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除了梵蒂岡著名的藝術家外,誰會有這種神通能把自己的藝術作品放入羅馬特定的天主教堂的禮拜堂,並創設光明之路?當然不可能是無名小卒。”
蘭登思量着。他看着這兩座金字塔,猜想着是否其中的一座就是標識。也許兩座都是?“兩座金字塔背向而置。”蘭登說,並不確信該如何解釋。“它們也是一模一樣的,因而我不知道哪一個……。”
“我認為這兩座金字塔不是我們正在尋找的對象。”
“但它們是這裏僅有的雕塑啊。”
維多利亞打斷了他的話,指向奧利韋蒂和他集合在魔鬼之窟附近的一些衛兵。
蘭登順着她的手向遠處的那堵牆看去。他瞥見了,白色的大理石,一支胳臂、一尊軀幹,然後是雕刻的面部。雕像部分藏在壁龕里,兩個真人大小的人體雕像互相糾纏在一起。蘭登馬上認出這是典型的貝爾尼尼的作品——精密的藝術佈局,精緻的面龐,飄逸的衣衫,所有這一切都在這塊梵蒂岡金錢所能買到的最純正的潔白大理石上。直到他幾乎正面對着它時,蘭登才認出了這尊雕像。他盯着這兩張面孔,屏氣凝神。
“他們是誰?”維多利亞趕到他身後匆匆問道。
“《哈巴谷和天使》”。他說道。這尊雕像是貝爾尼尼的一件相當著名的作品。
維多利亞看起來有點心神不寧。“你認為這個是標識?”
蘭登驚愕地點點頭。他一生中從沒有這樣確信過。這是第一個光照派標識。毫無疑問。儘管蘭登曾滿心期待這尊雕像會在某種程度上“指向”下一個科學祭壇,他卻沒料到這取的竟然是字面意思。天使和哈巴谷都伸出手臂指向遠方。
蘭登不由自主地突然笑了起來。“並不是那麼令人難以琢磨,是嗎?”
維多利亞看起來很興奮,但也很困惑。“我看到他們都指着什麼方向,但他們指的方向是相反的呀。天使指向一個方向,先知指向另外一個方向。”
蘭登笑出了聲。真是這樣,儘管兩人的手都指向遠方,但卻是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不過,蘭登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精神為之一振,朝門口走去,“我要看看那尊雕像指向什麼方向!”
“等等!你怎麼知道該跟隨誰的手指的方向?”
“那首詩,”他轉頭喊道,“最後一句!”
“‘在那崇高的歷險途中,讓天使來為你指南?’”她凝視着上面天使伸出的手指,眼睛意想不到地模糊起來。“哎呀,真該死!”
在波波洛廣場遠處邊沿的陰影里停着一輛英國廣播公司的採訪車,岡瑟.格利克和奇尼特.麥克麗緊隨四輛阿爾法.羅密歐車剛剛到達,正好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一系列事件。奇尼特還不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麼,但是她很清楚攝像機已經在轉動了。
剛一到達,奇尼特和格利克就看見一群年輕人從阿爾法.羅密歐車裏湧出,包圍了教堂。一些人拔出了武器,其中一個嚴厲的長者領着一隊人衝上了教堂前的台階。士兵拔出手槍,打掉前門的鎖。麥克麗什麼也沒聽見,心想他們肯定是裝上了消音器。接着士兵們沖了進去。
奇尼特建議他們老實坐在車裏,從暗處拍攝。畢竟,槍就是槍,格利克沒有爭論。現在,奇尼特調整她的攝像機,追蹤拍攝正搜索周圍地區的一小隊人。他們所有人儘管身着便裝,行動卻像軍人。
格利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那邊,快對準。”他指向教堂那邊。
奇尼特把攝像機搖回到最上面的台階。“那邊。”她說著,瞄準剛從教堂里出現的人。
“那個衣着齊整的人是誰?”
奇尼特調整攝像機給了一個特寫鏡頭。“以前沒見過他。”她把鏡頭聚焦到那個人的臉上笑道,“但是我不介意再次見到他。”
羅伯特.蘭登衝下教堂外的樓梯,來到廣場的中間。“好了吧,貝爾尼尼,”他大聲地自言自語,“你的天使究竟指向何方?”
他轉過身來,檢查了一下他剛剛走出的那個教堂的方位,想像了一下齊吉禮拜堂的內部及裏面的天使雕像,毫不猶豫地轉向了西邊,走進了夕陽的餘輝里。時間在流逝。
“西南方,”他皺着眉頭注視着隔斷他視線的商店和公寓樓,“下一個標識在那兒。”
土、氣、火、水,他想到。土,他們已找到——在土之禮拜堂里——哈巴谷,這位先知預言了地球的毀滅。
氣,是下一個。蘭登極力讓自己去想。貝爾尼尼的一件雕塑作品與氣有關係!他毫無頭緒,但仍感到渾身是勁。我正在光明之路上!依然完整無缺的光明之路!
蘭登朝西南方向極目望去,想看到座座障礙物的後面突起的尖塔或大教堂的塔樓,但他什麼也看不見。他需要一張地圖。
蘭登轉過身來,掉頭朝大教堂的樓梯走去。在腳手架下面他遇見了維多利亞和奧利韋蒂。
“西南方,”蘭登氣喘吁吁地說,“下一個教堂在西南方。我們需要一幅地圖,一幅包括羅馬所有教堂的地圖。”蘭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我們只有半個小時。”
奧利韋蒂從蘭登身邊走下樓梯,朝着自己停在大教堂正前方的車子走去。蘭登希望他是去拿地圖。
維多利亞看起來很興奮。“這麼說天使是指向西南方了?只是還不知道西南方有什麼教堂?”
“這些該死的建築物擋住了我的視線。”蘭登說。
“看前面那台階!”格利克在英國廣播公司採訪車的擋風玻璃前揮舞着手大喊道,“有情況。”
麥克麗把鏡頭向下搖到大門口。確實有情況。在台階底部,那個軍人樣子的人把一輛車停到台階近處,打開了車后蓋。他當即向廣場掃視了一下,好像看有沒有旁觀者似的,接着,他掏出對講機說了起來。
幾乎就在轉瞬之間,彷彿從教堂里冒出了一支軍隊。就像一支擁在一起的美國橄欖球隊員哄然四散開來一般,這些士兵沿着台階的最上面一級排成了一條直線。他們像一堵人牆似的向台階下走。在他們的身後,幾乎完全被這堵人牆給遮住了,四個士兵看起來正抬着什麼很重的東西,笨拙地移動着。
格利克向前靠向儀錶板。“他們在從教堂里偷東西嗎?”
奇尼特的鏡頭盯得更緊了,她利用攝遠鏡頭探視那堵人牆,尋找突破口。只是一個瞬間,她想着,只是一個鏡頭,那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但是那群士兵就像一個人似的。機會,來吧!麥克麗盯着他們看,終於機會來了。在士兵們試圖把物體抬到車廂中去時,麥克麗發現了突破口。出人意料的是,跌倒的竟是一位老者。只一瞬間,但時間已足夠了,麥克麗抓拍了一個鏡頭。事實上,那勝過十個鏡頭。
“給編輯打電話,”奇尼特說,“我們拍到了一具死屍。”
蘭登向停着的車看去,奧利韋蒂和一群士兵正把一張地圖鋪到發動機罩上。
“我們在什麼方位?”蘭登問道。
奧利韋蒂指着波波洛廣場並劃出一條徑直通向西南方向的線。那條線消失了,剩下一個邊緣,一個個密集的小黑方塊表明羅馬主要的教堂的位置。“我得做決定了,”奧利韋蒂說,“你確信是這個方向嗎?”
蘭登想像着天使伸出的手指,再一次感到時間緊迫。“是的,先生,肯定沒錯。”
奧利韋蒂聳聳肩,沿着那條直線重新探尋。這條路到聖彼得廣場的中央后突然中止了。
“聖彼得?有什麼不對嗎?”左眼下有一個深深疤痕的士兵說,“聖彼得是個教堂。”
蘭登搖搖頭。“必須是一個公共場所。此刻幾乎看不出它是公共場所。”
“但這條線穿過聖彼得廣場。”維多利亞從蘭登的肩膀上看過去,補充道,“廣場是公共場所。”
蘭登已考慮過這一點了。“然而它沒有雕像。”
“中間難道沒有獨石碑嗎?”
她是正確的。在聖彼得廣場上有一個埃及獨石碑。蘭登看了看前面廣場中的石碑。高聳的金字塔。他想這是一種奇怪的巧合,他排除了這種想法。“梵蒂岡的獨石碑不是貝爾尼尼的作品,它是卡利古拉買來的,而且它與氣沒有關係。”此外還有另外一個問題。“而且,詩人說元素是散佈於羅馬的。聖彼得廣場在梵蒂岡,不在羅馬。”
“那要看你問誰了。”一個士兵突然插話說。
蘭登抬起頭,“你說什麼?”
“這一直是個有爭議的問題。大部分地圖標明聖彼得廣場屬於梵蒂岡,但由於它是在這個有城牆的城國之外,幾個世紀以來,羅馬官方一直聲稱它是羅馬的一部分。”
“笑話。”蘭登說。他從不知道這些。
“我只是提出來一下。”士兵繼續說,“因為奧利韋蒂司令和維特勒女士正在詢問與氣有關的一尊雕像。”
蘭登睜大了雙眼。“那麼你聽說過聖彼得廣場上有尊雕像嗎?”
“不是很確切。它不是一尊名副其實的雕像,也許毫不相關。我每天巡邏都經過它。”衛兵說,“在廣場中央,剛好在那條線所指的方向上。它不是一尊真正意義上的雕像。它更像一塊……一塊石頭。”
奧利韋蒂看起來有點狂躁。“一塊石頭?”
“是的,先生。嵌在廣場上的一塊石頭,在獨石碑的基座上。但是這塊石料不是矩形的,是橢圓形的,而且這塊石料雕有狂風的圖案。”他停了一下說,“是氣,我想,如果你想科學地描述它的話。”
“浮雕,”蘭登一拳砸在發動機罩上。“你所談到聖彼得廣場上的雕塑被稱為《西風》,也被稱為《上帝的呼吸》。”
“《上帝的呼吸》?”
“是的!是氣!而且它是由最初的建築師雕刻並放置在那裏的!”
維多利亞看上去很困惑。“但是我還以為是米開朗琪羅設計的呢!”
“是的,他設計了聖彼得大教堂!”蘭登歡呼起來,語氣中透出勝利的喜悅。“但是聖彼得廣場是貝爾尼尼設計的。”
在阿爾法.羅密歐車隊疾馳出波波洛廣場時,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誰也沒注意到英國廣播公司的採訪車跟在他們後面駛了出來。
四輛阿爾法.羅密歐車輕巧地鑽進了聖彼得廣場周圍的車流中。車子四散開來,分佈在廣場周圍,衛兵們下了車,湧入遊人和廣場邊上的媒體採訪車流之中,立刻就難以辨認出來了。有一些衛兵則走到了柱廊下,看起來也像融入了周圍的環境。蘭登透過擋風玻璃望去,覺得聖彼得廣場似乎被一個繩圈套住了。
除了作出剛才的部署之外,奧利韋蒂還用無線電提前通知羅馬教廷,派出密探前往廣場中心,就是貝爾尼尼《西風》的所在之處。蘭登望着外面開闊的聖彼得廣場,一個熟悉的問題困擾着他。光照派殺手計劃怎樣逃出這個天羅地網?他如何把主教帶進人群,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他呢?蘭登看了看他的米奇牌手錶:8點54分。還有六分鐘。
前排座位上的奧利韋蒂轉過身來對蘭登和維多利亞說:“我想讓你們倆到貝爾尼尼的磚料作品正上面去。你們還是扮作遊客。發現情況,電話聯繫。”
蘭登還未能做出反應,維多利亞已抓住他的手,把他從車裏拉了出來。
春日的太陽正在聖彼得大教堂后落下,一個巨大的陰影擴散開來,罩住了廣場。蘭登在與維多利亞走進陰影中時,感到一絲不祥的涼意。他們穿行在人流中,蘭登下意識地審視所經過的每一張面孔,琢磨着殺手是不是他們中的一個。維多利亞的手感到暖暖的。
“是去方尖碑那兒嗎?”維多利亞問道。
蘭登點點頭,向左慢慢走過了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