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8)
7
中戶源藏朝山頂爬去。
此處位於長野與岐阜縣境的臼巢山。山上只有一些伐木人走過的小路。小路周圍一派衰草連天,枯木敗葉的冬天的景象。風從光禿禿的樹梢上吹過,時而象野獸在咆哮,時而又如女人在悲泣。
源藏耳聽呼呼風聲,向山上走來。
出了奧三界岳已有七天了。狼的足跡遍尋不見。山上有的地方冰消雪化,有的地方仍然白雪皚皚。源藏的眼睛從大自然中獲得了大量的訊息。發現有動物的足跡,源藏便能從這些足跡中推察其行動,讀出其心理。這個野獸是老的,還是年青的,是飢腸轆轆,還是剛剛飽餐一頓,是被追趕,還是被追逐;甚至連是不是在發情期,他都能了解個一清二楚。源藏可以讀懂大地上的大量的奇妙無比的文字。
但是,這些文字當中,始終沒有出現狼的情報。雖然沒有任何足跡,但源藏憑直覺判斷狼是從這一帶通過的。如果沒有這樣敏銳的洞察力,那麼在這樣廣裹的山野中去追逐一頭狼是不可想像的。源藏是在憑直覺往前走。這種直覺肯定會在什麼地方與狼的情報相碰觸的。對山野進行全面的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叫追蹤,只能稱之為調查。源藏是在進行追蹤。
源藏雖然自信正在進行追蹤,但是鐫刻在他臉上的苦惱卻是顯而易見的。每天早上源藏都用砍柴刀刮鬍子。他身上也只有這一處十分講窮。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上泛着青光,看上去有一片陰翳,這種陰翳似乎很快便籠罩住了他的整個身體。
刺骨的寒風吹過,源藏彷彿清楚地聽到了瀧號和赤姬號的叫聲,那叫聲聽起來哀惋凄切。
風沒有帶來死去的浪江的聲音,卻載來了七歲時失蹤的廣子的體臭。源藏的記憶當中從沒有過廣子的面影。剛生下來不滿周歲,母親就抱着她出走了。源藏卻從風中聞到了她的體臭,委實令他奇怪。
廣子的體臭喚出了一個精魂。站在晚秋荒野上的少女的精魂。少女用緞帶綰着三根長辮,皮膚白凈。有時候,源藏會昕聽到她在叢林深處呼喊的聲音。每一聽到,源藏卻象發了瘋一樣,撥開樹叢順着聲音飛跑過去,但總也沒能見到少女。
——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這種念頭就隱藏在源藏的面影下面。
終於,他登上了山頂。從山頂上可以望見御岳山。他朝御岳山方向警了一眼。源藏什麼也不信仰,他之所以投去一瞥,只是為了看看追蹤的路線。前路茫茫,山道多歧。源藏決定出御岳山西側到歧阜去。
他剛想轉身從北邊下山,卻猛然站住了。
在荒地的一隅,一具散亂的屍骨映入他的眼底。
源藏走近前去。
他在風中佇立良久,凝神細看。
——狼。
終於,他沉吟道。
屍骨是一隻老鹿。地上還有兩隻烏鴉的屍體,內臟已經腐爛。
一頭老鹿朝山頂上走來,大約是在四、五天前。鹿已經老態龍鍾了。從它那一隻殘缺不全的牙齒上,即可推知。它連吃草都覺得費勁。同伴們也拋棄了它。它搖搖晃晃地登上山來。
山頂上,大群的烏鴉在等着它。有幾隻出去偵察的烏鴉早就盯上了這頭老鹿。山頂上的鴉群是在等待老鹿的到達。
老鹿爬到了山頂,停下歇歇腳。它的四肢已經在顫抖。鴉群啞然無聲,守望着它。所有的樹上都落滿了烏鴉,就象一個個小小的黑色僧侶。它們沉默着,靜候老鹿倒斃於地。
但是,老鹿仍在顫顫巍巍地往前走着。
一隻烏鴉不耐煩了,它率先對老鹿發起了攻擊。其它烏鴉也群起而攻之。很快,老鹿便被啄瞎了雙眼。失去雙眼的老鹿四處瞎撞,用鹿角拒敵。但它很快便筋疲力盡了。
鴉群迅速撲上來,圍住了倒在地上的老鹿。
這時,一隻狼跟在鹿的後面追上了山頂。狼襲向大群烏鴉,烏鴉四散逃開。狼開始大吃大嚼剛被烏鴉撲倒在地上的老鹿。烏鴉遮天蔽日落在樹梢上,苦着臉看着狼。
一隻烏鴉生氣了,它怒叫着向狼衝擊。跟着又有幾隻緊隨其後。它們只不過是在示威,目的是為了把狼趕跑。可憐的烏鴉不知狼的跳躍能力,狼蹭地一下竄起來咬死了一隻烏鴉,接着又是一隻。鴉群終於沉默了下來。對手早有提防,它們只好又板起臉耐下性子等待。
狼飽餐一頓之後,下了山。
鴉群又群集到殘骸上面。
——狼真該死!
源藏再次罵道。
源藏根據烏鴉的屍體和老鹿的屍骨,在心中描畫出了這樣一副圖景。這是大自然留下的文字。雖然沒有狼的痕迹,但除了狼以外,這種痕迹是留不下來的。一頭野犬,是無法接近大群烏鴉的,野犬成群時,烏鴉便不會靠近。烏鴉的屍體,就是狼出現在這裏的最好的證明。
源藏抬頭望着遠方。
在他即將踏上的山北邊遙遠的地方,御岳高原在冬日的晴空下,綿延不絕。
翌日,源藏來到王瀧川的幹流上。
他想沿河而上,從三浦山的鞍部進入歧阜。根本就無路可偱。但即使這樣,也難不住源藏。他順着樵夫、野獸走的路往上攀登。根據地形,他就能判斷出山的走勢。
在河邊上,碰到了兩個獵人。
“從哪裏來?”
其中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獵人問道。
“臼巢山。”
“噢,是和我們一起的。你看到狼的足跡了嗎?”
“狼——”
源藏剛邁出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三天前,狼襲擊了一個燒炭的。”
“以後呢?”
“燒炭人雖然沒出什麼事……”
一天一夜,狼在樹下面守望着燒炭的助國。狼去了以後,助國跑回村裡,當時他已經神經錯亂了。他只說在山裏遭到了山狗的襲擊,其它的便不知道了。他躺在床上直發高燒,滿口胡話,不停地向狼賠着不是。高燒退下以後,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
“那麼,發現蹤跡了嗎?”
源藏臉色鐵青。
“到今天已經兩天了。我們在河岸一帶搜索,可哪裏也沒有狼的足跡。”
那人臉上顯出不安的詳子。
源藏道了聲謝,告別了他們。
燒炭的助國所在的村子裏,來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是源藏和獵人相遇當天傍晚的事。他徑直朝獵人的家裏走去。見到源藏的獵人名叫虎雄。
那人向虎雄詢問了狼襲擊助國這一事件的原委。虎雄向他說明的時候,添油加醋地融進了自己的推測。
“沒有別的人向你打聽狼的事情嗎?”
“別的人?沒有誰問過。”
虎雄看着那人的臉搖搖頭。這人的臉刀劈斧削般地稜角分明,看樣子不象是鄉下的人。他目光陰冷,只說自己名叫志乃夫,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虎雄想大概會是警察方面的人。狼襲擊助國的事已經通過當地駐警報告了警察,也許是下來調查此事的人。
“好象沒有誰問過——”
虎雄忽然想起白天見到的那個獵人。
“啊,對了。我在山裏見了一個獵人,看樣子不象本地人。”
“他長什麼樣?”
“個頭很高,看上去覺得有些冷冰冰的……”
那人的眼神異常地嚴厲,虎雄回想着。
“那個人朝哪裏走的?”
“看樣子他是想沿王瀧川向北走。據他說,他是從臼巢山下來的。”
“有沒有人看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他帶着一隻狗,大概是紀州犬。因為他不是獵人,身上可能沒帶槍。”
“這個——”
虎雄沉吟了一下,搖搖頭。
志乃夫道了謝,走出門去。
西邊的太陽正要下山。
——向北?
志乃夫自語着朝王瀧川方向走去。
虎雄遇到的那個獵人無疑是源藏。志乃夫沒見過源藏。但他能想像出他的面貌。放蕩不羈且又十分自負。他今天第一次得悉了源藏的行蹤。出了奧三界岳以後,源藏就銷聲匿跡了。
源藏是從臼巢山下來的,而狼在幾天之前,到了王瀧川,它極有可能也是從臼巢山下來的。源藏的追蹤如此地準確無誤,這真令志乃夫啞然失驚。
他在想,自己是否也能如此準確地追蹤德造。德造也不見了行跡。有關他的線索就是在奧三界岳破壞了源藏和倉田長衛的捕狼行動之後,留在阿寺川上游的足跡。志乃夫想,德造肯定也在尋找狼的下落。但是,德造不可能象源藏那樣,在茫茫的山野追蹤一頭狼。德造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得知狼的消息以後,迅速趕到那裏。平常時候他肯定就躲在什麼地方。
報紙上登出了狼的消息。狼襲擊了燒炭人。這個消息從村裡傳到警察那裏,再由警察那裏傳到報社。
——德造聞訊一定會趕來。
志乃夫確信這一點。
但即使德造來了,要抓住他也決非易事。源藏追狼有絕招。志乃夫追德造也有絕招。德造帶着一條狗,而這條狼又是和狗一起養大的。只要他帶着這條狗,他就極有可能搶在源藏前面找到狼。源藏再怎麼能耐,也抵不上狗的嗅覺。狗只要發現狼的足跡,很快便會追上去。在這一點上,德造佔有明顯的優勢。
要找到德造決不會一帆風順。志乃夫拿定主意,緊盯住源藏。找到源藏之後,順藤摸瓜,總會見到德造的。
——一定要殺了他!
屈辱攪得志乃夫不得安寧。
夜幕之下,凄風在枯木梢頭怒號。志乃夫邁步朝王瀧川走去。
8
椹谷在御岳山的五合目附近往下流去。
源藏來到靠近椹谷的山粱上。
從臼巢山上下來,已是第六天了。
去了奧三界岳山以後,這是第十三天,源藏不清楚具體時日,但他估摸着已到了十二月中旬。
椹谷周圍的山上已經下了雪。雪不太厚。大雪封山,還需要一段時間。其間,雪融化了再積起來。這樣反覆幾次,進山的時候,不穿踏雪套鞋便寸步難行了。
源藏在等下雪。當雪把整座山都覆蓋起來的時候,狼也就無處可逃了。因為在它後面的雪地上,必然要留下一條足跡。這條足跡是最致命的東西。它給自己留下一條難以逃脫的死亡之線,到處流浪。
在王瀧川上游,沒有發現狼的任何痕迹。源藏估計,在和燒炭人遭遇之後,狼沿王瀧川上溯出了縣境。他的直覺使他得出了這樣的判斷。
燒炭人!源藏想起獵人講的話,氣得臉都扭歪了。據說燒炭人曾用金屬絲做的套子捉住了狼。當他揮起六尺棒要打死它的時候,遭到了抵抗。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源藏臉色大變。如果狼被這個燒炭的用兔套子殺死,那源藏的苦苦追蹤便失去了賴以存在的目標。何去何從,源藏將感到迷惘、困惑。源藏還有何面目回去見家鄉父老?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彷彿看到了自己滿懷惆悵,毫無目的地四處漂流的身影。
狼甩脫套子,反擊了燒炭人。這使源藏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快慰。如果狼靠近餌肉,被套子擒往打死的話,源藏便失去了立足之地。他不敢想像瀧號和赤姬號居然會被這樣沒用的傢伙咬死!他風餐露宿,一路追蹤的狼不該是這個熊樣。
一度中了圈套的狼以後再也不會上當了,源藏對此感到放心。狼向燒炭人發起反擊,這也使源藏感到很痛快。狼並不想整死燒炭人。如果他想要他的命,那隻消它縱身一躍,把燒炭人撲倒在地,然後撕碎他就行了。狼在樹下守了一天一夜,然後飄然而去的舉動,頗有戲謔的意昧。如果它沒有自信,它決不會這樣逗趣。狼心裏充滿了自信,這使源藏心情為之一爽。
狼命該如此,它不得不如此。
在緊靠椹谷的山粱上,大地在夕陽的映照下,變成了火紅色。
源藏撥開白雪覆盞的茂密的山白竹叢向前走着。突然他的身體僵住了。前方傳來了野獸的怒吼聲。與此同時,源藏從肩上摘下槍,從子彈帶里掏齣子彈,彈殼是黃銅做的。一顆裝入槍膛,另三顆夾在左手指縫中間。其動作十分麻利,神速已極。
是狼在吼叫。
駭人的怒號聲來自前方的叢林中。這樣可怖的叫聲,源藏可說是聞所未聞。大氣在顫抖,除非是狼,別的野獸是決難有這樣的嘯叫的。握在源藏右手裏的槍已經化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槍在他手裏是那樣的靈活自如,就象被賦予了生命一樣,黑色的槍身直指發出吼聲的地方。
源藏從動靜上判斷,狼可能正在追一頭鹿或野豬。
當他明白是狼的那一瞬間,他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常態。只要狼一出現他肯定彈無虛發。實際上。他做夢也沒想過會擊不中。
前邊山脊左側的樹叢晃動了一下,從裏面奔出一隻金色斑斕的龐然大物。原來是一頭公鹿。在赤紅色陽光的輝映下,鹿身上象是塗上了一層金色。它向前小跳幾步,直衝源藏隱身的地方而來。源藏把握在手裏的獵槍的槍口掉轉了一下,指向鹿的後邊。但這麼輕微的一動,居然也被這頭金色巨鹿捕捉到了,它突然改變了方向。與此同時,它用力跳躍了起來。
在一團金色當中,雪花紛紛騰飛起來。濺落的雪花也染上了一片金色。周圍一帶全被光包圍了。在這片金光的洪水當中,鹿不停地跳躍着。劃出一個個美麗的弧線。二、三十米遠的距離只幾下就被它跳了過去。它身後濺起的雪花受到金光的反射,弄得源藏一陣目眩,在眩目的金光中,山脊上跑出一頭野獸,它象一道黑色的閃電,緊迫不舍。
源藏也緊趕上去。
巨鹿在北側的斷崖上消失了。一瞬間,那頭黑獸也消失了。源藏跑着,扭歪的臉好象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十分難看。他往前跑着,身後雪花亂飛。北側是絕壁,源藏早就知道,他此刻也並沒有忘。在他的腦海中,一團金色火焰在瘋狂地燃燒,頭腦象要炸裂了似的。來到絕壁邊上時,連眼睛也燃燒了起來。在他燃燒的雙眼中,幾近垂直的冰封雪凍的斷崖的斜坡上,飛奔而下的牡鹿和緊隨其後的狼只是兩個小小的黑點。
源藏再也控制不住自已。他瞄準狼扣動了扳機。而在他擊發的當口,一個前沖,他的身體滑下了絕壁。
源藏躺在小屋裏。
小屋位於什麼地方,源藏自己也模糊不清。看樣子象是燒炭人廢棄不用的小屋。實際上能不能稱它為小屋還真是個問題。小屋是用幾塊木板隨便釘起來的,寒風順着木板縫直往裏灌,連外面風雪迷漫的景象都能看得見。
他身上正在發燒,而且熱度挺高。忽而神志清醒,忽而又懵懵懂懂的直犯迷糊。
他從北壁滾下了約有百來米遠。當時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他拚命地用手亂抓一通。開始他抓到了一塊岩角,他就勢一滾倒在了一叢灌木上。下滑的勢頭總算止住了,但他的胸部卻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他感到呼吸困難,身上受了好幾處傷。擦傷的地方就更多了。四肢癱軟無力,他已無力爬上懸崖。這時,夕陽西沉,殘照漸消。在暗夜當中是絕不可能爬上去的。
他乾脆死了這份心,把自己綁縛在灌木上度過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開始往上爬。他渾身直發冷。爬到懸崖頂上整整費了兩個小時。等到他找到旅行包和槍的時候,身上已發起了高燒。
再往後,他就朦朦朧朧地有點兒記不得了。
連怎麼找到的小屋,他也沒有一點兒印象。
他恍惚覺得,他在小屋裏已躺了將近一個晝夜。
透過木板縫源藏木然地看着外面悠悠飄落的雪花。
是老了嗎?他不禁自問。他知道鹿能夠從近乎垂直的懸崖上跑下去。如果是青羊,不止是垂直的絕壁,即使是凹進去峭壁,它也下得去。但他絕沒想到狼也會如此輕捷。狗是絕對做不到的。不過還好,他不相信自己老了。正因為這個念頭過於強烈的緣故,才導致他從絕壁上滑落了下來。他當時的精神狀態竟至達到了如此迷狂的地步。
他在想,他耗費半生精力苦練絕技究竟是為了什麼?殺死狼——對。就是為這個。如果當時他把狼殺死了,那麼這艱苦的,沒有結局的旅行便可宣告終結。他渴望殺死狼。但是,應當在什麼情況下開槍,對他來說該是十分清楚的。在明白即使開槍也無益於事的時候。他是不會開槍的,這是他的準則。撇開準則,差點兒喪命,他覺得自己當時真是有點兒忘乎所以了。
他的腦海里重又浮現出當時頭腦中瘋狂燃燒的金色火焰。
他在想,難到自己真的對狼懷有如此深的仇恨,竟至達到忘卻一切,奮不顧身衝下絕璧的地步?
他把目光從外面飄落的雪片上收回來,閉上眼。
耳邊唯有風在呼呼作響。他側耳聽着外面的風聲。猛然,他聽到風聲里夾雜有某種聲音,似乎是動物的腳爪踏在雪地上的聲音。源藏伸手抓過掛地牆上的槍。槍裏面子彈早已上了膛。
——狼?
源藏想這也許是幻覺,大概是因為發高燒引起的。狼是絕不可能反撲過來的。他可不是那個下套子的獵人。狼對火藥味應當有一種本能的恐懼。而且,源藏身上因為殺過難以數計的動物,透出一股血腥氣。在源藏的肉體當中,凄愴的風狂吹不止,狼不可能感覺不出這一點。
——肯定是幻覺。
源藏放開槍。
恰在這時,只聽“呼哧”一聲,傳來了動物翕動鼻翼的呼氣聲。
——狼來啦?
源藏心中想着,卻沒伸手去抓槍。
來吧,狼!來把我撕碎了吧!要撕要咬,悉聽尊便!有多大能耐你就用多大的能耐!
源藏躺在那裏,安然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