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三十三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波拉德打來電話,想同霍爾曼一起去找萊拉·馬琴科。馬琴科太太住在離中國城不遠的路肯高地,所以波拉德可以到聯合火車站接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出發。
波拉德說:"就這麼定了,霍爾曼。這個女人憎恨警察,所以我告訴她我們是記者。"
"可我對記者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要知道什麼呢?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她憎恨警察,那就是我們假扮記者的原因。我告訴她,我們正在撰寫一份警察是如何在調查她兒子的過程中對她施虐的報告。那就是她願意跟我們談的原因。"
"哦,好吧。"
"我為什麼做這事兒時帶着你?你沒有理由跟我一起去。"
"不,不,我想去。"
霍爾曼不願她免費為自己工作,他更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把這些事都丟給了她一個人去做。
霍爾曼迅速沖了個澡,然後就這麼等着,直到他聽見佩里到門口去給行人路路面洒水,然後才又回到儲物室。昨天夜裏他反覆權衡,輾轉反側,後悔自己不該從皮切斯手裏買槍。現在,皮切斯知道他有槍了,如果那傢伙一旦遇到什麼麻煩,那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抖落出他們的交易,出賣霍爾曼。霍爾曼非常清楚,皮切斯會遇到麻煩,因為像他那種人總是會麻煩不斷。唯一的問題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霍爾曼想去查看一下他藏槍的地方在白天光線充足的情況下會怎麼樣。水閥和突出的水管擋在上面,還有一層很久沒有清掃過的浮塵和蜘蛛網,所以看起來不管是佩里還是旁人都不大可能去那裏翻東西。霍爾曼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如果皮切斯出賣自己,他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警察找不到槍也奈何他不得。霍爾曼又把拖把和笤帚放到遠離閥門的位置,然後才去見波拉德。
霍爾曼一直很喜歡聯合火車站,儘管那裏與監獄只有一條街區之隔。他喜歡那裏舊式的西班牙風格的建築,因為那些裝飾上的灰泥、瓦片和門拱,能夠讓他回想起這座城市殘留下來的舊時西部的痕迹。霍爾曼在童年時代,曾對電視上的西部影片迷戀不已,這也是他記憶中僅存的與他父親有關的事情。老父親曾帶他去過繁華的奧佛拉大街幾次,主要是因為走在那裏的墨西哥人都穿着花花綠綠的老西部牛仔一樣的服飾。他們先買完油條,然後穿過大街到聯合火車站去看那裏的火車。這些景緻彷彿已渾然一體,奧佛拉大街、牛仔、聯合火車站看起來就像箇舊時的西班牙使館,那裏正是洛杉磯這座現代城市的誕生地。他的母親也曾帶他去過一次,但僅僅一次而已。她帶着他走進有着高高的天花板的客運大路(候車),他們坐在一條長長的木椅上,那裏有很多人都在等着。她給他買了一瓶可樂和一瓶Tootsie汽水。霍爾曼當時大概有五六歲的樣子。這樣過了幾分鐘后她告訴他在那裏等着,她要去公共衛生間裏方便一下,然後她就走了。5個小時后,他的父親從車站的服務員那裏找到了他,因為她再也沒有回來。兩年後她死了,老父親最後告訴他,他媽媽一直試圖拋棄他。她搭上了一列火車,但剛到歐克拿她就後悔了。按照他父親的說法是"她腸子都悔青了"。不管怎麼說,霍爾曼現在仍然喜歡聯合火車站。因為這能讓他想起舊時的西部,當年每當他和父親在電視裏看到那些片子,都總是感覺那麼美。
霍爾曼在行人路的盡頭把車靠邊停下,然後步行穿過去,在主路口等候波拉德。幾分鐘后,他坐上波拉德的汽車,兩人一起前往路肯高地。去那裏只有幾分鐘的路程。
安德烈·馬琴科的母親住在居民中心和百老匯中間的一片低收入住宅區,距離中國城不遠。這裏的房屋都小門小戶,大部分都裝修得十分簡陋,因為生活在這裏的人都沒有錢。而在這些小房子裏,也大都是兩三代人擠住在一起,有時甚至還不止一個家庭,總之在這些狹小的房屋裏幾乎每一寸空間都要充分地利用上。霍爾曼就是在這樣的房子裏長大的,只不過是在這座城市的另一端,他發現這裏的街道上也是一樣的充滿着蕭索之氣。回想起當年霍爾曼遍街偷盜時,他從不會把手伸向那種地方,因為他最清楚生活在這裏的人幾乎都窮得一文不名。
波拉德說:"好吧,現在聽着。她呆會兒肯定會向我們大吐苦水,痛罵那些警察是如何謀殺了她兒子的,所以我們只管聽她說好了。讓我來主導和她的談話。"
"你是老闆。"波拉德轉身從後座上拿出一個文件夾,她把它放到霍爾曼的腿上。
"拿着這個。我們已經到了,右邊就是。盡量裝得像個記者的樣子。"
萊拉·馬琴科個子不高,是個矮胖子,長着一張寬寬的斯拉夫人的臉,小眼睛,薄嘴唇。當她聽見敲門聲出來開門時,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裙子,腳上套着絨毛拖鞋。一見面,霍爾曼就看出她對自己身份的疑惑。
"你就是那個報社的人?"
波拉德搶先說道:"是的,沒錯。你和我在電話里通過話。"
霍爾曼隨聲附和:"我們是記者。"
波拉德表情有點生硬,她清了清嗓子,但馬琴科太太還是推開房門,讓他們進去了。
馬琴科太太的客廳比霍爾曼的公寓還要小一些,房間裏那些污漬斑斑的傢具顯然也都是從露天市場和舊貨商店裏買的。她的房子裏還沒有裝空調。3台桌式電風扇立在房間的四周,從不同的方向不停地吹風,以驅散室內的燥熱之氣。第四台電扇則靜悄悄地呆在角落裏,它表面的保護罩已經壞掉,扇葉懸在那裏一動不動。除了這些風扇以外,這裏的一切都讓霍爾曼回想起自己的老房子,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這個狹小而封閉的空間感覺就像個蜂窩。他想快點離開了。
馬琴科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堆毫無生氣的贅肉。波拉德在沙發上坐下來,霍爾曼坐到了她的旁邊。
波拉德說:"好吧,馬琴科太太,就象我在電話里跟您說的,我們打算策劃一組報道,是披露警方如何不公正對待犯罪嫌疑人家屬的。"
波拉德不需要再說更多了。馬琴科太太立即變得面色通紅,開始咆哮着發起她的牢騷。
"他們真是骯髒粗魯。他們來到這裏,把我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這兒搞得亂七八糟。他們打破了我卧室里的一盞枱燈。他們砸爛了我的電扇。"
她朝着那台一動不動的風扇指了指。
"他們進來以後就在屋子裏到處亂翻,我一個人在這裏,真擔心可能會被他們強暴。我不相信他們說的那些事情,我直到現在也絕不相信。安德烈沒有犯過他們說的那些罪狀,或許那最後一次是真的,但其他的都與他無關。他們誣衊他,所以才會把所有罪責都歸咎到他的身上。是他們謀害了他。電視上的那個人,說他們開槍射殺安德烈時,他正準備放棄抵抗。他們這是防衛過度,他說,他們動用了太多的武力,所以他們講述了那些糟糕的謊言來掩人耳目。我要到市裡去起訴他們。我要讓他們賠償。"
老太太的眼睛像她的臉色一樣變得通紅,霍爾曼發現自己一直在瞅着那個壞掉的風扇。這總比看着她痛苦更讓人好受些。"馬克斯?"
"什麼?"
"那個文件夾呢?請讓我看下那個文件夾好嗎?"
波拉德伸出手,等着他把文件夾遞過去。霍爾曼遞了過去。波拉德從中拿出一頁紙,把它遞給了馬琴科太太。
"我想給您看看這些照片。您認識這其中的哪個人嗎?"
"他們是誰?"
"警官。這些警官中有誰來見過你嗎?"
波拉德從報紙上將里奇和福勒以及另幾個人的照片裁了下來,用膠布把它們粘到這張紙上。霍爾曼心想這可真是個好主意,他估計自己大概想不出這樣的辦法來。
馬琴科太太仔細辨認着照片,然後點了點福勒的照片。
"或許有他。他沒穿警服,穿的是一身便裝。"
霍爾曼看了一眼波拉德,但她沒有作出回應。霍爾曼知道現在正是"講述時刻"。福勒之所以穿上便裝,是因為他試圖把自己裝扮成一名偵探。他隱藏了自己是一名制服警察的事實,恰恰說明他是另有所圖。
波拉德說:"其他人呢?還有別人也和剛才那個人一起或者在其他時間來過這裏嗎?"
"沒有了。還有另外一個人跟他一起來的,但你的照片上沒有那個人。"
現在波拉德看了一眼霍爾曼,霍爾曼聳了聳肩。他心裏琢磨着這個該死的"第五人"到底是誰,還是這個老太太自己搞錯了。
霍爾曼說:"你確定那個人不在這張照片中嗎?你幹嗎不再仔細看看呢?"
馬琴科太太生氣地撇了撇嘴。
"我不需要再看了。那是另外一個人,但不在這些人當中。"
波拉德清了清嗓子,然後插了一句。這讓霍爾曼感到輕鬆。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我可沒時間搭理那幫渾蛋。我不知道。"
"他們大約是什麼時候來的,你還記得嗎?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沒多久。兩個星期吧,我想。你幹嗎總是問他們?他們並不是打碎我枱燈的那個人。那是另外一個傢伙乾的。"
波拉德收起那些照片。
"你只管把他們做過的最卑劣的事都講出來,但我們要關注這起事件中的每個人。"
霍爾曼真是對波拉德編造謊言的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技巧他從前就在警察身上見識過。他們常常比罪犯們更善於撒謊。波拉德說:"他們想幹什麼?"
"他們想知道艾利的情況。"
"艾利是誰?"
"安德烈的女朋友。"
霍爾曼突然眼前一亮,看得出來波拉德也同樣驚訝不已。此前大大小小的報紙上都把馬琴科和帕森斯描繪成一對性格孤僻獨來獨往的人,暗指這兩人可能存在着同性戀的關係。波拉德低頭盯着文件夾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她的提問。
"安德烈有女朋友?"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腳尖往前翹了翹。
"我不是在編造故事!我兒子安德烈不像那些討厭的傢伙說的那樣是個娘娘腔的男人。許多年輕人都有分攤費用的同居夥伴。許多!"
"我相信,馬琴科太太,尤其是像他那麼英俊的小夥子。那麼那些警察都想了解她什麼呢?"
"只是提些問題,他們問安德烈經常跟她見面嗎,她住哪兒之類的事情,但是我是不會去幫助這些謀殺了我兒子的人的。我裝出一副我不認識她的樣子。"
"所以,你並沒有對他們講她的事情?"
"我說我不認識什麼叫艾利的姑娘。我是不會幫這些殺人犯的。"
"我們想為了這篇報道去跟她談談,馬琴科太太。您能給我她的電話號碼嗎?"
"我不知道她的號碼。"
"好吧。我們可以去查查。她姓什麼?"
"我不是在撒謊。他每次在這看電視的時候都會給她打電話。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每次他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都笑個不停。"
馬琴科太太情緒又一次激動起來,霍爾曼看出她現在有多麼的絕望,她需要他們去相信自己。自打她兒子死後她就一直困在這個小屋裏,沒有人傾聽她的述說,而且已經足足有3個月沒有人聽她講話了,她太孤獨了。霍爾曼的心情也因此變得糟糕透頂,他甚至想跳起來馬上跑掉,但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他面帶微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
"我們相信你,夫人。我們只是想跟那個女孩談談。你上一次跟她講話是什麼時候的事?"
"在他們殺害安德烈以前。已經很長時間了。安德烈每次來這兒,我們都會一起看電視。有時他會給她打電話,他把電話放在我的耳邊,就在這裏,-媽媽,跟我的女朋友說兩句吧-"波拉德咕噥着嘴唇,琢磨着她的話,然後看了一眼放在馬琴科太太的沙發扶手上的電話。
"或許如果您給我們看一下您過去的電話賬單,我們就能找出哪個電話是屬於艾利的了。那樣我們就能知道是否福勒偵探也曾像對你那樣粗魯地對待她了。"
馬琴科太太立刻歡欣起來。
"那會幫助我起訴他們嗎?"
"是的,夫人,我想會的。"
馬琴科太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蹣跚着走進了房間。
霍爾曼往波拉德身邊湊了湊,低聲問道。
"這第五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
"報紙上沒提到過任何關於他女朋友的事啊。"
"我不知道。她也不在FBI的證人名單上。"
這時馬琴科太太拿着一個紙殼箱回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我在交完款之後,把電話賬單都放在這裏了。它們都混到了一起。"
霍爾曼又靠回椅背,看着他們整理着那些單據。馬琴科太太沒打過多少電話,也沒有多少不同的電話號碼-她的房東、她的醫生、幾個作為朋友的老太太、她在克利夫蘭的弟弟,以及她的兒子。波拉德每找到一個馬琴科太太不認識的電話號碼,她都用自己的手機撥打過去,但前3個電話分別是兩個修理工和一家比薩店的。馬琴科太太記得那兩個修理工,但當波拉德把電話打到那家比薩店時,她皺了皺眉頭。
"我從來沒有要過比薩。那肯定是安德烈打的。"
不過,比薩店的電話已經是5個月前打的了。賬單上接下來又是一個馬琴科太太不認識的號碼,但隨後她便點了點頭。
"那一定是艾利的。我現在想起那個比薩了,我告訴安德烈它有股讓人噁心的味道。當時那個人把它送來,安德烈把電話遞給我,他走過去開的門。"
波拉德看了霍爾曼一眼,臉上帶着笑。
"那我們就打過去吧。讓我們看看誰接電話。"
波拉德撥通了這個號碼,霍爾曼看見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掛斷了電話。
"已經停止服務了。"
馬琴科太太問:"是壞了嗎?"
"或許不是。但我敢肯定我們能用這個號碼找到她。"
波拉德在她的筆記本上抄下這個號碼,連帶着撥打時間、日期以及通話時長,然後繼續查找賬單上剩餘的號碼,但發現這個號碼又出現過一次,時間是第一個電話的三周前。
波拉德瞅了一眼霍爾曼,然後對馬琴科太太笑笑。
"我想我們已打擾您好長時間了,非常感謝您!"
馬琴科太太的眼角耷拉下來,一臉的失望。
"你們不想跟我談那個風扇和他們是怎麼撒謊的了?"
波拉德起身,霍爾曼緊隨她站起來。
"我想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材料。我們還要看看艾利說些什麼,我們還會回來找您的。走吧,霍爾曼。"
馬琴科太太跟在他們身後蹣跚着走向門口。
"他們本不必殺了我的兒子。我不相信他們說的那些事。你會把這個寫進你的文章中去嗎?"
"再見,再次感謝您!"
波拉德出門后徑直向她的車走去,但霍爾曼躊躇不前。他感覺就這麼離開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馬琴科還在絮絮叨叨:"安德烈正在試圖放棄,把這個加到你們的文章里,寫寫他們是怎麼謀殺我的兒子的。"
波拉德向他招手,叫他快點過去,但身邊是這樣一位滿眼儘是懇求的老太太,一心想着他們是在幫她,而他們就這樣離她而去,什麼都沒有留下。霍爾曼為自己感到慚愧。他看看那個壞掉的風扇。
"你不會修嗎?"
"我怎麼會修它呢?安德烈死了。我怎麼會修呢,我要起訴他們,得到那筆賠償。"
波拉德已經在鳴喇叭了。霍爾曼看了一眼她,然後回到馬琴科太太身邊。
"讓我看看吧。"
霍爾曼走回屋裏,檢查起那個風扇。保護罩估計是被一顆小螺絲固定在電機的背面,但是螺絲壞了。它大概是在警察敲打風扇時猛然折斷的。螺絲頭已經脫落,剩餘的螺絲桿還留在洞眼中。必須把它鑽出來,再找個螺絲把它們固定住。這總比重新買一個新的風扇要便宜得多。
"我修不了它,馬琴科太太。我很抱歉!"
"真是可惡,他們對我兒子做了什麼。我要去法院告他們!"
喇叭聲還在響着。
霍爾曼走回門口,看見波拉德正在向他揮手,但霍爾曼仍然沒有離開。眼前的這個女人,儘管她的兒子搶劫了13家銀行,害了3條性命,另外還傷了4個人;她的兒子拿着改裝后的半自動步槍,像玩具手槍一樣對別人開火,打扮得像個瘋子,然後又在街頭與警察對射,但是此刻,她只是在盡自己最後的努力保護着她的兒子。
霍爾曼說:"他是個好兒子嗎?"
"他來到這裏,我們一起看電視。"
"那麼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全部了,夫人。你只需記得這點就行了。"
霍爾曼轉身離去,和波拉德走到一起。
第三十章
當霍爾曼把車門關上,波拉德加大油門返回聯合火車站。
"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又走回去?"
"去看看我能不能幫她修理一下風扇。"
"我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竟然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這個女人以為我們在幫助她。就這麼離開我感覺不合適。"
直到此時,霍爾曼仍舊心緒難平,他沒注意到波拉德已經沉默了下來。當他再抬起頭來看她時,發現她的嘴唇綳成一條直線,眉頭緊蹙,眉尖幾乎擠成一個直角。
他不解地問:"怎麼了?"
"這事不該責怪你,但我真的很不開心。我不喜歡對失去兒子的可憐女人撒謊,我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卑劣方式。這種事情當年我在銀行調查組時辦起來是那麼簡單容易,可現在我不是偵探了,所以我們才不得不這麼做。我不想你把我的心情變得更糟。"
霍爾曼看着她,心裏更加難受。前一天夜裏他輾轉難眠,思前想後,後悔自己不該把她捲入這件事情里,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白痴。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不是。"
顯然,她現在的情緒十分低落,霍爾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越是想着她為自己做的這些事,就越是感覺自己像個白痴。
"我很抱歉!"
她的嘴唇仍舊緊閉,於是他決定不再說這些道歉的話。他決定換個話題。
"嗨,我知道這個艾利很重要。你能靠個聯繫不上的號碼找到她嗎?""我有個朋友在銀行調查組是做這個的。他們通過數據路可以調出這個號碼,會顯示出原先使用它的用戶,即使它現在已經不再被使用。"
"那要用多久呢?"
"那是計算機操作的,只需幾毫秒就能找到。"
"為什麼她沒有出現在那份證人名單上呢?"
"因為他們不知道她的情況,霍爾曼。明白了嗎,嗯?"
"對不起。"
"這就是她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他們不知道她,但福勒知道。那也就意味着他是從其他的途徑了解到她的消息的。"
"福勒和那個新出現的傢伙。"
波拉德與他對視了一下。
"是的,那個新出現的傢伙。我希望能跟這個女孩談談,霍爾曼。我想知道她都告訴他們什麼了。"
霍爾曼陷入沉思。他們驅車在主街上一路向西,直奔河邊的方向駛去。他也在考慮着她會對他們說些什麼呢?
"或許她告訴他們在橋底等她,然後把那筆錢交給他們。"
波拉德沒有理會他。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
"我們會知道的。我回去會查查他的電話清單,看看他們是否聯繫過,什麼時候聯繫的,我要看看是否我們能夠找到她。總之不管找到了什麼,我都會在晚些時候給你打電話的。"
霍爾曼看着她開着車,想到她還要把整個下午都花在這件事上,心中的犯罪感更加強烈。
"聽着,我想再一次感謝你,這件事給你添了太多的麻煩。我並沒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不用客氣。別再說這些話了。"
"我知道你已經拒絕了,但我還是想報答你。至少是油錢吧,既然你不讓我開車。"
"如果我們不得不加油的話,我會讓你付賬的。那樣會讓你感覺好些嗎?"
"我只是不想讓人痛恨。讓你把這麼多時間都搭進這裏面,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波拉德沒有說話。
"你丈夫不介意你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外面嗎?"
"別提我丈夫。"
霍爾曼感覺自己又冒犯了她,於是他靠回了座椅,不再言語。他第一次在星巴克與她見面時,就注意到她手指上沒戴戒指,但她已經提到她有孩子,所以他才冒冒失失地問了一句。現在他後悔不該提這件事了。
兩個人一路上再沒有說話。當他們從河上穿過的時候,霍爾曼盡量往第四大街橋看了看,但離得實在太遠了。他很奇怪這時波拉德突然開口了。
"我沒有丈夫。他死了。"
"對不起。我本不該提這件事。"
"事實上更糟。在此之前我們就已經分居了。我們雙方正在考慮離婚。"
波拉德聳了聳肩,但仍然沒有看他。
"你呢?你和你老婆之間怎麼樣呢?"
"里奇的媽媽?"
"對。"
"我們從未結過婚。"
"這不奇怪。"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可以讓我重新來選擇的話,我會娶她的,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直到我進了監獄,才醒悟自己曾經的過錯。"
"可是有些人永遠都不知道悔改,霍爾曼。至少你已經明辨是非了。也許你只是在前面走了一些彎路。"
霍爾曼此前一直生活在無可避免的沮喪和驚惶中,越陷越深。但當他面向波拉德的那一瞬間,他看見她臉上的笑。
她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回去是要給她修理風扇。"
霍爾曼聳了聳肩膀。
"那太酷了,霍爾曼。真的非常非常酷!"
霍爾曼看見聯合火車站已經進入他們的視野,他知道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