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林彪的性格
林彪不願總當乖巧的狐狸,渴望成為一隻嘯傲山林的百獸之王,提出離開陝北另闢天地,被堂兄阻止。
東征期間,一軍團拒絕撥兵給徐海東。毛澤東憤怒地說:“紅一軍團不是你林彪的兵!”回師之後,調任林彪紅軍大學校長。
斯諾眼中最昂貴的軍校和最富計謀的校長。第一科學員平均年齡二十七歲,平均槍傷三處,他們的首級賞格總值二百萬銀元,解放后最低軍銜為中將。
一時疏漏釀成“出走風波”。毛澤東親自做許世友的工作,使這位“反對者”變成了赤膽忠心的追隨者。
林彪率領的紅一軍團先後參加了毛澤東直接指揮的吳起鎮、直羅鎮戰役,並取得輝煌戰果。
儘管林彪和他在長征途中一樣機智靈活,指揮若定,但他的情緒陰沉、性格陰鷙妨礙了毛澤東對他作更高的評價。相反,對於彭德懷的豁達樂觀、立場堅定,在關鍵時刻所起的決定性作用,毛澤東十分欣賞,並在舉止言談中不時表現出來。
紅軍勝利開進陝北吳起鎮后,毛澤東給彭德懷發去了一封這樣的電報:
山高路遠坑深,
大軍縱橫馳騁。
誰敢橫刀立馬,
惟我彭大將軍。
毛澤東能詩善詞,他的詩詞常被人們當作無上褒獎,傳遍全軍,在他麾下的林彪、彭德懷、黃公略三位著名戰將中,有二位曾出現在他的詩扁中。彭德懷自不必說,對於黃公略,《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中有“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之譽;《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中更有“枯木朽株齊努力,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的誇讚。
可對於自詡為“常勝將軍”的林彪,毛澤東卻未給他寫下隻字片語。林彪對此十分妒嫉和慍怒。
中央紅軍歷經千辛萬苦,輾轉十一省到達陝北,把中國革命的大本營移到了大西北。這無疑使毛澤東十分自豪。由於長征的成功,他作為全黨、全軍領袖的地位也更加牢固。他滿懷激情地歌頌了長征:
講到長征,請問有什麼意義呢?我們說,長征是歷史紀錄上的第一次,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么?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個人的兩隻腳,長驅二萬餘里,縱橫十一個省。請問,歷史上曾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么?沒有,從來沒有。
“”林彪對毛澤東給予長征的評價不以為然,他一直不認為長征是勝利之舉,相反還把長征說成是“一場敗仗后的潰逃”。部隊開進陝北后沒幾天,林彪受直羅鎮大捷鼓舞而高昂起來的情緒又黯淡、低沉下來。
林彪當時的心情並不難理解。作為中國革命大本營的陝北雖然地域如同信天游一樣悠遠遼闊,軍事態勢也較以前有利,但陝北的經濟、文化如同那“蘭花花”一樣凄涼、落後、貧乏。映入林彪眼帘的,是寒風暴虐中的幾座破窯洞,荒原上是一望無垠的黃色塵土。天是黃的,地也是黃的,林彪的心如同澆了一瓢涼水,寒透了。
1935年12月中旬,中央政治局在召開瓦窯堡會議前夕,曾徵求各軍團領導幹部對戰略問題的意見。藉此機會,林彪寫信給毛澤東,要求帶領隊到陝南去打游擊。
林彪自己常說:“我有時候是虎,有時候是狐狸。”他深深意識到,在毛澤東的身邊,他永遠只能當一隻乖巧的狐狸。這次,他渴望能夠獨闖天地,成為一隻嘯傲山林的百獸之王。為此,他在信中稱,開闢陝南比在陝北鞏固和擴大根據地更重要,更有意義。林彪還開列了一個長長的名單,要求將紅一軍團主要幹部盡數調出,由他率領南下。
“林彪又搖晃起來了。”毛澤東目光敏銳,洞察一切。他看出了林彪的心思,嚴厲地批評了林彪的悲觀思想,指出他同中央有分歧,並希望他及早改變主意。當時的戰略態勢是十分明顯的,向南發展,就要同東北軍和西北軍打仗,而且陳誠在洛陽及其以西地區控制了三個軍,放在機動位置上,專門用來對付紅軍。向南發展,就會把蔣軍嫡系部隊引進西北,加強對西北的控制,最終會危及陝北的安全。
林彪南進的要求遭到毛澤東批評以後,他沒有就此斷絕念頭。幾天後,他又在一封電報里和毛澤東軟磨硬爭,仍說“我還在期待中央批准我打游擊戰爭”。這次,毛澤東乾脆沒有理他。
得不到毛澤東首肯,林彪成天在軍團部陰沉着臉,耷拉着頭,亂髮脾氣。聶榮臻比林彪大好幾歲,在黃埔軍校和武漢軍委分別擔任過林彪的老師和上級,一身兼兄長、師長和政委三重關係。他勸林彪說:
“我們只有這麼一點部隊,只保有這麼一點骨幹,你能帶多少出去呢?你帶多了,我們這裏能維持下去嗎?我們這個根據地能維持下去嗎?”
林彪和聶榮臻共事六年來,爭論不斷。林彪從沒贏過他,他總感覺聶榮臻以大自居,居高臨下,說話不十分入耳。但他又無可奈何,因此發生爭吵時,對聶榮臻的話總是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出。
聶榮臻見林彪臉色不好看,於是放慢語調,和言悅色地說:
“你不要小看目前這幾個破窯洞,它終歸是個根據地,是我們的落腳點,我們不是經過兩萬五千里才找到了這幾個破窯洞嗎?你去陝南,搞不好,連破窯洞也找不到。你別以為四方面軍曾經從那裏經過,打過游擊,條件會好,我看綜合各方面條件來看,不見得一定會強過陝北。”
聶榮臻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林彪根本沒有聽進去,但他也未再作爭辯。對這些批評和勸告,他素來不屑一顧。林彪只相信自己,“人的上帝是自己”,這是他多次重複過的一句引以為訓的格言。林彪在談論戰爭和指揮藝術時,曾經這樣講:
只要有信心,就會勝利。你必須儘可能少依賴別人。不管別人是多有經驗,力量有多大。這就是要領。
由此可以看出,林彪的性格中充滿了自滿、自信,有時甚至是倔犟。一旦形成自己的觀點、看法和思想,他就不輕易放棄,不輕易退卻,這使他在跟隨毛澤東的漫長歲月中經常與毛澤東發生衝突,思想上經常產生歧義。因此,他獲得了一個較為恰當的外號:“搖擺不定的毛派分子”。
這次,林彪關於率部單獨到陝南打游擊的想法未能堅持下去,最終放棄了。究其原因,主要是由於張浩以共產國際代表身份突然來到陝北的緣故。
張浩,又名林育英,是林彪的堂兄。1933年,張浩化名李復之赴莫斯科,擔任了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成員和中華全國總工會駐赤色職工國際的代表。在莫斯科,張浩參加了共產國際1935年召開的第七次代表大會,並參予制定了在中國建立統一戰線的總政策。
為了傳達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的指示,恢復已經與中共中斷了一年多的電訊聯繫,共產國際決定由中共代表團派人回國,擔當此重任。
從蘇聯回國,有三條路線可供選擇,即可從東北、新疆、內蒙古三個地區的中蘇、中蒙交界處入境。在當時,東北已被日軍控制,新疆路途太遠,只有假道蒙古入境較為方便。但從蒙古入境卻要穿過浩瀚的沙漠,闖過層層關卡。最為艱難的是,回國的人身上不能帶一片紙一封信,必須把所有文件印記在腦海中,抵達陝北后再口述出來。因此,派回國的人一定要立場堅定,勇敢機智,有應付敵人的豐富經驗。同時,此人還要在中共黨內有一定聲望,被國內同志所熟悉和信任。
經過慎重考慮和反覆權衡,張浩被選定擔當這項任務。
張浩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把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的主要文件和共產國際對中共中央的指示背熟,然後取道外蒙回國。他一路上忍飢挨餓,過關闖隘,於1935年11月趕到定邊,隨後抵達中共中央所在地——瓦窯堡。
張浩一回國,就立下了殊勛,贏得了黨內廣大同志的信賴。這不僅僅是由於他全面地傳達了共產國際關於在中國建立抗日民主統一戰線的指示,更重要的,還在於他代表共產國際強有力地支持了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鞏固了毛澤東在黨中央的領導地位,批判了張國燾的分裂主義錯誤,為兩個方面軍的再度會師奠定了基礎。
張浩回到陝北黨中央之前的1935年9月,毛澤東帶中央紅軍北上后,張國燾一意孤行,帶領紅四方面軍和原屬紅一方面軍的第五軍團(軍團長董振堂)南下,並於10月5日在(四)川(西)康邊界卓木碉另行成立“中央”、“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通令撤銷毛澤東、周恩來、博古、洛甫等人的工作和通緝楊尚昆、葉劍英。12月5日,張國燾發了一封長電給陝北黨中央,狂妄地要黨中央改稱“北方局”。
電文如下:
(一)此間用中央、中共中央、中央政府、中央軍委、總司令部等名義對外發表文件,並和你們發生關係;
(二)你們應稱北方局、陝北政府和北路軍,不得冒用黨中央名義;
(三)一、四方面軍名義應取消;
(四)你們應將北方局、北路軍和政權組織報來,以便批准。
1936年1月6日,張國燾打電報給張浩,攻擊黨中央的路線是“機會主義的退卻逃跑路線”,要求張浩轉告共產國際承隊他的第二中央。
張國燾的電報和他另立中央的消息在陝北傳開后,黨內一陣嘩然。張國燾的行為激怒了毛澤東等中共高層領導人。1月22日,中共中央作出了《關於張國燾同志成立第二“中央”的決定》,電令張國燾立即取消他的“中央”機關和“中央”政府。對於這封電報,張國燾並不吃驚,當初他就知道陝北會作此反應。但是,兩天後,他接到了另一封電報。這封電報無疑使他感到心情抑鬱和前途未卜。發電人不是別人,而是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成員之一張浩:
(甲)共產國際完全同意於中國黨中央的政治路線,並認為中國黨在共產國際隊伍中,除聯共外是屬於第一位的。中國革命已成為世界革命偉大因素,中國紅軍在世界上有很高的地位,中央紅軍的萬里長征是勝利了。
(乙)兄處可即成立西南局,直屬代表團。兄等對中央的原則爭論可提交國際解決。
從字面上講,甲乙兩點互不關聯。但久居領導地位的張國燾一看就明白,這是分別從思想上、組織上對他提出的嚴厲警告。張國燾也知道,此時張浩的聲音已不是湖北黃岡林家大的土話了,而是代表了共產國際,代表了斯大林的聲音。
張國燾在莫斯科工作期間,十分清楚和了解斯大林的脾氣和手段,這是一個一提起他的名字就令人膽寒的國際共運領袖。張浩帶來的共產國際的壓力和紅四方面軍南下受挫陷入絕境的事實,迫使張國燾最終低下了頭。很快,他回電黨中央,表示服從共產國際的指示,第二“中央”改稱西南局,他自己也將率四方面軍北上與一方面軍會師。
張國燾分裂中央的企圖,終於徹底失敗了。黨中央負責同志向張浩表示祝賀,林彪也心悅誠服地向堂兄表示欽佩之情。林育英、林育蓉(林彪原名)兩兄弟雙珠聯璧,一時在陝北傳為佳話。走在陝北的黃土路上,人們常常這樣指着他倆說:“左邊是林彪的哥哥,右邊是張浩的弟弟。”
黃岡家鄉的人們得知此事,在林彪父親五十壽辰的宴席上,特意送了一塊上寫“雙鶴棲庭”的壽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