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最終,還是要離開它獨自一個過。
夏桐問我,你真的要把養這個孩子嗎?
我點點頭。
夏桐看着病房裏的胡冬朵,又看了看我,彷彿是在看一場終將散場的電影一樣,她說,你做好失去她的準備了嗎?
我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胡冬朵。
頃刻間,明白不明白,兩種情緒,在我心裏糾纏。
最終,我點點頭。
女人果然痴傻,將自己草草交付給別人,永遠是她們報復那個讓自己心傷的人最好的方式。
胡冬朵不久之後,就嫁給了一美籍華人。
而夏桐的話,一語成讖。
我決定離開長沙前的一個月,杜雅禮找到了我。
我們倆在火車站的咖啡廳里見的面,她坐在我的對面,已是一頭短髮。
她看着我,笑了笑,說,他很好,你放心。
我先是一愣,可瞬間,我卻懂了。
是真的懂了。
我有點激動地看着她,說,你……你是……他……最終,“前女友”三個字,我還是生生地給吞了下去。
杜雅禮沖我笑了笑,說,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
於是,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
最終,還是她開口了,她說,我去見過他了。
我低頭,眼淚突然落了下來,我說,他不肯見我,終於見了我一次,卻不肯相信我的解釋,他還是認為我和顧郎同謀,害了他……
她低頭,笑了笑,嘆氣,說,或者,他並不是真的不信你。只是,不想你去等一場他都不知道未來的結局。
我看着她,迷茫着,卻渴望着答案。
杜雅禮低頭,說,我聽康天橋說,他之前就同你分手了?那場分手給了你很大很大的刺激,他說他根本就不愛你,根本就是同你玩了一場遊戲……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說,他到底愛不愛你,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時候,他就知道陳強案發,自己自身難保了!所以……
她看着我,說,所以……但最終,她沒有把話說完。
她低頭看了看錶,說,我該走了。然後,她看了看我,說其實我來,就想跟你說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交代我的唯一一件事情,替他照顧好你!
她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他這輩子唯一求過我做的事情。
說完,她就離開了。
而我的眼淚突然就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
那想起了那個夜晚,他羞辱了我的那個夜晚,他曾經狠狠地狠狠地擁抱過我,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那一刻,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吧,因為他已經決定了這場失去,只是想為我此後的人生鋪古這條路。
杜雅禮出門的時候,我突然喊住她,我問她,你恨他嗎?
她看了看我,笑了笑,說,他也這麼問過我。
然後,她轉身,看着遠方的天空,那麼倔強地笑了笑,說,我這一生,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愛他這件事情上,已經再也沒有剩餘的力氣去用來恨他。
杜雅禮走後,我就找到了給我和江寒辦理離婚手續的律師,我在他面前跟個女霸王一樣拍了拍桌子,說,我見不到他!
律師看着我,說我的當事人不想見你。
我說,我知道!所以,我要你轉告給他!我等他!水來了我在水裏等!火來了我在火里等!死亡來了我就在棺材裏等!
律師低頭,看着自己手邊的材料,很冷靜地說,小姐,這是律師事務所,不是詩歌朗讀會。我不會為你這份深情感動的,你們離婚了,我賺錢而已。
我沒理他,轉身離開。
我心裏明白,他一定會將這番話傳給那個男人的。
我等他。
可最終,在後來,我真的等到了,只不過,等來的卻是他離世的消息……一切彷彿是一個巨大的笑話一樣。
從頭到尾。
關於我愛他的這件事情,像極了一個笑話。
二零零八年這個冬天,雪花飄過我的臉,蒼白而冰冷。
我聽過雪落下的聲音嗎?它像極了那個我愛過的男子低噎而溫柔的噪音。
你知道我愛的那個男人的聲音這麼好聽嗎?它像極了雪花飄落時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離去,讓我的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突然之間,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二零零八年,我離開了長沙,離開了原本屬於屬於我的生活。
就這樣,狠狠地離開,狠狠的一場放逐。
天涯。
月台之上,顧郎在身後喊住了我,聲音辛澀而痛楚,他不知從誰那裏得知了我要離去的消息。
我愣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他的喉嚨輕輕地抖動着,無力地沖我伸出了手,眼眶慢慢變紅,有淚水的光影,卻充滿了希冀,又畏懼着幻滅,他艱難地張開嘴,聲音如同被利刃割碎一樣痛楚,他說,如果……如果我說……我是真的愛你,你會不會留下來?不要走!
我始終沒能回頭。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整個城市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曾在這裏愛過,笑過,瘋過,也恨過。傷口揭開過,性命交付過,眼淚流下過……
最終,還是要離開它獨自一個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