,在預定的時間偷偷溜進屋。但是,八點一刻的時候,布魯克匆匆忙忙地開着摩托艇進城去了。布魯克不懂匈牙利語,於是讓拉波特寫了張字條,告訴絲沃波達他接到一個電話,必須進城一趟,但是會按時回來參加降靈會的。他不知道布魯克迸城幹什麼。然後好戲就開始了。
“布魯克大約離開半小時以後,絲沃波達聽見大門傳來一陣巨響,有人破門而入。接着,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順着樓梯傳來。桑多爾可不喜歡這齣戲。在他的故鄉,人們仍然相信狼人和吸血鬼的存在。他飛身鑽出窗戶,攀上屋檐。吸血鬼徑直來到三層。看到有手電的光亮,桑多爾估計來者不會是什麼不死妖怪,就壯着膽子看了一眼。結果差點兒從房頂上摔下去。他看到一個個子高高,膚色蒼白的男人扛着一具殭屍——一具女人的屍體。不管有沒有手電筒,他都確信那是個吸血鬼了。你真應該看看他說這段話時的那副樣子。”
我望着葛衛岡。阿諾德的供述在這裏等到了確證。
“別管他的樣子了.”葛衛岡說,“繼續說吧。”
“吸血鬼來去匆匆,等他離開后,絲沃波達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翻進房間,只看了一眼屍體,然後就走出了房間。他剛走到二層走廊上,就聽見大門再次被打開的聲音。信不信由你。我覺得這傢伙看了太多的恐怖電影。不管怎麼說,由於所有的房門都鎖着,他只得又退回到三樓,再次鑽出窗戶,像只老鼠一樣,屏息不動。那傢伙在房間裏逗留了將近十分鐘,不停地來回踱步。最終,他匆忙離開了房間。絲沃波達支起耳朵,等待着大門再次關閉的聲音。但是毫無聲息。他看着手錶,又等了十分鐘,才聽到那傢伙從地下室的門離開了。他和拉波特、布魯克也是從那扇門進來的。”
“他們有鑰匙?”葛衛岡問道。
博特點點頭。“馬里尼讓我問過了。有,布魯克有。”
“繼續吧。”
“等等,博特,”馬里尼插嘴說,“你有沒有計算過時間,探長?”
“有。我覺得匈牙利人不會數數。八點四十五分佈魯克離開。半小時后,也就是九點十五分,阿諾德現身。這與他的供述相吻合。但是他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花了十分鐘在房間裏打轉,再用了十分鐘在地下室里——設置打火機的點火裝置。完事後,應該是九點三十五分了。但是又有證人證明他在九點二十分就已經在那所房子裏了。”
“是的。探長,這就是我所想的。博特,他有沒有注意到圍領?”
“注意到了。他在房頂上又等了五分鐘,以確保情況穩妥,然後爬進房間,又看了一眼屍體,想知道德庫拉到底做了什麼。他注意到衣服上的圍領被撕了下來。你應該聽聽他是怎麼描述她脖子上的牙印的——他認為他的確看到了。”
“我們看到的光亮就是他的手電發出的了。”我說出我的想法。
“沒錯。他聽見你們的船的聲音,真是大喜過望,以為布魯克回來了,那他就能離開這個活見鬼的島。但是當船靠近房子后,他看到船上有三個人,害怕是布魯克帶來了警察,設下圈套,讓他背上謀殺的罪名。他再次爬上樓梯,這次是真的緊張不安,他剛爬上主樓梯頂端,博瑞斯·卡洛夫和貝拉,盧勾斯(兩人都是恐怖電影演員。)就闖進了地下室,”博特衝著馬里尼咧嘴一笑,“你和羅斯。你們在一層的走廊里亂轉,他差點兒嚇出心臟病,為了躲避你們的手電光線,他就平躺在地上。後來,你們在大門口和另一個傢伙碰面——從他的描述中,我猜是瓦托斯上校——你們三人都進入了樓梯腳下的大房間。絲沃波達才從地板上爬起身,溜向他的那扇窗戶。這時——我仍然覺得他看了太多電影——一隻大蜘蛛爬到了他臉上。他對那東西可是深惡痛絕——就連小的都害怕。他想伸手拍死它,卻把手電掉在了地上,滾下樓梯口手電簡滾到樓梯下面時,二層的樓梯他剛爬了一半。他第三次回到房頂上,此時,你們發現了屍體和火情。他說,哈特把頭伸出窗外時,他張嘴就可以咬下他的耳朵。”
“雜技演員也不好當。”馬里尼解釋說。
我感到後背一陣發涼,想到如果那時我不是俯視,而是抬頭仰視的話,那麼我一定會重重地挨上一拳。絲沃波達本來就肌肉發達,再加上被嚇得失控,出拳的力道可想而知了。
博特繼續說道:“你們全都衝下樓去救火時,他才最終離開那房子。這時候,他心驚膽戰,一心想趕快離開這座該死的島。但是他知道布魯克還沒有把摩托艇開回來,就決定去那邊的房子,試圖和拉波特取得聯繫。他到達那裏時.燈光剛剛熄滅。他沒有進屋表演他那套把戲,只好在外面徘徊,等待降靈會結束。大概過了十分鐘,他偷偷穿過露台,想透過窗戶看看房間裏的情形,燈卻突然亮了。他聽見屋裏傳出哈特的聲音。他剛藏進灌木叢,又有一個人從船庫的方向匆匆走過來。落地窗打開了,那個白臉吸血鬼走出來,把那人迎了進去。”
“這人就是你了,蓋爾醫生,”馬里尼說道,“博特,之後他找到了船?”
“是的。他透過窗戶,瞥見了布魯克,知道他已經回來了,就四處尋找小船。他在岸邊徘徊,四下尋找。下着大雨,他又沒有手電,但是花了差不多十分鐘,他發現那條船就停在那裏,”博特用手指着,“我們來時,他已經指給我們看了。船房附近有片突出的陸地,船就泊在那裏。”
“我就是在那兒發現畿尼幣的!”蓋爾醫生朗聲說道。
“嗯,”葛衛岡咕噥着,“布魯克心裏還藏了不少事情。”
“事情就是這樣了,”博特講完了,“布魯克把鑰匙留在了船上,絲沃波達發動了小船,直奔紐約城的方向,之後,把船扔在了一百三十號大街。他今天下午照常表演,做三重空翻時失誤了,險些摔斷了脊背。我找到那裏時,他正打算溜之大吉。他以前就這麼干過,要是被另外五個匈牙利威爾令人逮到,就有他好受的。他搞砸了演出。”
“我現在就要搞砸一兩場演出,”探長語氣嚴肅,“跟我來。”他突然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另一棟房子走去。我們急忙跟在他身後。起初我們都一言不發,只顧着低頭看着腳下崎嶇的小路。薄暮漸漸籠罩大地,一輪紅日墜落天際,藏於曼哈頓那高樓林立的輪廓之後。
“你是指布魯克?”我們走到地勢稍微平緩的草地上時.馬里尼發問。
“他是其中之一。我現在腦子裏有很多想法,說出來的話,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希望如此.”馬里尼真誠地說道,“還有一兩件事情我迫切想知道答案。案情漸漸明朗了,作案動機和手段也很明顯,但是——”
“兇手是誰你心裏有數,對吧?”葛衛岡望着他。
“是的。我今天早上就告訴你了,但是在你追問我答案以前,我能不能——”
“我也知道了。”
“哦,”馬里尼眨眨眼睛,“我明白了。很好。知道作案動機了?”
“我能想到一個,但是沒這個必要。”
“嗯。但是如果你的結案報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檢察官會更滿意,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應該訊問一個知情人——而這個人在謀殺案中你甚少有機會訊問——就是死者?你要抓住機會。琳達是被誤殺的,兇手的目標本來是拉波特——現在她還活着。也可能已經死了。”
“你認為——”
“如果兇手就是我們懷疑的那個人,他很可能再次下手,糾正他的錯誤。是的,我希望你在開始審訊她以前,傲一件事情。”
葛衛岡點點頭:“這就是我讓布蘭迪寸步不離地跟着她的原因。這樣她才能保住性命。是你嗎,格瑞姆?”
我們登上露台,一個身影匆匆從船房的方向跑來,繞過房子。格瑞姆的聲音響起:“是我,長官。”
葛衛岡探長貪婪的目光牢牢地釘在他提着的一個袋子上。他一把從格瑞姆手中奪過袋子,徑直進了客廳。馬洛伊、西格麗德、蓋爾醫生和奎恩都在那裏。葛衛岡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穿過房間,走到桌子旁,追不及待地打開袋子。我和馬里尼也想湊過去,他卻沖我們揮揮手,趕我們走。
“這是我的東西,”他說,“你們離——”
一時間,我還以為他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驚訝得張大了嘴,好像看到了一隻雙頭怪獸。
“該死的!”爆發出的一聲怒吼幾乎掀翻了屋頂。
他彎下身子,有些狂亂地查看着箱子裏的東西。很快,一抹微笑劃過他的嘴角。馬里尼舉着~根燒了一半的火柴,本想點燃叼着的煙捲,卻一動不動聚精會神地注視着他,好像試圖用他那魔術師眼中射出的X射線,穿透箱子的側面,搞清楚箱子裏到底裝了什麼。不過,他看上去並來成功。這次.好像是葛衛岡給馬里尼發了一把的A。
格瑞姆在探長的耳旁飛快地說著什麼,聲音很輕,卻透着激動與興奮。他的一席話,令探長臉上的欣喜轉變為狂喜。他聽着格瑞姆的講述,瞟了我一眼,笑得更加意味深長。這傢伙不儀發出了一手的A,還有一串人頭牌。
格瑞姆報告完畢以後,葛衛岡合上箱子蓋,說道:“馬里尼,你準備好最後的決勝局了嗎?”
馬里尼終於在火柴燒斷之前,點燃了香煙。他搖了搖頭,“沒有,我還沒有準備好。”他轉身對西格麗德和蓋爾說:“請你們迴避一下好嗎?謝謝。”
他們走進了圖書室,關上了房門。馬里尼又說:“有一個問題,我想先聽聽拉波特的回答。”
“可以,”葛衛岡對着他縱容地笑了笑,揮揮手,那樣子好像是他慷慨捐贈給大英博物館兩間新展廳,而且廳內展品豐富,“我不介意。格瑞姆,把她帶來。”
“等一下,”馬里尼叫住了他,“她在哪兒?”
馬洛伊回答道:“在她的房間裏。正發脾氣呢,因為布蘭迪也跟進了房間。”
“其他人呢?”
“阿諾德到廚房去了,家庭會議,海德森太太要知道她應該準備多少晚餐。瓦托斯在他的房間裏躺着——說他的頭仍然很疼——布魯克也在他的房間裏,亨特盯着他。穆勒在樓下,看着蘭博在吧枱灌黃湯。”
“很好。你介不介意我們在拉波特的房間裏問她話?如果格瑞姆可以在陽台上,監視她的窗口,我會非常感激。”
這回輪到葛衛岡為難了。但他還是聳聳肩膀,說:“格瑞姆,照他的話做。”
“博特,你帶着我們的神秘人X。”馬里尼走上樓梯。
他先來到拉波特的房間,推開門,說道:“布蘭迪,能請你站在房間門口嗎?”
布蘭迪正坐在窗台上看報紙,聽了這話,匆匆起身,出了房間。拉波特夫人坐在一把安樂椅上,背對着窗戶,盡量地遠離布蘭迪。她對我們怒目而視,剛要開口說話,卻又猛然合上了嘴,不發一言。X走進了房間。
“我想,你們是認識的,對吧?”馬里尼隨意地說道。
拉波特的頭剛要做出表示否定的動作,桑多爾的嘴裏就爆出一串匈牙利語,聽上去像是在道歉。拉波特的一雙黑眸瞪着他,氣得快要發瘋了。她突然打斷他的話,語氣尖厲,我想不管是何種語言,都不可能是什麼讚美之詞。
馬里尼沒有給葛衛岡開口的機會。“一個問題有了答案,”他說,語調比平時高很多,“還有一個。你不會喜歡這個問題,但是我想你還是要回答。你應該猜到了,我們已經知道那些腳印是用什麼方法、在誰的幫助下留下的了。我們也知道你這樣傲的目的何在。我們還知道瓦托斯的特製椅子並不能對你偽造靈異現象造成障礙,因為你在房間裏有兩個幫手,另一個是布魯克。我知道你們是怎麼在那塊兒木板上寫字的了。你用的不是普通的粉筆,而是—跟削尖的鉛筆。布魯克將筆尖扎穿質地粗松的袋子,寫下了留言。這樣寫出的字跡,筆畫顫抖,正像是靈異留言了。蠟封,繩結,還有前面都是用來誤導別人的:傻瓜知道得太多,就不能好好思考。
“另外,我們找到了佛洛伊德,我們也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了。我們知道是誰移動了他的屍體,偽造了信件,企圖造成他仍活着的假象。我們找到了一個手提箱,裏面裝滿了1779年的偽造畿尼幣,而那些文物是出自使者號,卻是偷來的。關於這些,你有沒有想說的?”
拉波特只是望着他。她的雙肩挫敗地垮了下來,兩隻眼睛卻炯炯有神。
奇怪的是,馬里尼好像對她的態度很滿意。“我們知道的不止這些,”他繼續用強而有力的話語向她開火,“有些事情你也還沒有意識到。導致斯凱爾頓小姐死亡的毒藥是裝在你給她的膠囊里的。那不是什麼莨菪鹼——也不是糖,而是氰化物。不過——”他拉着長音,“我相信你真的以為膠囊里裝的是糖。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嗎?”
新的表情取代憤怒,佔據了拉波特的臉龐——恐懼。恐懼迅速擴張,最後凝固了。
“有人想毒死你,拉波特夫人,”馬里尼小心翼翼地說道,“而不是琳達。你一定知道這個人是誰。你僥倖逃過一劫,但下次你就不會那麼幸運了——兇手仍然逍遙法外。我想你最好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們。”
馬里尼停下來,等待着。拉波特呆若木雞,雙眼掃視了一圈,而後就死死地盯着馬里尼的臉和頭頂。一時間,她不發一言。就在我覺得她不會開口說話時,她的嘴唇有了動作。
“我——”她沒有說下去。
馬里尼身後的窗戶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爆裂的聲音近在咫尺。
我聽到拉波特的尖叫聲,同時注意到窗戶玻璃被穿透了一個圓洞,鋸齒狀的裂痕如射線般向四周延伸。
葛衛岡聲如驚雷,“來人,關上燈!”
我看到了開關,就撲了過去。
“格瑞姆!”葛衛岡嚷着,“到底在哪兒——”他推開窗戶,又響起一聲槍響,他閃身躲到一旁,“馬洛伊,從那邊走。快!”
馬洛伊可能低下身子,朝着門口跑去。我被撞了一下,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我聽到窗框碰撞的聲音,之後瓦托斯高亢激動的聲音響起:“他要逃了!”從陽台上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上校矮小的身影從窗外掠過,向著陽台樓梯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該死的傻瓜!”葛衛岡罵道,“他會被——”但是,槍聲沒有再次響起。葛衛岡翻過窗戶,我緊跟其後。格瑞姆仰面朝天地倒在幾英尺外,毫無聲息。探長和我扶着陽台欄杆,向下望去。燈光從客廳寬大的落地窗透出,映亮了窗外的地面,瓦托斯就在那裏。他停下腳步,從腳下撿起了一件東西,轉身面向樹叢。他手中的東西發出一聲巨響,噴出一股火焰。
他開了兩槍,收了手。葛衛岡翻過了欄杆。
“他剛才就在那棵樹上,”瓦托斯匆匆開口,“他滑下來,扔下手槍,就朝那邊逃走了——”
就在這時,從瓦托斯瞄準射擊的方向,槍聲再次在黑暗中響起。我和葛衛岡飛身撲倒在地,而瓦托斯卻向後踉蹌倒退了半步,慢慢倒下。葛衛岡開槍反擊。
逃跑的腳步聲清晰可聞。葛衛岡曲身射擊,猶如賽跑選手衝出起跑線,越過一動不動地躺在昏黃燈光下的瓦托斯,朝着樹林追去。
我晚一步走到瓦托斯身旁,只見他胸前被深色的液體浸染。我從他無力的手中抽出槍,也追了上去。
葛衛岡的槍再次鳴響,此時,我發現我們正沿着通向船庫的小路奔跑。一個暗影跑在我們前面,突然他停住腳步,兩道火舌朝我們射來,人影一閃,隱沒於小路旁的樹影中。我手中槍響,強大的后坐力震疼了我的手掌。
我聽見身後腳步聲傳來,馬洛伊的聲音揚起:“他往船房逃了!”
我邁開長腿,一路狂奔,把葛衛岡甩在身後,他喊道:“羅斯,快跑!卡特沒有槍!”
我竭盡全力。但是我並沒有告訴過葛衛岡我的槍法很糟糕。離船房還有不到二十公尺時,我又看到了我們的目標。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穿過空地,朝着木質台階奔去,那下面十公尺就是停船碼頭了口他身手敏捷,很快跑到了台階邊沿——彷彿表演施展D.D.豪姆的懸浮術般,一眨眼就不見了,好像馬里尼手中的五角錢幣一樣,憑空消失了!
我拼盡全力跑完最後幾碼。在台階邊沿停下腳步,一束
強光從下面射上來。在我腳下的木板上,盤着一條繩子。卡特站在台階下面,手裏拿着一把手電,指着躺在他前面的一個人。
“偉大的印度繩套,”他說著,“希望你們喜歡。”
葛衛岡氣喘吁吁地在我身邊停住,觀望了一下,走下台階。
卡特抬起頭。“探長,抓到他了。我就知道他會往這邊跑,就在台階上拉了條繩子,看他跑過來就拉緊。他翻了一個很漂亮的跟頭,只是落地失誤了。”卡特的語氣中毫無憐憫之意。
葛衛岡跪在地上。閃光的手銬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鎖緊了。那人動了一下,呻吟出聲。
“有你好受的,”葛衛岡狠狠地說,“查爾斯·蘭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