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二
蘇醒
基恩在車的後座上驚醒,嘴裏很不舒服,身子動不了,臉粘在車座上了,他忍着疼掙扎開。
車停在這兒有多久了?
“你都臭了,”一個聲音惱怒地說,“你這個樣子,他是不會見你的。”
基恩摳摳眼角,掙扎地下了車,他聲音沙啞,一臉迷茫。
“你是誰?”
她嘆了口氣,表現得很不耐煩,滿不在乎的樣子。“每次都這樣。”
剛下車他有點站不穩,就像個剛出生的小馬駒。手哆嗦着抓住門框,他沒穿鞋,感到地下停車場的水泥地面很涼但很舒服。
頭上燈影晃動,空調轟轟響着。
那女人一頭紅色的長發,眼睛烏黑犀利,她看上去多少有點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
“你那麼做很愚蠢。蠢得不得了!”
“我幹了什麼?”
“少跟我玩把戲。我太了解你了。”
基恩感到不舒服,心裏拿不準,“我當時也沒想。”
“這很明顯。”
她朝安全門走去,那兒有兩個高大、穿得很帥的保安正等着,保安拿一張卡在鐵門上刷了一下,厚重的鐵門開了。
“跟我來。”
“我在哪兒?”
“你想你在哪兒?”
“不知道。”
“這只是副作用罷了,我們已經經歷過多次了,等你定下心來就好了。來吧。”
基恩穩穩地站着,沒有動。她慢慢地走了過來。
她握住了他的雙手,指着他的指甲,指甲很臟,使他的手顯得疲憊無力。
“你好像退化到原始狀態了。”
他沒作聲。
她搖了搖他的胳膊,輕聲說:“來吧!”領着他進了安全門,好像他是個孩子似的。
灰色的水泥牆上沒有刷灰,斑斑駁駁的。辦公室的窗戶是一色的大玻璃,沒有一絲生機。好像每一個入口都有安全裝置,到處都有很多微型監測儀,簡直數不清,發光的二極管閃着耀眼的紅光。
她一直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走過每道關卡,走過一段走廊又一段走廊,一句話也沒說,沒有向任何人介紹他,也不允許他提問。
這裏警備森嚴,基恩感到心裏很奇怪的,感到他就應該呆在這兒,腦海中浮現出零散的記憶。這個地方感覺很熟悉,可是好像他在通過別人的眼睛看這個地方。
他們到了一間屋子,裏面有一排不鏽鋼柜子,柜子上沒有任何標記。她向他指了指後面的一個小隔間,從隔間裏面傳出水流的聲音,說:“等我回來,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基恩絕望地看看周圍千篇一律的門。
“哪個柜子是我的?”
“無所謂,都沒鎖。”
“我不能拿別人的衣服。”
“這兒,幾乎每個人的尺碼都一樣。你會找到合身的,找一套漂亮的套裝吧。”
她的話音里透着不耐煩,她生氣了。
沒等她走出屋門,基恩轉身問她,“你為什麼恨我?”
她沒有回答。
基恩把頭浸在水流中,水流很大,污漬被衝到了腳下,味道留了有好一會兒。他拿起一塊肥皂,用力搓着雙手,指甲都掐進了肥皂里,然後他把肥皂放回到架子上,把它端端正正地擺好。
他抹了五遍肥皂,儘管他知道他想要洗刷的並不是自己的皮膚,而是內在的什麼東西。
他在哪兒?這些人是誰?他們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他如何脫身?
基恩抬頭看了看噴頭,讓熱熱的水流擊在眼球上,他感到很舒服,感到自己還活着。
在衣帽間基恩找到一條疊着的毛巾,然後打開了幾個柜子。找一套顏色不深不淺的衣服很容易,但找一雙適合的鞋子則有點困難。他試了三雙鞋,終於找到一雙很簡便的黑皮鞋,他又一次感到很滿意。
他穿上一件乾淨的白襯衫,但是不準備打領帶了。這又不是工作面試,不管是誰把他帶他到這兒,這個人明顯想讓他留下。
紅頭髮女人卻不讓他這麼穿。她已經回來了,站在門口看着他。她很生氣地打開一個柜子,拽出一件很時髦的衣服,是用昂貴的意大利絲做成的。
她把領帶套在他的衣領下,開始打一個完美的溫莎扣,動作很熟練。“領帶能反映一個人的身體和精神面貌,別人可都注意着你的形象呢。”
“為什麼?”
“你的問題太多了。”
“可你答的也太少了。”
她勃然大怒,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我不是來回答你的問題的。”
基恩本能地舉起手,用手背也狠狠地給了她一耳光,她踉蹌着退了幾步,彎下了腰,手抹了抹嘴唇,感覺很疼,但是沒有流血。
基恩看了看走廊,她可以隨時都叫保安,她為什麼不叫人把他制服?他意識到她對他的憤怒和他所做的沒有關係,原因要複雜得多。
她控制住自己,眼淚順着白皙的面頰流下來,但她很快恢復了常態,抬起頭看着他,主動說,“請原諒我。”然後吻了他的面頰,就是她剛才打過的地方。
基恩心中多少有些懷疑,“我想走。”他終於說出了心裏話。
“去哪兒?”她回答道,“這兒是你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