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S第六戰 四面楚歌無路可退
1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灑了一地,木製的傢具散發著大自然原始的香味。
"啊——"清晨,沉睡中的我被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嚇得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怎,怎麼了?!"我揉着摔痛的屁股,睡眼惺忪地從地上爬起來。
"煙斗!煙斗——有人要搶煙斗!"Q攥着被單東張西望,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我按着Q的肩膀試圖讓他安靜下來。
"……"Q望着我眨巴眨巴着大眼睛,依舊有點迷迷糊糊的,估計還沒從昨晚的狀況中清醒過來。他昨天吸入催眠劑昏迷了,完全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壞人已經走了。"我摸了摸他的頭髮,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呼——"Q鬆了一大口氣,可是下一秒他兩條秀氣的眉毛又緊緊地蹙在了一起,"社長……你一夜都在陪我沒睡嗎?"他水汪汪的大眼瞅着我,像只小狗一樣惹人憐愛。
"嗯。"我站了起來,伸展着四肢,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腿腳都麻了。
"對不起,社長,我不該麻煩你的。"Q低下了頭,兩條眉毛糾成一團,更加愧疚了。
"沒什麼啦!"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他還是那麼沮喪。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什麼都自己扛,從來都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就像是一隻縮在殼裏的蝸牛,隔絕了整個世界,卻還要把自己的世界都一個人扛在肩上。
沒有父母,沒有任何親人,他一定很孤單。有時候我想給他更多,可是卻不知道該給他什麼。
"打起精神來,你可是名偵探呢!"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給他打氣加油。
"社,社長,謝謝你……"Q淚眼汪汪的,用力往袖子上抹着眼淚。
我望着他,綻開一抹微笑。我決定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讓他可以倚靠。
金色的陽光普照着大地,一株株金燦燦的葵花昂首挺胸地面向著太陽。
吃完早飯,我就駕駛着"小綿羊"載着Q向聖羅蘭進發。馬上就能揭曉一切答案了,那伙神秘人的真面目,還有怪盜KING的真面目,在下一刻,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情是那樣的沉重……
紫丁香花已經開滿了枝頭,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就像一朵朵巨大的紫色雲朵。深紫、淡紫、紫藍目不暇接,令深埋在這一片濃郁的紫色中的復古建築更顯神秘妖嬈。濃郁的花香繚繞着聖羅蘭貴族學院,讓人心馳神往。
聖羅蘭盛傳的四大奇景:一是粉紅色的春天;二是紫色的夏天;三是金色的秋天;四是白色的冬天。四季交替,如夢似幻。
我開着"小綿羊"經過紫丁香林,正好在半路看到景夜蓮。他拎着黑色手提書包,戴着黑框眼鏡,穿着皺巴巴的短袖制服,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鳥窩。我的心倏地懸緊,景夜蓮會是怪盜KING嗎?
吱——
我把"小綿羊"停在他面前,他停下腳步望着我們從"小綿羊"上下來。
"蓮!早。"Q笑着向他揮手,神采奕奕的,好像已經從早上的沮喪中恢復了過來。
"早。"他淡淡地笑了笑,星星點點的紫色花朵從他潔白無瑕的臉旁飄過。
"早啊!"我笑着從書包里摸出一副眼鏡戴上。
"咦!社長,你不是從來不戴眼鏡的嗎?你眼睛不舒服嗎,是不是近視了?"Q擔憂地望着我,兩條眉毛不知不覺又糾在了一起,聳起一個小山丘。身上的藍色背帶褲鬆鬆垮垮的,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感覺他好像又瘦了……
"不是,陽光太強了,我用它遮擋一下。"我笑了笑望向景夜蓮,這是老爸發明的特殊眼鏡,因為記號槍已經經過改良了,用肉眼是看不到那個記號的(但它依舊在三天內用任何方法都無法消除),只有透過這副特殊眼鏡才能看到。
景夜蓮疑惑地轉過頭,望着我。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景夜蓮白皙無瑕的臉上別說是記號了,連一個斑點都沒有。我驚愕得下巴落地,昨天我明明打中怪盜KING的臉的,難道他不是怪盜KING?我猜錯了!
欣喜像潮水一樣沖向我的大腦,我望着景夜蓮情不自禁地咧開了嘴。太好了!景夜蓮並沒有背叛我,他就是默默守護我、保護我的景夜蓮,其他誰也不是……
"喂——烏龍偵探!"此時,殷月輝欠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對了,除了蓮之外,還有一個嫌疑人——殷月輝!但願我的猜測是錯的……
於是,我猛地回過頭,瞪大雙眼直直地看向他。可是在面向他的那一刻,我彷彿遭遇了一道響雷,那道雷把我劈得頭暈目眩,臉色慘白。
紫丁香花綴滿了枝頭,金色的陽光穿透樹縫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陽光下殷月輝的嘴角輕輕上揚,綻開一抹桀驁不羈的笑容。他那頭亞麻色的碎發被陽光勾勒成一縷縷明暗對比強烈的金色,散發著迷人的光澤,而他那張白皙無瑕的臉上赫然印着一攤綠色的印記。
殷月輝是——怪盜KING——
"看到我需要那麼驚訝嗎,是不是被我的美貌給震撼了?不要愛上我哦,我會很煩惱的。"他跩跩地笑着,烏黑的雙瞳就像璀璨的黑曜石,光芒從深邃的眼底透出來,攝人心魄。
我暗暗攥緊拳頭,指甲嵌進了手心,可我感覺不到痛。那攤綠色的印記就像一隻爬噬生物,爬進我的心裏噬住我的心臟,一點點啃噬着我、折磨着我。我難過得不能呼吸,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有東西卡在了喉嚨里。
我不能接受,為什麼殷月輝會是怪盜KING?生日那天的最後一個願望,我希望殷月輝和景夜蓮都不是怪盜KING。可是願望終究沒有實現,我終於懂了……
不能實現的才叫願望。
此時,所有人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全都緊張地望着我。一陣風吹過,紫丁香樹"嘩啦啦"搖晃,紫丁香花不像櫻花那樣一瓣一瓣凋零,而是整朵花枯萎。紫色的花朵從枝頭落下,像雪花一樣飄散在風中,紛紛揚揚,落英繽紛。
2
"殷月輝,你是怪盜KING吧!"
我的話像雷一樣在我們中間炸開,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發現我居然可以這麼鎮靜地說出這句話來,看來我還真適合做偵探。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你,你開什麼玩笑!"殷月輝尷尬地笑着,笑容有點扭曲。
Q和景夜蓮一動不動地望着他。他的笑容漸漸僵硬,英俊的臉彷彿塗上了膠水,在陽光下一點點風乾。紫丁香花飄落個不停,在風中孤零零地凋謝。
"不要裝了,一切都被我揭穿了。"我直直地望着他,目光像兩道尖利的箭,直刺他的心臟。
"雲瓔珞,你是不是早上吃錯藥了?"他有點不高興了,潔白的貝齒咬着下唇,把嬌嫩的唇瓣咬成了硃紅色。
我看着他這個樣子有點不忍心揭開事實的真相,但是卻沒能制止自己停下傷人的話:"昨天你用稻草人扮成KING把我引開,然後弄昏了Q偷走了煙斗。可是你卻中了我一槍,那顆顏料彈準確無誤地打中了你的臉,你忘了嗎?"
"你開什麼玩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哈哈!"他彷彿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般,哈哈大笑。那耀眼的笑容,刺得我的眼睛好痛,讓我忍不住想流淚。
紫丁香花從枝頭落下,紛紛揚揚地飄蕩在我們中間。紫色的花朵像一道帘子把我們隔成兩個世界,彷彿永遠無法穿越。
"你當然看不見,那是隱形顏料彈,只有透過這副特製的眼鏡才能看到。"我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無力地垂下腦袋。為什麼啊——殷月輝竟是怪盜KING!他奮不顧身地跳下石礁來救我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他不顧死活地跳出車子抱着我的感覺還歷久彌新,他和我跳舞時臉上的笑容現在想起來還是那麼耀眼。可是……
一切都變了。我低着頭,黯然地落下了眼淚。
Q從我手裏搶過眼鏡換下鼻樑上那副,望着殷月輝的臉大喊:"啊!真的看見了——你臉上有一大塊綠色的痕迹!"
"瓔珞!你聽我解釋!"突然殷月輝焦急地衝到我面前,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
"不用做無謂的狡辯了!"我抬起頭沖他大吼,臉上的眼淚已經被熾熱的陽光蒸發,不留一點痕迹,就像我心中的傷口,誰都看不到。
"我……"他張了張嘴,臉色蒼白,烏黑的雙瞳閃爍着悲痛的光芒。
我強忍着心痛,當做沒看見:"你也不要得意!你昨天偷走的那個煙斗根本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你偷的不過是我在街上買來的!哈哈——"我甩開他的手,用張狂的大笑來掩飾自己快要哭出來的痛苦表情。可是我騙不了自己,我的心正在無聲地流淚。
這是不是老天作弄?那伙神秘人的背後居然是怪盜KING在操縱,而怪盜KING居然是一直在我身邊的殷月輝。怪不得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那伙神秘人的眼睛,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個謊言。
殷月輝奮不顧身地兩次把我從危難中救下來,他秘密地幫我舉辦生日會給我驚喜……這些不過是演戲。繞了一個大圈子,我還是被他玩弄在掌心。我不過是他手中的牽線木偶,他兩手拉着線控制着我的一舉一動,然後在心裏嘲笑我、鄙視我。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不是怪盜KING!"他抓住我的手,兩眼直直地望着我,那漆黑的瞳孔彷彿要把我吸進去。那張精美絕倫的臉上,此時的表情是那麼哀傷和無助。
我的心彷彿被錐子鑽般那麼痛,遙無止境。我狠狠地告訴自己:你不能再被那張純潔無邪的臉欺騙了,雲瓔珞!你該醒醒了,你一次次地選擇相信他,現在事實全擺在眼前了,如果你再執迷不悟那還算什麼偵探!
當個偵探要鐵面無私,疾惡如仇。
前社長的聲音突然浮現在我腦海里。
是啊,當個偵探要鐵面無私,疾惡如仇,這是前社長告誡我的話,我怎麼可以忘記啊!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我彷彿突然恍然大悟過來,無情地掙脫他的手,冷冷地說。
殷月輝聽完我的話,瞳孔放大到極致,臉上的表情凍結,彷彿一座雕像般望着我一動不動。
"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聖羅蘭的學生會會長,我要在世人面前揭露你醜陋的真面目的!"我背過身,一顆眼淚從眼眶裏掉了下來,在風中晶瑩地破碎。
紫丁香花飄蕩在風中,暗香傷心地浮動。
我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前走,背後傳來冰冷傷心的嘆氣聲,我努力剋制着回頭的衝動。不能再心軟了,不能再懦弱了,我是個偵探,不能感情用事。不管殷月輝表現得多無辜、多真誠,我只能相信事實。
因為我是個偵探!
3
今天,聖羅蘭貴族學院的會議室坐滿了人,年級組長和學校領導圍着一張橢圓形的桌子坐成一圈。所有人臉色凝重,偌大的會議室里一片肅靜。
我和景夜蓮走了進去,所有人抬起頭望着我們,緊抿着嘴表情嚴肅。
昨天我向學校管理組遞出了撤消殷月輝學生會會長職務的申請,並在申請書上寫明了原因。今天一大早我們就接到了通知,下午學校將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要我務必出席。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張通知時我竟然有點退縮,還好景夜蓮答應陪我一起去,在一旁支持我。
我們倆剛坐下,所有人都一聲不吭地盯着我們。明明今天是審判殷月輝的,可我卻覺得將要接受審判的是我們。
空氣沉重得彷彿要凝固起來,讓人有點無法呼吸。
"昨天我收到了這份申請書,看到后我很驚訝。"副校長站了起來,左手舉着我寫的那份申請書,眉頭聳成一座小山丘。
在場所有人都抿緊了嘴,一臉嚴肅地望着我,彷彿我遞的是個炸彈,令他們所有人都很頭痛。
我咬着下唇,心怦怦直跳。那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彷彿是一支支利箭射向我,讓我無處可逃。突然我感覺手被人握住,抬起頭看到景夜蓮正望着我,嘴邊帶着如春風般和煦的微笑。那微笑輕拂着我的心靈,把我眉間的褶皺拂平。他纖長的手指緊緊地握着我的手,一股力量從指尖傳遞給了我。一瞬間,我感覺輕鬆多了。
副校長清了清嗓子接下去說:"本來這應該交給理事長辦的,可是她正好出國了,於是由我組織今天的會議。這份申請書是雲瓔珞同學交上來的。"他望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責備和困擾。
我咽了咽口水安慰自己:我的決定並沒有錯!
副校長轉過臉,對在場所有人說:"雲瓔珞同學說殷月輝是怪盜KING,不配當聖羅蘭貴族學院的學生會會長,否則會對學校產生嚴重的不良影響。希望我們撤消他學生會會長的職務。不知道在座各位有什麼看法?"校長說完以詢問的眼神望着所有人。
"你竟然說殷少爺是怪盜KING!你知不知道這樣說會影響聖羅蘭貴族學院的名譽?"教務主任"噌"地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指着我怒不可抑地大吼,就像只被搶了香蕉的猴子般暴跳如雷。
"主任,我想是你搞錯了吧!是殷月輝的所作所為影響了聖羅蘭貴族學院的榮譽!"我激動地反駁他,太可笑了!殷月輝欺騙大家做壞事就天經地義,而我說實話就變成滔天大罪了?
教務主任因為我的話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殷少爺根本不可能是怪盜KING!你這是誣陷!誣陷——殷少爺可以告你們的……"
"主任,是不是誣陷要等調查后才能斷定。"景夜蓮冷冷地打斷教務主任的話。
"你又是誰?"教務主任扭過頭,臉上的表情因為景夜蓮剛才的話越來越扭曲。
"我也是偵探社的社員,我叫景夜蓮。"景夜蓮望着他,一臉鎮定。
"偵探社,又是偵探社!"教務主任聽到"偵探社"三個字頓時火冒三丈,"我早跟理事長說過要關掉偵探社,學校是學習的地方,搞什麼亂七八糟的偵探社?!真是不務正業!"
"偵探是伸張正義、除暴安良的職業!哪裏亂七八糟了?!"我氣得從椅子上躥了起來,竟然侮辱我的偵探社,不可饒恕!
"伸張正義?你誣陷殷少爺這就叫伸張正義?"教務主任衝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激動得唾沫橫飛。
"我沒有誣陷殷月輝!他就是怪盜KING,是他偷走學校的七彩水晶,還有畫和雙杠,全是他偷的!不但如此,他還有一幫手下,像強盜似的三番兩次闖進我家,他們偷走了我爸的煙斗!"我一口氣把殷月輝的所有罪行都揭發了出來。讓他們聽聽,他們心目中的優秀學生殷氏集團的大少爺是個怎麼樣的人!
"哈!"教務主任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殷少爺為什麼要偷自己的七彩水晶?為什麼要偷你爸的煙斗?殷少爺家那麼有錢他為什麼要當小偷?"教務主任攤着手,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就像只搶到桃子的猴子。
"這……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殷月輝!"我被教務主任的話問住了,具體情況我暫時還沒調查出來。可惡啊!
"哈!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說殷少爺是怪盜KING,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教務主任手舞足蹈起來,對於自己佔了上風無比得意,就差搖旗吶喊一下了。
"我……"我緊緊地攥着拳頭,主任根本就是一口咬定我在誣陷殷月輝!
"我想這件事已經很清楚了!"教務主任笑着對在座所有人說。
這時,副校長也站起來說:"那我們開始投票吧,同意革除殷月輝學生會會長職務的請舉手。"
會議室一片寂靜無聲,只見所有人都坐着一動不動,沒有一隻手舉起來。教務主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現在我決定雲同學的申請書被駁回,散會。"副校長立即宣佈,還暗暗吐了一大口氣,彷彿是好不容易把燙手山芋丟開似的。
"你們根本就是在偏袒殷月輝!"我氣得一掌拍向會議桌,"如果你們堅持袒護殷月輝,我就去警察局告發他,到時候你們別後悔!"我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望着所有人,不要以為我是好惹的!
副校長望了我一眼,抹了抹鼻子走出會議室,然後其他人也跟着站起來走了出去,最後教務主任哼着曲子從我面前走過,出了會議室。
沒多久,會議室只剩下我和景夜蓮了……
"颼——"一陣冷風卷着一片樹葉飄過。
可惡!竟然無視我的威脅。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被人瞧扁過,真讓人忍無可忍!
"算了,我們走吧。"景夜蓮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看到他們的態度了嗎!真是氣死人了。"我抓着景夜蓮的肩膀激動地大吼。
"唉——"景夜蓮嘆了口氣,美麗的臉上矇著一層淡淡的無奈。
"哼!既然這樣我就去警察局揭發殷月輝,讓所有人都後悔!"我握着拳頭下了最後的決定。這是你們逼我的,不要怪我!
4
憂鬱像一支無形的畫筆把天空塗成了鉛灰色,悲傷拖住了雲的腳步,使它變得沉重,飄也飄不動。行人匆匆忙忙來不及抬頭看一眼天空,溫情被中午熾熱的日頭晒乾蒸發,到了傍晚只剩下冷漠和麻木。
警察局的大門敞開着,可我的腳就像被定住似的,怎麼都抬不動。我在猶豫什麼呢?我應該毫不猶豫地走進去。我沒有做錯,我是在拯救一個墮落的靈魂。我是個偵探,我不應該被感情左右失去了判斷。
望着警察局的大門,我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走了進去。警局裏忙忙碌碌的,有兩個警察在審問犯人,還有一個婦女在報案。角落裏坐着幾個痞兮兮的男孩,臉上掛着彩,一個怒氣沖沖的警察指着他們罵罵咧咧,估計是打架被抓起來的。整個警局就像是個菜市場,唧唧喳喳吵個不停。
我抓住一個匆匆走過的警察說:"我要見安山警官。"
"安山警官很忙,不會隨隨便便見人的!"那警察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就要離開,可是我抓住他不放。
"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見他!"我拽着他的胳膊,眼神倔強。
"什麼重要的事非要見安山警官不可?"那警察狐疑地望着我,不太相信我的話,也顯得有點不耐煩。
"我知道誰是怪盜KING。"我堅定地說道,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聽到"怪盜KING"這幾個字,那警察明顯地愣了一下,他猶豫了一會說道:"那你等下。"然後離開。
不一會他又回來了,臉上已經沒了不耐煩的神色,招呼着把我帶到了安山警官的辦公室。安山警官坐在辦公桌前,面色紅彤彤的,啤酒肚挺挺的,左手夾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雪茄。他看到我不悅地皺了皺粗黑的眉毛:"小孩子現在應該待在學校上課。"
"我有很重要的事,我知道怪盜KING是誰!"我走到他面前坐下,蹺起了一條腿。聽到怪盜KING你一定很激動吧,今年的好市民獎非我莫屬了!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不然我可沒空應付小孩子的惡作劇。"他不屑地擺了擺夾着雪茄的那隻手,那縷裊裊升起的煙一下子撲到我面前,嗆得我差點岔氣。
"我不是惡作劇!我真的知道怪盜KING是誰!"我激動地站起來撐着桌子大吼,他居然當我是小孩子在惡作劇!可惡——
"那你倒說說看,怪盜KING是誰?"他把雪茄在煙灰缸里彈滅,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並沒有把我的話當真。
"殷月輝,怪盜KING的真面目就是殷月輝!"我嚴肅地說。
"哈哈哈哈——"安山警官大笑,兩頰肥厚的肉跟着顫抖,"今天是愚人節嗎?"
這有什麼好笑的!真是的。
"我以我偵探的名義保證,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我舉起手發誓,一臉的冷峻。
"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殷少爺就是怪盜KING了?"他抬起頭望着我,眼神犀利。
"昨晚怪盜KING闖入我家了……"我把昨晚和今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但是關於煙斗的秘密我故意跳過了。
安山警官聽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色嚴肅地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我緊張地望着他,怎麼他聽完一點都不激動呢?照理說他應該勃然大怒,然後派出一支隊伍去把殷月輝抓起來的。他不是一直對怪盜KING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發誓一定要親手緝拿他嗎?
安山警官在我面前踱來踱去,半天都沒開口,我都要被他急死了。真想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快點說出他的感想和決定。
過了老半天,他終於停下腳步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只憑你的一面之詞,我們不能相信你!"
"啊!"我驚愕地大叫,等了大半天居然給我這個答案!他想氣死我是不是?我又不甘地叫道,"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殷月輝真的是怪盜KING!不信我帶你去看!他現在臉上還有我留下的記號!"
"這不能成為證據,除非你拿出真憑實據!"他搖了搖手說。
"我……"我啞口無言,這個證據可能是有點牽強……
"出去吧,你謊報案件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安山警官坐回到辦公桌前,又點了根雪茄不再理我。
怎麼能這樣!我撲過去大聲解釋:"我沒有撒謊!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可是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兩個走進來的警察架了出去。
"混蛋!放開我——"我生氣地大吼大叫,奮力踢着兩條腿。可是他們的力氣好大,我怎麼都掙脫不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我,彷彿我是個瘋子似的,最後……我被那兩個可惡的警察丟出了警局。
"快走!不然我們以故意擾亂治安為罪名把你抓起來!"兩個警察惡狠狠地警告我一聲,然後轉身走進警察局。
哎呀呀——好痛,我的屁股都要摔成兩半了。我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心裏憤恨不平。這個可惡的安山糊塗鬼,居然不相信我的話!我看他一定是被殷月輝給買通了,居然還說我是謊報案件!真是氣死我了!
我揉着摔痛的屁股,憤恨地瞪了一眼警局轉身離開。
我一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在大街上,心情很低落。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鮮花店門口簇擁的花朵五顏六色、嬌艷欲滴,可是我卻完全沒有心情欣賞。
到了這一刻,我似乎迷茫了。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呢?我為了解開一個個謎題費心費力,可是當我揭開所有謎底時,我才發現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失去了快樂,失去了美好的回憶……我對殷月輝恨之入骨,怪盜KING在我心裏不再那麼神聖,變成了一個醜陋虛偽的角色。
轟隆隆——我的世界逐漸分崩瓦解。
風吹動着我的髮絲,有滾熱的液體從臉上慢慢滑下,流進嘴巴里,苦苦澀澀的。站在十字路口,我似乎迷失了方向,眼前的景物朦朧一片,我蹲在地上把臉埋在膝蓋里。沒出息的!你是個偵探,怎麼可以哭呢……可是眼淚就是不聽話。
嗶嗶嗶——嗶嗶嗶——
喇叭聲響個不停,馬路完全癱瘓,叫罵聲越來越難聽。
地上那麼吵鬧,可是天空卻那麼寂靜,我像石像一樣蹲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
為什麼眼淚還是流個不停呢……
5
厚實的雲朵層層疊疊地堆在天際,太陽被遮蓋了起來,天空蒼白一片。凋零的紫丁香花被風卷到了天空,零星的紫色花朵凄美地在天際劃出一道道孤寂的弧線。明明是夏季的早晨,卻帶着秋季傍晚的蕭瑟。恍恍惚惚中,四季混亂了。
早上來到偵探社,我、Q和景夜蓮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偵探社的自動玻璃門上、兩邊的牆壁上,到處寫滿了污言穢語——
雲瓔珞你去死!
警告你們關閉偵探社,不要再欺騙大眾!
竟然污衊殷月輝,你們是不是找死!
滾滾滾滾!滾出聖羅蘭!
猩紅的、觸目驚心的字像利箭一樣直射向我的心臟。這群混蛋!真是不可原諒。我緊緊地攥着拳頭,有種想毀滅一切的衝動。
"社長你不要生氣,我馬上擦掉它們!"Q手忙腳亂地用手掌抹着牆上的字,可是那些字都是用油漆寫的,怎麼抹都抹不掉,他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算了,不要去管它了!"我抓住了那隻拚命擦着牆壁的手,那雙白嫩的手掌被蹂躪得通紅一片,上面還有幾道划傷。我的心被刺痛了,彷彿像被黃蜂蟄了一口。
"社長……"Q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潔白的貝齒咬着下唇,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滾,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
"油漆怎麼可能擦得掉呢,等下叫油漆工人重新粉刷一下好了。"我掏出手帕幫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先進去吧。"景夜蓮打開了偵探社的門。
可是當我們剛要進去時就看到一個雞蛋從我們面前飛過,"砰"的一聲砸在玻璃門上,蛋殼粉碎,蛋液順着玻璃流下。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去,看到一群人沖了過來,手裏拿着掃帚和竹劍,一個個目露凶光、氣勢洶洶,就像一群暴走的大象。
天啊!我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偵探社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啊?!
"就是那裏!就是那個騙人的偵探社!"
"去砸了它!"
那群女生大叫着朝我們衝過來,我們嚇得立刻逃進偵探社。可還沒來得及關上門,那群憤怒的女生就擠破門爭先恐後地沖了進來。她們二話不說就開始"噼噼啪啪"亂砸一通,有的砸桌子,有的砸椅子……偵探社頓時一片混亂,彷彿發生了暴動似的。
"喂!你們憑什麼砸我的偵探社!"我憤怒地衝上前制止她們。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那個女的就是偵探社社長雲瓔珞!就是她污衊殷月輝!"其中一個女的指着我大聲說。
"竟然敢污衊在我們心中如王子般高貴的殷月輝,不要放過她!"一下子所有矛頭都指向了我,那群女生全都停下手裏的活,舉着掃帚和竹劍沖向我。
啊!我哪裏得罪她們了呀?我嚇得眼神獃滯,腦袋瞬間當機。
"你這個死女人!居然敢污衊殷月輝是怪盜KING,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一個穿着劍道服的女生,揮舞着竹劍殺氣騰騰地朝我衝過來。
看來昨天的事已經傳遍整個學校了。我驚愕地愣在原地,竟然忘了閃躲。等我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那柄竹劍離我只有幾厘米距離,這次真的死定了,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砰——
巨響就在耳邊,可我卻感覺不到疼痛。我驚愕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站在我面前,那背影散發著沉着冷靜的氣息,就像萬年無波的冰海。
是景夜蓮!
是他擋在我面前徒手為我攔下了那一劍,那柄劍砸在他手臂上,"咔嚓"一聲斷成兩截。只見景夜蓮全身繃緊,一言不發,但站在他四周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場。冰冷的怒氣瀰漫了整個偵探社,直沁人心臟。所有人都嚇得一動不動,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
我也被景夜蓮的反應給震住了,望着他的背影一動不動。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景夜蓮如此生氣,他是因為我動怒嗎?而那名女生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害怕得往回縮,躲入了人群中。
突然,景夜蓮拉起我的手帶我走出了偵探社,沒有人敢提出任何異議,那群女生望着他害怕地紛紛朝兩邊退開。
我的手被包在他的手掌中,他的手掌冰涼一片,可是卻那麼堅定。那一刻我只想把自己交給他,無論他把我帶到哪裏,哪怕是天涯海角……
我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偵探社,走出了學生會大樓,走過了迴廊,景物在我眼前一一晃過,我的眼裏卻只有他堅定的背影。
直到來到紫丁香林前他才停下腳步,放開了我的手。
紫丁香花濃艷似火,脆弱的生命卻擁有着無盡的爆發力。一陣風吹過,香氣瀰漫,落英繽紛。紫色的花朵在風中飄飄揚揚,像一個個紫色的精靈那樣妖嬈,美得如夢似幻。
他轉過身望着我,風吹起他的劉海,我看到如星光般璀璨柔和的目光從他的鏡片中穿透出來望着我。
我的頭像灌了鉛一樣漸漸沉下去,眼前的景色是那麼美麗,可是我卻好想流淚。是我錯了嗎,不然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我?全世界的人都認為我是在污衊殷月輝,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存在嗎?我只是想當一個鐵面無私、疾惡如仇的偵探,可是這個世界還需要偵探嗎?我就像離開了大地的蒲公英,飄蕩在空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蓮,你相信我嗎……"我低着頭喉嚨哽咽,有什麼東西堵在心裏,讓我心慌意亂。
他輕輕地執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眼神是那樣溫柔:"我相信你,就算全世界都指責你,我也還是站在你這邊。"他的聲音是那樣清澈,彷彿山谷間潺潺流動的溪流,彷彿枝頭上婉轉鳴唱的知更鳥。那麼澄澈的聲音,有誰會懷疑是謊言呢?
我透過鏡片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澄澈明亮。我因為他的話熱淚盈眶,該死的!說好不能輕易哭泣的,為什麼我又哭了。我低下頭,用力抹着眼淚。只要他相信我就好了,只要有一個人相信我就好了。
紫丁香花靜靜地落着,層層疊疊地鋪在草地上,鋪了一地的哀傷。
"社長!社長——"這時Q大叫着朝我們跑過來。
"社長!她們都走了,呼——呼——"他撐着膝蓋氣喘吁吁地說,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
"我們回去吧。"我不去看景夜蓮,轉身往前走。不知道為什麼,他剛才的話彷彿雨點般落在我心裏,激起陣陣漣漪,讓我居然沒有勇氣正視他的臉。突然落水那天他絕美無瑕的臉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回到偵探社,只見社裏一片狼藉,彷彿剛受過七級颱風襲擊。那些人已經全部離開,豪華的自動玻璃門被砸得粉碎,桌子和椅子全散了架,我最愛的那台液晶電腦也沒能幸免於難,機身七零八落的,顯示器也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但是此刻,我的心裏卻出乎意料得很平靜,我沒有發火,沒有憤怒,真應驗了那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她們太過分了!"Q邊收拾着殘局,邊憤慨地抱怨。
"算了,把偵探社關了吧。"我平靜地說,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彷彿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話題。有一片紫丁香的花瓣從窗口飄進偵探社,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什麼!"Q驚訝地叫了起來,景夜蓮也十分震驚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望着那片紫色的花瓣發獃。
偵探社因為我的一時衝動,聲名狼藉,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當偵探,我連自己的偵探社都保護不了。
"我已經決定了。"說完,我快步走出了偵探社,不顧呆愣在原地的Q和景夜蓮。
風吹動着紫丁香林,濃艷似火的紫丁香花像一片紫色的海洋,翻滾着連綿不絕的紫色波浪。
我望着這片紫色的海洋悵然,曾經的豪言壯語現在想來真是可笑,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公平,我又怎麼來秉持公道?
只是我真的覺得自己——有愧理事長重望,我有負前社長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