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依賴

第四章 依賴

你以為背對着世界,就看不見月圓月缺。我要讓你明白,你眼中的我,幾時是弄弄黑皮也擋不住;我要你明白,你無法逃避的,是和我的愛情。

[一]

轉眼已是金秋十月,校園裏的梧桐漸漸染上醉人的金黃。

下課時分,洛子初正在寫作業,身後的同學拍了拍她的肩膀:“洛子初同學?”

“嗯?”洛子初回過頭。

剪着可愛童花頭的體育委員,面帶笑容十分友善:“洛同學,馬上就是校際運動會了,你要不要報名參加呢?”

“運動會?還是以前一樣吧。”

上一屆,洛子初報的是200米接力和1500米長跑,所以這一次,體育委員馬上心領神會地在報名表的這兩項上,寫下了洛子初的名字。

“真是謝謝洛同學的積极參与了。”體育委員滿臉感動,每年報體育項目的同學真是少得可憐,所以,她這個體育委員經常要格外辛苦些,連報了好幾個項目。

“不用,這也算是我對自己的小小鍛煉嘛。”洛子初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東西,道,“對了,能把表單借給我看看嗎?”

“嗯嗯,拿去吧。”

目光逡巡在零星的幾個名字上,易昕的名字很快便出現在視野里,洛子初勾起嘴角,這丫頭的積極性總不會比她低。

“小初,在看什麼呢?”易昕順手搬了個凳子坐到洛子初對面。

說曹操曹操便到,洛子初搖了搖手中的報名表:“你果然報了跳遠。”

“是啊,這是我的強項嘛。”易昕笑道,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撇了撇嘴,“啊,對了。”

“怎麼了?”

“去年我因為腿傷的緣故輸給了那個第一名,都是拜彭晏所賜,你記得吧。”

洛子初點了點頭,去年易昕唯一一次丟了跳遠的第一名,時候她氣急敗壞地找到彭晏,把他臭罵一頓。原因是因為比賽的前天,彭晏居然不長眼地把足球一腳踢到了易昕的小腿肚上。那一球力道不小,易昕的小腿肚痙攣了好一會兒才好,之後便酸軟無力,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最可氣的是,比賽結束后,那傢伙居然拿“勝敗乃兵家常事”來搪塞易昕。

“我看他啊,是被蔡婷婷給迷住了,我真懷疑,上次的比賽,他是不是蓄謀已久的!”

“彭晏怎麼著也不會犧牲你來成全自己的,而且他總不能蓄謀大半年吧。”

“不管怎麼樣,我今年一定要叫她好看。”

洛子初完全能夠理解易昕的感覺,撇開因為受傷而吃盡苦頭不說,失掉了體育項目的學分是眼下最可怕的事。松景初中為了培養學生德智體美勞全方面發展,有明文規定——積极參与校方舉辦的活動並獲得名次者,依情況而定會獎勵學分,這些學分將作為高考的獎勵分數。

拿到運動會的第一名,可視情況獎勵10到20分不等。易昕的理想高中是省重點清輝中學,如果僅僅憑高考的最後分數入讀,她完全沒問題,但是如果說想要拿到升學名次的話,丟掉了20分就意味着丟掉了50%的可能。

一向溫和的易昕即便對什麼都無所謂,但是在成績和名次的問題上卻是很固執。

[二]

十月的一天,松景初中的運動場上,人流密密麻麻地覆蓋了觀眾席。

主席台上空的棚頂上,拉着長長的一條橫幅——松景初中第23屆田徑運動會。

擴音喇叭中傳出領導慷慨陳詞的聲音,接着是學生代表上台演講,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過後,主持人宣佈“松景初中第23屆校際運動會正式開幕”。

坐在運動會四周的同學們,開始因為激動而坐立不安起來,陸續有同學匆匆離席趕往比賽場地。

洛子初所在的班級,運動員們開始相互幫忙將號碼別在彼此的背後,洛子初將自己的號碼交給易昕后,轉了個身。

一轉眼便看見緊挨着二班的一班隊伍中,季栩成笑容爽朗的臉。燦爛的暖陽下,他舒展的眉宇好似沾染上陽光,於他尖瘦的側臉上留下一塊淺金色。

他最近似乎經常笑,不得不說,他笑起來要比不笑好看得多。

站在他身前的女孩,一臉歡喜地奪過他手中的號碼布,然後說了句什麼,季栩成的表情頓了下,然後點了點頭,轉了個身。

四目相接。

季栩成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洛子初卻裝作沒發現,別過頭去。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僅僅是面對她,他也可以笑得這麼開心?她懊惱地皺起眉頭,滿腦子都是季栩成微笑的樣子,還有看到她的時候,那一瞬間的錯愕。

——什麼意思?

在位子上坐了一會兒,洛子初一陣心慌意亂。

耳旁突然傳來易昕的聲音:“子初,趁比賽時間還沒到,我們去看看彭晏那邊吧。”

“嗯,好。”洛子初忙道。

彭晏參與的跳高組的比賽場地距離觀眾席很近。

站起身,一眼便能看到站在那兒做準備活動的彭晏,以及,坐在他身邊的人——那個正與彭晏言談甚歡的身影,正是上次得了跳遠第一名的女孩——蔡婷婷。

“易昕,還去嗎?”洛子初偏頭看向身邊的好友,確定她也看到那一幕後,問道。

“去,我也想知道那女孩是不是也報了跳遠這一項目。”易昕眯了眯眼睛,像一隻蓄勢待發的小獸,她拉起洛子初的手,“走。”

“彭晏。”遠遠地,洛子初和彭晏打招呼。

事實上,當彭晏看到易昕的下一秒,他很快便明白了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警告吧。

“啊,你們也過來了,來給我加油的嗎?”厚着臉皮,無視易昕滿臉的憤懣。

“是啊,還有多久開始啊?”洛子初拉着易昕在一旁的台階上坐下。

“聽說你今年也報了跳遠。”蔡婷婷來到她們面前,揚着下巴問道。

“你也報了?”易昕站起身,和蔡婷婷面對面,修長筆直的身量,比蔡婷婷高出了半個頭。

“是啊,去年拿了第一名,班主任說什麼都要讓我繼續參加。”她勾着嘴角,眼角眉梢儘是傲慢,絲毫沒有被易昕的氣勢壓倒。

“正好,上次失望發揮失常,我也一直想和你再比一次。”

“那就待會兒比賽見吧,”蔡婷婷說完,優雅地向易昕揮了揮手。

她走了幾步,停下來,轉頭看向洛子初:“我冒昧地問一下,你和季栩成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哥哥。”洛子初故意忽略掉養子這樣的字眼。

“是嗎?”她顯然有些驚訝,繼而恍然大悟般,“這就好解釋了,我還以為你和他……”

洛子初忍住心頭的莫名其妙,解釋道:“你誤會了。”

“沒關係,原來你是季栩成的妹妹,璐璐也應該放心了。”蔡婷婷說話沒有頭緒,讓在場的幾個人都不明白。

易昕看不下去,問道:“你不要自說自話,璐璐是誰?”

“璐璐是我的好朋友。”

“子初是季栩成的妹妹關她什麼事。”

蔡婷婷輕哼一聲:“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她看了彭晏一眼,道,“我走了,彭晏,我下午等你一起吃飯。”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洛子初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背影,腦子裏思緒萬千。璐璐,季栩成,自己,再加上蔡婷婷說話時一臉曖昧的神情,把這一切聯繫起來想像一下,不禁有些忐忑。那個叫璐璐的女孩和季栩成究竟是什麼關係?她忍不住要胡亂猜測,蔡婷婷那麼緊張,難道是那個叫璐璐的女生喜歡季栩成?那季栩成是什麼想法呢?如果她向他表白,他會不會答應?還是說,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

不對,不可能,季栩成才不會這樣!洛子初努力地搖了搖頭。

易昕指着蔡婷婷的背影,扔下一句:“彭晏,以後有她沒我。”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彭晏頓時有些尷尬,連洛子初都沒想到,易昕竟然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看來她是真的很不喜歡蔡婷婷,於是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能哈哈道:“彭晏,易昕的話你也別太在意,你知道她,生再大的氣都沒惡意的。”

彭晏很老成地摸了摸洛子初的腦袋,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溫和的微笑。

這微笑不像他,他的笑容,應該是充滿了無所謂或是無可奈何,以前不論哪一次,易昕朝他發脾氣,他都是那樣笑的。

這樣的彭晏讓洛子初恍惚有一種錯覺,像是鏡頭的焦距拉遠了又拉近,中間那段模糊的過程,捕捉到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彭晏比洛子初高一個頭,過分接近的距離使得她只能仰起頭看他。他清澈的眸子裏有淡淡的憂傷,他說:“小初,你真是個好姑娘。”

洛子初瞬間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彭晏矯情得讓她不習慣,公安局怪怪的,她抬手拍掉了他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也改去比賽了,你要加油啊。”

“嗯嗯,知道。”彭晏有露出一臉無所謂的笑容。

回到座位上,易昕不在。

洛子初轉頭詢問坐在她身後的同學:“你看見易昕了嗎?”

女孩吃驚地捂住嘴巴:“她剛才被班長叫去了,似乎是有事情,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不好意思哦。”女孩滿臉歉意。

“不要緊。”洛子初擺了擺手。

離比賽還有一會兒,她不禁有些無聊。目光不自覺地投向一班的方向——季栩成不在。剛才看見的那個女生也不在,太陽穴卻開始突突地跳着。

[三]

金秋的陽光不算炙熱,卻明亮耀眼,經過無數次折射,在眼前交織成稀薄的霧氣。

不遠處的體育委員啪嗒啪嗒地自薄霧中走來,她彎下身子,滿臉堆笑:“洛同學,接力比賽要開始了哦。”

首先是接力比賽,洛子初是最後一棒。

比賽的過程中出了一些小狀況,第三棒的同學因為緊張掉棒了,撿起接力棒后竟落後其他三個隊四五米的距離。一直等待在洛子初旁邊打算陪她一起跑的體育委員急得滿頭大汗,捶胸頓足。

眼見着別班的參賽隊員已經越來越近,自己要接的第三棒卻還遙遙無期。洛子初忍不住站在原地大喊加油,也不管有沒有用,權當作發泄了。

身旁是飛速而過的參賽選手,洛子初握了握拳頭,在同班隊員終於逼近之後,在不違反規則的情況下一把接過同學手中的接力棒,拼盡全力地向前沖。

耳邊,同班同學吶喊助威的聲音呼嘯而過,跑道之外,體育委員不停歇地跟着洛子初一起跑,就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分給她似的。

洛子初無法力挽狂瀾,唯有不遺餘力地奔跑。風好像能把紛亂的思緒捲走,腦子突然間感到一陣釋然的快感。

“子初,加油!”易昕的聲音。

“洛子初,加油!洛子初,加油!”同班同學們的聲音。

“小初,跑快點兒,你行的!”彭晏的聲音。

……

還有,還有,還有那個人的聲音夾雜其中:“洛子初,我在前面等你!”

洛子初,我在前面等你。

這聲音聽起來如此不真實,飄飄忽忽,無法捕捉到平穩的聲音,可是,即便大腦已經漲痛得厲害,她還是能聽出來,這是季栩成的聲音。

果然,她定住目光,在終點的地方,季栩成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過分單調,白衣白褲,卻難得的神采奕奕,他站在那裏,竟無意識地像她緩緩張開一個懷抱。

“撲通!”

她的力道不輕,把季栩成撞得踉蹌了好幾步,淺淡的薄荷香氣撲面而來,將洛子初腦子裏暈眩漲痛的感覺——化解。

“小初,你真重。”

洛子初費勁地抬起頭白了他一眼。

“呵呵,快喝水吧。”

她結果他手中的礦泉水,咕嚕一聲狠狠地灌了一口,嗓子眼兒像是被瞬間澆滅的火堆,嗞嗞地傳來一陣陣鈍痛。

“先過來坐下。”季栩成吩咐着。

洛子初渾身無力,嗓子冒煙,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任由季栩成擺佈。他把她帶到一旁陰涼的地方坐下。身體剛剛得到安寧,心痛卻因此分明地跳動起來,節奏直擊胸腔。

“你怎麼那麼重,要不是我接得穩,估計我們倆都會摔地上去。”他打趣道。

“我哪裏重啦!”即便是氣喘吁吁,洛子初也不忘捍衛自己的形象。不過,能看到季栩成,真是有一點兒小意外。可是那該死的想法就這麼不識時務地跑出來,璐璐,蔡婷婷口中的璐璐,和季栩成究竟是什麼關係?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地問出來,可是洛子初知道她沒有理由這麼焦急地詢問季栩成的私事。

她沒有提出心裏的疑問,隨口道:“我——跑第幾了?”

“洛同學,你又為我們班爭了個第一,班主任一定會好好獎勵你的。”體育委員大呼道,她顯然很開心。

洛子初有些被嚇到:“落後了那麼多還得了第一?”

“所以我才跟班主任說啊,讓洛同學來參加一定是沒錯的嘛。”體育委員仍舊沉浸在喜悅中,彷彿得了第一名是她一樣,“洛同學,明天的長跑比賽要辛苦你了,要加油哦!”

體育委員笑彎了眼睛,握緊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太好了,我們回家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季栩成把洛子初從位子上扶了起來。

“季栩成,你不是也有比賽嗎?”

“我的比賽一結束我就過來了。”

“你什麼比賽啊。怎麼像沒事兒人似的。”

“跟你一樣。誰像你,那麼脆弱。”

“喂喂,這是意外好不好,我原來不是這樣的。”哼哼,臭季栩成,是覺得她脾氣太好了吧。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喜歡笑話她了?“如果不是我拼盡全力,能得第一嗎?”

“嗯嗯,洛同學勞苦功高。”體育委員在一旁不住點頭。

“呃,也是,看你樣子就知道你很努力了。”季栩成一臉誠懇地說道。

“我說,你是要一直挖苦我嗎?”要知道以外這樣的比賽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肚子一直不舒服,明明不是很熾烈的太陽,卻偏偏烤得她頭暈眼花的。如果說出來,一定會被認為是借口,所以只能徒勞地解釋着不是這樣的,這只是個意外。

連自己都覺得好假呀,好像強詞奪理一樣霸道。

“好了,該回家了。”季栩成淡淡一笑,越來越覺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很有趣。

洛子初最受不了季栩成的見好就收,明明一肚子話就被他這麼一句“好了”給堵回去了,可是反過來想想,如果季栩成真要她解釋,她也說不出來什麼。

洛子初有些懊惱,為什麼自己變得越來越糾結了?

如果那個人不出現,洛子初大概會回家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一定不會像接下來那樣忐忑不安了。

他們剛走幾步,便見一個短髮女生停在他們面前。

“季栩成。”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她舉起手中的電影票,滿臉笑容地說道:“這個周六有空嗎,我這裏有兩張電影票,可以邀請你一起去看嗎?”

很眼熟,總覺得這個人在哪裏見過,哪裏呢,哪裏?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女生一把奪過季栩成手中的號碼布,然後笑容甜美地說了句什麼,季栩成頓了頓,接着轉了個身。

這是剛才在觀眾席上看到的那個女孩。

她似乎對季栩成很好。

那麼她,應該就是蔡婷婷口中所說的璐璐吧。

“這個周六,後天嗎?”季栩成暗暗思忖。

洛子初無聲地皺起眉頭,季栩成在想什麼,再遲鈍的人也應該明白吧,女生這樣邀請這,而且是兩張電影票,分明是約會的意思。

她忽然很好奇,這樣主動的邀請,盛情難卻,他會不會答應呢?

“是啊,難得這個周末有兩天假,而且有些事情我還想和你商量一下。”彷彿看出了男生的憂鬱,短髮女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是什麼事?”

“去了再說吧,我這會兒還有事,就這麼說定了。”她爽朗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拉過季栩成的手,把電影票放在他的掌心,“銀華影院,九點哦,到時候我在外場等你,別遲到了。”

洛子初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季栩成居然吸引到這麼強勢的女孩,這樣下去,他恐怕想拒絕也拒絕不了吧。

可是,人家真的想拒絕嗎?

微微有些喧囂的吶喊聲中,是季栩成平靜得如同湖面一般的聲音:“那好,到時候電話聯繫吧,謝謝了。”

[四]

道路兩旁有高大的梧桐,將兩米寬的行人路遮掩出長長的陰影。

季栩成將外套搭在肩膀上,看了一眼手中的電影票后,合上掌心連着拳頭一起揣進褲子的口袋裏,眼神逐漸變得有些複雜。

洛子初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她微微有些疑惑,被人邀約不應該是件開心的事嗎?他到底在想什麼,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人猜不透。

他就像一個不曾被打開的神秘盒,一直謹慎小心地合著蓋子,總叫人執着地想揭開盒蓋一看究竟。

“和人約會應該很高興嘛,某人怎麼好像不開心。”洛子初忍不住揶揄道。

這句話果然奏效,成功地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季栩成一怔,看來洛子初一眼,然後咕噥道:“我哪有。”

“哈哈,都開始臉紅了。”洛子初無中生有,把季栩成臉上的一點兒不自然誇張成因為害羞而臉紅,本來只是打算開玩笑的話,反而叫自己胸口澀澀的:“說吧,季栩成,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洛子初說完就後悔了,為什麼要這樣問?

“別亂說。”季栩成沒有再解釋,丟下一句話后,率先邁開步子走在洛子初前面。

“喂,我沒有亂說,你這樣子分明就是心裏有鬼。”洛子初不依不饒,其實這話問得很沒有意義,季栩成是那種如果他不想說你再怎樣問都撬不開他的嘴巴的人,於是洛子初得到很果斷的回應——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沒有意思要停下的意思。

一陣深深的挫敗感襲來,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被這樣毫不留情地對待,即便他真的不高興也不比這麼冷漠吧,何況,何況她的問題真的有那麼過分?在怎樣也不至於生氣吧!

暗罵季栩成的小氣,洛子初卻漸漸沒什麼惱意了。

她固執地認為自己沒錯,所以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季栩成生氣就讓他氣,沒什麼大不了的。

哼,他不理她,她還不想理他呢!

突然間,腹部傳來一陣刺痛感,洛子初忍不住開始顫慄。漸漸地,腦袋也開始暈得厲害,她只好停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休息。

頭頂的枝椏間棲息着亂叫的鳥兒,叫聲喧囂聒噪音,一聲比一聲尖利。

夏末秋初,不熱也不涼的天氣,洛子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指尖麻痹冰冷,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瞬間豎了起來。

怎麼回事?肚子怎麼會突然疼得那麼厲害,難道是吃錯了東西?

不對呀,她這幾天食慾不好,吃得很少,也沒亂吃啊。

洛子初捂着小肚子坐在凳子上止不住地痙攣,她咬咬牙,如果是吃壞肚子,應該是一會兒就會沒事兒的,可是這次,疼個不住,她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除了疼以外,更多的是恐懼,她想她該不會得了什麼病吧,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接力跑的時候她才會那麼累,不過全力跑了200米,到終點的時候卻像差一點兒就要斷氣,難道真的是因為她得了什麼很重的病?

欲哭無淚,這是洛子初十幾年來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懼,好像站在懸崖上,不管有沒有退路都必須跳下去。

她坐在凳子上小聲地啜泣起來,小腹處傳來的陣陣疼痛都敵不過心裏密密匝匝地像潮水一樣湧起的悲傷。

“子初,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他本來打算就這樣走的,不管她了,隨她說去,隨她鬧去。可是冷靜后才發現,自己到底在生什麼氣,她的幾句話怎麼會讓他介意成那樣?如果她只是問那幾句話也有錯的話,那他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

於是他又折回來,才發現她居然一臉沮喪的坐在路邊的長板凳上,頓時感到自責起來。

洛子初抬頭,看到季栩成正一臉詢問地望着她,剛才還滿腦子要和他慪氣的情緒,此刻全跑得不見蹤影,她瓮聲瓮氣地說道:“季栩成,我好像病得很嚴重。”

季栩成走近,見她臉色蒼白,鼻尖上密佈着細小的汗珠。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透着緊張,隨即蹲下身,拉過外套的袖子把她的臉擦乾淨。

“我,我肚子疼得厲害。”她哭喪着臉,可憐兮兮的。

“別哭,你先坐會兒,我去找個計程車。”

洛子初淚眼朦朧,只見季栩成模糊的影子跑到馬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然後再跑到她面前,把她的眼淚擦乾淨,柔聲道:“我扶你,別怕。”

心裏一瞬間變得暖暖的,害怕的感覺也沒有剛才那麼強烈。

“還是很疼么?”他的聲音透着關切,和剛才冷漠的季栩成判若兩人。

“嗯。”她含糊不清地應道。

“別擔心,我帶你去醫院。”

他將她扶起來,在看見凳子上的那一抹淡紅時,突然就明白了:“子初,你——”他欲言又止。

“嗯?”

“等一下。”他拉下肩上的外套,圍在洛子初的要上系好,“好了,走吧。”

洛子初莫名其妙地看着季栩成忙完,想了半天也沒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幹什麼?”

“沒什麼,進去吧。”他紳士地用手擋在她的頭頂處,知道洛子初坐好后他才進去,交代道:“司機師傅,去花園路。”

洛子初一愣,花園路是他們家的位置:“不去醫院了嗎?”現在的她滿腦子只剩下困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剛才開始季栩成就怪怪的。

“呃。”

“我們先回去,你沒事的,放學吧。”他微微有些彆扭地把目光轉向車窗外。

這一段路程並不遠,司機師傅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洛子初無暇去聽,靜靜地靠着車窗看外面飛逝的景色,想藉此轉移注意力,肚子果然也沒那麼疼了。

回到家,是媽媽開的門,她的氣色很好,時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以至開門后也沒有注意到一臉痛苦的洛子初,只是微笑地看着季栩成說道:“小成,你洛叔叔就快回來了。”

怪不得。

“媽。”洛子初有氣無力地喊道。

“呀,寶貝你怎麼了?”

“我肚子好痛啊。”

“怎麼回事?”洛媽媽扶着洛子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阿姨,我先進房寫作業了。”季栩成的聲音遠遠傳來。

“好,你去吧。”

房門應聲關上了。

季栩成走後,洛媽媽的注意力又落到洛子初的身上,一臉擔憂地說道:“是不是闌尾炎呀,你這年齡的孩子好像挺愛犯這毛病的。”

說完用手指在洛子初的肚子右下角上按了按:“是不是這兒疼?”

“不是,就只是肚子疼而已。”洛子初直冒冷汗。

“不是?”洛媽媽蹙了蹙眉,看着洛子初捂緊小腹的樣子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地笑起來。

接下來的事真是讓洛子初鬱悶透了,當媽媽把她推到衛生間,然後丟給她一個四四方方被稱為“衛生棉”的東西的時候,她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恨不得把自己鎖在衛生間裏從此以後再不出去了。

啊啊啊,她真是囧到不行了,難怪季栩成一路上那麼沉默,她個笨蛋做咩沒想到呢,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啊!

太尷尬了!

[五]

洛子初開始刻意地躲開季栩成。但凡所以可能遇上的地點,洛子初都盡量避開走,就連上學放學的時間,都固執地要和季栩成錯開。

一想到那天下午,季栩成彎腰把外套系在她的腰上,她就忍不住要心跳加快。

她不知道,當著季栩成的面她會不會舌頭打結。雖然她從來沒有跟誰說話時,會緊張到面紅耳赤、舌頭打結真的經歷,但是一想到女孩子家的事居然被季栩成看到了,她就是覺得難堪。

難堪?洛子初有些驚訝於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季栩成的話,她會不會這樣呢?如果是彭晏,她一定不會害羞成這樣吧。

可是季栩成,她總想讓他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這一切他都不知道吧。

奇怪的是,一連三天,洛子初都沒再見到季栩成。

太詭異了!即便是本該坐在一起吃飯的時間都看不到。撇開自己刻意避開的原因不說,他們見面的概率是不是太低了?他,該不會是約會去了吧,太忙了嗎?

教室里,洛子初正托着下巴發獃。

“小初,季栩成跟那個璐璐約會得怎麼樣?”易昕不知何時做到洛子初的身邊。

“約會?”洛子初愕然,她都忘了。

“你忘了嗎,上次你跟我說的啊,剛才和彭晏一起吃中飯,蔡婷婷在一邊說個不停,我都快煩死了。”

“我記得才怪啊,又不是跟我約會。”洛子初沒好氣地說。

“你去問問季栩成啊。”

“我幹嗎要問。”

“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家人哦,你難道都不關心他?”易昕一臉驚奇,運動會那天,她還以為小初已經完全接納季栩成了。

洛子初無端的煩躁,她知道再反駁下去就會顯得有些無理取鬧了,何況她從沒和易昕說過自己的心思,她自然不能理解。

“季栩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說我也無權過問啊。”

易昕想了想,喃喃道:“也是。”

“對了,你那天不是還放狠話說有她沒你嗎,今天怎麼就坐在一起吃飯了?”洛子初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易昕知道好友中的“她”是誰,她撇了撇嘴:“所以我今天胃口一點兒都不好,我i看到她就吃不下,可是我老爸一定讓我和彭晏一起吃飯,說什麼一家人要相互照顧,就算有矛盾,飯還是要好好吃的嘛,你知道我老爸,我可不敢違忤他老人家。”

“彭晏夠狠,居然為了跟你和好,把你爸都搬出來了。”

“你都不跟我一起去,他們倆就在那兒講話,直接無視我。”易昕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彭晏也無視你?”

“那倒沒有,不過我懶得跟他說話。”易昕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洛子初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易昕,你為什麼那麼討厭蔡婷婷啊?”

“因為她這個人太壞,沒安好心。”易昕擰了擰眉毛,“六年級的時候,她故意害我在跳繩的時候受傷,以致沒辦法參加六一的表演,結果領舞的變成了她。現在她又接近彭晏,上次的使就算了,昨天你也看到了,她臉上明擺着幾個字——‘來者不善’啊。”

“那下次咱們一起出現,不管他們。”她從來沒見過易昕這麼激動的樣子,是因為關心彭晏才會不想理他吧。自己眼中的“壞人”接近自己在乎的人,而後者卻不聽她的勸阻,這叫易昕在那不生氣。

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能理解別人的心情。

究竟是不能理解,還是因為其他原因不想理解——誰知道。

放學后,易昕和洛子初想往常一樣在路口分別。

回家的路上竟然碰到蔡婷婷,她站在黃昏里,白色的裙擺被染上淡淡的霞光,看到易昕后她優雅地轉過身,帶着倨傲的微笑,懷抱着書本,遠遠看去就像個很有修養的有錢人家的女孩。

易昕不屑地輕哼了聲。

“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等你啊。”她笑得格外甜美。

“等我幹什麼?想我炫耀?”

蔡婷婷又往前走了幾步:“我就說向你炫耀,怎麼樣?你是不是看到我就煩,可是看到你煩,我卻很開心。”

易昕用看一個瘋子的眼神看她:“彭晏喜歡你又怎麼樣?你這種人,他如果有一天了解到又會喜歡你嗎?”

“那你怎麼不告訴他我是哪種人呢?”她自信地揚起下巴,“你自己都羞於啟齒吧,明明是你嫉妒我,所以才跟人說東西是我偷的,你明明可以作證,卻不站出來。”

易昕蹙了蹙眉,腦海中一閃而過,女孩哀求般地看着她的眼神。

那年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四年級的時候她和蔡婷婷是好朋友,但不是絕對的好朋友。她不喜歡她的很多方面。她喜歡炫耀,儘管她家裏其實很窮。她羨慕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喜歡跟她們玩,為了跟她們一樣,她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據她所說,那些衣裳總是很貴,要花費她父母的大筆工資。不久后,那群女孩其中的一個掉了一枚發卡,鑲着漂亮水晶的生日禮物,她們懷疑是她偷的,那時她拚命地拉着易昕,說她的好朋友可以作證,她不是這種人。

易昕看來站在她對面的蔡婷婷一樣,她並不是她說的那樣因為嫉妒而不站出來,因為她真的吥確定她是不是那種人,她之所以不和彭晏說,只是覺得,無論如何,那個時候蔡婷婷都是她的朋友,就算再不贊成都好,她都應該說句話,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在自責而已。

易昕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一臉漠然地轉過身,她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會兒,這段時間她有太多事想不明白。

她走到方才和小初分別的路口,迎面撞上了剛剛回來的季栩成。

男孩騎着自行車在她面前停下來:“易昕?”

坐在季栩成的後座上,易昕感覺有些不真實。他們來到城區的廣場,大群的鴿子撲扇着翅膀飛來飛去,男孩從不遠處買來兩瓶礦泉水。

“喝口水吧。”他伸出手。

“你剛放學啊?”易昕接過水問道。

“學校有些使耽擱了。”男孩灌了一口水,“剛才怎麼了?”

“想到一些事情,心情不好。”

季栩成想了想,道:“是因為彭晏嗎?”

“倒不是,不過也是啦。”這段時間她就是因為他而心煩,不是嗎?

“有些事情,你也改變不了,何必那麼執著呢,開心點。”

“呃?”易昕抬頭看了季栩成一眼。

他伸手,一隻鴿子安靜地落到他的手背上。

這晚,洛子初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書,耳機里放的是首英文歌,《THETOUCH》,清亮動人的音樂正好接近尾聲,恰巧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傳來。

是季栩成回來了吧,洛子初從床上挑起來,故意裝作出門喝水,和季栩成撞個正着。果然是他,他額比雨水淋透了,衣服都濕答答地貼在身上。

下雨了?洛子初看一眼走廊的窗戶,窗外的世界正淅瀝瀝地下着雨。

“哥,你怎麼這麼晚回來?”之前迫於爸爸的壓力,洛子初不得不在家裏喊季栩成哥哥。直到現在習慣了以後,即便爸爸不再場,她也會脫口而出這樣親昵地喊他。

“你還沒睡?”見她穿着睡衣,季栩成不禁疑惑道。

洛子初指了指手中的水杯:“喝水呢,你頭髮都濕透了,我去幫你拿個毛巾。”放下水杯,她匆匆從浴室取她擦頭髮用的大毛巾。

季栩成的房間裏。

她把毛巾遞給他,他胡亂地在頭上揉了一把,頭髮亂糟糟的再不似以往那麼順滑。

“你怎麼還沒睡?”他邊擦着頭髮邊問。

“我,我睡不着,在看書呢。你怎麼這麼晚回來?”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其實她是在等他。

他擦完頭髮,把毛巾放在一邊,然後把失掉的襯衣也脫掉,露出精瘦的上身:“最近考試太多了,老師來不及批卷子,讓我們幾個班幹部留下來幫忙。”

他無意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洛子初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雖然她是有定力的,而且,男生赤裸着上身的樣子她也不是沒見過,可是為什麼,季栩成光着上身就是讓她臉紅呢?

“你一定很累了,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洛子初起身,正打算回房間。

“子初。”他叫住她,揉了揉自己濕漉漉的頭髮,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女孩子不要喝太多涼水,對身體不好。”

洛子初的表情愣了一下,知道他在關心自己,心裏一下子暖烘烘的:“知道了,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洛子初回房,關上房門后猛地撲倒在柔軟的床鋪上,閉上眼睛,最近勾起甜蜜的笑。

心口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是怎麼回事,季栩成的面容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伴隨着心跳聲愈漸清晰起來。

害怕見面卻又想見,見到了卻更加思念。

洛子初緩緩地睜開眼睛,沒來由地一陣沮喪——季栩成並不是和她一樣的想法吧,至少目前看來,她也許只是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家人。

雖然已經開始進入期末複習階段,但是彭晏很久沒來找易昕,還是讓洛子初感到奇怪。

“彭晏最近在忙什麼?”洛子初敲了敲易昕的桌子。

後者拚命地忙於解一道數學題,頭也不抬地說道:“不知道,他應該忙着約會吧。沒空管他。”

“和蔡婷婷嗎?你不管啦?”

易昕抬起頭來:“我決定了,以後我都不管他了。”

“怎麼啦?”洛子初緊張地問道,“你這樣子就像要歃血盟誓似的,你們吵架了?”

易昕搖了搖頭,沉思一樣喃喃地說道:“我發現,一直以來是我太依賴彭晏了。他雖然是我哥,但也有他獨立的空間,他喜歡一個人是他自己的選擇,我管不着,也沒必要固執地幫他解決問題,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一直只跟他一個男生混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人了。”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易昕忽然想到了季栩成,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洛子初忍不住笑起來。雖然不知道易昕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想,不過這樣的結局很好,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能開開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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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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