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1.

暑假餘下的日子,我沒有再出去玩過,整天膩在家裏,睡了吃,吃了就睡,實在無聊就起來上網。

我依然潛水,從不上線,整天看到凌小天的頭像亮着,可我沒有跟他說話。凌小天沒有再聯繫過我,倒是米蘇約了我許多次,叫我和她一塊兒去玩,不過我都用外面太陽太毒而拒絕了。事實上,外面的卻很熱,每天都是烈日當空,曬得人直想往冰水裏鑽。我站在窗口,外面的白樺樹葉子耷拉着,知了沒完沒了地叫得人心裏煩躁,外面的公路上很少有行人,路面被炙烤得一陣陣熱浪升騰起來。

因為我不出門,媽媽的臉色好看了些。之後米蘇再約我的時候,我就用我要在家陪老媽的偉大理由把她給打發了。

她在QQ上發過來一個鄙視我的表情,我沒有辯駁,我其實也挺鄙視我自己的。

2.

轉眼暑假就過完了,九月,高一開學的日子。

爸爸破天荒地的回來了,並要親自開車送我去學校。他還能記得我開學的日子,我覺得很神奇。不過為了他要送我去學校的事情,我和他爭執了很久,整個暑假都不見他,我不需要她在這個時候來送關懷,送父愛。我討厭他送我去學校時的那副假惺惺的父慈子孝的畫面。

但是,我沒能拗過他,因為他讓我媽來勸說我,我受不了我媽的嘮叨,只能答應了。

走進校園,一排排橫幅出現在眼前,無非就是歡迎新生入校之類的,道路兩邊是綠化帶,種着高大的法國梧桐,鬱鬱蔥蔥的葉子給大家送來一片清涼。教學樓雄偉挺拔,很是大氣,樓頂上插着各色的彩旗,在烈日下耷拉着。

我走在人潮洶湧的校園中,爸爸已經幫我把所有的手續辦理好了,然後他說有事要先走,問我要一起回去嗎,我說不,你先走吧。

他又把注意事項交代了一遍,才轉身走掉。

我努力不讓自己去看他不舍的背影,我知道,他對我有很多的不放心,還以為我是幾年前那個拉着他衣角分不清南北的小女生。我看着爸爸越走越遠的身影,忽然覺得他老了,腳步不再像以前那樣矯健。他正在慢慢老去,而我,正慢慢長大,想起這些我心裏就有點不舒服,泛起一陣傷感。

太陽越曬越烈,穿過遮陽傘直接照到我的臉上,一時間覺得陣陣刺痛。

地面上一浪一浪的熱氣往上升起,沒有風,一點也沒有,五星紅旗耷拉在旗杆上,讓人看了渾身無力。校園廣播裏播着輕音樂,跟校園裏忙着報到註冊的嘈雜人群格格不入。

外面太熱,我朝教學樓走去。

我走到我所屬教室外面,門緊鎖着,裏面的坐椅整整齊齊的,只是經過一個暑假,上面蒙上一層厚厚的灰。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裏暗嘆:我就要在這裏紮根三年了!

3.

在校園裏逛了許久,我才回家。回家后,爸爸又走了。每次爸爸離開家,媽媽的心情都會很不好,我懶得招惹她,於是飛快地躲進了房間。

我剛登陸QQ,米蘇的信息就發過來了——

“七月,你在幹嘛?怎麼打你電話你總是關機啊?”

“你什麼時候去報名啊?一起去吧!”

“姑奶奶,你倒是接電話啊?”

“算了,我自己去,不等你一起了。”

“我已經報名了,分到127班,你在哪個班?看到信息后速回電。”

看到米蘇的最後一條信息,我不由得笑了。127班,我正好也分到了這個班,高中三年我不會孤單了。

我決定給米蘇一個驚喜。於是沒有給他回信息和電話。

說到電話,我就奇怪了,怎麼米蘇打我電話,我會聽不到?我從包里摸出手機,發現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自從和凌小天分手后,手機對我來說就沒多大用處了,我常常忘記充電,尤其是在這個百無聊賴的暑假,我給手機充電的次數少得可憐。

我找來充電器給手機充電,仍沒有開機。我忽然很享受這種沒人打擾的生活了。無所謂快樂,無所謂悲傷,每天都平淡地過着。

4.

第二天正式上課,我早早地去了學校,卻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大家的積極性都如此之高,我走進教室地時候發現裏面坐滿了人,因為剛分班還沒有排座位,大家都隨意地坐着,後面幾排的位置都已經被坐滿了,只剩下了前幾排的位子。我看着前幾排的位置皺了皺眉頭,我向來最討厭在老師眼皮底下上課了。

就在我鬱悶的時候,忽然聽到熟悉的吼叫聲:“七月,過來坐這裏,我幫你佔了個座位!”

我定眼望去,看到了穿着一身鵝黃色運動服衫的米蘇,讓我沒想到的是,童曉萌竟然也在她旁邊坐着,安靜地看着我微笑。世界真是小,沒想到童曉萌居然也和我分在了同一個班級。

我朝她倆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很納悶米蘇怎麼會幫我佔位子,我不是沒告訴過她我和她分到一個班嗎?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米蘇幫我解開了疑問,她興奮地對我說:“太好了!太好了!以後我們三個在一起可以橫行校園了!七月,剛開始我只知道我和童曉萌分到一個班,今天早上一來,看到門上貼着的分班名單,我才知道你也和我們分到了同一個班,我就幫你佔了一個位子。真是太開心了!”

說完,她朝我和童曉萌吐吐舌頭,以示可愛,然後她接着滔滔不絕:“我們三人只要團結一致,就無往不勝啦,哈哈,全校的帥哥我們都包了!”他一邊說一邊過來拉我和童曉萌的手。

童曉萌立即反對,睜着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問:“你要那麼多帥哥幹嘛?”

“養眼唄!”米蘇說。

我被米蘇的話逗得笑了,忍不住逗她:“你的眼睛還不夠大還不夠雪亮啊?還要那麼多帥哥養眼?難不成你要把你的眼睛養成銅球一般大?”

我剛說完,米蘇就故作驚奇地瞪大了眼,說:“呀!七月姐姐,您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還跟我貧嘴了,難得難得啊!大半個暑假你都是要死不活的,今天倒是新學期新氣象啊!”

“那是當然。”我白了她一眼。

童曉萌在一旁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和米蘇鬥嘴,咯咯地笑。

她的笑聲惹惱了原本心情很好的我,我轉過頭冷冷地看着她,說:“有那麼好笑嗎?”

童曉萌的笑容一下子在臉上凝固了,她一時間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尷尬極了。

“哎,七月,你這人真是不經誇,我剛誇你兩句,你馬上就原形畢露了。至於嗎?”米蘇又出來打圓場了,說著說著,她想起了昨天聯繫不上我的事情,埋怨起我來,趁機把話題轉移了,“我說你這人,太不夠意思了!我昨天打你這麼多電話,都是關機,我又在網上給你留了言,你居然都不回,分了班也沒告訴我,太傷我心了!”

“我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哪知道你沒事去看什麼破分班名單啊?”我賠笑說。

米蘇瞪圓了眼睛,故作生氣狀:“你這認錯態度一點也不誠懇啊!下課請我吃飯當做賠罪!”

“沒問題。”我回答得很乾脆。

米蘇見我答應得如此乾脆,馬上又補充了一句:“你別回答得那麼快哦!我還要帶上曉萌。”

還沒等我回答,童曉萌就先拒絕了,她尷尬地連連搖手,說:“米蘇,你和七月去吧!我就不去了。”

這孩子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我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她那天唱歌的樣子,心軟了下來,淡淡地說:“一起去吧!”

童曉萌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然後很歡喜地笑了,說:“嗯。”

米蘇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答應,她有些納悶地看着我。我推了她一把讓她坐好,老師已經進教室了。

5.

下課後我請米蘇和童曉萌去吃肯德基。我照例點了很多東西,堆滿了整張桌子,米蘇怕發胖不敢怎麼放肆吃,向他們吃得很斯文,我不管她倆,自顧自地大快朵頤起來。

米蘇一邊喝可樂一邊看着我狼吞虎咽,憤憤不平地說:“哼,每次看到你這樣吃東西我就妒忌得要死!”

我沒空搭理她,繼續品嘗我的食物。真香。

米蘇見我只顧吃不搭理她,只好去跟童曉萌聊天:“曉萌,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七月,是我剛轉學到那所貴族初中的時候,我報完名從學校走出來,然後看到一輛超豪華的車子停在門外,正在我驚訝的時候,七月就從車上走出來了,當時把我羨慕壞了。”

我聽得納悶,米蘇怎麼沒跟我說過呢,我以為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她幫我罵恐龍男的那次。我忽然有些明白米蘇為什麼會平白無故地衝出來幫我出氣了,原來還有這一段,想到這兒我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快,但是我努力壓抑住了,沒有表現出來。

事實上,米蘇確實幫了我很多,即使她最初是因為我的家世而接近我,但是我相信她還是真正對待朋友的。因為這幾年來,除了我請她吃了幾頓肯德基和必勝客,她從來沒在我這裏得到過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反而是不斷在幫我解決麻煩。

米蘇總是很義氣地幫我逃課,有時候還會幫助我逃課而受到處分。

每次我曠課出去要是被老師問起的話,米蘇就說我身體不好啊感冒了啊痛經啊或者是我爸爸來學校來找我啊之類的。

有一次,我不想上語文課,溜出去上網了。班主任走到教室里發現我不在,問道:“七月呢,她去哪兒了?”

米蘇舉手站起來,一臉誠懇地說:“七月剛才胃痛,出去買止痛藥了!”

班主任“哦”了一聲然後轉身準備走,誰知道這時候有個女生站起來說:“米蘇撒謊,剛才我明明聽到七月對米蘇說她不想上課了,要出去轉轉,然後米蘇就說你去吧,放心,待會兒老師問的話我會幫你擋着。”

說完,她就坐下了,得意地看着米蘇。

米蘇向我轉述當時情形的時候還是一副恨恨的樣子,要是當時老師不在場,她說她一定將那個女生挫骨揚灰。事實證明,那個女生沒被米蘇挫骨揚灰。也被米蘇整得不行了,最後居然轉學了。

我當時感慨道:“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哪知道米蘇聽了我的話,不以為然,反而說她是天蠍座,天生的報復心理,誰傷害了她,她就會十倍的討還回來。她當時陰冷的表情讓我看得直發毛。

米蘇說著和我之間的那些飛揚跋扈的往事,越說越激動,甚至把我和凌小天的那點破事也掏了出來,她得意地對童曉萌說:“七月的初戀男朋友都還是我幫忙撮合的呢!”

童曉萌一下子來了精神,笑眯眯地問:“七月的初戀男朋友是誰啊?”

米蘇正要說,我一下扔掉雞塊,冷冷地打斷了她:“米蘇,怎麼吃着幾塊也堵不住你的嘴啊?”

米蘇只好吐吐舌頭不說了。

我有些生氣,真是的,米蘇對誰都這麼噼里啪啦的一通胡說,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出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相對於我對童曉萌不冷不熱的態度,童曉萌對我要熱情多了。

可能因為我那次在KTV幫她擋過一杯酒的緣故,所以她一直對我心存感激,也一直向我示好,希望能成為好朋友。童曉萌依然跟以前一樣,一害羞就臉紅,做什麼都怯怯的。

偶爾,她會幫我解答我不會的物理題目,很耐心地給我解釋,而我,經過和她的幾次交往,對她的反感漸漸減少了,但還是沒有興趣和她成為好朋友。

雖然我有些排斥和童曉萌交往,但是米蘇已經對童曉萌很熱情了,為了顧忌米蘇的感受,我開始不冷不熱地和童曉萌交往着。我們三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周末一塊去肯德基,至少這個時候在外人看來,我們三個人的感情已經是很好了。

6.

轉眼間就過了兩個月,學校組織冬季校園田徑運動會,童曉萌,我和米蘇三人都報了1500米的長跑。

比賽開始后,我一直處在領先位置,讓我沒想到的是看上去嬌弱的童曉萌耐力那麼好,一直緊跟在我身後。我加勁頭衝上去,她也衝上來,我慢下來她也慢下來,不落後,也不超越,就一直跟在我身後。米蘇被我們甩在後面很遠,跑道兩邊站滿了人,班級里的同學在邊上聲嘶力竭地喊加油,我呼吸緊促,心說加什麼油啊,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來跑一個試試!

接着有兩個女生從跑道外面衝進來在我身邊陪着我小跑了一段,在我耳邊說:七月加油,你是好樣的,你調整好呼吸就行了。你是好樣的!

然後她們就跑出去了,真是的,這是一個詭異的現象,平時在班裏大家壁壘分明的,幾個人一個小集團,那個集團的人說那個老師講課好;那個明星帥班上那個男生比較酷;這個集團說這個球隊,這個女老師漂亮,爭得不可開交恨不得互相掐脖子。可是現在呢,我們在跑道上跟外班女生較量,同學們頓時無比的團結起來,真是讓人搞不明白,狹隘的小集團主義?

最後一圈了,我的大腦有些缺氧,沒精力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理論,一心只想着往前沖了。

終點線就在前面,我加了把勁衝上去,童曉萌還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我回頭去看她一眼,結果一個踉蹌就摔倒了,我試圖爬起來繼續跑,哪知道我一動,腳踝就鑽心的痛。我只好坐在地上不動,眼睜睜地看着我身後的人一個個超越我,跑向終點。

讓我沒想的是,緊跟在我身後的、最有機會奪冠的童曉萌竟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奮力往前沖,反而是一個健步衝到我面前,蹲下來檢查我的傷勢,班級里的同學陸陸續續地跑過來把我圍起來,唧唧喳喳地問:“七月,你沒事兒吧?就要到終點了,你還能堅持嗎?”

聽到同學們沒心沒肺的問話,我都要暈了。我心想,我的腳都要骨折了,你們還問我能不能堅持?世界真黑暗啊!你來摔一個試試,沒事兒?疼得要命是不是還沒事兒!

痛歸痛,我還是很有集體榮譽感的。我不想影響童曉萌的比賽,於是推開準備查看我傷情的童曉萌說:“不用管我,你快跑吧!”

“你別說話!”童曉萌一改平時嬌弱的表現,大聲打斷我的話,然後慢慢將我扶起來。就在這時,落在後面的米蘇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經過我身旁的時候看了我受傷的腳一眼,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轉過頭一門心思地朝終點線奮力奔去。

我看着米蘇奮力奔向終點線的背影,再去看看眼前放棄比賽執意陪我去醫務室的童曉萌,心裏有些許的傷心又有些許的感動。

傷心的是米蘇的猶豫和不關心,感動的是童曉萌的堅定和關心。

以前,雖然米蘇有時候會有一些小毛病,嘴上把不住話,趨炎附勢之類的。但是初中到如今,兩年多下來,我早已經完全把米蘇當成好朋友,因為她確實幫助了我許多,也幫我交了很多朋友。但是,此刻停下來陪我的卻是我一直都不屑的、一直都不冷不熱地對待的童曉萌。

這讓我說什麼好了?米蘇哪怕跑過來看一下我傷得怎樣然後再跑開也好啊,可是,她沒有。

這兩年多來的朝夕相處嘻嘻哈哈,這麼多日子下來,我們的友誼難道就抵不了一張小小的獎狀嗎?更何況她落後那麼多,還不一定能夠獲獎。

我心裏很難過,童曉萌一臉焦慮地扶着我,我看着童曉萌關切的神情,頓時覺得自己以前太不對了,居然一直那麼冷漠地對待她。

7.

童曉萌扶着我蹦進醫務室的時候,對,我確實是一路蹦過來的,因為我手上的那隻腳根本就不能落地。

我們蹦進醫務室,居然碰到了那天在酒吧里遇到的那個白白凈凈的男生,張康。

聽米蘇說童曉萌的爸爸和張康的爸爸是大學校友,所以他們兩人從小就認識,童曉萌很自然地跟張康大招呼:“張康,你怎麼在這兒?”

一邊說這一邊將我扶到椅子上坐下來。

“今天輪到我在這兒值日啊,她這是怎麼了?”他指着我問道。

“比賽的時候崴到腳了。”童曉萌對張康說。

“哦,校醫出去了,我馬上去叫他過來看看。”說完,張康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醫務室、

那天在酒吧里燈光很昏暗,我根本就沒有看清張康的長相,今天一看,才發現張康長得很斯文,皮膚很白凈,想牛奶一樣,這是很多女生都夢寐以求的膚質。

沒過多久,張康就領着校醫進來了。

校醫看了看我的扭傷,又瞅了瞅我膝蓋上的擦傷,然後說:“擦傷倒沒什麼問題,就是扭傷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你得去醫院拍個片。從外表看,你的腳扭傷很嚴重啊,你看,腫得這麼大了。”

校醫一邊說一邊去拿酒精和藥棉給我的傷口消毒,酒精沁進我泛白的肉里,痛的我直吸冷氣。童曉萌在一旁擔心地直叫校醫輕點。看着童曉萌關切的神情,我的心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已經把童曉萌當成我的好朋友了。

我不願看醫生擺弄我的傷口,那會讓我更覺得痛。於是,我轉過頭去,正好看到在陽光里並排站着的童曉萌和張康,忽然覺得她倆是天生一對,男生乾淨,女生乖巧。陽光斜斜地照到他們乾淨的臉上,溫柔而美好。

我忽然想起曾經我和凌小天也這樣並肩站在一起過,我和他靠在天橋的護欄上看橋下的車來車往。西斜的太陽照在我們臉上,凌小天一臉的陽光,回過頭來對着我嘿嘿地笑着。那時候真好,我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從不吵架。

想着想着,我的心裏忽然覺得空蕩蕩的。

自從那天我在酒吧外把銀哨子還給凌小天後,凌小天再也沒有找過我,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我有時想去問米蘇,問她凌小天的近況如何?但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倔強讓我拉不下面子,於是就一直沒問出口,而米蘇也從沒主動說過凌小天的情況了。我猜想,或許是凌小天讓米蘇不要提他的。

真是不知道我們怎麼會一步一步走成今天這樣,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挺想凌小天的,甚至心裏暗暗的有點期待,期待哪一天放學走出校門,凌小天就站在馬路的對面,雙手插在口袋裏,陽光帥氣的臉朝我微微笑着,等待着我像他走去。

可是我知道,這已經是一種奢求了,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8.

米蘇在比賽中後來居上,拿到了第三名。

她拿着獲獎證書和獎品喜滋滋地跑到醫務室來向我和童曉萌報喜,發現張康也在,心情似乎更好了,唧唧喳喳地想張康說著自己怎麼奮力衝刺,最終後來居上拿到了名次的。張康客氣地恭喜着她,她的臉上閃過些微的失望,但是馬上又打起精神來向我和童曉萌訴說她那奮力一搏。

童曉萌笑着恭喜她,而我因為她的不聞不問,很傷心。於是冷冷地說:“恭喜你了!”

米蘇看出我不高興,趕緊向我解釋說:“七月,你別生氣。我當時看到有童曉萌在照顧你所以我才繼續跑的,你看,你們倆已經不能再繼續比賽了,我們三人起碼得拿一塊獎牌吧!你別生氣了哦!”

米蘇撒嬌似的搖着我的胳膊。

我一聽米蘇的解釋,確實也有她的道理,不再像最初那麼生氣了,只是心裏還是有點悶悶地,於是,我打掉米蘇的抓着我的胳膊的手說:“你是不是看我傷得不夠重,又想把我的手弄傷啊?”

米蘇聽到我的語氣有些軟化了,開心起來,說:“你不生氣了就好。我們晚上一起吃飯慶祝一下我拿獎吧?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運動會上拿獎啊!怎麼也得慶祝一下吧?”

“可是七月的腳不方便……”童曉萌聽了米蘇的建議后,馬上提出異議。

還沒等童曉萌說完,米蘇就打斷了童曉萌的話,對張康說:“張康,要不你和我們一塊兒去吧?多一個人也熱鬧些。”

米蘇很期待地看着張康,等待着他的回答。我知道,那次她在酒吧的時候就對張康一見鍾情了,前段時間還一直纏着童曉萌,讓童曉萌幫她牽線搭橋。這次有這麼好的和張康親密接觸的機會,她肯定得好好把握住了。

她的想法無可厚非,我也不再計較比賽的時候她看到我受傷也還是選擇棄我不顧的事情,但是看到她現在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還一臉興奮地只想着怎麼追男生,我心裏很不舒服,於是我的臉又冷了下來,對他們說:“你們想去吃飯吧,我腳疼,就不去了!”

說著,我就掙扎着站起來,準備回家。哪知道我一站起來,腳又是一陣鑽心的疼,我一時抵擋不住痛意,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童曉萌飛快地扶住我,對米蘇說:“七月腳不方便,我送她回去,你和張康去吃飯慶祝吧!”

米蘇正愁沒機會和張康單獨相處,於是很開心地答應了。張康原本沒說答應和她一起去吃飯的,但是礙於童曉萌的面子,他只好答應了。

米蘇和張康陪着童曉萌一起送我出校門,一路上米蘇的目光再也沒有從張康臉上移開,她的表現讓我大為失望。

這兩年多的相處,我本來以為我們的友情牢不可破,可是在一張獎狀和一個張康面前,一下就顯得很蒼白脆弱,倒是童曉萌,讓我心裏很感動,我不知道童曉萌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讓我很內疚,覺得以前真不該那樣對她。

9.

童曉萌扶着我回家。

雖然童曉萌從米蘇口中得知我家很有錢,但是在看到我家的豪華別墅的時候還是被震撼了。童曉萌獃獃地望着柵欄裏面的房子,久久沒有說出話來,她就那樣子僵在那兒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問我:“這麼大的房子,你家有多少人啊?”

看着童曉萌傻傻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時間忘記了腳痛:“能有多少人啊,三個人唄。住這裏其實不好,離市區有點遠,外面經常是連個人影都見不着。你看這片樹林到晚上黑漆漆的,怪嚇人的。”

童曉萌忽略了我後面幾句話,只在我說的三個人上面糾結:“這麼大的房子居然只住三個人,真是腐敗啊!”

童曉萌又逗笑了我,我居然破天荒地邀請她去我家坐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只知道我就那樣脫口而出:“曉萌,去我家坐坐吧!”

天知道,我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邀請。要知道我是很反感邀請朋友到家裏玩的,米蘇念了兩年多要來我家裏玩,我都從沒答應過。

童曉萌並不知道我從沒叫朋友去我家玩,她關注的只是我對她的稱呼,她愣愣地問我:“七月,你剛才叫我什麼?”

“叫你曉萌啊,怎麼?不喜歡啊?那我就繼續叫你童曉萌好了!”我被問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有點氣急敗壞地說。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你以後就叫我曉萌吧,這樣聽起來親切多了!”童曉萌開心地笑着,然後有些忐忑地問我,“七月,這是不是代表……代表你接受我做你的好朋友了?”

我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好裝作酷酷地說:“童曉萌同學,你再問這個白痴問題,我以後就不和你說話了。”

童曉萌吐吐舌頭,連忙說:“好好好,我不再問了。”

“那麼,你賞不賞臉去我家坐坐呢?”我說。

童曉萌想了一會兒,說:“我還是不進去了吧,天色已經晚了,我也該回去了。”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我拉着她一臉無賴地說:“你看我這腳還不方便呢,你就送我進去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呀!”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只不過臉上還是怯怯的,說:“好吧!”

我推開門,發現老爸今天居然在家。今天這是吹的什麼風啊!他這個大忙人居然知道回家了?好像上次他回家還是在我剛開學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外面瞎忙什麼,是忙於他的生意,還是忙於陪伴他外面的那個女人?

爸爸看到我腳受傷了馬上調過來要扶我,我一下扭到一旁,很不自然地躲開了。然後指着童曉萌對他說:“這是童曉萌。”

然後我又指着我爸對童曉萌說:“這是我爸爸。”

我話音剛落,童曉萌就甜甜地向我爸問好:“叔叔好!”

還沒等爸爸媽媽回話,我就拉着童曉萌,說:“走吧,我們上樓去。”

爸爸尷尬地朝童曉萌笑了笑,童曉萌也尷尬地朝他笑一笑,就在大家都很尷尬地僵持真的時候,老媽從廚房裏竄出來打破了僵局,她跑到我面前來盯着我的腳一驚一乍地叫着:“你個死孩子,你怎麼搞的,弄成這樣,現在你消停了吧,你看你,真是的,一天到晚不讓我省心……”

童曉萌站在我旁邊,看到我媽嘰嘰咕咕不停地嘮叨,她有些無措。我煩躁地皺着眉對童曉萌說:“你別緊張,這是我媽,她就是這樣的!”

說完,我冷着臉催促童曉萌扶我上樓。

10.

進了房間,我順手將門反鎖了。童曉萌輕輕將我扶到床邊坐下,她跑過去把窗帘拉開,又跑去開空調,我看到她將溫度設定在26,不高不低,剛好能讓人舒服的溫度。

等忙完一切后,童曉萌又跑到我身邊來問我餓不餓,渴不渴,我還沒說話呢她就跑到桌子上去翻零食又跑過去給我倒水。我心裏納悶,平時那麼嬌弱的一個小女生,現在怎麼變得這麼雷厲風行跟個工作狂似的?

看到在房間裏忙來忙去的童曉萌,我又想起了米蘇,我剛認識童曉萌沒兩個月,我受傷了她現在就在屋裏為了我跑來跑去,端茶遞水,而此時,米蘇正跟張康一起吃飯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呢?我跟米蘇兩年多的感情,我受傷了她都沒有停下來看看我,而是毅然決然地奔着她的獎狀跑了過去,然後為了跟張康吃頓飯,又撂下我不管,倒是我之前一直不待見的童曉萌,鞍前馬後跟個小婢女似的照顧我,這讓我說什麼好呢?

忙了一圈后,童曉萌終於停下來坐我旁邊來跟我聊天,最後覺得還有什麼沒做,就拉開我的書包把我的作業本拿出來,然後把前幾天老師佈置的作業全都幫我做了。她說:“你這兩天不舒服,作業我幫你做了,但是,以後你得自己做哦!”

我嗯嗯啊啊的答應着,覺得生活真是美好,受傷真是美好,作業也不用自己做啦!我打開電腦,開始玩遊戲,勁舞團玩久了就沒什麼勁兒了,裏面老公老婆的依舊是亂飛,然後當然的,我又一不小心想起了凌小天。可是現在,我不想再多想起他,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的糾葛,就讓那些過去的都過去吧,讓我們都試着相互忘記!

如果無法忘記,那麼即使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心情會爬滿感傷。

不知不覺就玩了兩個小時,童曉萌一直坐在書桌上幫我寫作業,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我只要看着她,就覺得很溫暖。

天色已經很晚了,童曉萌抬起頭來甩甩胳膊,說終於做了一半了,剩下的改天再做,反正運動會要開一周呢!她站起來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對我說:“時間不早了,七月,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我媽現在正在做飯呢,吃了晚飯再回去吧,待會兒叫我爸送你回去,不會太晚的。”我很誠懇地邀請她留下來。

“改天吧,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真是不早了,況且我都沒有跟我爸媽說一聲的,回去得太晚的話,他們會擔心的。”她執意要走,我便沒有再留,畢竟童曉萌是全班出了名的乖乖女,一直都很聽父母的話。

這天晚上,我睡得格外的歡暢,口水流了一枕頭。只是臨到早上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裏有一隻長着犄角的豬一直在猛追我,它一直在背後追,我在前面跑啊跑,卻總覺得腳下使不了勁,然後我發現前面有一群人,我跑過去希望有人能救我,我看到一張臉,是凌小天,仔細一看又不是然後那隻豬居然趕上了我,攔在我的面前,雙腳站立起來,脫掉身上的毛皮,毛皮下面居然是米蘇。我看到,大家都開始大笑起來,裏面有爸爸媽媽、凌小天,還有很多班級里的女生,米蘇大笑着走到我面起來說:“別激動,只是玩玩而已。”

那一瞬間我覺得可怕極了,這個世界上的人怎麼都是這樣的。醒來后,我還在糾結夢中可怕的情形,我實在是想不通我為什麼會做這個奇怪的夢呢?

11.

由於腳受傷的緣故,第二天我沒有去上課,昨天已經說好了讓童曉萌幫我想班主任請假。我懶洋洋地賴在床上,今天媽媽也沒有來叫我起床,可能是覺得我英勇負傷了,她不好意思太早來打攪我,開學那麼久都沒有睡個懶覺,今天終於睡暢快了。當然,要是沒有臨到早上時做的那個噩夢,我會更開心。

我爬起來準備洗漱,剛洗漱好回到房間,就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一聽敲門聲就知道是爸爸,如果是媽媽的話就是一通亂砸。爸爸在門外喊我:“七月,你同學來了,昨天那位,童曉萌、”

我一下子坐起來,膝蓋不小心碰到沙發上,疼死我了。我拉開門,童曉萌笑嘻嘻地站在門外,我側身讓她進來。

童曉萌舉起手裏提着的果籃對我說:“班主任在班裏誇獎我們了,然後專派我趁中午休息的時間來看看你……”

“哦。”我對老師的表揚沒多大興趣。

但童曉萌仍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說:“班主任在班裏說你為了我們整個班級的榮譽而受傷,要同學們向我學習;還說我幫助同學依然放棄了比賽,這種精神值得同學們學習;雖然你和我都沒有取得名次,但是你和我的精神值得讓我們同學們學習。”

聽完童曉萌的轉述,我忍不住笑着說:“我怎麼越聽越像悼詞啊?老師沒表揚米蘇嗎?”

“表揚了。”童曉萌說,“老師誇米蘇也是好樣的,後來居上,為我們班贏得了榮譽。”

“米蘇高興壞了吧?”我冷淡地問。

童曉萌沒有覺察到我神情中的不悅,笑着說:“是啊!她可高興呢!中午又約我和張康一起吃飯,可我說我來看你,就不去了。哦,她讓我轉告你,要你好好休息,等她有空再來看你。”

我看着童曉萌乾淨的臉龐,心裏生出無限的感動,跟她在一起讓我覺得無比的輕鬆,她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拉人向善的張力,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我不再責怪米蘇的重色輕友。我想,我和她都是這麼久的朋友了,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兒傷了感情,那是不值當的。在這樣的世界,有一兩個至好的朋友是多麼難得。

況且,我們一起走過那麼多的時光,我想,我只是太矯情了,不該太計較的。童曉萌唧唧喳喳地說完后,就坐在我對面,幫我寫着那些令我頭疼的理科作業。

她在寫作業,我一個人無所事事,只能打開電腦看能晚些什麼。可最後,我什麼都沒玩,只是盯着電腦屏幕發獃,凌小天已經很多天沒有上線了,頭像一直就那麼灰暗着,我心裏有股淡淡的惆悵升起來。我在想,凌小天現在在做什麼呢?都這麼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繫了,他不會真的離開這座城市,負起去流浪了吧?不然他怎麼忍得住這麼長的時間都不來找我。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望着外面乾淨的天空。夏季早已經過去,太陽不再那麼毒辣,一群群鴿子在外面飛來飛去,白樺樹已經開始掉葉子了,先是黃色的,落到地上幾天之後就變得深紅。小區內的這片樹林的土地全被白樺樹的葉子覆蓋著,沒有人去打理,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鋪一張深紅色的大紅毯。

被擦傷的地方有點淡淡的癢,我想去撓它,被童曉萌制止,她說現在傷口正在復原,你要是你撓它的話以後會留下傷疤的,那樣就不好看了,以後就不能穿裙子了。她煞有其事地跟我說著,聽起來就像照顧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似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不懂事?在對米蘇的態度上,在對爸爸媽媽的問題上,或者在對凌小天的事情上,我是不是真的很不懂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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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孩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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