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從東北考察回來的當天,飛機一落地,萬浩就代表省委宣傳部請大家吃飯,當然最後還是孫廳長埋單。吃飯的過程中,大家探討了一下緇煦市的文化體制改革的一些事,東方長青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大家做了交流,他認為,文化體制改革的核心,其實就是破除體制性瓶頸的問題,也就是把文化系統由文化衙門變為企業體制的問題,在緇煦市這個觀念一時還很難形成,要慢慢地引導,因此不用急。東方長青還說,他覺得緇煦市文化體制改革的重點,還是在於發展文化產業,把文化推向市場,只要有了經濟效益,再說服廣大的文化系統的幹部職工就相對要容易了。具體的想法,就是先搞一個試點,把市文化局下屬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在緇煦市荷花區的電影院面積約為五十一畝的地方進行置換,興建一個規模和檔次比黑土地大劇院更加高的大劇院。同時,在體制上,把緇煦市戲劇研究所、緇煦市電影公司、劇團和文化館整合起來,成立一個演藝集團,並成立相應的機構。

這個想法是東方長青思考已久的,所以當他提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呆看了他很久,萬浩首先說:“東方,行啊,看不出你還真有一套,我個人覺得這個方案可行,你們回去后再完善一下,儘快形成文字方案,報市委市政府同意后報省文化廳,同時也報省委宣傳部一份,我回去后也把你們的大概設想向部長彙報一下。”

見萬浩這麼說,孫廳長也表態道:“東方局長的這個想法非常好,文化體制改革是一項綜合性工程,要突出重點,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先抓產業建設我以為是可行的。這樣吧,我雖然在廳里是主管項目的,但也要徵得廳長的同意,我回去后好好彙報工作,爭取在項目上給你們以更多的傾斜,你們也可以去找一找廳長嘛。”

江水長代表緇煦市市委、市政府對省委宣傳部和省文化廳的大力支持表示了感謝,然後就分別了。東方長青他們還留着,等局裏派車來接,不一會兒,車就到了。東方長青、蘇易元和白雪也不回局裏,去了文苑茶樓。到了文苑茶樓,東方長青就把司機打發走了,說:“車就留下來,你先回局裏吧,我們還有事要研究。”司機也不敢多問,打的走了。

服務員上了茶后,東方長青叫把包廂門關上了,說:“易元,這次出去用了多少錢?”蘇易元打開筆記本,算了一下,把數字報了,說:“搭幫着萬部長,對方全程接待,錢倒沒用多少。”東方長青笑,說:“錢還是用了不少的,當然,因為對方全程接待,這次費用也節省了一些,剩下的錢,你考慮怎麼辦?”

蘇易元就有些明白了,但又不敢猜,說:“我聽局座的。”

東方長青說:“我考慮,跟我們去的這些領導,都得打發一點,要搞好關係,求得上級領導的不斷支持,不花錢不行。何況,這錢還是領導替我們省下來的。”

蘇易元說:“局長高見,這個社會,是要這樣,不靈活點是不行的。”

東方長青就提出了一個方案,萬浩、孫廳長、江水長、洪林風一個檔次,每人一萬元;東方長青、蘇易元和白雪,每人五千元,兩個演員一千元,餘下的錢,就退回局財務作為局裏的工作經費。蘇易元同意,說:“局長,你應該和領導們一個檔次的,這次外出考察,都是您英明領導的結果,要不然,我怕一這輩子都到不了東北呢。”

東方長青大笑,說:“易元,機會有的是呢,只要把文化產業抓起來,要出門一趟不是什麼大事。”堅持和蘇易元他們一個檔次。當下,把任務分了,東方長青負責萬浩、孫廳長、江水長,蘇易元負責洪林風。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擔當給領導送禮的重任,蘇易元很興奮,也有些緊張,說:“我不知道怎麼送好。”東方長青就笑,說:“我給了你機會,怎麼送那是你的事了。”蘇易元笑着說:“總要有個名義啊。”東方長青覺得也有道理,於是說:“叫補助吧,只是不要造表,過後你和白雪設法找發票沖銷一下,這事就算完成了,這事情,雖然也符合情理,卻是制度所不允許的,要注意保密。”

蘇易元說:“放心吧局座,我保證把賬做得平平的,不會有一點紕漏。”

回到緇煦市後過了幾天,東方長青召集了一次局班子會,研究文化體制改革方案的完善。會上,東方長青把給局裏幾個主要領導買的東西分給了大家,衛紅的是一套俄羅斯套娃,胡嵩的是幾盒雪茄煙,這些小東西把胡、衛二人感動得不行,特別是胡嵩,接過煙的時候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東方長青不急於去江水長那裏,這有個心理學的問題,東方長青想如果一回來就去把裘皮服裝送了,江水長的心情不會有什麼起伏,沒有起伏,就沒有印象,這就有點像寫文章,文似看山不喜平。東方長青要等到江水長覺得失望的時候突然不期而至,給他一個驚喜。回想着裘皮服裝店江水長的那一瞥,東方長青心裏對自己的感覺是完全相信的,江水長現在肯定是盼着見到他東方長青的,但他現在偏不去,要等到江水長隱隱地感到失望了,他再把那件華麗的裘皮服裝放在他的面前。

白雪的任職文件很快就下發了,白雪任職的那天,東方長青和蘇易元、胡嵩、衛紅都去了文化館,東方長青親自宣佈任命,並做了講話。蘇易元和衛紅也都講了話。文化館長陳小同彙報說,館裏已經研究過了,白雪副館長分管群眾文化和創作這一塊,東方長青同意,說:“陳館長,在這裏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白雪館長的任職,只是暫時的,根據市委宣傳部的意見和局裏研究的意見,白雪同志將來會有新的任職。在她擔任文化館副館長期間,希望你們在對新副館長的使用上能放權,放手,放心。白雪同志的工作除了分管群眾文化和創作這一塊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任務,我們考慮要把市文化局下屬的創作、演出等方面的資源整合起來,將來要成立一個演藝公司,白雪就重點把文化館的創作隊伍抓起來,需要調人的,打報告上來,再由局裏向市裡報。”

當天下午,東方長青接到了江水長秘書汪遠輝的一個電話,這次,汪遠輝顯得很恭敬,說:“東方局長,上次我們倆還有個約定呢,記得不?”東方長青笑道:“長青怎麼敢忘呢,只怕請不到汪主任啊,這樣吧,如果汪主任晚上有空,我們聚一聚?我還真想見識一下汪主任的酒量呢。”汪遠輝很高興,說:“東方局長叫我,就是沒有空也要抽出空來,行,晚上我做東,兄弟倆好好喝頓酒。”東方長青笑,說:“怎麼要你做東?文化局雖然窮,一餐酒還是請得起你老兄的,先說好,怎麼喝?”汪遠輝笑:“規矩當然是你當哥的定呀。”

汪遠輝沒有說什麼事,東方長青心裏卻像點了一盞燈似的通明透亮,看來,江水長有些沉不住氣了。東方長青不由得笑了起來,心想江水長雖然官做到了市委副書記,其實內涵真的還是差多了,在東北的時候,見了人家的省委宣傳部長,就已經露了怯,現在又為件三萬多元的裘皮服裝而沉不住氣,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就當上了這麼大的官。看來官職的大小升降,還真的不能代表一個人的素質。

下午下班的時候,東方長青把幾個副局長都叫上,一起去了神州大酒店,到了酒店才打汪遠輝的電話,說:“汪主任,我們已經在神州大酒店了,你幾時可以到?”汪遠輝說:“稍等呀,我把個材料送給江書記后,馬上就到。”東方長青就笑,說:“在尋章摘句啊,辛苦辛苦。”汪遠輝那頭笑道:“秘書工作,就這個樣子,你們當領導的,可要體貼一點秘書啊。”

果然一個小時左右汪遠輝就到了,還帶來了一個肥頭大耳的人物,對東方長青介紹說:“這是滿總,盛華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江書記的客人,江書記晚上要參加常委會,我們就來你這裏了。”那人像彌勒佛一樣笑着,自我介紹道:“在下滿維成,冒昧來蹭一頓飯,算是不速之客了。”

東方長青熱情地伸出手去,說:“滿老闆不用客氣,一回生二回熟嘛。請坐請坐。”滿維成坐下后,給每人扔了支軟中華煙,說:“東方局長大名,我是早有耳聞的,您在縣裏當縣長的時候,貴縣的廣播電視大樓修建,我是工程承包方。”東方長青不由得多看了滿維成一眼,當年,廣播電視大樓修建,多家有實力的公司競標,後來卻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給奪去了。民間上傳言甚多,有的說那個公司的老總是市委書記的親戚,有的說是上面有人打招呼。看來,上面有人打招呼是真了,這個人,一定就是市委副書記江水長,江水長是分管意識形態的,廣播電視大樓的修建,他打招呼是管用的。當下也把蘇易元、胡嵩和衛紅介紹了,一一握手,大家分了賓主坐下,東方長青笑着對汪遠輝說:“汪主任,我們班子都到了,今天是羅漢請觀音,客少主人多啦。”

汪遠輝就很有面子似的,謙虛道:“東方局長,你們太隆重了,遠輝不敢當啊。好在滿總也在,他可以當一半。”大家就笑了起來,東方長青對着蘇易元看了一眼,蘇易元連忙叫服務員拿菜單來點菜,東方長青說:“請汪主任和滿老闆點菜吧。”汪遠輝連忙推辭,說:“我是客隨主便,你們點什麼菜我就吃什麼菜,沒有禁忌菜的。”東方長青笑着說:“不要客氣,汪主任見多識廣,只要你點的菜我們都同意。”汪遠輝推辭不過,就點了一個火鍋,然後把菜單遞給滿維成,滿維成也不客氣,點了一個醉蝦和一個農家炒肉,也把菜單遞了過來。東方長青大笑,說:“汪主任還是體貼我們基層,點的菜都是農家菜,怕我們埋不起單。”笑着,就接過菜單,點了羊肉乾鍋、魚頭王,另外又點了幾個素菜,一個湯。大家說:“夠了夠了,不要浪費。”東方長青才對服務員點點頭,說:“就這些吧。”

上菜的時候,大家就天南海北地扯淡,東方長青說:“汪主任,你在中樞要地,又是知識分子打堆的地方,段子一定聽得多,何不說一兩個段子來聽聽?”汪遠輝連忙擺手,說:“這個我是外行,東方局長見多識廣,你來你來。”東方長青笑笑,說:“只怕我們中有的人不能聽。”衛紅立即反對,說:“有什麼不能聽的,見都見過好多次了,還怕聽。”大家大笑起來,東方長青說:“那我就說一個啦。”衛紅笑着說:“你說你說,我是百毒不侵。”

東方長青就擺起段子來,說:“有一個領導幹部出差,途中忍不住寂寞,晚上就叫了一個小姐陪睡,也是他活該倒霉,剛好那晚上公安查房,把他們抓了個現行,罰了款還不算,還把材料報給了這個幹部所在地的紀委,紀委找這人談話,問他為什麼不遵守紀律,作風*。那人委屈地說:‘我並沒有忘記紀律,特別是領導幹部的行為準則我時刻牢記着的。’紀委幹部就問他:‘你時刻牢記領導幹部的行為準則,怎麼還喊了小姐?’那人說:‘當時,我確實是有些忘了自己是個領導幹部,但是,當我進去的時候,我立即就想到自己是一個領導幹部,於是出來了。一出來,我又想,既然錯誤已經犯了,就犯這一次,下不為例,於是又進去了。進去后立即又想到自己是領導幹部,這事不能做,又出來了。就這樣,一整夜我的思想鬥爭非常激烈,進進出出,真是無比的痛苦。”

大家哄然大笑起來,衛紅笑得花枝亂顫,都快要倒在東方長青的懷裏了,說:“這個領導幹部,怕是你吧。”東方長青笑,說:“別亂猜哦,紀委聽到了不得了。”

滿維成見大家笑得有勁,說:“我也來給大家擺一個段子,我是生意人,就擺一個生意人的段子吧。說的是一個完全真實的事,我們市裏的一個大老闆,錢掙得多,文化卻不高,連高小都沒有畢業。有一次坐飛機,拿着票到處向人打聽:‘尖座在哪裏?’空姐都搞愣了,心想怎麼會有一個尖座呢?把票拿過來一看,笑得氣都出不來了,原來,老闆買的是一張A座。老闆經常打撲克,就把A讀成‘尖’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這時,服務員上菜了,東方長青就叫拿酒來,五糧液。五糧液要八百多塊錢一瓶,一般上級領導來才上桌的。東方長青其實是做給汪遠輝看的,雖然汪遠輝上次沒有給自己辦事,但東方長青奉行了這麼一條原則,在官場上,什麼人都不要隨意得罪,誰知道什麼時候能用得上誰呢?何況,汪遠輝畢竟是江水長的秘書,秘書這東西,有時就是領導的親信,雖然幫不上自己什麼忙,但要壞起自己的事來,還是綽綽有餘的。

果然汪遠輝就感動起來,說:“東方局長,我們就喝一般檔次的吧,五糧液,太鋪張了。”東方長青一笑,說:“說實話,我們平時確實很少上五糧液的,文化局畢竟是個清水衙門啊。今天汪主任和滿總來,是我們的榮幸,今天另當別論,非美酒無以待高朋呀。”

蘇易元等人也說,能請到市委辦的同志,是文化局的榮幸,這酒是一定要喝的。汪遠輝這才不再推辭了。當下叫服務員斟了酒,東方長青首先舉杯道:“今天能請到汪主任和滿總,非常榮幸,汪主任對我們文化局的工作支持很多,我提議,這一杯酒大家一起敬汪主任和滿總,來,一起幹了。”

大家都幹了第一杯。東方長青又叫服務員斟了酒,單獨敬汪遠輝和滿維成。胡嵩、蘇易元、衛紅也過來敬了兩人酒,一瓶酒很快就見底了。東方長青叫再上一瓶,汪遠輝連忙阻攔,東方長青笑着說:“這一瓶酒,有個道理的,那天我們是叫了陣的,我也早聽說汪主任海量,這一瓶酒,不是我東方長青斗膽,還是要和汪主任一比高低的。”汪遠輝原來卻沒什麼酒量,見這麼說,連忙求饒,說:“東方局長,東方兄,我哪敢和你比酒量大小。”東方長青卻不肯依從,笑着說:“汪主任這是謙虛呢,誰不知道市委辦的領導都是海量。”蘇易元也來助場,說:“汪主任,我們東方局長一直在念叨要和你喝個一醉方休的,今天機會難得,我雖然沒有酒量,也樂意作個陪。”東方長青大笑,說:“易元,一般情況下這種場合別人躲都躲不及,你還往水裏跳。”蘇易元就笑,說:“汪主任和滿總都是我仰慕的,這個機會還是要給我呀,局長。”東方長青就給蘇易元斟了酒,也給滿維成和胡嵩斟了,說:“這樣吧,人多力量大,我們把這瓶分了,不再加酒了,總量控制。汪主任和滿老闆以為如何?”汪遠輝估量了一下,一瓶酒四個人分,料也不會醉到哪兒去,這才答應了,說:“行行,聽東方局長的,但是,趁現在還不太醉,我先要把工作完成了,不然等下就誤了事啦。”東方長青笑笑,把杯子放下來,說:“行行,請指示。”

汪遠輝說:“江書記對你們的文化體制改革,尤其是文化產業建設非常關心,要我轉告東方局長,請你們趕快把方案完善一下,江書記要親自審閱的。”

東方長青暗笑,心想江水長真是個聰明人,不顯山不露水地就催起來了。嘴上卻說:“感謝江書記關心,我們正在組織力量進行論證和撰寫,不久就可以出來草稿了。隔天我親自去向江書記彙報。”

吃飽飯後,大家把汪遠輝和滿維成送走,胡嵩說:“這個滿老闆,好像是江書記的什麼親戚,這幾年做房地產,做大了,在緇煦市很有名呢。”東方長青只當沒聽見,心裏卻在想,看來,這滿維成和汪遠輝一起來,只怕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什麼不速之客呢。想着,卻說:“今天我是有些醉了,老胡的酒量大一些,估計沒事。怎麼樣,想不想渾水摸魚?”衛紅立即響應,說:“老胡,今天報仇的機會來了,局長和蘇易元酒沒少喝,肯定醉得餅條萬都認不出了,機會難得。”

胡嵩就笑,說:“我是逢賭必輸。”

東方長青笑着說:“老胡你其實手氣不賴,技術也不差,輸在心態上。”

胡嵩承認,說:“局長說得對,我性子急,天生不是打牌的料,只能當扶貧工作隊長。”又說:“今天不搞了吧,酒喝到這個程度,也見不出水平來。”於是大家才散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東方長青估摸着江水長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了,才打了江水長的電話,說:“江書記您好,我是東方長青,文化體制改革方案我們研究了幾次,基本上形成一個草案了,想向您彙報一下。”江水長的口氣就有些僵硬,說:“東方局長,這些事你們研究就行了,我這個老頭子也提不了什麼意見。”東方長青暗笑,嘴上卻說:“您對文化體制改革研究很深,我們之所以這麼久才向您彙報,是要把方案做得更細緻一些,以免在您面前露了怯的。您在辦公室還是在家裏?我來您家裏彙報吧,我還沒有到過您家裏呢。”

江水長的口氣才緩和下來,說:“東方局長,現在不方便,過一個小時后你再來吧,這裏還有些人在纏着呢。”東方長青就笑,看來分管組織人事和意識形態的副書記,在哪兒都是熱門人物,於是說:“好的,我一小時后準時到。”放下電話,東方長青就收拾了一下,把平時下屬送的幾條軟中華煙也一起包上,連着那件裘皮服裝用一個黑色袋子裝了。周嫻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他忙碌的樣子,不由得笑着問:“又要去拜菩薩了?”東方長青苦笑說:“沒辦法,工作上需要領導支持,不拜拜碼頭是不成的。”

周嫻說:“現在的體制,廟多菩薩亂,我看你能拜幾個。”東方長青說:“見廟就進,見佛就拜唄,反正禮多人不怪。”周嫻就笑,說:“早點回來。”

東方長青開着車到了江水長的家,江水長的家住在市交通局宿舍樓的三樓。東方長青把車停在離江水長家較遠的地方,熄了火和車燈,就坐在車上靜靜地等着。江水長家的窗戶亮着燈,顯然是有人在家裏,東方長青等着的時候,就見有幾撥人大包小包提着去了江水長家,還有人在樓下游神一樣地遊盪着,不停地朝江水長家的窗口張望。東方長青就想像,通往江水長家的樓梯上,轉角口,一定也有人在徘徊,只盼着別人早點出來,以便自己進去。這還真有一點門庭若市的味道了。中國幾千年歷史,始終還沒有脫離人治,一些人的權力太大,成為人人都得求的活佛,也就難免有鑽營的勾當了。

東方長青一直在車上等着,直到深夜十二點鐘,找江水長的人才全部走了。為了證實一下,東方長青就在車上給江水長打了一個電話,說:“江書記,我已經來了,馬上就可以到,您那裏方便不?”江水長笑着回答說:“找我的人太多了,現在都走了,你來吧。”

東方長青又在車上挨了一會兒,才下了車,提着東西上了樓梯。上樓的時候,心裏不由得就有些跳得急了,東方長青不由得就對那些慣於走領導家裏的人佩服起來,心想這也是要一點勇氣的呢,當年自己當縣長的時候,對來自己家送禮的人不太客氣,確實欠了一些換位思考了。

按了門鈴,門無聲地打開了,是江水長的老婆姚雲。東方長青沒見過姚雲,看那肥碩的身材,就確定是她了。東方長青叫了一聲姚姨后,姚雲的眼睛往他提着的包上一瞥,笑着說:“你是東方局長吧,請進請進,老江在書房裏等你。”東方長青道了謝,換了鞋子后直接就去了書房,江水長的書房很大,還放着一個大書櫃,一柜子書新嶄嶄的,江水長正坐在書櫃邊的一個藤椅上,戴着老花眼鏡看書,樣子有點像一個老學究的樣子,見東方長青進來,江水長也不站起,只是把老花眼鏡摘下來,笑着點點頭,說:“坐吧。”

東方長青把包放在書桌上,說:“江書記還在工作啊?”

江水長一笑,說:“隨便翻翻,工作忙了,抽點時間讀點書很不容易。”東方長青就站着看了一下書櫃裏的書,感慨道:“參觀了您的書房,我不覺就有些慚愧了,您工作那麼忙,還這樣抓緊時間學習,真令人敬佩。”江水長說:“不學習不行啊,形勢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不學習就跟不上形勢,就會變得故步自封,你們年輕人,更要多學習,多實踐。”

正說著,姚雲端着茶水進來了,笑着說:“老江,你看你,人家東方一來,你就是學習學習的,在家裏談什麼學習嘛。”東方長青連忙接過茶水,說:“姚姨,江書記是愛護我呢,我從江書記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真是讓我受益終生啊。”姚雲笑着說:“你們聊吧,我休息了,不影響你們了。”東方長青說:“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因為工作的事影響你們休息。”江水長笑着說:“習慣了,自從我當了市委領導,幾乎就沒有一天安逸的。”東方長青說:“您還是要注意休息,您的身體不僅僅是您自己的,更是黨和人民的。”

東方長青坐下來后,江水長把手中的書放下了,是一本《領導科學》。江水長笑吟吟地看着東方長青,問道:“方案完成了?”

東方長青回答說:“只是完成了草案,我們組織了一些專家,做了比較詳細的論證。”說著,就把方案的大概內容彙報了一下,江水長認真地聽着,不時插話問一下情況,當東方長青彙報到要把位於市中心的荷花區電影院的土地進行置換的時候,江水長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感興趣,說:“以土地來轉換資金,這是改革的一個經驗,你們的產業化建設的方案,重點在資金,難點也在資金。至於如何操作,還要好好研究一下,另外,新修建的大劇院,要加緊項目的申報,在申報項目的同時,設計可以提前進行。”

談完了這些后,江水長臉上越來越顯出倦容來。東方長青連忙結束了彙報,說:“江書記,這個方案我過兩天再給您審閱吧,今天太晚了。”江水長長長地打了個呵欠,不好意思地說:“確實也有些累了,這樣,方案你過兩天給我,或者給汪遠輝由他轉給我也行,我看了后,再和你們研究一次。要爭取市委常委會專題研究一次文化體制改革工作,這個事我去和信之書記商量一下,爭取近期就開這個常委會,你們局裏的彙報材料也要準備得紮實一些,有說服力一些。”

東方長青就告辭了,告辭的時候,從懷裏把一個信封拿了出來,說:“江書記,這次您帶領我們去東北考察,獲益匪淺,考察經費還剩一點,我們研究了,剩下的錢除留下部分作為事業經費之外,大家很辛苦,局裏給各位領導發一點補助。這個事沒有及時向您彙報,請您不要批評我。”說著,就把信封雙手遞了過去。

江水長笑笑,就做出去書桌上摸筆的樣子,說:“要不要簽收啊,你的表格呢?”

東方長青笑着說:“這些由局裏負責處理,其實我們的意思還是感謝領導的關心和支持,這點錢,只當是補貼一下這趟出差的費用。”江水平不接錢,東方長青笑笑,就把信封放在書桌上了。對帶來的幾條軟中華和裘皮服裝,東方長青說都不說,彷彿那東西不是自己拿來的,江水長也不問,就當沒有看見。

江水長把東方長青送到門口,東方長青連忙謙讓,說:“書記您不要送了,休息了吧,我已經影響您的休息了。”江水長也就不再說了,握着東方長青的手,慈祥地說:“東方局長,不錯不錯,認得門了,以後就常來玩吧。”東方長青說:“我是想經常來向您彙報,可是又擔心影響您的休息。”江水長一笑,說:“隨時來吧,一回生二回熟,以前我對你理解確實是不夠的,通過這次考察,我覺得你是個人才呢,有才能,有組織能力,各方面都不錯,綜合素質很高,長青啊,努力吧,我老了,也想要培養幾個人出來啊,有句話說得好啊,一個領導不培養幾個人出來,這個領導是失敗的,我可不想當一個失敗的領導啊。”

東方長青緊緊地握着江水長的手,無限感激地說:“江書記,作為您的下屬,真是無比的榮幸,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您的栽培。”

下了樓,出了樓梯口,東方長青禁不住長噓了一口氣,感覺到渾身無比輕鬆。江水長的大門,已經向他打開了一條縫隙了,雖然還沒有到洞開的程度,但只要有了一條縫隙,洞開只是遲早的事情了。東方長青覺得,以後除了要不斷鞏固和密切與江水長的這種關係之外,關鍵還要在工作上做出顯著的業績來。多年的從政經驗,東方長青並不迷信那些升遷完全依靠建立關係網的說法,關係固然重要,但如果沒有過硬的業績來支撐,是飛不高的。這就有如鳥的翱翔,鳥飛上天空,固然需要氣流的推動,但是如果鳥沒有一對過硬的翅膀,光靠氣流的推動,絕不可能搏擊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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