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伯恩的通牒(1)
通過在聯邦貿易委員會司空見慣的側面打聽,證實了一件事:委員會主席阿爾伯特·安布魯斯特確實患有胃潰瘍和高血壓;按照醫生的吩咐,他只要覺得不舒服,就可以隨時離開辦公室回家。因此,亞歷山大·康克林特意在主席用完一頓很不節制的午餐(這也是打聽出來的)之後給他打了電話,通告蛇發女危機的“最新情況”。和初次致電時(正碰上安布魯斯特在洗澡)一樣,康克林沒說自己是誰,只是對大驚失色的主席說,今天晚些時候有人會跟他聯繫——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家裏。聯絡人表明身份時會自稱“眼鏡蛇”。(“把所有老一套的敏感詞都用上,只要你能想得出。”聖人康克林的《福音書》是這麼說的。)與此同時,他還吩咐安布魯斯特不要向任何人談起此事。“這是第六艦隊的命令!”
“我的天!”
於是阿爾伯特·安布魯斯特就招來自己的座駕,忐忑不安地坐車回了家。不過,讓主席更不舒服的事還在後頭,因為傑森·伯恩在等着他。
司機扶住打開的車門,主席費力地走下豪華轎車。“下午好,安布魯斯特先生。”一個陌生人和氣地向他致意。
“嗯,怎麼了?”安布魯斯特馬上就作出了反應,顯得很沒把握。
“我只是說了句‘下午好’。我叫西蒙。幾年前,我們在白宮為參謀長聯席會議舉行的招待會上見過面——”
“那個會我沒參加。”主席斷然截住了他的話。
“哦?”陌生人挑起了眉毛。他的聲音還是很和氣,但顯然帶着疑問。
“安布魯斯特先生?”司機已經關好車門,殷勤地轉向了主席,“您還需要——”
“不,不用,”安布魯斯特又打斷了司機的話,“你沒事兒了——我今天不需要用車……今晚不用了。”
“那明早還是老時間,先生?”
“對,明天——除非他們讓你不要來。我不太舒服;到時候你先問一下辦公室。”
“好的,先生。”司機舉起手碰碰自己的遮陽帽,又鑽進了轎車前座。
“真遺憾啊。”陌生人說。豪華轎車發動起來開走了,他還站在原地。
“什麼?……哦,是你。我根本就沒去白宮參加那個該死的招待會!”
“可能我弄錯了——”
“對,好啊,見到你很高興。”安布魯斯特急切而不耐煩地答道,快步走上喬治敦自己那棟房子門口的台階。
“不過我可以肯定,是伯頓上將介紹我們——”
“什麼?”主席猛然轉過身,“你剛才說什麼?”
“這是在浪費時間,”傑森·伯恩繼續說道,他聲音里和臉上的和氣已毫無蹤影,“我是‘眼鏡蛇’。”
“天啊!……我不太舒服。”安布魯斯特啞着嗓子低聲把剛才的那句話又說了一遍,隨即猛地抬起頭朝自己屋子的正面望去,看了看窗戶和大門。
“咱們要是不談一談,你還會更不舒服的。”伯恩補充說,他的眼睛跟隨着主席的目光,“我們要不要上去說?到你家裏去?”
“不行!”安布魯斯特喊道,“她一天到晚哇啦哇啦叫個不停,不管什麼人、什麼事她都想打聽,然後就在城裏到處胡扯,誇張得要命。”
“我估計你說的是你老婆吧。”
“女人全都這樣!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閉上嘴巴。”
“聽起來她們好像很渴望找人說話啊。”
“你說什麼……?”
“我的車停在這個街區邊上,跟我去兜一圈怎麼樣?”
“見鬼,我最好是去兜一圈。我們到前面的那家藥店停一下。他們的記錄里有我的處方……你他媽是什麼人?”
“我告訴過你了,”伯恩答道,“眼鏡蛇。蛇的一種。”
“哦,天哪!”阿爾伯特·安布魯斯特低聲說。
藥劑師很快就開好了葯,伯恩驅車快速來到附近的一家酒吧。這是他一個小時之前選好的地方,以備需要時使用。酒吧里光線昏暗,到處都是陰影,包廂很隱秘,座位后的隔板又高,會面時可以擋住閑雜人等的好奇目光。環境很重要,因為他詢問情況時必須得緊緊盯着主席的眼睛,而他自己的雙眼則要保持冰冷、苛刻……咄咄逼人。三角洲回來了,伯恩也再度歸來;傑森·伯恩完全控制着局面,而大衛·韋伯已被放到腦後。
“我們必須保護好自己,”酒端上來之後,眼鏡蛇平靜地說道,“從損害控制的角度來看,這意味着我們得先搞清楚,在阿米妥的作用下,會給我們每一個人帶來多大的危害。”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玩意兒?”安布魯斯特一口把那杯加了湯力水的金酒喝掉一大半,皺着眉頭捂住了肚子。
“藥品,化學製劑,讓人吐露真相的液體。”
“什麼?!”
“這跟你平常打棒球可不一樣,”伯恩想起了康克林的話,“必須守住所有的壘,因為咱們的這場‘聯賽’里沒有任何憲法權利可言。”
“那你究竟是誰?”聯邦貿易委員會的主席打了個嗝,猛地把杯子舉到唇邊,手直發顫,“單槍匹馬的暗殺小隊?某個人要是知道了什麼事,就會在哪條巷子裏被你幹掉?”
“別犯傻了。這樣的做法完全是適得其反,只會讓那些試圖找出我們的人火上澆油,還會留下蹤跡——”
“那你到底要說什麼?”
“拯救我們的性命;當然,也要拯救我們的名譽和生活方式。”
“你真是個冷酷的混蛋。怎麼個拯救法?”
“咱們就拿你的情況來做個假設,怎麼樣?……你自己也承認了,你的身體不太好。你可以遵照醫囑提出辭職,我們會照顧你——梅杜莎會照顧你。”伯恩儘可能發揮着想像力,在現實和幻想之間來回穿梭,快速搜尋着聖人亞歷山大福音中可能使用的詞語,“你是個出了名的有錢人,所以我們也許能以你的名義買一棟別墅,或者是加勒比海的一個小島,你住在那兒絕對安全。沒人能找到你;不經你同意,沒人能和你通話,這意味着任何會見都將事先經過核查,以確保其結果不致產生危害,甚至能帶來好處。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可能。”
“在我看來,這種活法太乏味了,”安布魯斯特說,“整天就我跟哇啦哇啦兩個人待着?到頭來我恐怕會把她掐死。”
“一點兒也不乏味,”“眼鏡蛇”接著說,“消遣會持續不斷。由你選定的客人,會被飛機送往你所在的任何地方。還有其他女人:由你來挑,或者讓那些熟知你品味的人代為選擇。生活和過去基本一樣;可能會有不便之處,但也會有意外的驚喜。關鍵是你將得到保護,誰都別想碰到你,這樣一來我們——我們其餘的人——也就得到了保護……但正如我所說,目前這種選擇還僅僅是個假設。坦白地講,對我來說這種選擇是必須的,因為幾乎就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我過幾天就得走。在那之前,我得決定誰走誰留……你知道多少,安布魯斯特先生?”
“日常的事務我自然不會參與,我處理的是全局問題。和其他人一樣,我每月會收到蘇黎世銀行發來的加密直通電報,那上頭列出存款的數目,還有我們即將控制的公司名稱——就這些。”
“那你到現在都還沒弄到別墅。”
“那鬼玩意兒我才不想要呢。就算我想要,也會自己掏錢買。我在蘇黎世差不多有一個億。是美元。”
伯恩克制住自己的震驚,就那麼盯着主席。他說:“要是我,這樣的話就不會再隨便說出口。”
“我又能跟誰說去?難道是那幫哇啦哇啦的娘們?”
“其他人裏面你直接認識的有幾個?”“眼鏡蛇”問道。
“班子裏頭幾乎一個也沒有,不過他們也都不認識我。見鬼,他們什麼人都不認識……既然我們談到了這個話題,就拿你來當例子吧。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我估計你是替董事會工作的,別人讓我等着你來找,可我不認識你。”
“我受雇的原因非常特殊,我的背景屬於高度機密。”
“我剛才說了,我估計——”
“那‘第六艦隊’呢?”伯恩插了一句,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
“我時不時會見到他,但我們倆說的話恐怕不超過十句。他是軍隊的,我是個老百姓——徹頭徹尾的老百姓。”
“以前你可不是老百姓啊,在這一切開始的時候。”
“媽的,誰說我不是?穿過制服難道就是兵了?我可沒變成兵。”
“那兩個將軍呢?一個在布魯塞爾,一個在五角大樓。”
“他倆是職業軍人,一直留在軍隊裏頭。我可不是,也沒繼續往下待。”
“消息泄露、謠言四起,我們必須對這些事作好準備。”伯恩這話說得簡直有些漫無目標,兩眼也在四處亂看,“但我們決不允許透出半點軍方操作的風聲。”
“你的意思是軍人集團之類的事情?”
“絕對不行!”伯恩答道。他又盯住了安布魯斯特,“這樣的事會掀起龍捲風來——”
“得了吧!”聯邦貿易委員會主席壓低聲音,憤憤地打斷了他,“第六艦隊——按照你對他的稱呼——只能在國內發號施令,而且那也只是因為這麼干方便一點而已。他是個野蠻殘忍的將軍,服役記錄非常棒,在我們用得着的地方很有影響力,但那也只是在華盛頓,不是隨便到哪兒都行!”
“這一點你知道,我也知道,”伯恩加重了語氣,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困惑,“但有個在保護計劃下過了十五年多的傢伙,卻自己把情況想明白了,而且還是從西貢開始的——西貢司令部。”
“也許事情確實是從西貢開始的,但絕對沒有停留在那個層次。那幫小當兵的跟不上形勢,這我們都知道……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旦把五角大樓的高級將領和我們這種人聯繫起來,狂熱分子就會上街鬧事,國會裏那幫假模假式的聖人也會趁機大做文章。突然之間,就會有十來個小組委員會召集會議。”
“這種事我們絕不能容忍。”伯恩補充說。
“同意,”安布魯斯特說,“那個想明白了情況的雜種叫什麼名字,我們現在有沒有頭緒?”
“有點兒頭緒,但不太確定。他和蘭利方面一直有聯繫,可我們還不知道是在哪個級別。”
“蘭利?我的天,我們在那邊有人啊。他能突破規定,查出這狗雜種的身份!”
“德索?”“眼鏡蛇”直接說道。
“沒錯,”安布魯斯特把身子向前一傾,“你不知道的事兒還真不多。這個關係很隱蔽。德索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我們不能和他接觸。”伯恩答道,突然間他有些慌亂,搜腸刮肚地要找出一個可信的答案。他成為大衛·韋伯已經太久了!康克林說的沒錯,他的腦子轉得不夠快。接着詞兒就來了……部分的真實,真實到危險的程度,但是很有說服力;他不能讓人起疑心,“他覺得自己被監視了,我們得和他保持距離。我們不能和他有任何接觸,除非他讓我們這麼做。”
“出什麼事了?”主席把眼鏡緊緊抓在手裏,鼓着一雙直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