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漂洋過海
一直以來都認為,最美的女子應當有一種遺世的安靜和優雅。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何種心情,她都能讓你平靜,讓你安心。這樣的女子應該有一處安穩的居所,守着一樹似雪梨花,守着一池素色蓮荷,緩慢地看光陰在不經意間老去。可直到後來才明白,每個女子都要經歷一段熱烈的過程,才能顯露她非凡的美麗與驚心的情懷。她的安靜不是畫地為牢,而是在紫陌紅塵獨自行走、聽信緣分。
所以之前,每當看到林徽因安靜清純的模樣,看到她美麗潔凈的詩篇,我們都會以為,她的人生應該靜美到無言。她應該是一個築夢的女孩,在水鄉江南,在溫暖的小屋裏,築一簾幽夢。可許多年前,她就和江南優雅地告別,從此接受了遷徙的命運。這種遷徙不是顛沛流離,是順應時代,是自我放逐。本是追夢年齡,又怎可過於安靜,枉自蹉跎流光。
所謂詩酒趁年華,也只有青春鼎盛之時才敢於揮霍光陰,一醉求歡。十年之後,再去回首,只覺紅塵如夢,我們不過在夢裏做了一場春朝秋夕的沉迷。厭倦了凡塵的五顏六色,獨愛歲月清歡,只希望可以有個妥當的歸宿,安排落拓的自己。在此之前,無論你多麼深曉人間世事,博覽群書,依舊無法做到淡定從容。世間百態,必定要親自品嘗,才知其真味;漫漫塵路,必定要親力親為,才知曉它的長度與距離。
一九二○年春天,林長民赴英國講學,十六歲的林徽因跟隨其父去倫敦讀書。這一次遠行讓林徽因從此走上新的人生歷程,也意味着她行將徹底地告別青澀的少女時代。此番漂洋過海,她所能看到的是一個新的世界、新的人物,汲取新的知識,面臨新的生活環境。對於一個剛剛長成的女子來說,這些新的事物帶給她的應該是鮮活與神奇的美麗。
有人說,假如林徽因沒有跟隨她的父親林長民飄洋過海,甚至沒有出生在官宦、詩書世家,而是在一戶平民百姓家庭過平凡庸常的日子,以她的聰慧也能把握得很好。任何地方,任何時候,任何境況,她都不至於讓自己過得狼狽。世人心中的林徽因,又或者真實的林徽因,就是那朵蓮,根莖種植在泥淖中,卻永遠是那麼清白純凈。
一個女子可以在眾人心中贏得一世的清白,是多麼的不易。跳不出萬丈紅塵,就只能與它交好,在俗濤濁浪面前,就算你跪地求饒也於事無補。林徽因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可她不說,只默默地與人間萬物妥協,讓我們永遠看不到她的累,看不到她的傷。有時候,甚至覺得她的聰慧與淡然是與生俱來的,不需要經過漫長的修鍊就有着比尋常人更深的道行。可她分明還是個孩子,那一雙水靈清澈的眼眸告訴我們,她未經多少世事,她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自己是個懷舊的女子,總以為她亦是如此。後來才相信,這世間有相同情懷的人,但他們絕不會有相同的故事、相同的人生。讓我靜守淡泊流年,不理繁華萬千,是甘願的;如若命運安排好我要在天涯,亦無可迴避。或許林徽因的心情也是這般,從來沒有固執地想過要什麼,也沒有刻意去拒絕什麼。每個人自從擁有生命的那刻起,就註定要揚帆遠航。一旦沒入蒼茫江海,又何來迴轉的餘地?
漂洋過海在那個年代是一種時尚。林徽因這位大家閨秀自是順應潮流,因為任何的執拗都不能改變初衷。當徽因乘上遠航的船隻,看着浩渺無邊的大海,她第一次深刻地明白,自己只是一朵微小的浪花。她是一個素淡女子,沒有想過要風雲不盡,只想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裏做夢,浪漫自由地生活。
喜歡一個詞語,同船共渡。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期待有一位可以和自己同船共渡的人。今生所有緣分都是前世修鍊所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所以我們應當相信,今生所有與自己相識的人,前世都結過深刻的緣法。所有與你我擦肩的路人,前世可能是鄰居,是茶友,甚至是知己或親人。而我們今生所有的邂逅,又會為來生的緣分做好安排。十六歲,多愁善感的林徽因,是否亦會有如此的念想?希望可以和某個浪漫詩意的男子同船共渡,結下一段美好的緣分。
自從徽因隨父親離開中國之後,就同他到巴黎、日內瓦、羅馬、法蘭克福、柏林等地旅行。看過了法國巴黎的浪漫風情,去過歷史上顯赫一時的古羅馬帝國,領略過歐洲城堡建築的藝術與華麗,徽因真切地感受到世界的寬大,她被異國風情那些無以言說的美麗徹底征服了。原以為世間熙攘繁華莫過如此,山只是山,水也只是水,人亦只是人。可當林徽因賞閱過各國不同的風物人情,參觀過風格迥異的建築之後,她就再也不能停止對建築業的追求。
遊覽各國,林徽因體會最深的就是建築震撼心靈的力量。一直驚嘆造物主是何等的神奇,可以將自然山水裝扮得那般聖潔和至美。平日裏,我們總是太沉迷於繁瑣的名利,而忽略了人生除了浮名還有太多的美好值得留戀。比如世間旖旎的風光,萬古不變的青山,滔滔不盡的江水。這種乾淨、這種大美,成了每個人心中至高的信仰,擱在最神聖的角落,不輕易與人言說。
後來,林徽因嫁給了梁思成,兩個人一起攻讀建築學,相濡以沫走過風雨人生。讀過她《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的人,或許都會以為,林徽因應該是個詩情柔弱的女子。在她生命中,愛情應該高過事業。然而,她竟是一個高曠女子,她執著於事業,覺得事業的成就遠比小兒女的情感要豁達。所以她將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給了事業,哪怕到最後病痛纏身,亦不曾有過絲毫的放棄。面對感情,她卻多了一份清醒。
一九二○年九月,林徽因以優異成績考入St.Mary′sCollege(聖瑪莉學院)學習。在英國,林徽因也經常加入到父親的各種應酬中,她以女主人的角色接待許多文化名流,這對於她後來的文字創作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她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在屋裏翻讀幾本書,就開始閉門造車。她領略過名山大川,結識過許多著名史家學者,所以她在文壇上的起步高於其他女作家。
更多時候,林徽因喜歡一個人待在居住的寓所,調一杯咖啡,偎在壁爐旁,讀她喜歡的書。許多名作家的詩歌、小說、劇本,她都一一閱覽。倫敦,這座美麗的霧都,總會飄起纏綿悱惻的煙雨。而這位寂寞的詩意少女,總是獨自守着窗外的雨霧,築一場又一場無約之夢。她期待在這異國他鄉,會有一個多情男子走進她的生活,與她共有一簾幽夢。
煙雨總是太過撩人情緒,孤獨的時候,總是希望生活中有浪漫發生。林徽因希望可以像童話里所寫的一樣,和喜歡的人圍着壁爐喝咖啡,聞烤麵包的清香,彼此若有若無地訴說心情,歲月在旋轉的韻律中緩慢流淌。儘管那個人還沒有出現,但聰慧的林徽因心裏有預感,在這座美麗的城市一定有屬於她的故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