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氣很快就轉冷了,婚假結束后,陳默回到楚西市上班,由於新房在酉縣,他和舒芳的假期都在酉縣度過,十多天的時間,兩人沉迷在卿卿我我中,把工作的事兒都忘了個乾淨。陳默這才真正是懂得了什麼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幸福的日子,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快得你來不及品嘗,來不及體會,更來不及琢磨。
回到市委辦第二天,肖仁富就通知大家開會,說是要佈置和調整一下辦公室的工作。陳默就覺得納悶,心想都快年終了,還要調整什麼?按以往的經驗,在年邊無日的時候,即使有需要調整的,至少也要挨到過年後再調整。開會時,陳默買了幾袋喜糖會前就散發了,大家齊聲向他賀喜,說,我們市委辦的最後一個金牌王老五終於緣定終身了,可喜可賀。也有的開玩笑,說陳默瘦了,是不是新婚半個月來太辛苦了。整個辦公室只有打字員楊蘭是未婚的,聽別人這麼說,就在角落裏用眼光細細地打量着陳默,恰巧和陳默的目光碰了個正着,不禁面紅耳赤。陳默發著喜糖,沒有看見向前,就用眼睛到處找。肖仁富說,陳默你找什麼,是不是找向前?陳默說是啊,向主任怎麼不見來,出差去了嗎?肖仁富說,向前高升了,放了峽口縣委副書記,代縣長。這小子這幾天忙着交接,飯局多,今天就不參加會了,過幾天還要給他開歡送會。
陳默暗暗吃驚,心想休十來天婚假,竟然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事前他卻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通知他一聲,看來自己的人際關係夠戧。陳默一邊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大家寒暄,一邊卻在心裏猜測是怎麼回事。向前放了峽口縣委副書記,代縣長,那麼鍾聰呢,是不是也動了,如果鍾聰動,會是個什麼職務?至少也要和向前一樣吧,畢竟是跟路由之書記的人。想着,就用眼睛偷偷地去看,鍾聰坐在辦公室的一角,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無話找話地和大家開着玩笑。陳默一凜,心裏感覺到了異樣,平時開會的時候,鍾聰總是要坐在顯眼的地方,好像他就是市委辦當然的中心似的,今天卻坐到角落裏,這一定是有緣故的。陳默細細觀察,發覺鍾聰的一舉一動中,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一些失落來。
接下來,陳默不就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民間組織部的流言在向前那兒是得到驗證了,自己的呢?正想着的時候,肖仁富說開會了,今天這個會,我們辦公室自己開,市委領導都很忙,就不來參加了。大家也知道了,我們辦公室的人事有了一點變動,向前副主任放了峽口縣縣委副書記,代縣長,這對我們辦公室來說,是一件好事,說明市委對我們辦公室的工作是滿意的,我經常說,辦公室工作要出成績,出經驗,出人才,這三出其實歸根結底都體現在最後一條上,那就是出人才。這次向前同志下去任職,僅僅只是一次小範圍的人事變動,希望大家沉下心來,做好市委辦的一切工作,個人去向問題,不必去過多考慮,我這個人,大家是知道的,我是樂於為同志們當好伯樂的,只要大家認真工作,個人去向問題,組織上也會為大家考慮的。
接下來,肖仁富宣佈工作分工的調整,向前走了之後,他兼的市委辦政策研究室主任一職暫時由陳默兼。由於政策研究室主任是正處級,肖仁富還特別作了說明,陳默只是兼一下,級別不變,在為領導服務上,還是繼續跟蔡鵬副書記。
其他的分工也有一些小調整。肖仁富最後說,眼看就要過年了,一年一度的工作,全年的目標責任制就在年終兌現,現在就是數籽籽,論功行賞的時候了,希望大家要善始善終,鎖好這一年的口子,圓滿地完成全年工作任務,千萬不要在天亮時打脫一泡屎。接着,當兵出身的肖仁富像一個檢閱戰士的將軍一樣,大聲問,大家有信心沒有?
有。大家亂鬨哄地回答,笑了起來。肖仁富不滿意地說,狗日都沒有吃飽飯怎麼的,給我大聲一點。大家又鼓起底氣喊,有!龍雲的聲音最大,尖尖的好像童聲還沒有脫凈的樣子,大家又笑了起來。
接下來,肖仁富說,下面是自由發言時間,大家對各自的工作以及辦公室的工作有什麼意見,請發表,要是沒有了,就散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收拾準備散會。都是官場上混的人,都知道領導徵求意見只是一種例行公事,其實是不需要你發表什麼意見的。正當肖仁富準備宣佈散會的時候,鍾聰突然說,肖秘書長,我可不可以提點要求?
肖仁富說,可以。
鍾聰說,我跟路書記多年了,因為自己水平有限,沒有為路書記服好務,因此好多工作沒有做好,被耽擱了,我想要是可以,我和陳默主任換一下,讓陳默為路書記服務,我情願跟蔡副書記。
陳默吃了一驚,心想這鐘聰今天是怎麼回事,腦子裏哪根迴路線短路了,竟然胡說八道起來?市委辦這樣的部門,秘書們在跟哪個書記的分工上,是完全沒有資格去討價還價的,鍾聰這樣說話,無疑是表露了對路由之書記的不滿,犯了秘書工作大忌。以鍾聰多年在市委辦的歷練,他不會不懂得這一點,想來,估計與這次人事變動有關係了。果然,鍾聰話音落後,全場靜默得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
肖仁富看著鐘聰好久,才說,既然鍾主任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還是先按照剛才我的安排去工作吧,年終已經不遠了,有什麼想法,開年後再調整也不遲,散會。
一聽到散會二字,大家就一窩蜂往外走,雖然大家走得很零散,但陳默留意了一下,還是看出了一些名堂,大家好像為了和鍾聰劃清界限似的,跟着肖仁富一窩蜂地擁出會議室,只留下鍾聰一個人垂着頭坐在那裏。陳默心裏很驚愕,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以前一直因為自己跟的是市委一把手而沾沾自喜、甚至有些傲慢的鐘聰,究竟出了什麼事呢?從鍾聰的表現來看,不僅是出了事,而且事情還不小。有一點,陳默似乎有點明白,那就是,這個以往不可一世的楚西市第一秘書鍾聰,肯定因為一件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被他的老闆拋棄了。
下午,為了打探出一點消息,陳默去了一趟肖仁富秘書長的辦公室。肖仁富一見他進來,就請他坐下,笑着問,陳主任啊,有事?
陳默坐了下來,說,秘書長,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我想我得向您彙報一下,以免領導誤解。今天開會的時候,鍾主任提出和我換的事,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事前他沒有和我商量。我想我如果不解釋一下,只怕領導會認為我們倆商量好的。
肖仁富一笑,說,大家都知道你才回來,沒事的。不過,你來解釋一下也好,我心裏也好有個底。這個鐘聰呀,太不成熟了。
陳默幾次很想問一下鍾聰究竟怎麼了,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問。肖仁富也不說,而是對陳默說,陳默,鍾聰既然提出來了,他也確實不好再在路書記身邊工作了,只怕你也要作好準備,萬一把你分去跟路書記,別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陳默說,好的,我聽您的。
肖仁富說,什麼聽我的,是組織安排嘛,只是,這事恐怕要過年後才能定下來。
從肖仁富那裏出來,陳默就看見彭立功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邊,朝他擠眉弄眼地做手勢,就走了過去,見彭立功的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放了心,說,彭夫子,你鬼頭鬼腦做什麼?彭立功說,風雲突變,風雲突變啊!也許是因為鍾聰的事,彭立功心裏有了平衡,所以氣色不錯,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晦氣。陳默不敢再和他說下去,生怕有人聽見,就說,彭夫子,莫亂說,什麼風雲突變不風雲突變的,讓領導聽到了,看你怎麼解釋。彭立功還要說什麼,陳默急忙裝着有事情要辦,走開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龍雲正在裝模作樣寫材料,一見他回來,立即換上了一副笑臉,說,陳兄回來了?陳默想肯定龍雲看見自己去肖仁富那裏了,與其讓他來問,不如採取主動,於是說,肖秘書長找我談一個材料的事。龍雲哦了一聲,不再做聲了。陳默心裏暗笑,問到,龍雲,我休婚假這些天,出了些什麼事呀?龍雲連忙說,我哪兒知道。
正在這時,陳默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向前的電話,向前第一句話就說,陳默嗎,你旁邊有人沒有?陳默就知道向前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說了,就對着手機說,啊,老同學啊,我正有點事,等下給你打過來。說著就把電話關了。關了手機,陳默走出辦公室,到了廁所里,看看左右無人,才又給向前掛了電話,向前說,剛才是旁邊有人吧?陳默說,是啊,怕你不方便說話,就掛了,現在是在廁所里給你打來。向前開玩笑說,難怪得我在這頭都聞到臭氣。陳默笑了起來,說,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呀。向前就不笑了,問,陳默,這幾天的事,估計你也知道了吧?陳默說,剛剛才知道,祝賀老兄了。向前說,祝賀的話先不要說,我現在在華天賓館五0六,有空就來一下,我們兄弟說幾句知心話吧。
陳默回到辦公室,對龍雲說,龍雲,我出去有點事去了,有事給支吾一聲。龍雲說,這會兒還能有什麼事,你去吧,要是領導問起,我就說你聯繫信息去了。陳默笑,說,就是就是,拜託了。
陳默趕到華天賓館的時候,向前正在衛生間裏洗澡。陳默敲了門,門一開,就見向前從衛生間裏伸出一條光膀子給他開的門。陳默故意停了一下不進去,問,裏面沒誰吧?向前笑着說,胡說什麼,革命同志哪兒能那麼低級趣味。
陳默這才進去,向前從衛生間伸出一個腦袋來,說,陳默,你先看一下電視吧,我快成了。陳默說,你洗吧,不忙這一下。不一會兒,向前腰間繫着浴巾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說,得罪得罪,你來得太不巧,我只能赤身露體了,我穿一下衣服。陳默笑說,打什麼緊,這叫赤誠相待。向前大笑,說,陳默,什麼話到你嘴裏都說得好聽一些。
向前穿好衣服后,給了陳默一支煙,兩個相對着吞雲吐霧起來。陳默說,沒想到,我這婚假一休,回來時已經換了天地。向前笑了起來,說,什麼換了天地呀。陳默說,我可得好好祝賀你。
接下來,兩個人沉默下來了,好久,向前無頭無尾地問,沒想到吧?陳默知道他說的是鍾聰,回答說,是沒想到,這是怎麼回事?向前說,他讓別人給告了。
陳默一驚,說,一個小秘書,無職無權的,貪污*還輪不到他,能告他什麼?向前笑了起來,說,陳默,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市委書記的秘書,也不能說無職無權,要做點事還是可以做的,只是,要說鍾聰做了什麼,還真是冤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