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老的鴿子鐘樓
放學后,大家都離開了學生會,只剩我一個人留在學生會打掃。
我整理完大家桌子上的東西,然後拖了地后,才關鎖好學生會的門,離開了學生會。
學生們都已經離開了學校,偌大的學校空曠而寂靜。
我拎着書包從學生會大樓里走出來,在經過鐘樓時,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仔細一看,我才發現那是原本早已離開學校的崔神義。只見他拿着拖把和掃帚走進鐘樓,我趕緊追了上去。
“你在幹什麼?”我追上了他,好奇地問道。
他看到我愣了愣,接着微笑着說:“打掃鐘樓。”
我的嘴巴張成“O”型,堂堂的學生會長居然會打掃鐘樓。他笑了笑朝上走,我連忙跟了上去。
“我幫你吧。”我幹勁十足地說。
“好。”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鐘樓有點暗,窗外的光投射在樓梯上,他崔神義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他爬到了樓頂,鴿子從四面八方歸來,他把玉米撒在地上,鴿子全圍到了他身邊。
眼前的情景美得就像一副畫,讓人快要窒息。
現在不是整點,鐘樓很安靜,只有鴿子“咕咕”的叫聲和閃動翅膀的聲音。
“它們怎麼一點都不怕你?”我望着圍在崔神義腳邊的鴿子,好奇地問。
“因為沒有人傷害它們。”崔神義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摸着鴿子的腦袋。那隻鴿子似乎非常享受,眯起了眼睛。
我驚奇地張大了嘴。
“你每天都來喂它們嗎?”我繼續問。崔神義身上似乎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地方,每次都能給我驚喜。
“有空就來,它們很可愛。”他分給我一些玉米,我攤開手,幾隻鴿子落到我手上啄食着我手裏的玉米,感覺痒痒的。
我咯咯笑了起來,他也笑了起來,笑容就像春天的陽光般溫暖。
我們喂完鴿子就開始打掃鐘樓。
鐘樓很古老,就像這學校一樣,已經有百年歷史了。牆上斑駁的石灰不斷脫落,樓梯也有點凹凸不平了,扶手紅色的漆有點褪色。
“這鐘樓要修繕一下了。”崔神義邊掃地邊說。
“是啊,學校其他建築都修繕過了,為什麼這裏這麼破舊。”
“因為平時很少有人到這裏來,這裏被大家忽視了。”
“我也是第一次來鐘樓裏面呢,原來這裏這麼安靜舒服,以後我會常來的。”我望着崔神義,笑着說。
打掃完,我們坐在樓頂,看着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
崔神義俊美的側臉鍍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金色的頭髮毛茸茸的。突然,他轉過頭,對我說:“我……”這時鐘聲敲響,渾厚的鐘聲震耳欲聾,我只看到他的嘴巴張張合合。
鐘聲在寂靜的校園裏迴響,遠處古歐風格的建築鍍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看上去神聖莊嚴。
鐘聲停下,校園裏的回聲漸漸散去,四周又安靜下來。
“你剛才說什麼?”我睜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崔神義。
“沒,沒什麼。”他有點局促地轉開臉。
“哦。”我訥訥地點了點頭,心裏有點失落,小小的失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第二天,崔神義就向學校申請修繕鐘樓的提議。提議很快被認可,學校還撥了一筆錢讓學生會處理這件事。
“會長,學校越來越重視學生會了,全是會長您的功勞啊!”猥瑣男望着面前的錢感嘆不已。
“這麼多錢,我們去大吃一頓吧!”尹龍一剛想伸出手拿桌子上的錢就被猥瑣男一掌拍開。
“這是公款,怎麼可以貪污,你知不知道貪污公款可是要坐牢的!”猥瑣男瞪着尹龍一,義正詞嚴地指責道。
“我開玩笑的,我會稀罕這點錢嘛!”尹龍一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可是西區老大,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
“那最好不過了!哼!”猥瑣男不屑地扭開頭。
“白雁你去找個工程隊,聯繫一下趕快把鐘樓修繕好。”崔神義說道。
“好的,會長!”剛才還不屑地翹着鼻子的猥瑣男一下子變得必恭必敬。
“眼鏡男,你可不要趁機貪污哦,你知不知道貪污可是要坐牢的!”尹龍一把剛才的話原原本本的還給了猥瑣男。
猥瑣男頓時氣得跳了起來:“你當我是你啊!”
這時桃美走了進來,望着桌子上的幾疊錢問:“這麼多錢是幹什麼的?”
“是學校撥給學生會修繕鐘樓用的。”我立刻薇笑着回答。
“小桃子!要不要和我約會啊,我可有比這多得多的錢!”尹龍一向桃美拋着眉眼。
桃美嚇得立刻躲到了我身後,像只被餓狼虎視眈眈的小兔子般瑟瑟顫抖。
我護着桃美,生氣地對尹龍說:“你不要欺負她!”
尹龍一興緻缺缺地摸了摸下巴,不以為然地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你以後不要跟她開這種玩笑,桃美可是好女孩!”我嚴肅地警告道。
“哼,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樣子!”尹龍一不屑地撇開臉。
“不要理他!”我拉着桃美坐到一邊。
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尹龍一對其他女孩子好,對我卻冷冷淡淡,我心裏有點失落的感覺。
崔神義把那些錢收進了抽屜,桃美的眼睛一直望着那筆錢直到抽屜鎖上。
當我轉過頭時,桃美立刻慌張地撇開了視線。
我望着桃美,心裏瀰漫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但或許,只是我的錯覺……
鐘樓很快動工,學生會的人大多時間都集中在了鐘樓底下。
夕陽下,崔神義向工人描述着修繕后的樣子:“扶梯換成黑色鐵藝的,牆面仍舊是白色的,重新刷一下,還有階梯也要修復一下,鋪上黑色的大理石……”
工人點了點頭,明白了但一副不是很清楚的表情。
崔神義對工人說了聲等等,朝我說:“樂兒,去把我辦公桌中間抽屜里放的圖紙拿來。”
“好的。”我立刻往學生會跑去。
正當我跑到門口時,學生會的門被從裏面推開,從裏面跑出來的桃美差點撞上了我。
“桃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我驚訝地望着她,大家都在下面呢,她在這裏幹什麼?
“沒,沒什麼,我把東西落在這裏了。”她看到我好像有點驚慌失措。
“哦,我來拿圖紙,要麼等下,我們一起下去。”我笑了笑對她說。
“不用了我還有時。”她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匆匆跑開了。
我納悶地楞在原地。桃美這是怎麼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會是又被人欺負了吧……
我帶着疑問走進了學生會室,打開了崔神義辦公桌的抽屜,找到了那張圖紙,然後離開。
“拿來了?”崔神義看到我回來微笑着向我走來。
“給。”我把圖紙交給他。
他拿着圖紙,然後對着圖紙又和工人去講解了一遍,很快工人就明白了,按照他的意思進行修繕。
“哎呀!這個不能玩啊!”
突然,一個慌張地叫聲傳來,我看到一個工人正慌慌張張地阻止着正拿着油漆刷在牆上亂塗亂畫的尹龍一。
“我幫你忙不好嗎!”尹龍一說著,拿着刷子沾了紅色油漆,繼續在牆壁上圖圖畫畫。
“天那!我剛刷好的……”工人抓着頭髮快要崩潰了。
“我幫你再刷一遍!”尹龍一咧着嘴笑了笑。
“不用了!把刷子還給我!”工人伸出手,想去搶尹龍一手中的油漆刷。
“刷子,看着!”尹龍一攤開兩隻手,那把刷子憑空消失了。
“啊,去哪了!——”工人快要發瘋了。
“哈哈哈哈——”尹龍一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這傢伙可真喜歡作弄人。
我轉頭,看到崔神義正背對着監督着修繕工作。
夕陽把他的背影襯得頎長深沉,他半透明的金髮鍍上了一層琥珀色,溫暖得好象要融化。
他突然轉過身,我嚇了一跳,有點偷窺的罪惡感。他對我綻開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那一瞬間彷彿有微風吹過,在我心裏激起點點漣漪。
他拿着圖紙緩緩走來,我的心怦怦直跳,不,不會吧……我為什麼看到他要臉紅?!
“無聊嗎?”他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問。
“啊……還,還好……”我結結巴巴地回答,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這是鐘樓修繕后的樣子,好看嗎?”他在我面前展開圖紙,望着我問道。
我抬起頭,望向那張圖紙,一座如殿堂般美麗莊嚴的鐘樓呈現在我面前。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圖紙上的鐘樓,讚歎道:“……好美!”
“呵呵。”他笑了笑說,“你喜歡就好。”
“啊?”什麼叫我喜歡就好,他這是為我設計的嗎……我瞪大了眼有點不敢相信。
他不好意思地撇開臉,避開我直視的目光,白皙無暇的臉上泛起兩片紅暈。
原來他也會害羞……我在心裏偷偷笑着。
突然,鐘樓頂畫著的一間白色小屋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指着它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他轉過頭,看了看說:“這是鴿子屋。”
“鴿子屋?”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麼漂亮的小屋子居然是座鴿子屋!
“嗯,我看到原來的鴿子屋太舊了,而且鴿子越來越多,那間舊鴿子屋快要住不下了,所以我就打算重新做一個。”暖暖的橘紅色夕陽下,崔神義的微笑溫柔得彷彿能融化一切,那雙深邃的眼睛像大海一樣寬廣,彷彿能夠包容着一切。
我望着圖紙上的那間鴿子屋,想像着那群鴿子每天在這間屋子裏飛出飛進的樣子。
崔神義真的好溫柔好善良,連這樣的事也想到了,連做他養的鴿子都可以這麼幸福……
一個星期後,鐘樓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那座老舊的鐘樓就像去美容院做了次美容又換了身新衣服,變得煥然一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收工的那一天,猥瑣男從鐘樓那邊回來,對坐在辦公桌前辦公地崔神義彙報:“會長,修繕工程快要完工了,工程隊希望能快點結帳。”
“好,今天就把錢結給他們吧。”崔神義說著就打開抽屜,可是很快他就愣住,臉上閃過一絲異樣,“錢呢……”
“怎麼了?”正在給大家端茶送水的我放下盤子走過去問道。
“我放在抽屜里的錢不見了。”崔神義的臉色看上去有點難看。
“啊!慘了——”猥瑣男捧着臉爆發一聲尖叫。
“怎麼會這樣?”我擔憂地望着崔神義,這可是筆不小的數目。
崔神義蹙着眉,臉色陰沉。
“不會是你貪污了吧。”尹龍一翹着二郎腿,坐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笑着。
“你胡說什麼!會長怎麼會貪污呢!”猥瑣男指着尹龍一厲聲說。
崔神義臉色很難看,顯然他也有點不知所措。
“會不會放在其他地方了?”我小聲說。
他搖了搖頭,確定地說:“我放在這個抽屜一直沒動過。”
“會不會不小心移動后忘了,我們再找找。”我擠出一個僵硬地笑容,說道。
他猶豫了一下,打開每個抽屜,翻找起來。而我和猥瑣男,則在其他地方仔細尋找。
但是我們找遍了整個辦公室,還是沒看到那筆錢的蹤影。
暮色降臨。
崔神義停了下來,對猥瑣男說:“你對工程隊說一聲,過兩天把錢結給他們。”
“好的,會長。”猥瑣男說完就跑出了辦公室。
我擔憂地望着臉色凝重的崔神義,暮色下他看上去有點疲憊。
可是,因為工程隊的錢一直拖着沒結的事很快就被學校知道了,並且派人着手調查。
崔神義整天心事重重的,話也變少了。我很擔心他,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這天中午,廣播裏傳來讓我去教務科的通知,我納悶地離開教室往教務科走去。怎麼突然要我去教務科?會是什麼事呢?可是我怎麼想都沒有頭緒。
推開教務科的門,教務主任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前。
“老師,您找我。”我走上前。
“嗯。”他點了點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我坐下后他又開口問,“你最近都在學生會嗎?”
“是的。”我困惑地回答。教務主任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難道!難道他知道雕像被我砸壞的事啦……這可怎麼辦……我心裏開始慌張,想着怎麼解釋,卻又聽到教務主任說“那你知道學生會用來修繕鐘樓的錢失蹤了的事嗎?”
原來他是要問這個呀……我終於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知道。”
“那你能說說是怎麼丟的嗎?”教務主任盯着我,似乎話裏有話。
怎麼丟的?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問我這個,我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真的嗎?”他嚴肅地望着我,眼神有點可怕。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又不是偵探,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重重地吸了口氣說:“可是有人說看到你丟錢那天從學生會室慌慌張張的出來,而且據調查那天就你一個人去過學生會室。”
“什麼!”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焦急地解釋道,“不是我,我是去拿圖紙的,而且那天我還看到桃美……”不,我不能說,不然桃美也會變成嫌疑犯……
“你居然還想誣陷林桃美同學,就是她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從學生會室走出來!”教務主任拍着桌子,生氣地說道。
我就像被雷劈到一樣,楞在原地,震驚得一動都不動。
桃美,為什麼是桃美……
突然,我想到那天桃美撞上我時慌張的表情,還有匆匆忙忙跑開的背影……
難道……難道錢是她偷的!
不……不會……她不是這樣的人……
這時,崔神義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看到我表情有點難過。
他轉頭對教務主任說:“老師,錢不是她拿的。”
“你有什麼證據嗎?”教務主任面色不悅地望着崔神義。
“可是你們也沒證據證明錢是她拿的呀。”崔神義焦急地說。
“可是有人看到了。”教務主任冷冷地說道。
崔神義望了我一眼,轉過頭看着教務主任堅定地說:“不可能,我不相信。”
“你還是好好勸勸她,把錢交出來,我們就原諒她。”教務主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裏帶着分責備,讓我覺得很委屈。
“請再好好調查這件事!”崔神義語氣堅決地說道。
“已經調查清楚了。”教務主任推了推眼鏡,斬釘截鐵地說,然後又轉過頭對我說,“我希望你能把錢交出來,你還小難免犯錯,但是知錯不改我們就不能原諒了。”
我又委屈又難過,攥着拳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件事是我失職!”崔神義衝到教務主任面前,雙手撐着桌面大聲說,“要處罰就處罰我,是我沒保管好那筆錢!”
“你作為學生會會長不好好勸導你身邊的人,還袒護對方犯的錯!”教務主任有點惱怒了,臉漲得通紅。
我知道這件事就算是崔神義也沒有辦法了。
崔神義平復了下心情說:“我不是袒護她,我是說事實,事實上就是我失職,如果我能保管好,那筆錢就不會丟了,她也不會被懷疑。”
教務主任不耐煩了,一拍桌子,指着崔神義厲聲說:“好,你們互相護着,是不打算認錯把錢交出來了,那你們兩個就等着吃大過吧!”
“但請老師重新調查這件事。”崔神義的態度依舊很堅決,臉色冷峻地站在教務主任面前。
我被他的舉動驚呆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袒護我!
連被記大過也不在乎嗎?
教務主任非常地生氣,用力深呼吸着:“崔神義我本來認為你是個優秀的學生,但現在我要重新評估你了,你也不能再做為全校學生的榜樣了,現在開始你不再是學生會會長了。”
“老師!你不能這樣!”我立刻衝上去,焦急地說,“你可以記我過,但是崔神義只是為了幫我,他並沒犯什麼錯。”
“不要說了,你們等待處分吧!”教務主任一揮手,打斷了我的話。
“老師……”我還想爭取,但是被崔神義拉住,他不顧我的掙扎把我拉出了教務科。
“你放開我,我要跟他說清楚,讓他取消對你的處分!”我用力掙脫崔神義的手。
“不用了,你再說也沒用。”崔神義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你根本什麼都沒做啊!”我焦急地望着他。
“你也什麼都沒做啊。”
崔神義的話讓我瞬間楞在原地。
“你相信我……”我無法置信地望着他。
“我當然相信你,是我讓你去拿圖紙的,要是我自己去拿就好了。”他低下頭,表情很自責。
他這個樣子讓我更加愧疚了。
明明是我連累了他,為什麼他還要如此自責……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呢?
第二天,中午。
學校的巨型液晶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教務主任出現在屏幕上。
他坐在桌子前,面前擺放着話筒,他對着話筒表情嚴肅地說:“現在有個通知,二年D班的尤樂兒由於偷竊學校用來修繕鐘樓的經費,學校決定給予記過處分。學生會會長崔神義沒有開導她反而故意包庇他我們也給予記過處分並革去他學生會會長的職務,並且兩人給予罰掃游泳池一星期的處分。”
聽完教務主任的話,大家議論紛紛起來——
“怎麼會這樣啊?”
“這個尤樂兒是誰啊,竟然偷錢還連累崔神義被革職記過!”
“崔神義為什麼要包庇這樣的人啊,是不是被迷惑了呀!”
……
聽着那些議論,我站在角落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被記過就算了,為什麼連崔神義也要記過還要革職,我這次真把他害慘了……
這時,教務主任又說:“由於學生會會長位置突然空缺,我們幾位老師和校長討論下來決定由雷少凰同學繼任,他不但成績優秀而且平時表現一直突出。現在我們有請雷少凰同學講話!”
轟!
我的腦袋被炸一樣完全一片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粗眉毛!崔神義的死對頭,這意味着什麼……以後會怎麼樣……
我簡直不敢想像。
鏡頭切向了雷少凰。
他穿着筆直的黑色制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對着鏡頭故做深沉地說:“對於這次的事件我深感遺憾,崔神義一直是位不錯的同學,沒想到他也有迷惑的時候,竟然做出這樣為學校抹黑的事,我們不能讓這樣的人管理學生會,給學校帶來不良風氣。大家請相信我,我一定回嚴格律己,絕不會做有損學校的事,並且我會帶領學生會為大家盡職服務。”
大家聽后都高興地鼓掌,一瞬間他就像一個領袖一樣耀眼崇高。
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我不屑地轉身離開,不想聽他在那裏貓哭耗子假慈悲。
放學后,我和崔神義拿着長柄刷子來到學校南面的游泳池。
上完一天課的游泳池已經放掉了水,池底積滿了污垢,我們拖下了鞋子拿着水管跳進游泳池。
“你來沖水,我來刷吧。”崔神義把水管遞給我。
“嗯。”我接過水管,衝著池底,污垢混合了水形成一灘灘泥水。
崔神義彎着要用力刷着,金色的頭髮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曳。很塊他背部的襯衫便滲透了汗水,變了半透明貼着他的皮膚,使他看上去有點消瘦。
我突然有點難過。
要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被革職,更不會在這裏打掃游泳池。他一直是這麼驕傲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現在卻看上去有點落魄和凄涼。心裏酸酸的,我的眼前有點模糊,是淚水蒙住了我的眼睛。為了掩飾,我放下水管拿起刷子用力刷池壁。
這時,尹龍一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站在泳池邊俯瞰着我們。
“死狐狸,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去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偷了那筆錢,而在這裏刷游泳池!”尹龍一望着我們,咋呼咋呼地大叫。
崔神義當做沒聽到他的話,依舊低着頭刷游泳池,只是手上的動作更快更重了。
“你平時不是很狡猾嗎,居然會讓人在你眼皮底下把錢給偷了,還連累了香腸妹!”尹龍一看他不回答更加生氣了。
崔神義停下動作,低着頭緊緊地攥着手裏的刷子柄,蒼白的手背上青筋高高的突起着,讓人看了有點不忍心。
我看不下去了,對着尹龍一大聲說:“你來幹什麼!”
“我……”他突然變得支支吾吾,“我看我的手下……被處罰了,就……來看看咯,我這個老大可不是白當的,我當然要罩着自己的手下!”
……說了半天,原來是來幫忙的。
“幫忙就幫忙嘛說那麼多廢話。”我生氣地吼道。
他委屈地癟了癟嘴,突然脫了鞋子跳了下來,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刷子。
“還給我!”我伸手去搶,他轉了個身讓我夠不到他手裏的刷子。
“這不是女孩子乾的活!”他嘿嘿笑了笑。
“可是這是學校給的處罰,你不能幫我!”我態度堅決。
“什麼處不處罰,只要給它刷乾淨了,他們管是誰刷的呢!”尹龍一的態度也很堅決。
“不行,你回去吧!”我一把把刷子搶了過來。
他氣鼓鼓地瞪着我,像一直鼓着腮幫子的青蛙。
崔神義很平靜地刷着游泳池,好像眼前的事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只是他攥着刷子柄的手不尋常地用力着。我不再理尹龍一,麻利地工作起來。他也沒有再和我爭論跳出了游泳池,很快又拿了把刷子回來,在我們一胖刷了起來。
唉……由他去吧,我不再阻止他。
天邊橘黃色的夕陽像霧氣般慢慢染開,寂靜的學校偶爾響起一聲鳥叫。
望着閃閃發光的游泳池,我很有成就地抹着額頭上的汗。終於刷完了!
崔神義放下手中的刷子,拿着手帕幫我擦汗,我笑了笑,從他手裏拿過手帕,擦着他額頭和鬢邊快要滴下來的汗。
“你們在幹什麼!”尹龍一一把推開崔神義,兇巴巴地瞪着他。
崔神義冷冷地撇開臉。
“哈哈哈哈哈……”
這時,一陣笑聲傳來,我轉過頭看到粗眉毛帶着手下得意揚揚地走過來。
“崔神義你也有今天啊!”粗眉毛站在泳池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崔神義,高大的身影投射下一大片陰影。
崔神義望着他不說話,深邃的眸子透着一股倔強和不屈不撓。
粗眉毛以為崔神義不說話是認輸了,不可一世地說:“我說過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包括學生會!”
“哼。”崔神義冷冷地哼了一聲,表情不屑一顧。
這個落井下石的粗眉毛!
我氣得直咬牙,真想打歪他驕傲的鼻子。要是眼神能夠殺人,我真在把他射成馬蜂窩。
“粗眉毛大猩猩,我尹龍一在這裏誰允許你趾高氣揚的!”尹龍一指着他,雙眼噴火地大吼。
粗眉毛挑了挑眉毛,不悅地轉過頭望向尹龍一:“我現在才是學生會會長,已經是不手下了,你應該站在我這邊吧!”
“呸!要我尹龍一做你手下,你夠不夠不格啊!你想給我提鞋我還嫌不配呢!”尹龍一朝他呸了一口,不屑一顧地說道。
粗眉毛氣得兩個鼻孔噴火,咬着牙說:“隨便你,我還嫌你麻煩呢!”
崔神義拿起刷子拉着我正要離開,粗眉毛的手下立刻攔在了池邊不讓我們上去。
粗眉毛走了過來,嘴邊掛着一抹奸詐的笑容,“你們這算刷乾淨了嗎?”
“難道這還不幹凈嗎?”我衝著他大聲說,“都可以當鏡子照了!”
“很臟唉,這麼臟你們不覺得嗎?”他搖着頭嘖嘖道。
“哪裏臟啦,你是瞎子啊!”我轉過頭指着游泳池,“我們不是刷乾淨……”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粗眉毛的手下拿起油漆往游泳池潑去,五顏六色的油漆混合在一起給游泳池繪上了一副抽象畫。
“你!”我指着粗眉毛咬牙切齒。
“我不是說很臟嗎,這樣的游泳池你叫別人明天怎麼用啊?”粗眉毛蹙着眉,裝作一副頭痛狀。
崔神義眯着眼睛,臉色刷白,拳頭緊緊攥着。
尹龍一沒他沉得住氣一下子撲了過去,拽着粗眉毛大吼:“你這混蛋,你來找茬的是不是!”
“你幹什麼!”
“你快放開會長!”
粗眉毛的手下利馬圍了上來,一大群人劍拔弩張。
“尹龍一,放開他。”崔神義冷冷地命令道。
尹龍一拽緊粗眉毛轉過頭對崔神義大吼:“死狐狸,你這個懦夫,人家騎到你頭上來了,你還不反抗嗎!”
“哈哈哈——”粗眉毛大笑,“這樣的懦夫你還要做他的手下嗎,不如到我這邊來,我比他強多了!”
“你腦子被門夾到了,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是他手下了!”尹龍一轉過頭對粗眉毛大吼,“我西區飛龍會老大會做人手下,笑死人了!”
粗眉毛像吃了大便一樣臭着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誰才是老大!”尹龍一說著就要一拳打下去,可是立刻被崔神義緊緊地抓住了手腕。
“死狐狸!你放開我,你幹什麼不讓我揍他!”
“事情已經夠糟了,你不要再製造事端了。”崔神義加重了語氣冷冷地說道。
“是你把事情搞那麼糟的,關我什麼事!”尹龍一一張臉漲得通紅,就快要氣炸了。
崔神義眯着眼盯着他,不說話也不打算放手,尹龍一也不甘示弱地瞪大了眼,兩人像鬥雞一樣誰也不讓着誰。
“起內訌了呀!哈哈哈哈——”粗眉毛幸災樂禍地大笑了起來,他那群手下也跟着哄然大笑。全是群馬匹精!
兩人依舊對視着,我彷彿能看到兩股電流在半空互相抨擊。
怎麼辦,怎麼辦?!
要是他們倆打起來怎麼辦?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誰知道尹龍一卻憤恨地甩開了崔神義的手,不甘地站到一邊,讓我大跌眼鏡。
這傢伙今天這麼明事理!
粗眉毛沒趣地哼了聲,然後幸災樂禍地說:“你們慢慢掃吧,當作是免費的健身,要知道去健身房健身可是很貴的哦!崔神義你做了那麼久學生會室的辦公椅一定沒有好好鍛煉身體了吧,你可要感激我哦!啊哈哈哈——”粗眉毛說完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他那群手下又像跟屁蟲一樣跟着哈哈大笑。
崔神義咬着牙,攥緊拳一聲不吭。
我看到他忍氣吞聲的樣子心裏好難過,好像有一把刀割着我的心。
粗眉毛帶着手下大笑着離開,那笑聲好像一片無邊的陰影,把崔神義籠罩在裏面,我彷彿能感覺到崔神義強忍的痛楚和憤怒。
“可惡!”尹龍一踹着刷子泄憤。
暮色籠罩着大地。
校園裏光線昏暗,只有幾盞路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風吹過,樹影搖晃,簌簌的聲音彷彿是誰在哭泣。
我們三人拿着刷子跪在游泳池裏,刷得手腳酸軟頭昏腦漲。沾滿了汗水的衣服濕了乾乾了又濕,油漆很頑固,我們已經刷了兩個小時了,肚子咕嚕咕嚕地不斷抗議,我們全都餓得前胸貼着後背。
“該死的粗眉毛大猩猩,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地還給他!”尹龍一憤恨地刷着池壁,彷彿面前的游泳池就是粗眉毛,他巴不得刷掉粗眉毛兩層皮。
崔神義在一邊不說話,從前面起他就一刻都沒停過,彷彿在贖罪一般拚命幹活。我看了心好疼,彷彿被蠍子蟄到一樣的疼痛一點點地蔓延,似乎要將我整個人吞噬。
暮色把他的身影模糊,我想對他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等我們刷乾淨游泳池已經快九點了。
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我像癱瘓了一樣倒在床上,可是頭腦卻很清楚,身體越疲勞頭腦越清楚的感覺好痛苦。
這幾天發生的一幕幕不斷在我腦海里浮現。
崔神義和我一起打掃鐘樓時的笑臉,崔神義發現錢失蹤后蒼白的臉,崔神義替我擔保時堅定的表情,崔神義被粗眉毛侮辱時忍氣吞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