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汪靜飛從郭小鵬的別墅出來后,匆匆往海州大廈趕。

當她快步進入大廈大廳時,手機響了。她取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不禁大吃一驚,繼而有些微的激動——是李新建。

“見一面好嗎?”

“不行。我馬上要出差。”

“我就是想和你說兩句話。”李新建幾乎是在懇求了。

汪靜飛心一橫:“你在哪兒?”

李新建興奮的聲音:“你們大廈的小花園。出門右拐,你就看見我了。”幾乎就在汪靜飛接聽電話的同時,一輛出租車停在廣場上,楊春從車上走下。他上身穿着髒兮兮的西服,下邊套着一個磨得露出白線的牛仔褲,頭上卡着頂鴨舌帽,臉上粘着刺猥般炸開的大鬍子。他走進大廈時,汪靜飛正急匆匆往外走。也許是他的化裝術高明,也許是汪靜飛滿心思都是約會,從他面前走過時,竟沒認出來他。

汪靜飛出大廈門,右拐進入花園。楊春瞧得真切,小跑着上了二樓,進入二樓正對着小花園的廁所里。

李新建和汪靜飛並排坐在一個長椅上。腳邊是幾隻覓食的鴿子。李新建輕聲說:“我差不多知道一切了。”

汪靜飛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李新建用力擁抱着她,雙眼微潮,喉嚨發澀,他能深深體會到在魔巢里周旋是什麼滋味,那種痛苦和無奈、孤獨和摧殘是常人所無法承受的。此時在二樓廁所的一扇窗戶后,楊春正用遠距離竊聽器聽兩人的談話,並不時用長變焦相機拍照。

劉眉走進別墅時,郭小鵬正在收拾東西。

劉眉問道:“出差?”

郭小鵬不想跟她說話,只是很隨便地點了點頭。

“睡衣帶了沒?”劉眉很關心的樣子問。

他好像沒有聽見,仍然收拾着行李。

“我知道我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她從包中取出錄音帶和照片,“你自己看看吧、聽聽吧!”

他諷刺道:“這回換了個配音高手?”

她心裏一陣發疼,恨不得剖開自己的胸口,讓他看看,懇切的聲音里透着凄涼:“小鵬,我這輩子不會做任何害你的事,那個姓汪的確實不可靠呀!”郭小鵬直起腰,看了她一眼說:“女人的嫉妒心真是把鋒利的刀子,能殺人啊!”深圳機場。郭小鵬和汪靜飛在亮如白晝的燈光照耀下,提着簡單的行李步出安全通道。郭小鵬邊走邊對身旁的汪靜飛說:“一離開海州,我就渾身輕鬆。”汪靜飛故意問他為什麼。郭小鵬笑笑說覺得沒了責任,也沒了壓力。走出機場出口,城市特有的喧嘩和躁動便撲面而來。上了出租車后,汪靜飛問他去哪兒吃飯。郭小鵬樂了,對出租車司機吩咐道:“去西郊,野園菜館。”一個跟蹤在他們後面的中年男子,看着出租車尾燈消失在夜色中,忙對着手提電話說:“他們已來了。但沒住市裡,往郊區去了。”

楊春從床上爬起,穿上衣服,對劉眉說:“我得走了。”劉眉伸伸腰:“這些日子一直風平浪靜。在這兒呆一晚上,我看沒什麼要緊的。”楊春邊系領帶邊說:“咱們這些人,都是在刀尖上過日子,一不小心,你我就得下輩子見了。”

他的話音未落,門鈴突然響了。劉眉打開監視器,屏幕中赫然出現李新建的圖像。她頓時慌了,低聲問楊春:“怎麼辦?”

楊春急轉身奔到落地窗前,悄悄拉開窗子,縱身躍了出去。劉眉打開門。強民率領刑警一擁而上,在劉眉的抗議聲中,給她戴上了手銬。清晨,郭小鵬早早地就喊醒了汪靜飛。草草吃罷早餐,就按照約定時間,趕到了伊麗莎白酒店。

他們在約定的房間裏等,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只有一個隨從模樣的人陪着他們。郭小鵬終於不耐煩了,對隨從說:“如果再過十分鐘石先生不出面,我就認為你們缺乏談判的誠意。”

隨從連忙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汪靜飛有些不放心地說:“G先生會不會在耍弄咱們?”郭小鵬想了想道:“應該不會。這樁買賣從開始談意向到現在,歷時一年有餘。要是耍弄,成本也太高了些。”

隨從很快回來了,他不帶任何錶情地說:“接到G先生的通知,談判改地點了。”郭小鵬詫異地盯着他問:“改在什麼地方?”

隨從仍然是乾巴巴的樣子:“請你們跟我走。”

郭小鵬的脾氣上來了:“如果不說出具體地點,我就不去!”隨從說道:“會談地點在廣州。”

他們一行三人走出酒店。出了門后,郭小鵬欲開自己租來的車。隨從客氣地說:“請坐我們的車。”

車子很快就駛出了深圳市區,郭小鵬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察覺有些不對勁,抬頭看了看前方的路標,疑疑惑惑地說:“這是去珠海方向吧?”隨從握着方向盤,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是去珠海。”海邊的小漁村顯得安詳寧靜。G背着手和師爺在海邊散步。他一身中式打扮,穿綢對襟褂子、圓口布鞋,感慨道:“這風光多自然!”師爺點點頭:“就是簡陋了點。”

“這裏連抽水馬桶都有,還能叫簡陋?記得我在東北建設兵團的時候,廁所是露天的。一點不誇張地說,撒出的尿還沒有到地上,就已經成冰了。”師爺趕緊點頭。

“六九年,我到了金三角,參加了游擊隊。每天都是餐風宿露。野營已自無棚帳,大樹遮身待天明。一個禮拜能有一個好覺睡,就謝大謝地了。”師爺連忙迎合:“您能完成大業,和您的經歷絕對有關係。”G用嘲弄的眼光看着師爺:“我的事業大嗎?”

師爺點頭:“和坤沙的差不多。”

G不屑地說:“中國有句老話,取法於中,僅得其下。工作上要向高標準看齊,生活上則要向低標準看齊。”

師爺發怔,顯然不是很懂。

G拍拍他的肩膀:“這些你一時是搞不懂的,不過不要緊,慢慢就懂了。實踐出真知嘛!”

遠處公路上,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

師爺說:“咱們的客人來了。”

“回去迎接!”G抬起腿,用手指彈了彈布圓口鞋。

這是一個乾淨、寬闊的農村院落。在一間客廳中,擺放着一張仿古的八仙桌。桌的一側,郭小鵬坐在正座,汪靜飛副之。另一側則是師爺為正,一隨員副之。郭小鵬打開手提電腦,拉足談判的架式。師爺則是小口抿茶。沉默了片刻之後,師爺開口,儼然老氣橫秋的口吻:“請問郭先生是何方人氏?”郭小鵬顯然是不耐煩這種寒暄,敷衍之意溢於言表:“海州。G先生是什麼地方人?”

冒充G先生的師爺緩緩地說:“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緬甸人。在邊境線附近長大。今天在這邊,明天在那邊。所以說不準是什麼地方人。”郭小鵬忍不住敲擊了一下鍵盤:“咱們言歸正傳吧!”

“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么?先聊一聊。”師爺說著轉向汪靜飛,“請問汪總是何方人氏?”

汪靜飛微微一笑:“我在上海出生,父親是山東人,母親是浙江人,後來在北京、香港讀書。所以也說不確切。”

郭小鵬實在是不耐煩了,自動開門見山:“你們一共要多少葯?在什麼地方交貨?用什麼方式付款?”

師爺顯然在迴避這些問題:“咱們先用個便飯,邊吃邊談如何?”郭小鵬已經看出對方的用意,當即提出警告:“我不敢說是日理萬機,但海州葯業也需要人管理。你們單方面更換會談地點,已經耽誤了我一天的時間。如果要繼續拖延‘,我只好認為你們缺乏談判的誠意了。”

師爺顯然沒料到郭小鵬會如此盛氣凌人,一時語塞。

在隔壁房間裏石仰靠在一張躺椅上,閉着眼睛沉思。對麵茶几上的一台監視器畫面上正放着郭、汪的影像。

師爺放輕腳步,走到G面前。

G微微睜開眼睛:“感覺怎麼樣!”

師爺狡猾地應答道:“您看呢?”

G重又閉上眼睛:“這個姓汪的好像急於知道一些什麼,談吐也超過一個副手應有的範圍和分量。”

師爺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情報說,郭小鵬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汪靜飛和他有非同尋常的關係,而汪又有從警經歷……”G揮揮手,“先把汪靜飛弄走。相機處置。”市公安局局長室。李新建在向張嘯華彙報審訊劉眉的情況:“劉眉對暗殺楊秋、呂安、盧輝供認不諱,也承認從鐵孜處購買過麻黃素。但對有關郭小鵬的問題,卻一個字也不交待。”

張嘯華問他:“一個幕後人物都沒說!”

“她被問急了,就說是汪靜飛。”李新建苦笑。

張嘯華指示道:“對劉眉的審訊不能放鬆。同時,儘可能地搜集她的犯罪證據,徹底斷絕她僥倖的希望,然後爭取有所突破!”

夜深沉。下午郭小鵬和師爺就前期問題初步進行了磋商,約定夜裏繼續談實質問題。他和汪靜飛坐在客廳里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師爺走了進來,他對汪靜飛說:“不好意思,我想和郭董事長單獨談幾句話。”

汪靜飛立刻起身。

郭小鵬當即表示反對:“她和我是一個人。”

師爺面露輕鬆的笑容:“中國有句俗話,客隨主便。郭董事長總聽說過吧!”郭小鵬惱怒地說:“你到底是哪國人?從哪兒來的這麼多中國俗話?”汪靜飛和顏悅色勸住郭小鵬,說了聲“沒關係”后,就走了出去。師爺也跟了出去,他沖院門對汪靜飛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人向院門走去。他們剛一走出小院,拐進大院,突然從門后跳出兩個彪形大漢,將汪靜飛拿住。一個大漢把事先準備好的浸滿迷藥的毛巾塞進她嘴裏。

師爺向一間小房子一指,兩個大漢立刻將已經失去知覺的汪靜飛夾進小屋子。一切都十分快速而無聲無息。

師爺返身回到郭小鵬所在的院子,對站立在月光下的G說:“處理完畢。”G點點頭,慢慢移動腳步,走進屋去。

郭小鵬正在緊張地思考G為什麼要迴避汪靜飛,自己是否要向他充分地解釋一下時,猛抬頭髮現G已站在他面前。他驚詫地問:“你是?”G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這次聽不出我這個北京人來了?”他重複惟—一次與郭小鵬通話時的腔調,“全世界對我感興趣的人很多。”郭小鵬幡然省悟:“你才是G先生?”

G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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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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