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服務員模樣的人走出電梯間,一個修理工模樣的人手裏拎着工具箱跟在後邊。他們沿着走廊快步走到汪靜飛所住的1508商務套房門口,打開房門,進入房間。他們到衛生間和卧室看了看,然後開始工作。
此時的汪靜飛正坐在總經理室里操作電腦。她打開七號公用信箱,取出自己的郵件,只見郵件上顯示出一大串數字。她再次啟動翻譯程序,屏幕上顯示:風高浪急,船底漏水,暗礁浮出水面。請隨機應變。今晚有佯攻。她看完后,臉現冷峻之色,迅速消除所有的電子痕迹,然後關機。急風驟雨終於無可避免地來臨了……
電話鈴聲打斷了汪靜飛緊張的思考,她不禁抖了一下,一把抓起聽筒。“是汪靜飛女士嗎?”聽筒里傳出的是嚴肅的女聲。
“是的。您是?”
“我是黃詩白總經理的秘書。”
“您好。有事請講。”
“黃總指示,請汪靜飛女士立刻回港述職。”
“我還有一些事,過兩天再回去行嗎?”
“我已經宣讀了指示的全文。”
“那好。謝謝。”
汪靜飛放下電話,稍稍沉思片刻,又拿起大廈內部的電話機,命令辦公室道:“給我訂今晚八點去香港的機票。”
打完電話,她慢步踱到落地窗前,琢磨着這短短几分鐘間發生的一串看起來相關似乎又沒有什麼內在聯繫的事來。一輛輛出租車從她的眼下滑過,在大廈廣場的噴泉旁,好像還有一個似乎眼熟的摩托車手正在游來盪去,因為距離太遠,她沒有仔細探究,視線移向旁邊。
樓下那個騎摩托車、戴頭盔的人汪靜飛的確認識。只見他拉住一個過路的衣衫檻樓的民工,小聲問:“想掙錢嗎?”那民工頭一揚:“太想了。”他附耳指指旁邊的電話亭:“這是五十塊錢,你給門打電話,就說海州大廈總經理宿舍有毒品。”那民工點頭后,接錢走進電話亭。
陰雲密佈,淫雨紛飛,葦海翻騰。
奔馳車的刮雨器不停地拂去車窗上的水霧。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汪靜飛,側目看看坐在旁邊正在開車的郭小鵬。郭小鵬臉色陰沉,目光憂鬱,沉默不語。車頭劈開亂草,直達蘆葦深處停住。
郭小鵬跳下車,繞過車頭,為汪靜飛打開車門。她環顧四周后問:“董事長帶我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一定有機密事情要商量吧?‘他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講吧。請汪總下車。“她看了看飄蕩的雨絲:”在車裏講不也一樣嗎?外面下着雨,再說……“他打斷:”雨中好像更有情調。“她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較量開始了!郭小鵬見汪靜飛雙唇緊閉,陰沉的目光注視着她,沉默片刻后突然問:“你害怕了?”
“害怕?我為什麼要害怕?”汪靜飛反問之後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請你抓緊時間,有什麼事快講,我今晚要回香港述職。”說著從車上走下。郭小鵬向她逼進一步,陰沉而兇狠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汪靜飛一點也不迴避他的目光:“你希望我是什麼人?”“你要是警察,咱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回你的香港去好了!”郭小鵬說著,視線移向旁邊在冷風中瑟瑟抖動的蘆葦。
“就這事?”汪靜飛滿臉的愕然。
郭小鵬咬着牙點點頭。汪靜飛什麼都沒說,扭頭就走。他跟着她走了兩步,又停住。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想弄清她的真面目,又怕她真的是警察,使自己人財兩空。
汪靜飛繼續往前走。郭小鵬追上去一把將汪拽人自己懷中,欲行狂吻。汪靜飛用力一個耳光,將一點準備都沒有的郭小鵬打倒在地后說:“你真讓我失望到極點!你既不相信人,也不尊重人!沒眼光,沒教養,算什麼博士,什麼企業家!”說罷,扭身快步走開。
郭小鵬爬起來衝過去,試圖將她撲倒。已有防備的汪靜飛,一個直衝拳,將他重重擊倒。汪靜飛看着倒在地上的郭小鵬,憤憤地大聲道:“你永遠也不會看到我了?!”
惱羞成怒的郭小鵬,從地上跳起,抹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唰”地抽出一把美國搏擊匕首,向汪靜飛逼進。
面對持刀的郭小鵬,汪靜飛知道必須認真對待。她張開雙臂,做防守狀。但她畢竟手無寸鐵,處於劣勢,在他的步步緊逼下,只得一步步往後退。退到奔馳車停泊處時,她已經無路可退。郭小鵬面帶莫名其妙的笑,將刀尖向她的胸前一寸寸遞進。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新建平端手槍,從奔馳車后出現,威嚴地命令道:“我是警察!放下手中武器!”
郭小鵬一憬,緩緩垂下雙臂。
“把刀扔到地上!”李新建再次大聲警告。
郭小鵬只好乖乖把刀扔掉。
“我現在以故意傷害罪拘捕你!”李新建說著從腰間取下手銬走上前去。汪靜飛攔住他道:“請你不要濫用職權,干涉私人事務!”李新建一愣,不禁定定地看着江靜飛,見她是認真的樣子,旋即恢復了冷漠:“我是正當公務。”
汪靜飛也冷冷地說道:“你向來以正當公務為名,從而達到個人目的!”聽到這話,李新建不禁怒火中燒,一指汪靜飛道:“你仇視警察、妨礙公務、包庇罪犯,有共同犯罪嫌疑片汪靜飛鎮定自若地反問:”誰個是罪犯?誰個又在犯罪?請拿出證據來。“
李新建狂怒地將槍口轉向她,吼道:“你和他站到一起去片汪靜飛鄙夷地說:”公報私仇!你也配當警察?!“
李新建持槍的手在哆嗦。片刻,他放下槍冷笑道:“有你們後悔的那一天!”說完,他猛地轉身,大步離去。
汪靜飛上前為郭小鵬拭去嘴角鮮血,很心疼地說:“疼嗎?”郭小鵬獃獃地望着李新建遠去的背影,陷人一片茫然之中。汪靜飛輕聲問:“你真的想知道一切嗎?”
郭小鵬的如麻思緒這才拉回來,對她點點頭。
“我確實當過警察。”汪靜飛口氣很平靜。
郭小鵬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的情報是準確的,我在刑警學院讀過兩年書。”
郭小鵬眼睛越來越大,神情卻越來越暗淡。
“我在刑警學院時,和李新建同級同班,並且關係超出一般。”郭小鵬開始發怔。
“後來我脫下警服,選擇了我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
郭小鵬突然爆發,大聲說:“你為什麼偏偏是警察?警察為什麼偏偏是你?”汪靜飛等他發泄完了后說:“警察怎麼了?嚴格地說我還算不上,只能是中途輟學的警校學生。再說了。教師可以下海,農民可以辦企業,為什麼警察就不行?你的司機段海,他以前不是也當過警察嗎?”
郭小鵬無言以對。
“早在今天這事情之前,我就察覺出你對我的不信任。”汪靜飛說著,用手指彈彈根本就沒有灰塵的上衣,“現在都說出來了,我也放下了包袱。”郭小鵬嘴角動了動,但說不出話來。
汪靜飛淚水在眼眶裏涌動:“說不說又有什麼用呢?今天我就回香港去了。今生今世,即使再見面,也不會多了!”說罷,她扭身離去。深受震動的郭小鵬,聽任雨水從臉上流淌而下,獃獃地看着江靜飛的身影漸漸融人雨絲之中……
數十輛警車警燈閃爍,警笛呼嘯長鳴,全副武裝的刑警和武警,迅速包圍了海州大廈。
強民率領刑警們闖入大堂。大堂經理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地問:“各位這是……?”強民出示搜查證:“海州大廈涉嫌毒品大案,我們奉命搜查!”說著推開大堂經理,直往裏闖。
強民一行正往裏走,劉眉突然出現攔住去路。他居高臨下般地瞥了她一眼間:“你要妨礙執法嗎?”
劉眉毫無怯意,迎着強民道:“這裏不是藏污納垢的地下歌廳、地下桑拿浴。這裏是正規的合資企業。沒有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同意,誰也不能進去!”強民不屑地問:“他們在什麼地方?”
劉眉回答說:“他們都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執行公務了?”
劉眉不回答這個問題。
強民的鼻孔里鄙夷地哼了兩哼,一揮手大聲道:“一組從電梯上,二組走樓梯!”“我已經命令全部電梯關閉!”劉眉顯然已有所準備。
強民吼道:“兩人守住電梯口,其餘的人跟我走樓梯!”劉眉拉開標準的潑婦架式,雙臂一張,攔住樓梯口:“你們從我的屍體上過去吧!”
奔馳車緩緩開進國際機場,在候機大廳門口停住。郭小鵬和汪靜飛匆匆從車上下來,進入候機大樓。
汪靜飛去辦登機手續時,郭小鵬環顧四周。
不大一會工夫,汪靜飛就辦好了所有手續。郭小鵬和她一起走向安檢人口。她伸手從他手中接過手提包。他問道:“什麼時候回來?”汪靜飛答非所問:“告別最好的方式,就是該走的走,該回的回。”她說完,快步進入安檢黃線。
安檢人員看了一下汪靜飛的證件后說:“請汪女士跟我來一下。”汪靜飛怔了怔,莫名其妙地跟着安檢人員走進邊檢站辦公室。只見李新建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她很嚴肅地質問:“你想幹什麼?”
李新建不拿正眼看她,語氣冰冷地說道:“有命令讓你不得離開海州市。”汪靜飛面無懼色地反問:“暫時還是永遠?”
李新建根本不回答她的問題,斜眼瞟瞟她沉聲道:“命令還說讓你跟我一起去海州大廈。”
汪靜飛不太情願地跟着李新建走出邊檢站。
剛剛步出候機大廳的郭小鵬,猛然看到李新建把汪靜飛帶上了三菱吉普,不禁大吃一驚,急忙開車尾隨。
三菱越野車疾速開進海州大廈廣場,在樓前大堂門口停住。李新建攜汪靜飛下車。
郭小鵬也開着奔馳緊隨而至,他透過車窗看到李、汪二人走進大堂,連忙從車上跳下,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
李新建和汪靜飛走進大堂,眾刑警讓開一條通道。一刑警迎上去彙報道:“劉眉說沒有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同意,誰也不準進去。”
李新建看了汪靜飛一眼,二人很快便到了樓梯口。汪靜飛上前對死命攔阻在樓道口的劉眉說:“讓他們上去。他們不會有收穫的。”
劉眉根本不看她,對李新建、強民說:“大廈的法人是郭小鵬,別人說了都不算!”
強民火了:“剛才你不是說總經理也可以嗎?”
劉眉不講理地說:“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李新建從機場來的路上就發現郭小鵬開着奔馳車一直跟在後面,他料定郭不會離這兒太遠,於是向後邊的人群看。
郭小鵬果然在人群中,他走上前來大聲說:“劉總,你讓公安局的同志們上去。”劉眉愣了一下,但仍然無動於衷。
李新建也火了,對強民大聲喝令:“對這個姓劉的實行拘留!”強民老鷹抓小雞般地將劉眉提溜到一邊。
李新建高聲道:“我現在宣佈,海州大廈及其總經理涉嫌毒品案,要全面搜查,請各位配合!”
大廈的員工們面面相覷,議論聲猛然而止,驚恐地四散開去。李新建、強民率領刑警登上十五樓,直撲汪靜飛所住的高級商務套房。汪靜飛面帶微笑,十分從容地打開了門。
搜查迅即展開了。
汪靜飛換掉西式套裝,穿上一件休閑上衣。站在落地窗前,漫不經心地俯視着樓下如雲的警車。
一刑警動作麻利地打開電視機后蓋,從裏邊掏出幾個裝有白粉的密封袋,走到李新建面前喊了聲“李支隊”,把這些東西遞給他。
李新建撕開一膠袋的封口,用手指沾出一點,放在鼻子前聞聞,然後又用舌頭舔舔,放進了物證口袋中。
因為這在計劃中沒有,汪靜飛猝不及防,臉上不覺變色。她低聲問李新建:“什麼東西?”
李新建鐵青着臉,沒有理睬。
另一刑警持注射器和皮帶從洗手間走出,對李新建道:“抽水馬桶的水箱裏查到的。”說完,把東西遞到他手裏。
已經鎮靜下來的汪靜飛對李新建說:“這是有人栽贓陷害。”李新建不看她,命令刑警道:“給我一寸、一寸地搜!”汪靜飛臉色蒼白地大聲對他說:“你要對你的行為負責!”其實李新建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此時是又氣、又恨,當然也有愛的成分。可是當著眾多手下的面,他又無法把這一切表現出來。“你到審訊室里再慢慢地說吧!”他推開汪靜飛,要往外走。
一刑警拿出手銬,欲銬住江靜飛。
李新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扭身出門。
一樓大堂里,強民指揮如林的刑警把守在各個通道口。眾多大廈員工沉默觀望着。只聽電話聲、對講機聲此起彼伏。
郭小鵬獨自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裏等候結果,顯得形隻影單。一服務小姐給他端上一杯滾燙的咖啡。他一反平常的矜持態度,感激地對這個小姐笑笑。他攪動咖啡,杯碟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刑警們押着汪靜飛下樓。她披着風衣,所以他看不見她有沒有戴手銬。
汪靜飛在刑警的押解下,走出大堂。
郭小鵬從落地窗中看着她被押上警車,警車呼嘯而去。他一直沒有回過頭來……
夜色蒼茫。一列人貨混裝的火車在漫無人跡的戈壁荒野上搖搖晃晃地行駛。透過押運車箱與監所鐵窗沒什麼不同的柵欄,可以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在天邊跳動。張獄醫坐在一張藤躺椅上,通紅的臉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就像剛出窖的山芋。林小強坐在他對面的木墩上,裹着一件破大衣。兩人中間的小桌上,有兩隻杯子一個酒瓶、三個打開的罐頭。
已經有點醉意的張獄醫指示林小強倒酒。
林小強作出很關心的樣子,小心地說:“您喝得不少了。”“張獄醫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文弱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可他說話卻特別粗:”我他媽的讓你倒,你就倒!“
林小強乖乖地給他倒了大半碗:“我是怕您喝壞了身子。”張獄醫嗤哼嗤哼鼻子:“在這鬼地方,好身子有什麼用?~個季度才能回家見一回老婆。”
林小強殷勤地把罐頭往他跟前推了推:“您多吃點蔬菜。”“蔬菜也是他媽的爛泥,沒個鮮味兒。”張獄醫撒了撇嘴。“聊勝於無吧。”林小強也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
張獄醫用不太靈活的眼珠瞪着林小強說:“我還是比較賞識你的。”林小強趕緊說:“當然!當然!”
“我喜歡誰,誰就可以吃病號飯。”張獄醫頗自得的神情。林小強立刻熱烈回應:“還有其他的好處,好多好多的好處!”“你小子確實善解人意。”張獄醫被撓到了癢處,心裏挺舒坦,“有機會,我跟監獄長說說,給你減上兩年刑。”
林小強巴結道:“張獄醫一語千金、一語千金。這回到了城裏,咱們好好地樂樂。”
張獄醫臉上放光,問道:“費用帶足了?”
林小強假裝不高興地反問:“你給我這麼大的面子,費用成問題還像話?”他看看持槍在一旁睡覺的看守,壓低嗓門,“要是我能住院檢查一下胃,那就不光是費用的問題了。”
張獄醫醉眼朦朧地看着林小強說:“只要你不成問題,我就不成問題。”刑警支隊預審室里,氣氛凝重。李新建和強民在審訊台後挺腰端坐,一女刑警擔任記錄。
汪靜飛身披鵝黃色風衣,坐在對面的凳子上,腕上的手銬已被去掉。她雙臂抱在胸前,神情坦然,偶爾看一眼強民,對李新建則視而不見。“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和汪總經理見面。”李新建音調緩慢,字字清晰,尾音故意上揚拖得很長。
汪靜飛笑笑,但那笑看不出喜怒哀樂,接着淡淡地說:“你大概覺得很得意吧?”李新建臉上的肌肉跳動,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嗎!”
“這是你們的事。”汪靜飛接得很快。
“根據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條,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無論數量多少,都應當追究刑事責任。數量……”
汪靜飛打斷李新建,插話道:“鴉片數量一千克以上或海洛英、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處十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李新建被噎得嘴唇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強民趕緊填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汪靜飛揚起臉來,提高聲音道:“我再次聲明:第一,我沒有販毒,也沒有吸毒;第二,你們有責任查明,是誰在陷害我。”
李新建不回答汪靜飛的問題:“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汪靜飛冷眼望去:“什麼樣子?”
李新建痛心疾首地說:“金錢確實使人墮落!”
汪靜飛無動於衷,依然是平淡的口氣:“有錢的人一定是壞人,這是一種很陳腐的觀念。NO,準確地講,應該說是一種很淺薄或是說一種嫉妒的偏見。香港的不少大慈善家,都是億萬富翁。”她掃了一眼氣得直喘粗氣的李新建,決定再戲弄戲弄這個在心裏不知罵了多少遍的“混蛋”,於是嘲諷道,“再說,你從來沒有過錢,也不知道錢的滋味、力量,根本就沒資格談金錢會使人如何!”李新建氣得已經不是喘粗氣了,而是鼻孔朝天直哼哼,被憋急的他不禁脫口而出:“我還沒吸過毒呢!但我知道毒品十惡不赦,是人類的癌症!”汪靜飛看着李新建變形的臉,心裏一陣痛楚,她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話有點過於惡毒了,但她又無法向他辯解或剖白自己的內心,惟一的選擇就是儘快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遊戲”。於是她以譏笑的方式把話說死:“如果你不知道毒品是什麼滋味,我來告訴你。那是一種使人飄飄欲仙的感覺。比方你想當局長吧,抽完就當上了;你想有花不完的錢的話,抽完就有了。好了,我不想再跟你這種沒有知識的人對話,請你把我送交給你們的領導!”
李新建見她承認是個癮君子,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渾身顫抖、臉色發青,兩隻眼球像要凸出來一般死死盯住她。汪靜飛不禁心裏發毛,暗道:壞了,沒想到自己的話火上澆油,這個混球別瘋了啊!正想着,那邊李新建已“忽”地從審訊台上跳下,直向她撲來。
汪靜飛愕住,身子不由自主往後縮。
李新建撲上去,也不說話,“唰”地把她身上的風衣掀掉。“你……你要幹什麼?”汪靜飛大吃一驚。他並不理睬,十分麻利地捋起她的袖子。她終於弄清了他的意圖,頓時緊張起來,惟恐他再做出不雅的舉動,檢查她身上其他部位,於是高聲疾呼:“我抗議!”
恰在這時,張嘯華走人。他一直在監控室掌握着這邊的動態,防止李新建感情衝動。當他看到這種局面,也就不得不出面了。
汪靜飛像看到救星,馬上說:“張局長,李新建因我是海州大廈總經理,與我有很深的個人恩怨。我要求他迴避。”
李新建大吼:“鬼才和你有個人恩怨呢!要有也是警察和罪犯的關係!”張嘯華嚴肅地看着李新建,命令道:“新建同志,你去把劉政委找來。”李新建跳腳大叫:“我就不迴避!”
“服從命令!”張嘯華板起了臉。
李新建摔門而去。
汪靜飛拾起地上的風衣,抖抖灰,披在身上,然後攏了一下頭髮道:“我要求華龍公司的香港律師儘快介人此案。”
張嘯華面無表情地說:“我可以負責通知。”
“段海嗎?情況怎麼樣?”郭小鵬一反持重的常態,聲音顯得急促。“關係告訴我,汪總的房間裏有毒品。”
郭小鵬大吃一驚,不由緊了緊話筒:“毒品?不可能!”“消息很可靠。”
郭小鵬忙問:“冰毒還是海洛英?”
“海洛英。”
他加重語氣又問:“肯定嗎?”
段海的聲音很乾脆:“肯定!”
他略略鬆了口氣,放下電話后沉思着。
電話鈴突然又響了起來。他一把抓起,“喂”了一聲。話筒里的聲音使他不得不竭力穩定自己的情緒:“戴主席,您好!”
“聽說我的代理出了事?”話筒里,平穩的聲音里透着嚴肅。郭小鵬無法迴避這開門見山的問題,只好簡單地回答:“是的。”戴主席嚴肅的口氣里已含着冷峻:“什麼事!”
郭小鵬據實回答:“她房間裏存有毒品。”
戴主席很肯定地說:“這絕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郭小鵬含糊其辭地回應。
戴主席斬釘截鐵地糾正道:“一點可能也沒有!”
郭小鵬擦了擦額上沁出的細碎汗珠,無言以對。
“你必須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戴主席的聲音已變得嚴厲。郭小鵬趕忙說道:“我們正在積極營救她。”。
“不存在營救問題,她是被誣陷的!”戴天顯然已是憤憤了。郭小鵬又說不上話來了。
“是否海州葯業的問題牽連到汪靜飛女士?”戴天的話不再是簡單的質詢。郭小鵬的頭“嗡”地大了,立即否認:“這絕不可能!”戴主席變成純粹的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汪靜飛女士被捕一事,嚴重地影響了華龍公司和海州葯業的合作關係。我將派律師團前去貴地,通過法律程序解決一切問題。如有可能,我將親自前往。”
郭小鵬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着急地說:“不敢勞動戴主席大駕。我們能解決這個問題。”
“我已經不太相信海州葯業的實力了,至於其他方面的問題,郭董事長就不用我細說了吧!”戴天的話音剛落,聽筒里便傳出“咋”一聲脆響,接着是“滴、滴”的盲音。
郭小鵬慌了,他連忙要通金市長家,接電話的是保姆。保姆告訴他說,市長不在家。他對保姆說自己是郭小鵬,麻煩她等市長回來后,務必轉告,就說自己有急事找他。直到保姆保證轉告之後,他才悵然地放下電話。郭小鵬軟軟地仰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陷人沉思。一隻手從沙發後面伸過來,按摩他的肩膀。他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劉眉。“是你啊。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劉眉坐到他身邊。‘稱的房子太大,多上個人你是不會知道的。“她伸了個懶腰,”我已經睡了一覺了。“
郭小鵬這才忽然想起,問:“你不是被拘留了嗎?怎麼出來的?”“我這沒人想、沒人疼的人,只好自己想辦法嘍。”劉眉拉長的聲音里含着怨尤。
郭小鵬心不在焉地問:“什麼辦法?”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劉眉的回答倒也很有概括性。郭小鵬又問:“你聽說汪靜飛被捕的事了嗎?”
劉眉抖抖很性感的睡裙:“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什麼好東西!”郭小鵬雙手枕在腦後,繼續着剛才被劉眉打斷的思路,如自語般說道:“吸毒?不太可能。”
劉眉白了他一眼:“這世界上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你別以為她有個鬼學位,就不會吸毒。”
“你不要把個人恩怨和正事混為一談。”郭小鵬不高興了。“我和她有什麼個人恩怨?”劉眉心裏雖然如同三伏天吃涼西瓜般又甜又爽,但表面上不動聲色。
郭小鵬不再和她糾纏這個無聊的話題,仍想自己的問題。過了一會兒,禁不住又自言自語開了:“不可能。種種跡象和她的所作所為都說明絕不可能!”“憑什麼?”劉眉忍不住又插了進來。
郭小鵬只好跟這個惟一的談話對象探討,說道:“你知道,她曾經在刑警學院讀過兩年,應該深知毒品的危害。再說,依我的觀察,她是個有自制力的人。”劉眉大驚失色:“什麼?她當過警察?”
“不是當警察,而是在刑警學院讀過書。”郭小鵬糾正。“這跟當警察還有什麼兩樣?”劉眉抓住郭小鵬的手,“趕緊想辦法在監獄裏除掉她!”
郭小鵬拿開手道:“但願她現在不是警察。”
劉眉酸酸地說:“你心裏就是放不下她。”
“你小看我了。”郭小鵬頗自負地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兩樣沾上哪樣,也幹不成大事。”
劉眉有些無法理解地問:“那你擔心什麼?”。
“汪靜飛不是孤立的一個人,她還是香港華龍公司的代理。”郭小鵬意味深長地點撥她。
劉眉雙肩聳了聳:“代理人又怎麼樣?”
“怎麼樣?”郭小鵬加重語氣,“那等於一億或兩億塊錢!”“咱們有十幾個億呢!”劉眉不以為然。
“那是資產的總數。是設備,是庫存的產品和原材料,是債務。”郭小鵬頓了頓,“而這些是帶不走的。”
劉眉想了想,似乎覺得有些道理,於是不再插嘴,凝神傾聽。郭小鵬接着道:“香港來的錢,我讓它轉了幾個圈,去一個穩妥的地方獃著,以備不時之需。可要是她這會兒出了事,剩下的錢到不了位不說,前邊劃撥來的錢也會被華龍追討過去。”
劉眉低頭琢磨,錢是很重要,可如果姓汪的是警察,就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了,身家性命都難保了。想到這兒,她脫口說道:“但你別忘了她是一個警察、一個吸海洛英的白粉鬼!”
劉眉不經意間所說的海洛英和白粉鬼這兩個關鍵詞,驚醒了郭小鵬:咦,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他站起身,用陰毒、冒火的眼光盯住劉眉,沉聲問:“你乾的?”劉眉受不了郭小鵬的逼視,可坐在沙發上又沒地方退,她反而不怕了,身子一挺道:“是我乾的又怎麼樣?”
郭小鵬的臉漸漸向劉眉的臉前移動;只有一寸距離了:“你派誰幹的?”劉眉胸膛一挺道:“我自己!”說著趁機站起來,“你明明知道這個香港的小賤貨實際上是個卧底的警察,可你就是捨不得處理了她。你算什麼男子漢企業家干大事業的人!”她說得性起,“我告訴你郭小鵬……”
她“郭小鵬”三字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經異常清脆地落到了她的臉上。頓時,她雪白的腮上暴起五條紅紅的指印。
“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不準再踏進這座房子半步!”郭小鵬手指劉眉大聲喝斥,接着沉聲警告,“如果你還要加害汪靜飛,就不會這麼便宜你了!”劉眉手捂着臉,漸漸回過神來。
郭小鵬向門口一指:“給我滾出去!”
劉眉含着淚水,忍着疼痛怔怔地問:“你說什麼?”
郭小鵬背過身去:“滾!永遠不要再來!”
渾身顫抖的劉眉,下意識地重複道:“我滾。我滾。我滾!”然後她奪門而出,衝進無邊的黑暗中。
紅旗轎車無聲無息地駛人看守所漆黑的大門,在所長室前停住。張嘯華帶着警衛走進。所長丁志和指導員站起。丁志道:“聽說您要來,我和指導員一直在等。”張嘯華問:“汪靜飛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丁志答道:“沒什麼反應,挺老實的。”
“她是海州大廈的總經理,香港華龍公司的代理,你們一定要認真對待,不能出任何意外。”張嘯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着,“要對她實施特別看護監管,每時每刻都不能鬆懈。明白嗎?”
丁志道:“請局長放心,我們會妥善安排的。”
張嘯華“嗯”了上聲后又問:“有什麼人來打聽消息嗎?”“沒有。”丁志搖了搖頭,馬上又補充說,“就是李支隊來過。”張嘯華抬了抬眼皮:“他來幹什麼!”
“他提出給汪靜飛安排單身號房,另外在生活上盡量給予照顧。”丁志據實彙報。
“好小子,跑來開後門了。”張嘯華心中暗想,嘴上卻說,“不要安排單身號房,生活上也不要給予照顧。”他見丁志有些不理解,便解釋道,“否則別人會說咱們搞特殊化,影響執法形象。”
“明白了。”丁志立刻表態,“我們按您的指示辦。”
“但一定要保證她的人身安全,而且要絕對保證。”張嘯華望了望窗外的監舍,“和她關在一起的有幾個嫌疑人?”
丁志答:“五個。”
“你介紹一下詳細情況。”張嘯華收回目光。
丁志扳着手指:“兩個賣淫集團首犯,兩個人販子,還有一個詐騙犯。年齡最大的三十二歲,叫羅燕,二進宮了,是她們的號頭。”
“對這個羅燕要特別注意。”張嘯華說著轉身往外走,“你帶我去看看。”丁志拿起帽子和警棍,隨張嘯華走出。
他們來到女號房瞭望富旁,向號房裏巡視。只見號房裏燈光昏暗,陰森幽靜。汪靜飛盤腿而坐,依靠着牆角,臉微微揚起,閉着眼睛。羅燕和另外四個人盤踞在通鋪最里端,正竊竊私語。
羅燕搖頭晃腦:“媽的,競然不給老娘端洗腳水!在外面是總經理,進來就是老娘的丫頭片子!”她命令那個長得五大三粗的人販子,“準備好,你立功的時候到了!”說著一揮手,“走,給她上上法律課!”
眾嫌犯拿着枕頭、毛巾等物,逼近汪靜飛。汪靜飛沿牆角站起來,做好防守準備。
站在瞭望窗外的丁志吃了一驚,正欲上前阻止,被張嘯華拉住,示意他不要出聲。
最先上去的是那個身材高大的人販子。汪靜飛往旁邊一閃,照撲空的人販子后脖就是重重的一劈。接着,又將緊跟上來的詐騙犯擊出老遠。人販子和詐騙犯趴在地上直哎喲。羅燕分開不敢動的兩個賣淫女,沖向汪靜飛。汪靜飛照着她的小肚子就是一腳,然後在她彎腰之際,手往下按她的頭,膝蓋上抬。這個一氣呵成的動作的結果是羅燕滿臉開花。
汪靜飛俯視着眾人:“皇帝輪流做!”
眾人唯唯諾諾,一副恭順的樣子。
張嘯華和丁志對望了一眼,都不由自主笑了。只見眾人以汪靜飛為圓心,坐成一圈。
丁志驚訝地說:“沒想到這麼快就改朝換代了。”
張嘯華也由衷地讚歎道:“她可是文武全才啊!”
“如果她的罪不重,就給我們留下,幫着管管嫌疑犯。”丁志很懇切的樣子看着張嘯華。
張嘯華調侃:“哪你得去香港融資,管理海州大廈!”
丁志頭搖得像撥郎鼓:“這我可幹不了……”
劉眉駕駛着法拉利跑車在黑暗中瘋狂疾馳直向不遠處的海邊衝去。車駛人一個廢棄的碼頭平台後仍然不減速。眼看法拉利就要衝進浪濤洶湧的大海里時,她才狠狠踩下剎車板。跑車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后,才在尖嘯聲中停住。劉眉光着腳走下車,慢慢踱向碼頭邊緣。怒海將濁流濺到她蒼白的臉上,與淚水融為一體。狂風把她的薄如蟬翼的睡裙,吹得紛紛揚揚。渾身顫抖的她,覺得萬念俱灰,人生已沒有任何可留戀處,狐狸精吸去了她至愛男人的魂魄,大難就要臨頭了還渾然不覺。直到這時她才相信了從電視上看到的一部言情劇的話:再聰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網,就會變成十足的笨蛋。而他愛上的偏偏又是要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把他們的肋骨當狗腿啃的敵人。與其讓她綁上刑場,還不如自我了斷,結束生命。想到此,她心一橫,張開雙臂就往海里跳。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多毛且有力的臂膀,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她。劉眉回頭一看,原來是楊春。從死亡邊緣歸來的她,不禁倒在他的懷抱里失聲痛哭。
楊春一邊用自己寬闊的身軀將劉眉包裹住,一邊哺哺地說:“眉兒,哭吧。使勁地哭吧。哭哭就好了。”
良久,劉眉才停止哭泣,問楊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楊春輕聲道:“我今天一回來,就拚命找你。後來在艦橋半島看到了郭小鵬打你,我正要衝進去,你就跑了出來,我跟着你就到了這個地方。”劉眉往楊春的懷抱里縮了縮,動情地柔聲說:“還是你對我好。”“唉——”楊春嘆了口氣,“不知你聽不聽我的話?”
劉眉頭埋在他的胸口說:“聽。我聽你的話。”
“你現在在郭小鵬那裏,其實已經算不上什麼了。或許他根本就沒真正地愛過你。”
劉眉蠕動了一下身體,表示同意。
“你是什麼家庭出來的人,他又是什麼家庭出來的人。不是一路啊。”劉眉不禁一陣顫抖。
“所以,你千萬不要妄想他會娶你。他就是娶一個班的老婆,也輪不到你,你只能是編外的游擊隊員。”
幾滴溫熱的淚滾落在楊春的胸脯上,劉眉抽泣着說:“這個我信,可我就是喜歡他。”
楊春皺眉想了想,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
劉眉不再說話了。
“你要是一死,讓那個姓汪的管上了事,你們海州葯業可真的算是完蛋了。大敵當前,渡過難關再說。”
劉眉揚起臉問:“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聽到我和郭小鵬的談話了?”“不聽我也知道。”
劉眉情難自禁地親了楊春胸脯一口:“我原來真的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原來你的眼睛中哪裏有我,全是郭……”
劉眉不等他的話出口,就用吻將其封殺。二人一陣瘋狂的熱吻。平靜下來的劉眉從楊春懷裏跳下,問他:“麻黃素到了沒有?”楊春笑着說:“這才是劉總該問的。”
劉眉拉拉他的胳膊:“到底到了沒有?”
楊春握住她一雙柔嫩的小手:“不到我敢來見你?頭一批已經到了海州,存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其餘的將在一星期內到達。”
劉眉輕輕吁出一口氣:“咱們一起好好乾它這一回,弄上一筆錢,到國外去過逍遙日子。”
“和誰一起去國外?”楊春故作認真狀開玩笑。
劉眉嬌嗔地打了楊春一下,但神情立刻暗淡下來:“就怕那個姓汪的一出來,又要興風作浪。”
“我看她也不太好出來,毒品不是別的。再說,她出來要是還添亂,咱們就給她來個這個——”楊春做了個劈殺的動作。
時近中午。此時正是機場出港進港繁忙的時刻。一架波音客機轟然落地。華龍集團董事局主席戴天首先出機艙,後面是秘書及法律顧問等。郭小鵬為了顯示自己的“派”,特意疏通關係,把接客的車開進了停機坪。眼見戴天從舷梯上走下,他率領部屬迎上前去,熱烈鼓掌歡迎。眾多記者在拍攝。戴大步下舷梯后,出於禮節性地和郭小鵬碰了碰手,稍事寒暄便徑直上了奔馳車。
豪華車隊在寬闊的機場路上奔馳。車內,戴天一臉肅穆,寡言少語。郭小鵬頗多歉疚地說:“我們和公安局、市政府反覆磋商,但他們就是不肯放人。”戴天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郭小鵬越發不安:“我們海州葯業的全體員工都相信汪總是清白的。”“你們相信不相信無關緊要。”戴天臉上的肌肉沒有絲毫鬆動,仍然是緊緊繃著,“緊要的是警方相信。”
郭小鵬趕緊說:“對,我們正在努力。”
戴天臉扭向窗外:“為什麼不辦理保釋?”
郭小鵬不能說戴天對大陸法律不熟悉,只得應付道:“正在斡旋。”戴天雖然年事已高,但反應仍很快。他似乎並不是沒聽出郭的搪塞之意,轉過臉來,瞥了他一眼。
郭小鵬連忙奉承道:“您這次蒞臨海州,市裡有關方面相當重視,我相信問題馬上會得到解決。”
戴天冷冷地說道:“小型的不算,僅華龍公司持股在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各類經濟體,我就有三四十個之多。如果每一個出事後,都要我親自出面解決,我如何解決得過來?”
郭小鵬無言以對。
“華龍公司董事會一致認為,你們海州葯業嚴重缺乏商業精神,很不好合作。對我公司派出的代理人,極不信任、極不尊重。”
郭小鵬想解釋:“這個……”
戴天擺手制止:“因此,華龍公司董事會以為,資金投放到海州葯業,存在極大風險。”
郭小鵬額頭沁出汗水:“海州葯業是海州市第一利稅大戶,我們的信譽一直相當良好。”
戴天根本不聽他的解釋,繼續道:“所以我們初步決定,暫緩資金注入。”郭小鵬着急了:“我們的新項目剛進行到一半,這樣做,無異於釜底抽薪。”戴天又瞥了郭小鵬一眼:“這對我們也是很大的損失。但是我們仍然認為,如果情況沒有好轉的話,我們最終將取消與貴公司的一切合作。”這下真的擊中了郭小鵬的要害,他懇求道:“您總要給我們一個改正的機會啊!”戴天緩緩地說:“機會是要給的,但要看你抓不抓得住了。”郭小鵬連連點頭道:“一定抓住、一定抓住。”
說話間,車隊已開進海州市惟一的一家五星級飯店——海濱大酒店。郭小鵬陪着戴天一行進入總統套房。戴天的隨員們立刻在客廳里接通電腦,開始和世界各地聯繫。
戴天在客廳里稍事停留,就逕自進入卧室。郭小鵬只好坐在沙發上等。片刻,秘書出來對郭小鵬說:“戴主席請你趕緊與金濱金市長聯繫,他希望能儘快見到他。”
郭小鵬愣了一下,急忙問:“他們認識?”
秘書一聳肩,雙手一攤:“無可奉告。”接着他又說,“戴主席還希望你能儘快地和警方商洽,我們的醫生將去監所給江靜飛女士檢查身體。”郭小鵬明知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也只好硬着頭皮答應道:“好的。”新疆阿城勞改醫院的單人病房裏,林小強身穿條紋病員服,正躺在床上看報紙。深秋上午的陽光,灑滿房間,給人以暖洋洋的感覺。在白花花陽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出,林小強臉色紅潤了不少。
靳鐵悄悄走了進來。他西服筆挺,領帶恰到好處地綴在胸前,腳上的純羊皮紅皮鞋一塵不染,給人一個十分光鮮亮堂的感覺。他輕步走到病床前:“林總好!”林小強眼睛沒從報紙上移開。“你好。”他的回應不冷不熱。靳鐵拍拍軟床:“這可比那大通鋪好多了,乍一睡,也許不習慣吧?”“你這不是廢話嗎?”林小強翻翻眼皮,“你還想回去睡狗窩?”靳鐵笑了:“是鴨窩、騾棚、馬廄。”
正說著不咸不淡的話,張獄醫幾步跨了進來。他見靳鐵一副大款模樣,於是道:“你們知道我動用了多少關係,才使得小強住到這來?老鼻子了!”林小強朝靳鐵一使眼色。心領神會的靳鐵立刻從手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遞到張面前:“我知道您的錢也花老鼻子了。”
張獄醫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句客氣話也沒有,從容而又迅捷地把信封揣進了口袋裏。
靳鐵對他說道:“張獄醫,我們哥倆兒有點悄悄話說。可以嗎?”張獄醫開玩笑道:“你們不會商量逃跑吧?”
靳鐵擺擺頭:“天網恢恢,往哪兒跑?”
張獄醫笑呵呵往外走,他現在最迫切的就是點點那懷裏的銀票。等他一出門,林小強就問靳鐵:“身份證、汽車、現鈔?”靳鐵一臉鄭重:“要求?”
“汽車要不怕破,不是偷的就行。錢要十塊、十塊的。”“時間?”
“後天早晨我要是不去,你就再等我一天。”
“好的。”
林小強抬起下巴對着門揚了揚:“沒事了,你走吧。”
“把守這麼嚴,你出得去嗎?”靳鐵仍有些擔心。
林小強不耐煩了:“我的事,你不用管。”
“那好。再見!”靳鐵向他告別。
林小強沒有反應,又看起了報紙。
海州市政府大樓在陽光的映照下巍然矗立,奶油色的鋁幕牆金光閃閃,懸在樓前的碩大的國徽顯示着這座建築非同一般,莊重而又威嚴。市長金濱正坐在辦公室里批閱公文。戴天在郭小鵬的陪同下穩步走進。金濱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熱情迎接。“歡迎,歡迎。”說著緊緊握住戴天的手。戴天道:“我和金濱兄起碼有十年沒見了吧?”
金濱答:“恐怕不止。”
戴天拍拍金濱的手背:“想不到金濱兄依然是意氣風發!”金濱摸了摸頭髮:“老啦!十年重相顧,兩鬢已成霜。嫂夫人可好?”戴天雙手合十:“托您的福,還算過得去。”
金濱擊掌道:“平安就好。生意不問可知,一定很好。”戴天得意地笑笑,對隨行人員說:“金濱兄在新華社香港分社時,是負責聯絡經濟界的,我那時從他那裏獲益非淺呀!”
金濱也趕快回應:“戴主席在基本法起草時,提出了不少寶貴的意見,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啊!”
郭小鵬見兩人談得熱乎,干著急,卻一句也插不上。
金濱終於把談話拉上正題:“我聽秘書說,您此行是為了一樁公務。”戴天的表情立刻凝重起來:“我公司駐貴市海州葯業集團的首席代表汪靜飛女士,被誣陷與毒品有涉,無辜被拘押。此事在香港商界引起軒然大波。”金濱笑着說:“有這麼嚴重嗎?”
戴天道:“你知道華龍公司的主業是化工,而其核心則是製藥。”他瞥了一眼郭小鵬,“我們與貴市的合作項目也是製藥。製藥業,最怕的就是與毒品相關聯,即使是傳言也很要命喲!”
金濱聽后也嚴肅起來:“我一定儘力。”
戴天接着訴苦說:“汪靜飛女士被捕一事,已於昨天見諸報端。今天一開盤,華龍的股票就下跌了三個百分點。如果再繼續下去,我只好到你家吃飯了。”金濱道:“你任何時候來,我都歡迎。”
戴天很認真地闡明觀點:“我希望海州的決策層以大局為重,儘快使汪靜飛女士擺脫於系、恢復自由,還其清白,以正視聽。同時,我要求追查誣陷者的法律責任。”
金濱點點頭,馬上表明自己的態度:“我這就與有關部門協商汪案,因為她也直接影響到我市的投資環境和經濟發展。希望能儘快做出雙方都能接受的處理。”戴天和郭小鵬都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