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第二天上午,東方長青簡直就是在一種焦慮的狀態下度過的。上班的時候,辦公室主任王小毛來到他的辦公室,請示道:“局長,胡局長說今天要開一個局務會,請您參加。”東方長青一愣,問道:“胡局長是怎麼說的?這個會研究些什麼問題?”王小毛就有些尷尬,他沒有想到開會的事胡嵩並沒有和東方長青研究過,就說:“胡局長說主要是貫徹市委江水長書記的指示,研究如何處理這次電影公司*的職工的問題。”
東方長青輕輕地哦了一聲,意思是知道了,去吧。王小毛看了他一眼,見他的臉沉着,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東方長青默默地坐着,心裏很不是滋味。按說胡嵩的安排是正確的,電影公司*的事,不能勸散了就算完成了,是要開個會好好研究一下,做一下善後。問題是胡嵩應該首先要給自己通個氣,自己畢竟是正局長啊。如果胡嵩先給自己通個氣,他是不會不同意的。這麼想着,東方長青就決定不參加這個會了,讓胡嵩自己開去,看他能開成什麼樣子。
正想着,手機震動起來,是短訊息。短訊息是蘇易元發來的:“局座,今天的會議你知道否?”東方長青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最後還是給了一個如實回答:“不知。”
蘇易元接着又回短訊道:“挾天子以令諸侯,典型的阿瞞。”東方長青苦笑,胡嵩連自己都沒有商量,肯定就不會和其他的局領導商量,蘇易元說他是阿瞞,也不是沒有道理,胡嵩拿着江水長副書記的令箭,確實也頗有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味道了。
說起來,東方長青和胡嵩之間,其實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平時四個正副局長還可以坐在一起打打麻將牌的,雖然胡嵩確實有些過分了,東方長青一直都是隱忍不發,心想自己才來不久,正副局長不能鬧不團結。官場上,打打肚皮官司,那也沒什麼。心裏揣着鬼胎,表面上還是要握手擁抱,場面上要過得去。但如果矛盾公開化,鬧翻了,就不好了,別人會說你這個一把手氣量小,不能容人;還有人會說你專權,不能團結同志一道工作。即便是鬧贏了,也沒什麼好處,在領導心裏是要有一點壞印象的。官場上的事,如果正副職之間矛盾公開化了,一般來說是兩敗俱傷的下場。所以,東方長青對胡嵩的越位,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可這次就不同了,開局務會這樣大的事,胡嵩竟然都沒有和他商量一下,甚至都不通一下氣兒,這就不是可以容忍的事了,再容忍,別人就會把自己當軟泥巴來捏了。一旦在下屬中形成一個軟弱的印象,以後就會有人跳出來和自己作對,就沒人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東方長青決定提前離開辦公室,不參加這不尷不尬的局務會,於是給蘇易元回短訊說:“我有事不參會,你參會吧。天下雨娘嫁人,由他去!”然後下了樓,開着單位的新奧迪就出了文化局大院,一時又沒有地方去,就直接去了玫瑰新村,等到要到了,才想起來萬一白雪上班去了呢,豈不是白走一趟。正想給白雪打電話,轉念又想,別人都說男女之間有個緣分,不如就去一趟,如果白雪還在家,那就真是兩個人的緣分了。
想着,就把車開進玫瑰新村,泊好了車就直接上樓,掏出鑰匙開門,門剛剛開了一個縫,那股熟悉的,慵懶而溫馨的氣息撲面而來。東方長青就知道,白雪一定還在家裏。走進房間,就聽到衛生間裏水在響,白雪應該在洗澡。
東方長青在客廳里坐了下來,點上一支煙,心想這時胡嵩的局務會應該開了,想像着會議的情形,東方長青的心裏隱隱地有些失落。到現在,他完全明白過來了,其實自己心裏還是非常希望胡嵩能夠打個電話來的,哪怕僅僅是一種表面上的尊重,也會讓他感到安慰。
正想着,東方長青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抬頭看時,白雪穿着浴衣,已經玉立在他的面前了。白雪一隻手綰着頭髮,驚喜地看着他,對他的到來,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白雪張着嘴,輕輕地啊了一聲,然後小鳥一般撲到他的身上,那濕濕的頭髮落進他的頸脖里,涼颼颼的。透過浴衣,東方長青感覺到她滑膩的肌膚泛出的幽香。
“真高興你來了。”白雪一邊喃喃地在他的耳邊說,一邊親吻着他的耳垂,一雙小手在他的胸前撫摸着。然後慢慢站起來,牽引着他,向卧室走去。
然而,這次東方長青卻做得有些心不在焉,敷衍潦草,就像是在應付一樁上級交給而自己並不願意去乾的公事。事情結束后,白雪躺在他的手臂上,一隻手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說:“你怎麼了,東方?你好像有心事?”
東方長青苦笑,說:“老胡召開個局務會,氣兒都不和我通一個,我不想參加,就躲到你這裏來了。”
白雪就笑,說:“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天就知道權啊利啊。胡嵩這人,在文化局久了,霸道慣了,原來的局長*里夾屎,所以不敢惹他,由着他來。以前他也是說開會就開會,不和局長商量的。”
東方長青本來想說還不是仗着江水長書記的勢,話到喉間又吞下了。白雪雖然冰雪聰明,畢竟是女人,女人嘴都碎,這話還是不說的好。
白雪見他不說話,就說:“東方,昨天你跟洪部長他們說我什麼了?”
東方長青伸手把白雪摟緊了一點,說:“還能說你什麼,我有一個想法,我考慮把你調到電影公司去當經理,把電影公司給抓起來。”
白雪就笑,說:“東方,你是開玩笑呢,就我,還能當經理?”
“你怎麼就不能當經理?”東方長青反問道。
白雪說:“東方,我和你好,是因為真的愛你,並不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包括女人都希望得到的家庭、名分。我只要你真心對我好……”
東方長青感動起來,深情地吻着白雪,說:“雪,我愛你,但這件事,不僅僅是從愛出發,你能夠盤活一座茶樓,就說明你有一定的經營能力,只要全心投入,也一定能夠盤活電影公司。你知道,我們文化系統,大家搞起業務來各有所長,但真正懂得經營管理的人確實太少了。加上長期以來文化系統都是依照行政機關的體制,養成了一種懶散的作風,一心只想着吃皇糧,進財政,確實沒有幾個人想着要把文化作為產業去開發,去經營。”
說到這裏,東方長青激動起來,說:“我是想要成就一番事業的,但是,現在卻處處掣肘,要做成一件事還真難啦。”
“你會成功的。”白雪說,“你有能力,還有耐性,其實做什麼事都不可能沒有阻力,你在縣裏當縣長的時候,不也一樣嗎?”
兩個人躺在床上聊了一會兒,東方長青的手機震動起來,東方長青以為是萬浩的短訊息,拿出來看時,卻是蘇易元的:“局座,胡開會擬停職處理一批電影公司職工,我怎麼表態?”東方長青一笑,這個蘇易元,現在真正是一面倒了,雖然有取悅於自己的嫌疑,但急需援手之時,當然不宜把他推出去。於是回信道:“宜贊成之,使自爆。”想了想,覺得後面的“使自爆”三字有些刺耳,赫然有幸災樂禍的感覺,於是刪掉三字,發了出去。
蘇易元回信:“好。”
東方長青給蘇易元的回復是有着自己的考慮的,論理來說,官場之間的傾軋,當然是不能留有隻言片語的字據的。但從這些天蘇易元主動投靠來看,蘇易元顯然是真心實意的,如果不回復,只怕他會心生疑慮,最終站過去成為自己的對立面。所謂權術,說白了也就是拉誰打誰,打鬼藉助鍾馗的問題。東方長青在縣裏當過縣長,不說諳熟權術,畢竟也吃過這權術的虧。
從蘇易元的報告來看,胡嵩確實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記了法不責眾的古訓,如果他真要處理幾個人,只怕要激起眾怒,從而把自己孤立起來。這對於東方長青來說,無疑是一個機會,所以,叫蘇易元給胡嵩添上一把火,把火燒旺一點。
這麼想着,東方長青心裏稍微輕鬆下來,如果處理上訪職工的決定下來,作為局長,他無疑要去做一個救火員的,到那時,他的威望無形中也就有了。作為一個政府組成局的一把手,沉寂太久,已經極不正常,東方長青確實太需要一次給自己樹立威望的機會了。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東方長青就覺得肚子有些餓了,起來下了麵條吃。剛吃飽,萬浩就打電話過來了,說:“東方,你在哪裏?”東方長青說:“在等你電話啊。”萬浩笑着說:“剛剛和信之書記談完話,回到賓館休息一會兒,等下我叫你吧,你現在位置在哪裏?我們可能在東方大酒店吃飯。”東方長青就報了自己的方位,萬浩說,“那開車過來也就半個多小時,你現在過來吧,估計半個小時后也要開始了。”
東方長青就拿了公文包準備出去。白雪問:“有事要走?”東方長青笑笑,說:“官身不自由。”
半個小時后,東方長青到達了東方大酒店。給萬浩發了個短訊,萬浩回信說,他和陳書記幾個人還在房間裏聊,等一下。東方長青就在大廳里等着,突然想起陳書記吃飯肯定會有一些人陪同,萬一讓市裡認識的人碰到就不好看了,於是又到了二樓茶廳,給自己泡了一杯烏龍茶,慢慢品着等。東方長青有一會兒甚至覺得心都狂跳起來,不由自己暗自好笑,邊緣化幾年了,要和領導見個面,竟然有了些緊張,看來,人的膽量也是練出來的啊。
正想着,就見一個漂亮的服務員走過來,問:“您是文化局的東方先生吧?”東方長青點了點頭,說:“我是東方長青。”服務員見他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不由得笑了起來,說:“有人請您過去,請跟我來。”
東方長青站了起來,理了理領帶,還下意識地捋了一下頭髮,弄得服務員直笑。走進包廂的時候,東方長青一眼就看見市委書記陳信之慈眉善目地坐在主席位上,左邊是萬浩,再一看,發現江水長副書記和洪林風都在。心裏一愣,馬上又釋然了。萬浩見東方長青來了,站了起來,親熱地說:“東方,來來來,坐到我這邊來。”
東方微笑着走過去,萬浩拉着東方長青的手,向陳信之笑着說:“陳叔叔,這個就是我的老同學東方長青。”東方長青向著陳信之躬下身,說:“陳書記,您好。”
陳信之就把寬厚的手伸了出來,說:“長青同志呀,好。好。”
東方長青立即雙手握着陳書記的手,說:“陳書記,長青今天是不速之客了。”
陳信之聽了,哈哈大笑,說:“誰說的啊,你和萬浩是同學,你又在文化局,算是一條線了。”說著,又拍了拍東方長青的手,說:“今天,你還是主人呀。”
東方長青一愣,陳信之就笑了起來,說:“這裏不就是東方大酒店嘛,你複姓東方,不是主人還是客人?”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東方長青紅着臉笑說:“陳書記真幽默。”
陳信之指着萬部長身邊的凳子說:“長青同志,坐萬浩身邊吧,你來了,我就心裏有底了,我年紀大一點,喝酒怕不是萬浩的對手啊,這下有了援兵。”
萬浩聽到了,忙說:“陳叔叔海量,哪兒要什麼救兵啊。”陳信之哈哈笑着,說:“哪裏哪裏,好漢不提當年勇了,要說當年,我喝酒還是你老爹調教的,說是不喝酒怎麼和領導接觸?老頭子真是好酒量呀,現在還喝嗎?”
萬浩笑,說:“報告陳叔叔,我爸現在還喝一點,只是沒有人陪,一個人喝酒就經常皺着眉頭,念叨您啦。”
陳信之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回去告訴他,我有時間去看他,陪他喝酒。”
因為江水長副書記坐在另一邊,東方長青就不忙着就座,走過去和江水長握了手,說:“江書記您好。”江水長可能沒想到會請東方長青,而且陳信之書記對東方長青似乎也很熱情,不覺打量了他一眼,立即換了笑臉,熱情地說:“東方局長,坐坐,都是家裏人,不用客氣。”也握了手。洪林風只是笑着看他們,等他和江水長握過了,才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了一下。禮數周全了,東方長青才走到萬浩身邊去坐了下來。
陳信之書記看來今天精神很好,笑着看東方長青坐下了,竟然給他遞過一支煙來,似乎很熟悉地說:“長青同志,你和萬浩是大學同學,怎麼沒聽你提到過啊?”
東方長青一怔,心想這從何說起,自己當文化局長近一年了,見個副市長都不容易,哪有機會見省委常委、市委書記,見都見不了,怎麼提起?想着,臉上卻一點也沒露出來,誠惶誠恐地接了煙,笑着說:“報告書記,我在全班同學中,出息最小,所以不好意思提及。”陳信之大笑,說:“你也是正處級了嘛,還當過縣長,怎麼是最沒有出息的?”
萬浩怕東方長青不好意思,就岔開話題,說:“陳叔叔,我這個老同學向來就很謙虛。說實話,我和東方聊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東方是一個有思想的人,對緇煦市的文化體制改革有很好的想法,我考慮啊,回去給向部長彙報一下,我們省的文化體制改革試點,就放在緇煦市了。一是東方有些想法很好,和省部的想法不謀而合;二呢,緇煦市就在省宣傳部和省廳的鼻子下面,也便於指導。”
洪林風也說:“東方局長的一些想法,我也聽過了,確實有創新性,萬部長您回去后,一定要把這個試點爭取到我們市裡來。”萬浩點頭,說:“我一定為此而努力。”
陳信之摸着肚子,微笑着說:“好呀,我們缺的就是有創新意識的幹部嘛,東方局長有想法,我可要等着聽你的捷報哦。”
東方長青連忙點頭,說:“我一定努力,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說了一會兒,服務員已經把各人的酒杯都斟好了酒,退了出去。陳信之微笑着看着大家,伸手端起酒杯來,輕輕地在玻璃桌面上敲了敲,說:“來來來,光打平伙還是不行,我建議大家舉杯,為了我們市裏的文化宣傳工作再上台階,干!”
第一杯就幹了,漂亮的女服務員來給大家斟酒,東方長青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去,然後自己站起來,拿了酒瓶,先從陳信之那裏起,給大家斟酒。
陳信之笑着,說:“長青同志樂於執法,精神可嘉,但執法要公平哦,不能偏袒了哪一個喲。”東方長青笑,說:“請領導放心,保證每個杯子的酒是一樣的。”倒了一圈,果然公平。
萬浩就要舉杯,陳信之擺了擺手,完全是一副長輩對子侄的口氣說:“小浩,不急嘛,還沒輪到你嘛。”說著,又端起杯子來,道:“萬浩是省委宣傳部的,這次來是檢查指導工作。說起來,他叫我叔叔,那是私交。我們今天公是公私是私,市裏的同志還是要敬萬部長一杯的。”萬浩連道不敢,說:“陳叔叔,從官階來說,您是省委常委,也是我的領導;以私來說,您是長輩,還是敬您吧。”
陳信之大笑起來,顯得更加慈祥了,說:“不要理得那麼清楚,你代表省委宣傳部來的,當然是視察工作,我不敬,他們要敬嘛。”
大家連說,陳書記說得對,我們應該敬萬部長一杯。於是除了陳信之之外,大家都端起杯子,喝了。見大家都喝了,萬浩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也一仰脖子幹了。在這個過程中,陳信之一直用慈祥的眼神看着萬浩,就像看着自己喜愛的一個小兒子。
接下來是萬浩敬大家,再接下來就互敬了,場面一下子熱鬧起來。東方長青瞅了個空當,也端了一杯酒走到陳信之身邊去,說:“陳書記,長青不勝冒昧,也想敬您一杯。”陳信之說:“長青同志,你找錯對象了嘛,你和萬浩是同學,他又是客人,該給他敬嘛,怎麼敬到我來了?”
東方長青笑着說:“萬部長是我的同學,又是省里來的領導,自然該敬。我是在您老人家關心下成長的,理應敬您老一杯,請書記給我一個機會表達感激之情。”陳信之就笑,說:“這倒是真話,研究幹部時,向主席提出你的任職問題,我當時是表了硬態的。”洪林風在一邊也插嘴說:“長青啊,陳書記很關心你,關心文化工作呢,多次向我問到了你。”東方長青知道這不過是場面的話,卻十分感動地說:“沒有領導的關心,就沒有長青的今天。”
話說到這裏了,陳信之笑得更慈祥了,說:“我這個人,沒什麼好處,但關心同志,樂於培養年輕人,自信還是做到的。長青同志,好好工作,前途無量啊。好,長青這杯酒我喝了。”說著,端起酒一飲而盡,又說:“文化建設,是精神文明建設的一項重要工程,長青同志,你肩上的擔子不輕啦。”
東方長青腰微微地弓着,聆聽着陳信之的講話,聽到這裏,忙說:“請書記您對我們文化局的工作做重要指示。”陳信之笑着說:“文化工作,始終要把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作為第一要務,要搞好三結合,堅持三貼近。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文化人呢。”
東方長青知道陳信之喜歡寫點古詩詞,前些時候由市詩詞協會給他編了一本詩詞集,花了幾萬塊錢出版,給局級以上領導每人一本,估計還剩幾千本堆在市委辦的哪個角落裏喂老鼠。於是說:“書記的詩詞集,我經常學習的,您老的詩詞,磅礴大氣,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古人說,詩言志,其實許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為賦新詩強說詞。您的詩詞有感而發,我和市文聯的周主席還準備舉辦一次您的詩詞的研討會呢。”
陳信之被撓到癢處,謙虛地笑了起來,說:“我那叫什麼詩,塗鴉而已。不過,你說的詩言志,這確實是作詩的要點。那年香港回歸祖國,我寫了一首七律,蒙《中華詩詞》編輯錯愛,得了個一等獎。”
話說到這裏,東方長青簡直就有一種噬臍莫及的後悔了,陳信之的詩詞集,他也得了一本,卻根本沒有看,這時生怕陳信之談得更深,如果談深了,他背不出來,豈非不恭?好在陳信之並不問他,只是自我陶醉。東方長青怕他問及這事,連忙說:“陳書記,您的詩詞研討會,我已經佈置下去了,專家教授們的論文也在準備之中,我們準備再過個把月就要舉行的。”
陳信之連連搖手,說:“你們啦,你們啦,不是我說你,長青同志,我那個詩,能算個什麼,你就不要出我的丑了。”東方長青見陳信之的神情其實很高興,便接著說:“不瞞書記您,開您的作品研討會,長青我也是存了自己的小九九的,這些年來,我們市文藝創作發展不快,我們是想借這個契機,把文藝創作真正地繁榮起來。”
江水長、萬浩、洪林風等人都說,長青這叫做藉助東風啊。陳信之就不再說什麼,只是慈祥地看着東方長青微笑,說:“長青同志是要拿老夫放火上烤啊。”
接下來,東方長青又挨個找機會敬了江水長、洪林風和萬浩。因為有陳信之在前面,這幾位也不推,都喝了。
到後面,大家都有些醉了,也就更加隨便起來,江水長就開始講起了黃段子,說:“現在敬酒可不能站着喝啊。”洪林風明知故問:“江書記,站着喝酒是表示對人的一種尊重,您說不能站着喝,有什麼說法嗎?”江水長一本正經地說:“當然有說法的。”
大家就洗耳恭聽起來。江水長說:“我來給大家說個段子,有個年輕人到醫院去做割包皮的手術,給手術做準備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護士,年輕人的老二噌地一下就豎起來了。護士害羞,弄得手足無措,就去找護士長。護士長過來了,見那人的東西還在豎著,就拿了一杯酒精,往那東西上一淋,刺的一聲,那東西就耷拉下去了,護士長蔑視地說:‘年輕人,你就這麼一點酒量也敢站着喝啊。’”
大家大笑,東方長青看到陳信之的眉毛皺了一下,隨即也皺了皺眼瞼,表示笑了。東方長青就想,看來陳書記對江水長的段子是不以為然的,陳信之是省委常委,比副書記的級別要高一個多,這樣的身份當然是不適宜說什麼段子的。而且陳信之向來標榜自己沒什麼本事,但是老成持重,也算是受儒家思想影響較深的人。市裡開大會的時候,陳信之總要大家多讀一點儒家著作,說儒家文化強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們也要修身啊,不修身,就容易被一些歪門邪道浸染,修身,重點是要修德,就是要增加自身對酒色財氣的抵抗力。因為標榜自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陳信之平時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儀錶,說話緩慢,就連走路也總是邁着不快不慢的方步,每一步的步幅跨度如果用尺去量,估計是十分準確的。據說陳信之對市委辦的年輕人要求很嚴,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求晨昏即起,洒掃庭除,尤其不許辦公室人員聚集一起嬉笑打鬧,還時常要求年輕人行為舉止要緩慢,從容不迫。開始時東方長青也覺得奇怪,後來讀了《曾國藩家書》,才知道這些都是曾國藩寫信要求兒子曾紀澤的。因此陳信之對江水長的黃段子不以為然,東方長青也就能理解了。揣摸了陳信之的心思后,東方長青也只笑了一笑,不去參與到說段子上面去。
酒筵終於散了,出門的時候,東方長青就跑前跑后地照護陳信之和江水長。出了東方大酒家,市裏的一號車已經等在門口了,陳信之分別和萬浩他們握手告別,又和東方長青握手。握手之後,東方長青連忙跑過去給陳信之打開車門,又用一隻手把車門上方給擋着,陳信之個子挺大,又有些醉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給塞上了車,坐穩了,才把寬厚的手伸出來,說:“長青同志,不錯不錯,長青同志,你還很年輕,要努力啊。”東方長青激動地把腦袋伸進車裏,雙手握着陳信之的手搖着,說:“謝謝書記關心,我一定努力。”又問:“陳書記,您的作品研討會的事,我想找個時間再向您詳細彙報,您看行不行?另外,我也喜歡古詩詞的創作,卻一直苦於沒有良師指導,進步慢,也想請您指導。”陳信之慈祥地笑着,說:“研討會的事,你們定吧,只是不要太聲張。當然,如果有地方要問我,就到辦公室來。”東方長青得了這句話,笑道:“您老一貫重視精神文明建設,我一定遵照您的教導,堅持二為方向,堅持三貼近,把文化工作抓好。”
送走了陳信之書記,東方長青回過頭來送別江水長書記,江水長正和萬浩話別,說:“萬部長,今天沒喝好嗎?”萬浩笑着說:“喝好了喝好了,謝謝市裡同志的熱情啊,酒的度數都變高了。”江水長就笑,說:“沒喝好沒關係,下次來再喝啊。萬部長,沒事常來指導一下我們的精神文明工作吧。”
萬浩見東方長青轉回來了,拉着他的手對江水長說:“這兩天東方給我談了他心裏關於文化體制改革的思路,我覺得很有創新意識,東方是我的同學,我準備回去后給部里好好匯一個報,把我省文化體制改革的試點放在緇煦市,江書記是分管意識形態的市委領導,以後可要多關心這一塊的工作啊。”
東方長青連忙笑着說:“萬部長放心,江書記向來非常關心文化工作,總是在市裡為我們爭取政策。”江水長聽了東方長青的話,就順竿爬,笑着說:“我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還是知道文化工作的重要的,市委開常委會的時候,我有時確實也為給文化部門爭取一些政策和大家爭一爭的,說起來,我是分管意識形態的,我不爭誰爭?”
萬浩就做出十分感激的樣子,說,“東方,你有這麼一個領導,是你的福氣啊。有些地市領導就不明白這個道理,把文化工作看成財政的累贅,說起來重要,抓起來次要,要錢要物的時候乾脆就不要,省部向部長說這樣的領導是近視,是不合格的領導。東方,你有這樣開明的領導,要把政策用活用足啊。”
萬浩的車走了以後,東方長青也和江水長、洪林風告辭了。告辭時,東方長青特意對電影公司職工*的事向江水長做了檢討,說:“現在,胡嵩局長正在局裏主持局務會並傳達您的指示,研究處理那些上訪職工的問題,我因為要到這裏來,沒有參加。我們一定貫徹落實好領導的指示精神。”
“好,好,長青同志,回頭我們找個時間,好好研究一下文化工作吧。”江水長打着哈哈,把手伸給了東方長青,握了握,小車無聲地開動了。
洪林風也過來和東方長青告別,握手時用了點力,似乎滿含深意,說:“東方,宜趁勢而上。”東方長青說:“謝謝洪部長,您可一定要當我的東風啊。”洪林風笑答:“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