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下慘案
一
次日早晨的內閣會議。
全體內閣成員被緊急召集到首相官邸。
川崎官房長官首先發言,把昨天晚間罪犯提出的要求作了介紹。他接著說:
“問題就是這樣,是將50億元付給他,還是不付。如果不付,他會馬上再殺死數百人。這決不是我們的想像,他的確會這麼干。罪犯已明確表示,就是為了要錢,沒有別的想法。這恐怕是實話。他不同於別的歹徒,那些人有他們的主張和信仰,有他們的倫理觀念。象那些劫機者劫持飛機,殺死人質,還會有不成功、便成仁,萬一失敗機毀人亡的決心。而這個罪犯濫殺無辜,卻只有冷酷無比的計劃和卑劣至極的貪慾。而且在他的心目中,毫無羞恥之意,只要能弄到錢什麼都幹得出來。因此,我們把他叫做新型的罪犯。請大家談談應採取什麼對策。”
說完,川崎把事先準備好的錄音機打開,按下放音鍵,放出川崎和那個罪犯在電話中談話的內容。
會場上剎時鴉雀無聲地聽完錄音的內容。
“已經對罪犯的聲音進行了聲音分析,專家們分析的結果已經做出。”
警察廳長官井上站起來說道。
“從錄音中可得知,罪犯是中年男性,可能受過高等教育。聽口音,他大概出生於東京,並在那裏長大成人。”
井上回到座席上。
“這真是罪犯打來的電話嗎?”
幹事長廣田用很重的語氣問道。
“這一點,不管怎樣……”
井上說到最後也有些含糊了。因為過去也常有冒充罪犯的人,在某個事件發生後向警方打來這樣的電話。這次事件的罪犯意圖不明,有人冒充罪犯打來電話是完全可能的。
“明天的報刊上……”
早川首相一直絞合著的雙手放了開來。
直到今天早上,早川的臉色才算開朗一些,多少有了點血色。昨天那萎靡不振、驚恐的象猩猩一樣的面部,又有了一點光彩。
不管是不是冒名頂替者打來的電話,也總算弄清了罪犯的用意,即非要暗殺政府要員,也不是要釋放全都在押犯人。如果真要逼迫政府釋放犯人,政府將會難以處置。不管怎樣處置,政府都會被逼得進退維谷,最終倒台。
這樣想來,由於罪犯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似乎肩負的分量稍微輕了一些。
“是給,還是不給呢?”
早川環視四周。
各位閣僚目瞪口呆。
“我有同惑。”中田法務大臣微微頷首。
“這傢伙神經肯定有點不正常,才這樣瘋狂地殺害那麼多人,還信口開河提出要50億。”
“我的意見也是這樣。”井上接著說。
“50億可是數額巨大的款子。以1億元為一紮,1億元票子的重量恐怕有15公斤,用裝水果的大箱子才能裝下,它的50倍——他是不是要開輛汽車來拉走吧。”
“也許還要開飛機來吧?”
在座的人有的笑了起來。
“當然,罪犯也許會採用別的方式。例如,用飛機把錢空投到某個地方等等,可是無論如何,只要他來取錢,就一定會暴露自己,即使不得已拿出50億元巨款,也必須以此換取罪犯的性命。警察廳將指揮全國的警察布下天羅地網,無論如何要將他捉拿歸案。為此,我建議與美國國防部取得聯繫,爭取他們的幫助,允許利用他們的軍事衛星的攝影資料破案。”
井上樂觀地說道。
軍事衛星能夠在數十公里高空進行紅外線攝影,並連續向美國國防部傳輸所攝圖像。它的解像度極高,甚至在雲層很厚或黑暗的夜晚,也能清楚地拍攝出地面上的人們的面部表情。
不管罪犯降落到哪座山脈,軍事衛星在軌道運行中都可馬上發現他們。
即使不利用軍事衛星,而是動員全體警察的力量,要抓住罪犯也並非很難。無論罪犯多麼隱蔽,當他們接受訛詐來的錢財時,大多數都會暴露真相。
因為弄不清罪犯的真正面目而引起的不安,此時稍微解除了一些。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聲音特徵和要求,就能夠具體地描述出罪犯的形象了。
遺留下來的是時間問題。
“那就把50億交付給他?”
早川首相接着問大家。
“比起再有幾百條人命喪生,這50億算是便宜的價碼了。如果這樣可以終止罪犯隨意殺人的行為,倒也值得這樣做。但是……”
早川首村對井上說:
“這50億元是做為誘餌,要絕對把犯人逮捕歸案,這是必要的條件。否則,50億元巨款被罪犯搶去,豈不被其它國家恥笑。決不能再度發生,明白嗎?”
“是。”
“今後,就看你的手腕了。”
“必要的話,可以向日本全國發佈緊急戒嚴令。不管採取什麼手段,必須抓到罪犯。萬一罪犯搶走錢后又逃走,政府的形象就完了,那就等於告訴人們,要想從國家詐取大筆錢財,通過殺人就可以做到。那樣的話,我們法治國家的根基就會動搖。我完全信任你,拜託了!”
“明白。”
井上以肩負重任的心情沉重地回答道。
當天下午4點,警視廳對策本部進入臨戰狀態。
會議將通宵達旦。
警察廳、警視廳、東方地方檢察院及各有關機關處於第一線的50名警官被召集來開會。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也出席了會議。
井上最先發言:
“現在是下午4點,罪犯已給官房長官打過一次電話,是否還會來電話還難以判斷。目前我們可以認為這個要求得到50億元的人,就是真正的罪犯。內閣會議已經決定支付給他50億元。罪犯目前還只提出了這個要求,至於如何取錢的方法還沒有告訴我們。諸君,我們來研究研究,提出一個最強有力的處置辦法。法治國家的命運在此一舉。”
井上以嚴肅的口氣講了這番話。
與會者開始了熱烈的討論,不一會兒就進入了白熱化。
這些來開會的都是第一線上的偵察人員,他們有豐富的經驗,非常靈敏的頭腦,經過充分討論,形成了一個對策方針。
會議結束時,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鳴島和神谷走出會議廳。
“真累啊!”
神谷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
“稍微睡一會兒吧,我回家去睡。”
鳴島叫住了一輛出租車,二人一起上了車。
神谷的住所在濼谷,他中途告別鳴島下了車。
鳴島回到家裏喝過水后,就鑽到被子裏。
儘管非常疲倦,他卻難以入睡。剛才會議的情景,還在他的腦子裏一幕幕地再現。大家力求討論出一個徹底完備的方案,結果最終的決議案,卻很難用文字加以概括。
決定請陸上自衛隊出動。
首先考慮到罪犯使用飛機,用小型飛機或定期航班把這筆巨款,空投到指定地點。這種辦法沒有多少困難。
對策辦法是緊急輸送偵察人員追捕罪犯。
這隻有依靠噴氣直升飛機。
防衛廳長官直屬的第一直升飛機空降團在木更津附近駐紮。這個空降團運載能力很強。運送一個戰鬥團的2000人僅需兩個來回。所使用的直升飛機是“貝法爾—107型”。這種大型直升飛機每架能運載27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或者40名警察。
第一空降團的所有大型直升飛機,目前都駐紮在關東地一區,處在飛行狀態。
這筆巨款將從東京提出。空投地點一是被指定,刑事偵察員必須要緊追不捨。因此不僅僅是關東,從九州到北海道的各自衛隊基地都要配備該縣警署的警員。
為防止罪犯駕駛小型飛機逃跑,日本全國的雷達系統將隨時進行密切的觀測監視。
以上是空中防備的情況。
陸地,也將用直升飛機空投偵察人員,也可以動用列車在有效範圍內運送警員,形成現金空投地域內完全被封鎖的態勢。
大家的判斷是,在鬧市區罪犯接受現金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數百萬、數千萬倒還好說,這可是50億元巨款,因此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
海上更是戒備森嚴。
海上自衛隊、海上保安廳的航空部隊隨時可以進入緊急狀態。
這可以說是未曾有的戒備狀態,也是警察廳成立以來首次組織的大規模的搜捕行動。
政府首腦的意圖是十分清楚的。這回所要捉拿的罪犯,已經不是國民的一員。出動只有在戰爭狀態下才能使用的自衛隊去捉拿罪犯,全體國民是會拍手稱快的。
這似乎是萬全之策了。
但是,鳴島對於這個萬全之策,卻仍有些不安。
——為什麼會這樣,是否有點神經質?他自忖着。對於這個罪犯,鳴島心底一直有着一種不知底細的恐懼。在提出要求之前,就先慘無人道地殺害了250人。這確實是以前沒有見到過的新型罪犯。
而且,他所使用的殺人武器,是氰酸毒氣。還非常巧妙地安置在關門隧道口。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另外,他選擇的作案時間,也恰到好處。一旦車輛較少的時間帶過去,車輛稠密的時候,空氣檢測器開始工作,就會使換氣裝置高速運轉起來,降低毒氣的作用。
顯然,罪犯已根據建築設計圖對整個隧道的結構、性能進行了徹底研究,才決定選擇氰酸毒氣作案。雖然,全國的警察正在千方百計查找氰酸的出處,但鳴島認為那是毫無用處的。
罪犯完全可能自己製造出氰酸毒氣。
一個能夠研究關門隧道建造結構圖的人,難道不能自己製造出氰酸毒氣嗎?
而且,官房長官接到的那個電話里的聲音,儘管他故意掩飾、咬牙切齒,但也的確表現出很有邏輯性。
從以上三方面情況綜合起來看,那個罪犯決不是傻瓜,幻想輕而易舉就能拿到那50億元。
警察們想用50億元做誘餌,對他進行徹底包圍,他也決不會察覺不到。
如果換成鳴島自己,也不會把問題想得那麼簡單。
在會議上,鳴島曾談過自己的意見。但有人反駁說,長期以來的犯罪研究證明,罪犯越是覺得萬無一失,就越容易有所疏漏。濫殺無辜,誰都可以做到,但要得到50億元巨款,卻非常不容易。罪犯正是不傻忽視了這一點。
還有的人認為,當罪犯來提取巨款時,應停止一切搜查活動。否則,罪犯拿不到錢,可能會威脅政府要繼續殺人。我們主要應防止這一點。
確實,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對普通的罪犯是如此。但是,這個罪犯是以國家為對手,他應該能意識到,全國有組織的警察的力量是多麼強大。
罪犯所設想的取錢的方法,究竟是怎樣的呢?
難道是異想天開的方法嗎?
鳴島思前想後,難以入睡。
如果罪犯真的奪取了這50億元巨款,政府將無地自容。不只是政府,警察的形象也會遭到毀滅,被國民指責為無能的一群。
鳴島作為警察廳最富才略的管官,特別搜查幹部研修所畢業的高才生,深感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
二
10月8日。
《朝日新聞》發表了首相的談話。首相悲愴地宣佈,為了避免再次發生大量殺戮無辜的事件,對罪犯的要求只有屈從。
入夜。
川崎官房長官的官邸。
川崎一直在等待着打來的電話。接個白天電話沒有打來。
電話已安裝了監聽裝置。
井上警察廳長官,靜候在執勤室內。他的隔壁,潛伏着3名監聽員。
川崎喝着秘書端來的摻水的酒,井上則滴酒不沾。
全國各地的都、道、府、縣的警察都已全副武裝起來,待機出發。
第一直升飛機空降團待命隨時起飛。
這是前所未有的陣勢。
時間在緩慢、沉重地過去。
“真怪啊!”
川崎好幾次情不自禁地說。
他回到自己的私邸是8點之前。回來后馬上進入執勤室。現在已過去三個鐘頭了。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擠靠在警察廳的公安特別搜查班的屋子裏,房間裏還有4名同僚。
班長是石舟警視長,他把自己那雙長腿架在桌子上。
夜裏11點50分。
川崎把一些水倒入杯子裏,他一直喝着摻水的酒,已有些醉意。他不願露出酒醉后的醜態,可又忍不住端起了酒杯。
剛把杯子舉到嘴邊,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川崎立刻放下酒杯。
“我是川崎。”
“是官房長官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
川崎抬手示意開始監聽。
“是的。《朝日新聞》看到了嗎?”
“看了。不錯,要點都談到了。什麼時候交付50億?”
“聽你的指定。”
“那就明天吧。”
“明天?”
“對。”
“送到什麼地方交付。”
“不必要送,存入銀行。”
“存入銀行?”
“開戶帳號是118829085,瑞士銀行,銀行名稱是西瑪哈。3天之後,你們是否存入銀行,我能知道。如果你們違約了,慘案還會再次發生。”
“稍等,請再說一遍,開戶帳號……”
“別想監聽了,西瑪哈銀行118829085,記下來了嗎?”
“記下了,可是,你……”
此時,電話已被“叭”的一聲掛斷了。
川崎放回話筒,默默地朝井上看了一眼,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夜裏11點55分。
警察廳公安持別搜查班室內。
石舟托着臉,獃獃地望着空中。
大家都不想說話。
鳴島吸着煙,吐出一個奇妙的紫色煙圈。
——瑞士銀行。
官房長官私邸接到的電話象這煙圈一樣朦朦朧朧地縈繞在每個人的意識里。
“瑞士銀行……”
石舟自言自語道。
“真是了不起……”
鳴島看了石舟一眼,默默不語。
瑞士是銀行之國,在這個彈丸之國中,銀行竟約有4000多家。銀行到處可見。似乎這個國家是由那些銀行構成的。
瑞士的銀行有兩大類,事業銀行和儲蓄銀行。事業銀行吸收存款發放貸款,收回的利息還給存款的顧客。貸款的對象大多是那些具有多國籍的企業。
儲蓄銀行不從事實業,只接受存款,存款者沒有1元錢利息。然而,銀行給予顧客的條件是,絕對保守秘密。除存款者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而且,除了顧客本人外,誰也不能從銀行取出存款。
存款人一旦死亡,這筆錢就永遠消失了。
儲蓄銀行最為得意的是,它三分之一的客戶是各國的政府高級官員、超級企業巨頭和擔任要職的人物。
存入的錢中,不少是貪污所得。
不管怎樣,銀行都必須為其嚴守秘密。堪稱金錢的牢獄。一旦罪犯把錢存入瑞士銀行,其他人要想取出,幾乎是不可能的。
中近東一些國家近年來爆發推翻國王的革命。這些王族要人在瑞士銀行存有巨款。革命政府強烈要求瑞士銀行把本國國王貪污的巨款歸還給人民,都無一例外遭到拒絕。
革命政府有的憤怒地向瑞士法庭起訴,但也很少能勝訴。即使打贏了官司,存款也突然轉移到別的戶頭或被取走了。
絕對保守秘密,這是瑞士銀行的唯一義務。
在瑞士銀行設立戶頭,必須持有本人的身份證明書。銀行要向存款人簽發存款證書,必然會涉及到存款人的住所地址。
但是,這也可以由存款人隨意編造。就是他把住所地址寫成北極的一個部落,銀行也毫不在意。
正因為如此,罪犯才要求政府把50億元存入瑞士銀行。
是什麼原因一下使警察們無可奈何了呢?鳴島思考着,面前的敵人根本無法進攻。第一直升飛機空降團和都、道、府、縣警察的臨戰待機,都將象一番鬧劇而結束。
大家都感到一陣空虛。
“喂。”
石舟環顧大家。
“說點什麼吧。”
“有什麼可說的。”
神谷低聲應道。
“還是到瑞士西瑪哈銀行去,罪犯是日本人,等他來取錢財,就抓住他。”
石舟笑了笑。
“我可以去。”神谷說。
“到瑞士去?你帶魚乾了嗎?”
“什麼都不帶去,會寂寞的。”
石舟從桌上放下雙腳。
“哎,拿點喝的來。”便向神谷伸着手。
神谷從衣袋裏摸出一個小瓶扔了過去。
“只能這樣決定逮捕方案,把在瑞士銀行取款的日本中年男子徹底地……”
把瓶子舉到嘴邊的石舟,沒再說下去。
鳴島盯着石舟,慢慢搖搖頭:“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嗎?”
“每年到歐洲來旅行的,大約多少人?”
“數萬人吧。”
“不止!僅去年的統計,就大大超過30萬人。”
“你記的還挺清楚呀。”
“覺得有必要,調查過了。”
石舟默然了。
進入西歐各國,只需要通行證件,不用辦簽證手續。如果你主要到法國訪問,可以不需簽證自由出入瑞士,西德也是一樣。去年一年中,到法國去的人數最多,達到7萬人,其次是西德1.5萬人,瑞士有6000人,意大利6000人,澳洲1500人。此外還有具備長期旅遊通行證的。總計超過30萬人。”
“……”
“罪犯直接選擇瑞士為第一目標,大概因為選擇去法國的人最多。你能夠把30萬人都調查一遍嗎?”
石舟又坐到椅子上,把酒瓶扔還給神谷。雙手捧住腦袋。
“這該怎麼辦呢?”
鳴島轉向石舟:“只有放過這傢伙,我想。”
“什麼,放了他?”
“是的,這個人是我們從來沒對付過的罪犯,不具備任何系統的思想,簡直可以說是一隻惡狼。也許是跟二三個人在一起密謀行兇的。我看,這傢伙不是慣犯,沒有前科。但是,卻是一個意志堅強、智力水平很高的男人。”
“……”
“要想抓到這樣的罪犯,是很不容易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所有有關的情況,甚至連追捕的辦法也沒有找到。唯一的線索,就是找到氰酸毒氣的來源。可就是找到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除了等待,也許別無他法。”
“等待什麼?”
“他繼續犯罪。”
“他會接着幹下去嗎?”石舟點燃了香煙。
“要看政府是不是交給他50億巨款。如果拒絕,第二次殺人慘案還會發生,這是我的預感。”
“政府怕是不會交出這筆錢的。”
石舟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我也有這樣的預感,往瑞士銀行存入50億元,這可不是個一般數字。”
鳴島也這樣想。
“如果交出錢來,政府可能會失掉國民遵紀守法的自信心。倘若不交,今後同類罪犯會頻繁產生。就連恐怖分子也都會效法這樣的犯罪方法。因為從罪犯的角度看來,用這種方法作案危險性很小。”
“……”
“狂人的國家,就要變成這個國家的名字了。”
石舟聲音低沉地說道。
“‘狂人的國家’——嗯,可以這麼說。”
神谷表示贊成。
“開始是激烈的派別,不受東西南北,以革命的名義,互相殘殺。接着,是這個傢伙,他宣稱自已沒有什麼主張,只是想要錢。等着瞧吧,老一代激烈派又該出現了。”
神谷呷了一口威士忌說道。
“不管怎樣,只能耐心等待下去,等着政府的決定。如果罪犯再次進行大規模屠殺,也許我們能從中發現什麼線索,分析出罪犯的性格、興趣愛好等等。”
現階段也只好這樣了。鳴島心想。
“政府將要作出什麼決定呢?”
石舟的聲音更加沉重。
政府的決定很難做出。
翌日早晨的內閣會議上,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堅決反對把錢存入瑞士銀行的,是川崎官房長官。
廣田幹事長對於這種強硬意見,面露難色。
各大臣的意見是,川崎的主張過於強硬,試圖尋找一個折衷的方案。
早川首相默默不語。他又變得表情沉悶,萎摩不振了。
“能否與瑞士大使協商採取非常措施?因這和通常的存款不同,是用數百人的生命作條件,脅迫政府拿出的。請他們向罪犯聲明,這筆錢不可能給他存……”
“無濟於事!”
川崎厭煩地制止了廣田的高論。
“跟瑞士剛剛進行過聯絡,瑞士不可能有什麼特別措施。他們是把人當作無生命的物質來考慮的,瑞士銀行在世界各國的信譽,正是靠了這一點。大使的答覆是,如果有什麼特殊例外,瑞士銀行的傳統也就消亡了,我們國家也會因此而衰落的。真是銅牆鐵壁啊!”
“太難了。”
廣田象要搔搔他的銀髮,把手指使勁插入頭髮里。
“我說過多遍了,應該果斷地回絕他的要求。如果屈服於這種無理要求,國家也就等於不存在了。現在已經到了同恐怖主義進行決戰的時期了。我們可以說是幸運的,在這之前,還沒有成十上百人被罪犯作為人質,用武器押送來同我們討價還價。國民對我們這種果斷的態度應該支持。僅僅根據一個電話的要求,連罪犯都沒見到,就把50億元巨款寄給另一個國家,這樣的執政者哪裏見得到?!”
川崎情緒激奮地說道。
“如果,我們對罪犯的要求屈服了,只能在世界上被別人笑話。如果是這樣,我當場辭去官房長官之職,我決不能在這樣軟弱的政府中任職!”
“鎮靜些,川崎君!”
廣田擺了擺手。
“我非常冷靜!”
“看來,應該聽首相的裁定了。”
廣田看着早川首相說。
“由我作決定嗎?”
早川用猶疑的目光詢問着廣田?
廣田微微點了點頭。
首相肩負着這個責任。在向他國發佈宣戰公告后,首相會突然瘦弱下去。有時自已還未作出準確判斷,就不得不做出決斷,開始作戰。現在首相正是這樣,拒絕向銀行存入那筆巨款,非常簡單,人人都會有這樣的膽量。但是,拒付之後,大慘案再次發生,又有誰能有勇氣來承擔這個責任呢?
首相也可馬上辭職,但僅僅辭職,還無濟於事,那會在心裏永遠留下一種犯罪的感覺。
但是,把50億元交出去,也會使國家受到巨大損失。那會導致犯罪事件蜂擁而起,法治國家、民主國家,都將不復存在了。
開始衰老的首相陷入深深的矛盾中。
“井上君,”早川看着井上警察廳長官,目光中似乎有些哀憐。“我們對全日本的警察力量進行總動員,防止今後再次出現屠殺事件,你有這樣的自信嗎?”
首相將這樣沉重而難以回答的難題扔給了井上。
井上無法回答,界犯還會進行幾次行動?他們的屠殺場所選在什麼場合?是東京,還是北海道?或是……
誰也說不清。
“要首相來做決定,太為難了。”
早川小聲議論道。
“還是不向瑞士銀行存款,不管誰是首相,我看也只能這樣做吧?如果再次讓國民付出血的代價……”
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了。
三
10月9日。
正午。
早川首相的形象出現在屏幕上,絕大多數國民守在電視機旁,看着矮小、衰老的首相木訥訥的講話。與當年雄辯家早川的形象相比,今天的首相顯得憔悴、瘦弱而語氣遲滯。
“內閣會議的結果,決定斷然拒絕罪犯的無理要求。對這樣的罪犯,政府決不屈從,因為,這直接關係到法制的尊嚴,社會的治安,和國家百年大計。向罪犯屈服,我們的社會治安會發生混亂,國家也沒有埋由存在下去。我們決定向這個可惡的罪犯宣戰!這個罪犯是地道的犯人!據警察們的推斷,這個罪犯是中年男性,受過高等教育,頭腦冷靜,作案手段巧妙,而且有計劃性。我們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無目標地溢殺無辜的殺人犯。各位——”
早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向罪犯宜戰!這個可惡的罪犯還威脅說要再次作案。據警察局的推測,罪犯再次作案的可能性極大,我們必須防止慘案再次發生。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查清楚他的相貌。非常遺憾,警察方面還未能找到最好的對策。這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新型罪犯。我們必須依靠國民的齊心協力,把這個可惡罪犯捉拿歸案。沒有各位的協助,是難以做到的。諸位,面對這個全體國民的公敵,大家要行動起來,協助政府。現在,國家已進入非常時期,大家要與政府同心協力,浴血奮戰,同罪犯進行堅決的鬥爭!……”
早川的呼喊在迴響着。
“浴血奮戰?……”
神谷玄二郎啷嚷了一句。
警察廳公安特別室。
早川的講話繼續着。
鳴島小菊在默默地注視着電視畫面。
早川還在動員國民不怕流血犧牲,無疑這將引起第二次慘案的發生。他那憔悴的面容已經告訴人們,新的慘案無法預防。在他那政府不會屈服的宣告裏,顯然包含着一種悲傷和無奈。
這種情緒會動搖國民的決心。
電話鈴響起來。
石舟警視長走出來。
“又是警視廳。”
石舟煩惱地掛斷了電話。
政府拒絕罪犯的要求的消息發出后,從昨天夜裏開始,警視廳、政府高級官員辦公室的電話連續不斷。
預涮再次作案場所的電話,舉報罪犯線索的電話,報告附近有氰酸毒氣的臭味兒的電話等等,把警視廳人員忙得不可開交。
午後1點。
國家公安委員長批准警察廳長官向全國警察發出了總動員令。
接到命令的各都、道、府、縣的警官,必須特別注意所管轄區域內居民的外出情況。
縝密地觀察集會場所。
密切注意公共場所、鬧市區、啤酒店、地下電車等等。
午後2點。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到新宿去。
警察廳和警視廳所屬全體偵察員按照指令進入警戒巡邏,搜查那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罪犯。
到霞關后,他們上了丸之內線的地下電車,車內很擁擠。
丸之內線平均每天轄送乘客高達114萬多人。早晨上班高峰期內可達33.9萬多人,白天有31.0萬多人。
“似乎人口太多了。”
神谷拉着本上的吊環說道。
“又鼓吹什麼斯坦利恩理論了。”
神谷所指的斯坦利恩的觀點認為,犯罪行為多,根源在於人口太多。就象把許多老鼠關在一個洞內,就會互相殘殺。同時,不會繁殖的老鼠會越來越多。因為,在這種環境中,同性的老鼠之間的交配就會增加,這一點,與人類社會很相似。
“你知道一種叫‘蛸’的動物嗎?”
神谷問道。
“蛸?”
“又叫惡魔之龜。我在農家田舍的港灣,曾聽過不少關於蛸的傳說。這種動物擴張意識很強,各自都有自己的地盤,新來者即使再強壯也難以侵入別人的領地。”
“那麼龜餌呢?”
“誰也吃不上。”
“那樣不都餓死了嗎?。
“也有解決辦法。就是把池裏的蛸全都打撈上來,再把它們與新來者一起放回去,這樣原來的地盤界限消失了,才能緩和矛盾。怎麼樣,這個傳說妙不可言吧?”
神谷的表情很是認真。
“是很相似呀。”
鳴島自言自語着。
“什麼?”
“這些狡猾的蛸,也很可悲。它們耗盡了全部精力,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人類也是如此,這種狀況,無處不有,誰都要保護住自己既得利益。就象坐電車,先上來的都會佔住自己的座位不讓。一旦發生什麼事情,統統被趕下車去,重新再上車,就又被此相安無事了。”
“確實如此。”
神谷向空中吊環望去。
“人類和蛸這樣的動物,看來都差不多……”他感嘆着。
是啊,鳴島的心中生出一點悲涼。生命的存在是一種悲哀。不同之處是,蛸做不出用化學毒藥大量殺戮同類的事。
兩名穿制服的警官穿過人群向車廂後部走來。他們很年輕,目光炯炯,有着通常的人所沒有的銳利的眼光。
日本的警官都是目光炯炯的精英,可是,他們能夠制止罪犯企圖嗎?
對氰酸毒氣和製造毒氣的材料氰酸蘇打的調查毫無進展。對歐洲旅行的人達30萬,10年就有300萬。罪犯在銀行設立戶頭不一定就在今年。狡猾的罪犯可能在前幾年就已開始作案準備了。因為不需要護照,所以要詞查由瑞士簽證的通行證,10年的人數,也有300萬人的證件需要調查。
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直接向瑞士申請入境通行證的約有6000人,對這些人的調查已經開始。
但是,結果可能一無所獲。警方才開始調查,罪犯也許已經進行新的活動了。鳴島這樣想。
4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所乘電車的後排,坐着北中時枝。她懷裏抱着自己剛滿1歲的女兒,在大手町上的車。
從她身邊走過的兩名警官,仍在注意觀察着左右兩旁的商店。
北中時枝今年30歲,懷裏抱着的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丈夫是一家裝卸店的主人,她剛剛從丈夫那裏回來。
從大手町上車時,北中時枝開始是站着。下一站是東京。這時,她看到面前站着的一個中年男人下了車,隱約感到那人忘記了取貨架上他的東西。
那是一個商店包裝用的紙袋,裏面裝的東西是什麼,她沒去注意。心想也許是旁邊乘客的東西,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免得是非。這是時下東京人們典型心理狀態。
她抱着的孩子,正睜着明亮的眼睛無憂無慮地望着面外。她親了親孩子的臉,抱緊了她。
電車從四谷汀到了新宿御園前的時候,北中時枝忽然聞到一種奇異的氣味。就在那一瞬間,她回憶起在很久以前曾經問到過的什麼味道。
那是一種用鐵鍬鏟起泥土后散發出的氣味。然而由於這股氣味一掠而過,北中時枝還沒認真回憶起過去的情景,就消失了。
電車駛出四谷汀,通過黑暗的地下通道,馬上要到達新宿了。
北中時枝又往上抱了抱孩子,同時,下意識地親了親孩子的臉蛋。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孩子的臉色有些不對。她放開一隻抱孩子的手,仔細地端詳着孩子,發現那孩子表情獃滯,瞳孔無光,肌肉已完全鬆弛下來。
北巾時枝搖晃着孩子,悲痛欲絕地哭號着:“孩子!孩子!怎麼會死了?!”
她那凄厲的哭聲,象要撕裂車廂一樣,又象一般惡寒竄上人們脊背。
突然,她的哭號聲猛地被卡在喉嚨里。開始,北中時枝還以為是自己過於害怕,但馬上她又感到胸膛里象一團火在燃燒,喉嚨里象插着一般熾熱的鐵棒,一般巨痛向她襲來。
北中時枝用一隻手拚命撓着喉部,呼吸驟然停止。她拚命去吸氣,卻無濟於事,喉嚨里就象一座焦熱的地獄,一切都被熔化了。
北中時枝抱着死去的孩子,象一個亡靈一樣呆立着,接着,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此時,她周圍站着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地癱倒在地。
鳴島小菊的反應極為敏捷。北中時枝的哭聲傳來時,鳴島不知何故,車內擠滿了人,他看不到後面發生的事情。
神谷的眼光與鳴島相對了一下。
二人還要擠出人群看個究竟,卻發現面前的人象鹽山被水熔化了一樣,紛紛倒地。這時,鳴島隱隱聞到一股氰酸所特有的甜酸味道。
“氰酸毒氣!”鳴島喊了一聲。
“快打開窗子!”
鳴島屏住呼吸,奮力奔向車門,使足勁朝車門上的玻璃猛踢了一腳。
隨着玻璃的破碎,窗外的風吹入車內。
新宿車站防災中心。
地下鐵道的防災中心設在日本橋站和新宿站兩個地點。它由顯示盤、情報盤和操作盤等構成,能夠顯示丸之內線的運行情況的全貌。
它的主要任務是撲滅地下鐵道內可能發生的火災。為此,裝備了火災感知器、煙感知器、防火控制器、管理控制器、消火拴、噴水器、排煙機以及防止滲水設備。
這些設備均與三個顯示盤連接。各車站的監視器、應急電話、消防、警察直通電話、應急廣播等一切路線都集中在這裏,反映在顯示盤上。
2點25分,新宿防災中心管區內未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帝國高速交通指揮本部。
運輸指揮所。
列車運行狀況顯示裝置在這裏,每時每刻都可將在行進中的列車位置顯示出來。
2點25分。
儀錶上顯示出,丸之內線第974號車快到新宿御苑車站。
沒有異常情況。
觀察員用鷹一樣敏銳的眼睛注視着儀錶。
2點28分,電車緩緩滑入新宿御苑站。
鳴島小菊從打破的玻璃門中探出身體,胸中難以抑制的那股熱浪消失了一些。
他控制住呼吸,又鑽回車裏。緊靠他的身邊,有緊急停車裝置。他使勁搬動這個裝置,電車開始停下。在電車停下來之前,鳴島把已癱倒在地的神谷玄二郎拖到門邊。
鳴島打開車門,神谷滾了出去。
氰酸毒氣比重較重,從下面可以排除掉。
2點29分。
運輸指揮所發現了974號緊急停車的情況。
“974號!”指揮員抓起無線話筒喊道。
“怎麼搞的!”
“不知道,馬上去查!”
“明白!”
指揮員向丸之內線運行自動調整裝置中轉人有關數據。這種情況的發生,大幅度地影響了列車運行計劃。
“指揮所!”忽然話筒里傳來喊聲。
“不好啦!第三輛車子的乘客全都……”
那邊的人用悲慟和絕望的聲音高叫着。
“怎麼樣了?”
“都死了!”
突然話筒里又混入其他雜音,象是誰搶過了話筒。
“指揮所,我是警官。這裏已充滿了氰酸毒氣,馬上派救護車來!趕快!”
報警的是鳴島。
“防災中心。”
指揮員緊急呼叫新宿防災中心。
“新宿御苑站發現充滿氰酸毒氣,趕快開動丸之內線的換氣裝置,越早越好!”
2點30分。
防災中心向消防署和警察方面發出緊急通報。
2點30分。
警視廳無線電指揮室命令全體警車和警察對四谷汀到東京之間的丸之內線沿線和與此相連的銀座線、千代田線、日比谷線等周圍區域進行封鎖,徹底檢查。
指定的根據是鳴島給無線電指揮室發出的通報。
鳴島發現異常的情況,是在四谷汀和新宿御苑站之間。罪犯在此之前就已下車。他究竟在哪裏換的車,目前還不知道。但是,氰酸氣體當時揮發的時間並不很長,由此可以判斷是在數站中的適當地點。
通報過後,鳴島回到電車旁,扶起還在呻吟的神谷。
此時,在新宿御苑站前的急救站,第一批救護車隊已經趕來。
急救隊員把神谷扶上擔架。鳴島擠出混雜的人群,又返回電車旁,只見打開的車門裏,屍積如山。
200多名乘客,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癱倒在地。倒在地上的人們還活着的,仍在掙扎着抓撓着自己的喉嚨,有的拚命往外爬着。
但是,大半的乘客已經死去。
凄慘的情景,使人不敢目睹。
整個列車由於突發的慘案而引起恐慌。八節車廂組成的列車,在前面的第三節發生了毒氣慘案。其餘七節車上的乘客,驚恐地湧上站台,擁擠着,互相踐踏着。
氰酸氣體還在地下通道里充斥着,1500多名男女老少在狹窄的站台上狂奔着。很多人摔倒了,後面的人群從他們身上踐踏過去,叫聲、哭聲、呻吟聲交織在一起。
急救人員對此束手無策。只好在人流散盡之後,再去收拾那些倒在地上的40多具死屍。這些被踩死的人中,多數是老人和婦女。
5
下午3點20分。
終於查明了裝有氰酸毒氣的容器。戴着防毒面具的化學搜查班在第三節車內,逐個檢查了乘客的行李物品。發現了這個容器,它們是三個裝水果的罐頭瓶子,上面打了一個小孔。罐子的下面,裝有懷爐。
氰酸毒氣的沸點是26°C。
關門隧道慘案中,罪犯是在罐底鑿孔,使氰酸溶液滴下來,憑藉換氣裝置的運轉,得以迅速氣化和擴散。在電車裏不可能這樣做。罪犯為了萬無一失,把罐上的小孔改在上面,在下面裝上懷爐進行加熱,使毒氣從罐子上部逸出。鳴島通過檢查這些容器,完全明白了罪犯的意圖。
罪犯輕而易舉地殺死了這麼多人。隨着檢查的繼續,鳴島腦海中似乎出現了那象浮雕一樣的罪犯影子。他想到,如果再晚一秒鐘踢破車窗,也許自己也倒在車廂里了。想到這裏,對罪犯強烈的憤恨立刻湧上心頭。
通常,鳴島所在的公安搜查班在搜查時決不能夾雜私人感情,這是一種基本素質的要求。無論碰到多麼嚴重異常的情況,都要把謀略和冷靜放在個人恩怨之上。
可現在,鳴島面對這種毫無區別地大量殺人的罪行,再也抑制不住,強烈的仇恨無法排除。
神谷的生死不明。
——抓住他非要把他絞死不可!鳴島憤恨地想着。
下午4點。
死亡通知發了下來。
死者242人,重輕傷者96人。
死亡者中的45人,是被擁擠的人群活活踐踏而死。氰酸中毒而死的197人,另有29名中毒嚴重者。
下午5點。
鳴島到慶應醫院探視了正在搶救中的神谷。神谷在接受輸液治療。
“感覺還好吧?”鳴島坐在他身邊問道。
“還可以。”神谷的聲音很微弱。
“你的聲音很奇妙,是用聲帶發音的吧?”
“誰知道!”
神谷抬眼望着天花板說。
“算了,別那麼悲傷了,只要還活着,就應該高興,還會在一起喝一杯的。”
“運氣還不壞……”神谷嘆息着,“犯人居然就和我們同在一個車廂。”
“這也是沒辦法的,連人家長相都不知道。”
“噢。現在進展如何?”
“目前收穫不大。裝毒氣罐的紙袋是從新宿的京王百貨商場買的,雖然上面有指紋可以鑒別,但也不足為據。罪犯可能會戴上手套去拿它,那個容器是很普通的水果罐,懷爐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很難查出什麼證據。”
“追蹤查找了嗎?”
“正在進行中。要查到拿着紙袋進站的那個男人,也許要用很多天。我們在有關區域內進行了徹底的封鎖和搜查,罪犯不會對此漠然視之的。”
“有可能潛逃吧?”
“很可能。”
“有240人被殺?”
“死者當中,肯定有人見過那個罪犯。他把紙袋放在貨架上,以後又假裝忘記取走,就下車了,當時會有人看到的。”
“……”
神谷閉上了眼睛問道:“帶酒了嗎?”
“沒帶。”
“最早哭叫起來的那個女人也死了嗎?”
“她和孩子都死了。”
“真是可憐……”神谷睜開眼睛說道,“他媽的,這傢伙真是說到做到。”
“是啊!”
“你曾說過,罪犯再次製造慘案時,會發現什麼共同特點。”
“是的,可是……”
那終歸是一種願望。
如果說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沒有區別地濫殺無辜。除此之外,就是輕鬆而巧妙地作案的技巧。罪犯只是把都些很普通的水果罐與懷爐連在一起,就輕而易舉地把氰酸液體轉化成氣體。
關門隧道案件中,他是把換氣孔上裝上毒氣罐。就象淘氣的小孩玩耍中的惡作劇一樣。完全沒有推理小說里講的那樣令人迷惑不解的複雜過程。
毫無區別地濫殺無辜是罪犯的目的,這是他總是使用氰酸毒氣的原因。還有就是罪犯那種殘忍而隨便的性格了。
鳴島回憶起幼年時,不少小夥伴殘酷地虐待小動物,隨便踩死它們,用鐵鎚敲開小貓小狗的腦袋。自己也曾經出於興趣和好奇心把螃蟹的腳一個一個拔拽下來。這種殘酷的虐待僅僅是出於想了解螃蟹的構造,而毫不關心螃蟹的生命會受到傷害。
還想當小科學家呢。這是多麼奇怪的現象!鳴島這樣想着。
如果有人見到過罪犯,既使是象電影中的蒙太奇那樣一閃而過,也有希望在罪犯再次出現時,抓到他。
然而,罪犯就象隱身人的影子,毫無聲息地藏在人們的視線以外,鳴島想到這裏,不寒而粟。
“你想什麼呢?”神谷看着鳴島問道。
“一點共同點都找不到嗎?’
“……”
“作案地點都在地下。開始是關門隧道,然後是地下鐵道。”
“你是說……”
“模模糊糊的,只是突然想到。”
“……”
“罪犯的目的,不是要那50億嗎?如果不是提出這個要求,我們也許會認為這種行為是因為他對地下鐵道或其他地下建築物懷有仇恨的吧?”
“……”
“比如說,罪犯再給官房長官打電話提出那個要求。政府打算怎麼辦呢?”
“很難答覆。首相剛剛發佈了向罪犯宣戰的通告,馬上又改變主意,恐怕下不了台。”
使人們似乎看到了政府猶豫不決的樣子。
現在也許正在召開內閣會議。除了內閣會議,明天也許還得召集在野黨、全體國會議員舉行超黨派會議研究對策。
已有492個人被殺害,政府對罪犯再次提出的要求何言以對,恐怕不是光靠自己就能決定的。
罪犯是只有聲音,沒有影象的。
“如果拒絕,事犯就會預告再次大量殺人的。”
“很可能,罪犯對殺人毫不在乎,下次他會殺更多的人。如果這樣,政府恐怕不得不屈從於他。每次都有幾百人喪生,他真是鐵石心腸了。”
“如果再次拒絕罪犯的要求,地下鐵道恐怕要無人敢乘了。”
“……”
“全地鐵每天的營業額是1.9億元之多,我記得是接近2億元。每月大約是60億呀!”
“是嗎?有這麼多啊!”
鳴島的視線慢慢移動着。
“如果拒絕罪犯的要求,帝國高速交通集團就會破產。喂,遞支煙!”
鳴島替神谷點上煙遞給他。
“要是那樣,國電也會破產,誰還敢去坐國電呢?這樣的話,就會導致經濟癱瘓了……”
“不。”神谷搖了搖了頭。“國電還會有人坐,國電不會給人一種陰暗恐怖的地下的印象。它是開着窗戶行駛的。這和地鐵有區別。地鐵雖說有換氣孔,但總給人一種他封閉在地下的容器中的觀念,使人聯想起這裏充滿了氰蘸毒氣。”
“……”
“可能太荒唐無稽了,但我總覺得那個罪犯好象對地下的一切都懷有仇恨。”
“對地下有什麼仇恨?……”
鳴島站起身走到窗部。
神官官苑的景象就在眼前,紅葉映襯在遠處的都色之中,近處中央線的列車奔馳而過。銀座線就在它的地下。
這個冷靜的無情的知識分子罪犯形象,又與那個心懷怨恨、渾身圍饒着妖霧的形象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