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晚的商場似乎比白天還要熱鬧,這大概是因為那些上班族只有這會兒才有充裕的時間來光顧這兒吧。
劉眉身着簡樸的服裝,肩上挎着很普通的皮包,在三樓家電城留連,顯得很平常,和那些工薪階層的職員沒什麼區別。
劉眉轉悠了半個多小時,東張西望,始終不見林小強的身影,便不覺有些焦躁起來。她猶豫遲疑着,暗忖是否離開。
悄悄觀察劉眉半天的靳鐵,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慢慢靠上前去輕聲道:“請問,是劉總嗎?”
劉眉盯着靳鐵:“您是……”
靳鐵趕快說:“我是林總的朋友,他派我來取貨。”
劉眉臉扭向別處:“對不起,我不認識您,也不認識什麼林總”靳鐵拿出一個紙片:“這是林總的手諭。”
劉眉接過看了看,又還給他:“這是一筆大買賣,我必須見他本人。”靳鐵見到漂亮女人總喜歡套近乎:“我是他的特命全權代表,代理他的一切事務。”
劉眉不理睬他。
濱海公園的夜晚安靜、祥和、風吹柳擺。
汪靜飛和費經緯坐在一條長石凳上。潮水微微拍動湖岸。懸挂在深濉幽藍天幕上的月亮很大很圓,灑下柔柔的清輝,更增添了幾分安寧神思的情調。費經緯很艱澀地撐開雙唇緩緩道:“從有海州葯業的那一天起,我就在這裏工作。憑心而論,郭小鵬在創業初期,還是奉公守法、兢兢業業的。但從前年起,我就發現有人在廠里加工冰毒。我也作過調查,發現是劉眉在指揮,也就沒說。”“為什麼不制止呢?”汪靜飛問。
“我是一個工程技術人員,不是警察。再說,我考慮到劉眉和郭小鵬的關係,投鼠忌器啊!”費經緯的臉像苦瓜般皺成一團。
汪靜飛用沉默表示理解。
“另外,加工的量並不大,郭小鵬也完全可能不知道。”費經緯加重語氣,“可這次不同。”
汪靜飛凝聚起精神。
首先,這次加工的數量,從原材料的量上估計,少說也能生產出一、兩噸冰毒。其次,他更改工藝流程、使用新配方,這一切都是當著我的面進行的。當然,這樣大規模的生產,他也沒法迴避我,如果這時我還不說,主觀和故意的犯罪要素就全具備了。”
汪靜飛注視着他點點頭:“你做的很對。”
費經緯避開她的目光:“你很可能看不起我,但我就是一個軟弱的知識分子。我除去化工知識外,對其他的幾乎一無所知。如果海州葯業垮台了,我將衣食無着。”汪靜飛誠懇地說:“我完全能理解。”
費經緯十分憂傷的語調:“你能部分理解就不錯了!我主持海州葯業,已經有三年了。這三年,是我精力最充沛的三年,我把一切都貢獻給它了。以後,我也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與費經緯分手后的汪靜飛,慢慢踱出公園,獨自走上了鋪滿銀輝的海濱大道。她試圖清理一下在腦海里錯綜盤繞的思維。
從費經緯所談的情況看,郭小鵬已經開始制毒。她痛恨的同時,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惋惜。不能不承認,他是她有生以來遇到的最鍾情的男子。他的學識、他的修養、他的豁達都曾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這種半是大使半是魔鬼的陰陽臉是她內心深處無法接受的,人的虛偽、狡詐乃至殘暴和人的正直、善良以及儒雅是不應該組成一個整體的人的,每每想到這些,她便有一種噁心的感覺。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樣一個學富五車、腰纏萬貫的人,為什麼會走上人所不齒的制毒販毒之路。他本來應該是有着輝煌前程,有着非凡的事業的,為什麼非要從燦若雲霞的鮮花叢里跳進荊棘叢生的沼澤里呢?必須解開這個謎!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解開這個謎!
汪靜飛漸漸走上了一條冷清、漆黑的岔路,陷入沉思中的她,根本沒有絲毫察覺。
一輛豐田吉普突然從黑暗裏衝出,在汪靜飛面前“吱”的一聲停住,打斷了她的思緒。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幾名大漢跳下車,架起她強行塞人汽車,然後高速向海灘方向駛去。
這是一個位置偏僻的小歌廳,僅有四個小包廂,一、二樓之間的隔板看上去是臨時搭的,人踩在上面直顫悠。
林小強、劉眉、楊春還有靳鐵,四個人圍坐在包廂里的茶几旁。楊春舉杯道:“為了我們兩方面軍勝利會師,於上一杯!”劉眉、靳鐵都熱烈響應,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乾,唯獨林小強只是沾了沾嘴唇。劉眉道:“我以前做了不少對不起林總的事,也希望林總把它們都忘了。咱們現在共同要對付的,就是郭小鵬一個人。”
“忘,我是忘不掉的。”林小強抹了把嘴,“共同對付郭小鵬還是可以的。”“分久必合嘛!”靳鐵打圓場,說罷與楊春碰了一杯。
劉眉從包中取出銀行本票,顯出很大度的樣子遞給林小強。林小強勉強擠出點笑意接過。他對着昏暗的燈光掃了一眼,但看不清楚,於是揣進兜里,站起來說:“我去一下洗手問。”說著向靳鐵使個眼色。
靳鐵心領神會,明白他是讓自己這個銀行專家去鑒定一下,也緊跟着站起來:“我也正憋得難受。”
兩人走後,楊春迅速將白粉倒進二人的杯中。“海洛英中的五號精品,王中之王!”他悄悄地對劉眉說。
劉眉端起他們的酒杯,用勁晃了晃。
吉普車在海邊停住。汪靜飛被林小亮等帶下汽車。她披散的長發在海風的吹拂下高高揚起,臉上透出堅毅的鎮定,雙唇緊閉,一言不發。段海兩手插在褲兜里,斜靠在奔馳車上冷眼觀察。
汪靜飛獨自向海邊走去,藍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裙據盪起的沙塵紛揚起金色的薄霧。她邊走邊緊張地思忖着:難道自己暴露了?有可能!高智商的郭小鵬對自己的舉動不可能沒有察覺。陳然、畢須,包括晚上與費經緯的會面。怎麼辦?以命相拼?不行!不到最後的關口,無論如何不能孤注一擲……郭小鵬終於出現了。他瘦高的身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鐵鏽色風衣被海風吹拂得翩翩起舞,帥氣中透着幾分陰森。
汪靜飛迎着郭小鵬走去,在距他一米處停住腳步,質問道:“你為什麼綁架我!”郭小鵬以絕對自我的腔調說:“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深深地!”他把臉扭向波涌浪滾的海面,“但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枝節問題,我就不費口舌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你與警察瓜田李下!”他的語調變冷,“我認為,你即便不是警方的卧底,也肯定不是我的同路人。綜上所述——”說到這兒,他的冷血本性已經顯露無遺,“你今天必須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你在這之前,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的話,那麼你作為我最鍾愛的女人,將永遠活在我的心裏。”
汪靜飛並無絲毫畏懼,她將披散在腮邊的頭髮撩向腦後。“毫無疑問,你是一位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男士。坦白地說,我也確實動心過。但你的內心世界實在是太黑暗、太陰深!這實在是太讓人遺憾了。”她向身後的眾人一指,“用不着你動手,我馬上就會離開海州,並已永遠不再回來。至於你要剝奪我的生命,你還沒有這個權力。如果使用武力,在我失去生命的同時,你的末日也就來臨了。我不知你能否擔得起殺人兇手的罪名!”她說罷扭身就走。
郭小鵬緊跨幾步追上,死死拽住她。
就在這時,李新建駕駛的三菱吉普,閃爍着警燈,從拐彎處猛地衝出。它疾馳到最接近海水的地方,方才剎住。
三菱吉普尚未停穩,郭小鵬的手下就立刻將車團團圍住。李新建手持警官證,從車下躍下,厲聲說:“警察。執行公務!”
眾人紛紛倒退,沒有人敢再阻攔。
李新建大步流星地來到汪靜飛面前。郭小鵬見此,不得不鬆開手。李新建不屑地對郭小鵬說:“你也不想想,你有與這樣優秀的女性合作的資格嗎?”說罷拉住汪靜飛的手,旁若無人地向三菱吉普走去。
郭小鵬發著怔。
李新建經過段海面前時,怒斥着:“真是物以類聚,敗類!”段海完全無動於衷。
三菱車在淺水區里打了個彎,水花和流沙迸濺開來,濺滿了郭小鵬的頭上、臉上和風衣上,轟隆隆揚長而去。
郭小鵬滿臉悲哀,任發梢上的泥水順腮淌下,走向海邊淺水區。他腳上的鞋子踩着水花,在月光下久久徘徊,眼睛中不知何時閃爍出晶瑩的淚珠。天剛放亮,陳然就坐到了書桌前。雖然一夜未眠,卻絲毫沒有委靡之態。他根據一張紙上羅列的明細賬,逐項檢查:信用卡三張,身份證三個,現金五萬。檢查完畢后,他從抽屜里取出三張磁盤,放進皮包。然後又從皮包里取出一千多現金,散放在抽屜里。隨後,他徑直出門,連頭部沒有回一下。同陳然一樣徹夜未眠的還有一個人,他就是郭小鵬。此時,他也正坐在書桌前,盯着汪靜飛的照片發獃。他昨天深夜回來后,又接到了劉眉的檢舉材料。劉眉說她雇了私家偵探,去北京和汪的老家進行了秘密調查,除印證了她曾在刑警學院上過兩年學的事實外,還有了另外一個驚人的發現:汪的父親是個警察,在偵辦一個案子時殉職。
劉眉的檢舉雖然有感情報復的因素,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她對海州葯業尤其是對他的關心。想到這些,郭小鵬“砰”的一聲把汪靜飛的照片翻蓋在桌上。就在這時,電話響了。他拿起接聽,是林小亮。他告訴他說,汪靜飛訂了上午八點整去香港的機票,現在已經去了機場。他看了看掛鐘,時針正指向六點四十五分。他急忙掛斷電話,來不及換衣服就跑向門外。
在郭小鵬坐上奔馳車、段海啟動之時,汪靜飛乘坐的出租車已經到了機場。當她下車進入候機廳自動玻璃門時,眼前似乎閃現出陳然的身影,她拖着航空箱急急地跟上去,想看個究竟,但轉了幾圈,也沒發現他的蹤跡。因為時間有限,她只好作罷,去窗口前辦理手續。辦完之後,她抬腕看錶,已經是七點二十分。她不敢耽擱,匆匆走到機場安檢口,遞上機票和護照。突然,一隻手攔截住了機票和護照。汪靜飛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郭小鵬。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后,汪靜飛不得不隨着他退出安檢隊伍。郭小鵬把機票遞給段海。“你幫汪總把票退了。”說罷,主動挽起她的胳膊。她試圖掙脫。他低聲道:“這是公眾場合,我可不敢跟你吵架,即便你走,也總該讓我餞餞行啊!”
汪靜飛滿臉無奈,只好任由他把自己拖出候機大樓,登上奔馳車,疾馳而去。奔馳車在機場高速公路上平穩地行駛。因為段海去辦理退票手續了,所以郭小鵬親自開車。他手握方向盤,扭頭問坐在後排的汪靜飛:“汪總為何不辭而別?”汪靜飛看着窗外,淡淡地說:“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我覺得你不應該提這個問題。”
郭小鵬輕描淡寫地道:“感情糾紛是隨時可能發生的,有時處理的方式未免激烈了一些,汪總還應該以事業為重。”
其實汪靜飛在通過有關渠道將自己回港的信息透露給林小亮之後,她就一直期待着他的阻攔。當她坐上出租車時,心就在焦灼不安地懸着。在最後一刻,那隻手終於伸了出來,她此時的心情應該說是輕鬆和激動的。
郭小鵬見她不說話,不得不作進一步的表示:“愛情有時會讓人失去理智,請你諒解。”
汪靜飛故意不接這個茬:“我已請示了戴主席,他同意我辭去在海州葯業的職務。華龍集團公司董事局將另派代理接任。”
郭小鵬微笑着側過臉說:“我剛才也和戴主席通過電話。戴主席收回成命,同意你繼續留在海州履職。”
汪靜飛再加一把火:“你對我本人的極度不尊重,姑且不論,對華龍公司你也缺乏基本的信任和誠意。”
郭小鵬詫異地瞪大眼睛:“這話從何說起?”
汪靜飛乘勢進入主題:“你們大規模地生產新葯,而我作為集團公司的副董事長,還蒙在鼓裏,華龍公司就更不知情了。我約見費總,他也是含糊其辭。這嚴重地違背合作協議的精神和主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如何能投放二期資金!”郭小鵬沉吟了一下:“們觀作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如何?”汪靜飛引而不發,沒有回答。
郭小鵬又說道:“我提議會談,那麼地點就應該由你來定了。”汪靜飛還是不做聲。
郭小鵬徵詢道:“去我的辦公室?”
“去你家!”汪靜飛突然開口說道。
郭小鵬滿臉驚詫之色,嘴巴張着,半天沒說出話來。
劉眉和楊春走進黃金海岸八號別墅。
厚厚的窗帘嚴絲合縫,遮擋住了外面的陽光。處在高度亢奮中的林小強,在陰暗的屋子裏來回走着說:“我是海州的最高長官。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就是市委書記!省委書記!‘他對站在他面前的劉眉和楊春視而不見。劉眉問靳鐵:“他怎麼變成了這樣?”
靳鐵委靡不振地說:“前天晚上開始,他就一直鬧。後來楊總怕在旅館鬧出事來,就搬到這兒來了。”
劉眉蹙起眉頭:“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過上兩三個小時,他就要葯。”說到這兒,靳鐵一反平素的矜持,低聲下氣地對楊春、劉眉說,“你們誰有葯,給我一點。”楊春把一個小紙包扔在地上。
靳鐵趕緊像狗見鮮肉一樣地撲過去:“沒有這東西,就像好多蟲子從骨頭裏往外鑽似的。你們說,我這是怎麼了?”
劉眉覺得這場面很噁心,便對楊春說:“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楊春半摟住她的肩膀往外走。
他們出門時,林小強在後面高聲說:“你們走,為什麼不請示?不彙報?我告訴你們,我第一個要懲辦的人就是郭小鵬。要嚴懲不貸!”劉眉不禁毛骨悚然。楊春一緊她的肩膀,出了門。劉眉出門后小聲說:“你估計得真准。”
艦橋半島。郭小鵬別墅的客廳里,灑滿了明媚的陽光。闊大的真皮沙發閃耀着金黃色的光澤。茶几上的茶杯里漂着數片碧綠的龍井,裊裊升起的熱氣繚繞在透明的光暈里。
汪靜飛意識到這時候自己必須有些實質性的表示了,於是問道:“你好像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郭小鵬果然來了情緒,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完完全全地告訴你。“汪靜飛顯露出很坦誠的神情,”我的父親是一位高級警官。他最後的職務,是公安部局級巡視員。父親的樣子很威武,學識也很淵博,他辦過很多很多的案子,其中有幾個,還上了刑警學院的教材。我從小就立志當警察,父親對女兒的影響畢竟是最大的。我認為,警察是最高尚的職業,把安全給了別人,把危險留給了自己。可上高中時,信仰開始動搖。要知道,我是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之一。經濟貿易、金融、外交等許多風光的專業,都向我招手。就在我即將填報志願時,發生了一件大翻地覆的事。“
郭小鵬揣測着問:“老人家出事了?”
汪靜飛點頭時,已是熱淚盈眶。
郭小鵬小心地問道:“在哪裏出的事?”
“在東南沿海的某個城市。”汪靜飛取出手絹,擦擦眼淚,“那是一個走私極其猖獗的城市。他被派去一個月後,走私活動便形不成規模了。當然,這使許多人傾家蕩產不說,還進了監獄。於是,他們下了毒手。”說到這兒,她的眼淚又一下子涌了出來。
郭小鵬連忙遞過去一包紙巾。
汪靜飛幾乎已經泣不成聲:“犯罪分於把他放進一條麻袋裏,沉入了海底。遺體好多大后才飄浮上來。他的模樣已經不能辨認了,但累累傷痕卻清晰可見。”郭小鵬也不禁跟着神情黯然。
汪靜飛擦去眼淚,平定一下情緒,接着道:“於是我重新修改了志願,報考了刑警學院,立志為父報仇。”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棄警從商了呢?而且不願提及上過刑警學院,說自己上的是北京商學院?”郭小鵬問罷,兩眼緊盯着她。
“殺害父親的兇手,在一年之內,便被捕、宣判,無一漏網。於是,我就失去了方向和動力。再加上我是一個不安分的學生,不太適宜過警察的准軍事化生活,退學兩年後,便到香港攻讀工商學位去了。至於後邊這個問題。”汪靜飛沉思片刻,作下決心狀,“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上過警察院校,一是從事商業活動的人都好像對警察這個字眼有些忌諱,二是我不願因此勾起痛苦的回憶。這些你應該能夠理解。而北京商學院,我在從刑警學院退學后,的確在那兒上了它們的二年制速成班,是夜大的形式。否則,我怎麼可能被香港中文大學錄取讀碩士呢?”郭小鵬釋然,又轉移到另一個他非常關心也十分迫切想知道的話題:“你在刑警學院真的和李新建談過戀愛?”
汪靜飛沒有像剛才那樣順順噹噹回答,而是馬上拒絕:“這是一個很私人的話題。”
郭小鵬執意要探個究竟:“但它對我很重要。”
汪靜飛很無奈地隨口道:“它已經成為歷史了。”
郭小鵬仍不依不饒:“對此,我有不同看法。”
“準確地說,它將要完全成為歷史。”汪靜飛補充。
郭小鵬頓時輕鬆了許多,往沙發上一靠:“你知道嗎?聽見這話,我有一個被判絕症的病人聽說以前的診斷是誤診的感覺。它是什麼?它是福音啊!”沉沉夜幕罩住了黃金海岸八號別墅。起居室里,只亮着幾盞昏黃的壁燈。林小強蜷曲着身體,窩在沙發里昏睡。
靳鐵正在房間的角落裏低聲接聽電話,從他的口氣里能夠聽出,對方是他的姐姐。姐姐在電話裏間他,林小強怎麼樣?他告訴她說林已經睡着。姐姐又問他銀行本票呢。他說在他手裏。姐姐囑咐他說,快拿上它,到806國道港口站,她兩個小時后從離海州最近的吳州過去。
靳鐵打完電話,輕輕放下聽筒,悄悄地走到林小強跟前。他稍稍用力推推,極度亢奮后的林小強陷人極度疲乏之中,根本就推不醒。
他悄悄地從林小強的衣袋裏取出裝銀行本票的那個信封,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放進自己的貼身兜里。接着,他開始收拾自己簡單的行李。就在他準備向外走的時候,林小強陰沉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鰲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回!”靳鐵一下子呆住了,嚇得魂飛魄散,半天不敢回頭。
‘你慢慢地轉過身來。“林小強的聲音如墳墓里的幽靈。靳鐵聽話地轉過身。只見躺在沙發上的林小強已坐起倚在沙發背上,正用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他是二個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場面的人,不禁膝蓋發軟。林小強突然提高音調,喝道:“把銀行本票給我扔過來!”靳鐵盡自己的力量,把信封扔過去。
林小強慢慢地站起,拿着一個枕頭,走向他:“看我的情況不好,想溜之大吉是不是?”
靳鐵老老實實地點頭。
林小強把枕頭抵在靳鐵的腹部,隔着枕頭開了一槍。
在沉悶的槍聲中,靳鐵慢慢地倒下。
依山傍水、兀立在叢林之中的西山別墅,落葉紛飛。夜色濡染的斑駁畫面,更透出肅殺的蕭瑟寒意。
郭小鵬和汪靜飛進去的時候,郭母是穿戴整齊,坐在沙發上的。但可以明顯看出,她是在強打精神。
郭小鵬親熱地叫了聲“媽”后,坐到母親旁邊的沙發上。汪靜飛也叫了聲“伯母”,準備坐到郭小鵬對面去。
郭母抖着嗓音叫了聲“閨女”,然後拍拍自己坐的大沙發招呼說:“來,這兒坐。”
汪靜飛只好坐了過去。
“瞧這閨女,多俊啊!”郭母伸出手,象徵性地撫摸了一下汪靜飛的臉和頭髮。汪靜飛不好意思地笑笑。
郭母軟聲細語地問:“閨女今年多大啦?”
汪靜飛答道:“二十八。”
“結婚了沒有?”
汪靜飛搖頭。
“該結婚了。我這個歲數,都生下小鵬了。”
郭小鵬埋怨道:“媽!您是越來越離譜了。”
郭母待兒子離開后,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汪靜飛,問:“閨女,你喜歡我們小鵬嗎?”
汪靜飛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便籠統地道:“很少有人會不喜歡董事長的。”“我知道,小鵬身上有很多毛病。可要是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看不見這些毛病。”汪靜飛應付道:“伯母說得對。”
“我在這個世界上,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鵬。他的心太大,膽也太大。可他什麼也不跟我說,你是他身邊的人,見他有不對的地方,要多勸勸他。”汪靜飛心裏隱隱發痛,可又不能不有所表示,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